第123節(jié)
“姜老,請留步?!蹦翔浦终葟牡陜?nèi)走出,笑逐顏開的走上前。 姜老尷尬的瞄了他一眼,故作平靜的等待他的靠近,畢竟都是老戰(zhàn)友,他應(yīng)該不會這么不記面子讓他打道回府吧。 莫老將手里的食盒遞上,甚是抱歉道:“小蘇一個人掌勺,身體又不是很方便,所以精力無法滿足所有上門的顧客,特地給所有沒有預(yù)約成功的客人送上一份小吃,望體諒。” 姜老掂了掂手里的梨木盒子,外形倒是雕刻的甚是精美,他點了點頭,也不過多的勉強,苦嘆道:“好歹明天也讓我嘗一嘗味道?!?/br> “今天給你訂下了?!蹦獊硎疽馍砗蟮木l(wèi)。 警衛(wèi)大步上前,親自給姜老將車門打開,“請慢走?!?/br> 記者沒有過多的追著姜老的車子跑去,一個個急忙圍住莫老,有人開口道:“莫老這話是說秦小姐現(xiàn)在有——” 莫老笑而不語的掩了掩嘴,“這事不能由我的嘴里說出,等小兩口什么時候空下來了,會發(fā)通知,大家可不要亂猜瞎說一通?!?/br> 記者窮追不舍,卻只得被店外的保鏢攔著,一個個望著玻璃窗內(nèi)相談甚歡的眾人,如此氣氛下,倒與往年的那些國務(wù)大會不相上下,隨隨便便的拿出里面的一個人都是c國的得力大將。 后廚內(nèi),秦蘇看了一眼時間,她將魷魚從池子里撈出,只取魷魚須,放入滾油中翻炒一遍。 面米分昨晚便開始發(fā)酵,畢竟需要極細(xì)極細(xì)的面條,對于勁道的把控甚是嚴(yán)謹(jǐn)。 陳媽站在一旁安靜的看她拉面。 每一根面條重復(fù)的在她手里變得異常的纖細(xì),看的一旁站立的兩人心驚膽戰(zhàn),生怕下一刻會斷,因為已經(jīng)細(xì)到說是頭發(fā)絲有些夸大其詞,但卻是不相上下的細(xì)長。 秦蘇沒有煮面,這么細(xì)的面混入熱水中必然會化掉,她直接將面條放入碗盞中,下面鋪著魷魚須,中間放著面,隨后舀上雞湯。 平日里的秦蘇會選擇清澈如水的雞湯,而今天,陳媽看見雞湯成色時霎時被嚇了一跳。 烏雞燉制的濃湯泛著烏黑,滾入面條中時,瞬間將一碗面染至黑色,顏色異常的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在高溫下,一根根恍若龍須的面條浮上,她取下特意磨出的珍珠米分,撒上些許在面碗中,就這么端過去,道:“可以了?!?/br> 陳媽回過神,注意著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面碗,原本只是黑漆漆的面碗,因為撒了一些珍珠米分,燈光一晃,細(xì)碎的斑駁的閃光點在其中閃爍,竟有些像月夜下璀璨的星空,極致的美。 當(dāng)今日賓客聽說只上一碗面時,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有人特意為了這一頓飯連早飯都沒舍得吃,就想著最后連湯汁都能喝上兩碗飯,結(jié)果卻看見這一碗黑面時,眾人心照不宣的皆是有些不敢動筷子。 這黑面乍一看……另類;再一看……好像還有點像被摻了毒;努力再看……里面閃閃發(fā)光的是什么東西? 莫老對于自家兒媳婦那天外有天的想法早已是司空見慣,反正在他們眼里不起眼的東西往往都能讓他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一個字的完美,譬如這道面,他相信,秦蘇對于食物的嚴(yán)謹(jǐn)程度以及尊重,她一旦走進(jìn)廚房,便對得起手里的刀,灶上的鍋,砧板上的食材。 斷斷續(xù)續(xù)的吸面聲從四周響起,就算看著有那么一點寒顫,但面匯入嘴中時,不是軟的,好像不用牙齒去咬它就不會斷開,那黑色的水起初他們會以為是苦的,至少不會是這種回味無窮的香,就好像集合了天地間所有濃郁的香,在嘴里綻放時,是百花齊放時帶來的震撼。 薛老大口喘出一口氣,一碗湯見底,他瞄了一眼自家夫人碗里還沒有動筷的面,一本正經(jīng)道:“你還是別吃了,這面看著顏色不好,萬一吃了變黑了怎么辦?” 薛夫人心口一滯,她是有顧慮的,不過在她觀察過后,又覺得嘗一嘗也不是不行。 薛老見她動筷子,忙不迭的阻止道:“沒有想象中得到那么美味,只能說勉強裹腹,讓我?guī)湍愠粤税伞!?/br> 薛夫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夾起一根面,細(xì)長的面條就像是一根線,她拉出再拉出,瞠目道:“這是——” 薛老剛剛只顧著吃,未曾想到這不是一碗面,而是一根面! 秦蘇反反復(fù)復(fù)的拉了數(shù)十次,從最初的一條面團(tuán)拉至成根根分明的細(xì)面,這的確不是數(shù)十根細(xì)面融合而成,而只有一根。 薛老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怪他吃的太快太猛,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的美妙之處。 秦蘇洗干凈雙手,從廚房內(nèi)走出,剛一現(xiàn)身,數(shù)十雙眼睛齊刷刷得看過來,比記者手里的鎂光燈還熱烈,晃得她下意識的往后退。 “他們好歹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來,就我一個孤寡老人,秦小姐,是不是也應(yīng)該給我兩碗面才合理?”顧老放下面子,探著頭,滿眼的渴望。 莫譽毅站在她身后,笑了笑,道:“顧老下次可以把三子一同帶來?!?/br> 顧老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秦蘇,眉梢眼波中就像是在告訴她看在自己的老臉上再給一碗? 可惜他們一個個大人物似乎都低估了秦蘇那不驕不躁的性子,她走到收銀臺前,將所有清單打出來,邊打邊說著:“飯不可不飽,不可太飽,規(guī)不可不從,不可太從。謝謝光臨。” “……”滿堂寂靜,只剩下薛夫人不計形象的吸面聲。 薛老嗔了自己夫人一樣,又只得眼巴巴的望著她碗里的湯,小聲道:“喝一口,就喝一口。” 薛夫人挑眉,往著旁邊移了移位置,故作充耳不聞。 吃完面,薛夫人眼疾手快看著已經(jīng)準(zhǔn)備離開的秦蘇,急急忙忙從位子上站起來。 周圍是一個個準(zhǔn)備離席的領(lǐng)導(dǎo)們,見狀不明所以的看過去。 薛夫人甚是覺得這個時候說這句話有些唐突,但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道:“我剛剛一進(jìn)來就看到了墻上的那副字,是秦小姐寫的嗎?” 秦蘇點頭,“夫人覺得不妥?” 薛夫人忙不迭搖頭,道:“本來前兩天跟莫夫人約好了去莫家做客,結(jié)果因為臨時有事,莫夫人取消了,我就覺得遺憾,不知道秦小姐今天有空沒有?” 薛老在自家夫人身后扯了扯她的肩膀,示意她有什么話私下說。 薛夫人不予理會他的拉扯,她倒是覺得秦蘇并沒有外界說的那么油鹽不進(jìn),藝術(shù)家的傲氣她有,但也有普通人的那份平易近人。 莫夫人沒有料到薛夫人臨到頭會來這么一出,不是說好了今天只來吃一頓午飯然后該散的散,該忙的忙,怎么她倒是就這么隨隨便便開了口呢。 薛夫人再道:“我這個人沒有什么愛好,就特別中意你們這種高深莫測卻又低調(diào)的藝術(shù)家,秦小姐可否跟我聊一聊?” “薛夫人,很抱歉,小蘇都忙了一上午了,你讓她休息一會兒,改日再說,改日再說?!蹦蛉藦妱莸淖钄r在兩人中間,試圖將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的薛夫人拖開。 “如果真的不行,那可以把你墻上的那副字給我嗎?”薛夫人不假思索的指著秦蘇的閑來之筆。 薛老扶額,他只覺得自家夫人是故意在眾目睽睽下這么說,畢竟秦蘇不肯,莫家看在薛家的面子上還是會割愛。 秦蘇隨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揚了揚嘴角,莞爾一笑,道:“這不過就是我隨便寫寫,如果夫人喜歡,我可以另外給您寫一貼?!?/br> 言罷,秦蘇就這么折回收銀臺,陳媽知道秦蘇的規(guī)矩,文房四寶隨時都備著。 秦蘇磨好墨,她選用的是有著淡淡木香的老墨,墨汁濃黑,筆跡稍顯濃重。 眾人圍站在一旁,見她行云流水落筆而成,筆鋒鋒利,宛若一把早已等待已久的利器終于在百年過后破空而出,風(fēng)華乍現(xiàn)。 “秦蘇有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月長想見,我想薛夫人也與秦蘇一樣,贈與墨寶,愿薛夫人與薛老爺子紅塵一醉,愿得一心人,煙火夫妻,白首不相離?!?/br> “說得好?!毖先滩蛔〉膶⒆约曳蛉藫霊牙?,再看了一眼秦蘇,笑道:“丫頭,難怪莫老頭那么喜歡你,這性子,我也喜歡。” “薛老,你喜歡有什么用,又不是你家的?!鳖櫪线七谱?,“這都是欺負(fù)顧老頭我年邁卻是孑然一身啊。” “哈哈哈,要不我給你做回媒?”莫老笑聲朗朗。 顧老擺了擺手,道:“得了,女人這玩意兒,還是得原配好,后面找的,不是看中你的權(quán),就是看中你的錢,不靠譜,太不靠譜了?!鳖櫪吓ゎ^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莫譽毅,冷哼一聲,“你小子是找到好老婆了,可看好了,我看今天過后在場的所有老頭子都盯著你媳婦兒看,只要出了你莫家的門,一堆人搶著。” “他敢?!蹦蠏嗥鹗终仍以谀u毅的腦袋上,“老二你可得防著點?!?/br> 莫譽毅哪敢還停留一分,直接抱起秦蘇往著二樓走去。 “哈哈哈。”經(jīng)久不衰的笑聲徘徊在大廳內(nèi)。 后巷子內(nèi),肖青捧著一小碗面,沒有著急著吃進(jìn)去,而是攪了攪筷子,讓苗條在筷子頭滑落,他自言自語的笑著說:“還真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弄出這些讓人一看就沒有什么胃口的玩意兒,這丫頭還真是喜歡開玩笑?!?/br> “如果不是熟悉薛太傅的為人,我只怕都會以為此時此刻蹲在我面前對著一碗面都能痛哭失聲的人只是一個要飯的,那德行就跟幾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似的?!比~非璃半蹲下,直視著男人倉皇的眉眼,笑意更深。 肖青從地上站起,警覺的瞪著又一次出現(xiàn)的男人,蹙眉道:“你又跑來做什么?” “當(dāng)然是來吃飯了?!比~非璃晃晃頭,單手搭在風(fēng)衣口袋里,笑道:“想吃面怎么不告訴我?我完全可以帶著你一起進(jìn)去。” “你會有這么好心?”肖青忙不迭一口氣將小碗里的湯面連湯帶面喝的干干凈凈,生怕他變態(tài)起來又搶了自己的。 葉非璃哭笑不得的遞上手帕,“我在你眼里就這么沒有形象?” 肖青隨意的擦擦嘴,對于他遞過來的手帕視若無睹般轉(zhuǎn)過身。 葉非璃拽住他的臂膀,冷冷道:“既然你是開診所的,不介意給我治療治療吧?!?/br> “我可治不好一個人的腦袋,腦子有病去神經(jīng)科,別來我這里瞎逼逼?!毙で嗤崎_他,推開小門。 葉非璃的手?jǐn)r在門上,任憑肖青怎么用力都合不上。 他咬了咬牙,怒視著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葉非璃將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左手拿出來,傷口未經(jīng)處理,整個手有些青紫,幾乎每動一下都還有血液流出。 肖青看的目瞪口呆,離他弄傷他好歹也有一周了,他竟然就這么放任著傷口不理不睬?竟還能裝成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紳士模樣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里? 果不其然,不論是以前的軒轅澈,還是今天的葉非璃,都是變態(tài),完完全全的變態(tài)。 “幫我處理一下傷口。”葉非璃強勢的進(jìn)入診所。 肖青在他身后忍不住的捏緊拳頭,冷笑道:“你讓一個企圖殺了你的人給你處理傷口,你不怕我趁機下毒?” “你的毒對我沒有用,我的那些年不是白瞎過的?!比~非璃坐在椅子上,翹起一腿,就這么拿著肖青的杯子喝著里面的水。 肖青一驚,快步疾上抓住他的手,強行將他手里的杯子拿回來,冷哼,“自己把傷口消毒?!?/br> 葉非璃拿起他遞過來的消毒水,就這么從掌心處淋下,如此的疼痛下,他依舊面不改色的望著正在磨著藥米分的男人。 肖青回過頭,驀然一怵,吼道:“別浪費我的消毒水。” 葉非璃見好就收,左手止不住的輕微顫抖著,他放在桌面上,看著對方埋頭替他處理著傷處。 肖青感受到他濃烈的視線,不著痕跡的抬了抬頭,有意的加重手里的力度。 葉非璃嘴角噙笑,“我想要你。” “……”肖青手下失了力度,一把扣住他的傷口。 這一次,葉非璃終于不再是那笑靨如花的表情,眉頭不受控制的一蹙。 肖青將他的手丟開,嘲諷冷笑,“看來我給你的第三條路,你一點都沒有考慮?!?/br> “我想我應(yīng)該好好的考慮考慮?!比~非璃合上手掌,血珠從傷口處流出,他自嘲一笑,“以前你對我說過,所謂的成熟,就是你要習(xí)慣,一個人的忽冷忽熱,也要看淡,任何人的漸行漸遠(yuǎn)。我想我明白了?!?/br> 肖青沉默著將藥膏抹上,輕輕的纏繞上繃帶,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明明這張臉自己看了三十幾年,可謂是比任何人都熟悉,可是在看到它出現(xiàn)在軒轅澈身體上時,越來越陌生,就如同這個人只不過是跟自己長得像自己罷了。 “那天的墓你看到了嗎?”葉非璃合了合被包扎好的傷口。 肖青目光一沉,抬眸雙目清寒的瞪著眼前這個時刻都揚著那抹得意微笑的男人,將藥膏丟進(jìn)藥箱內(nèi),他覺得他應(yīng)該毒死他,刻不容緩的毒死他。 葉非璃見他如此明顯的別扭表情,笑道:“看來你是看到了?!?/br> “連死人都不放過,軒轅澈,你還真是無愧于你坐下的那個高位。” “你就不好奇為什么滄源會在歷史上完全消失嗎?”葉非璃目光凝重的盯著他,拋去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他問的很認(rèn)真。 肖青將藥箱放回柜子里,指了指后巷的那道小門,漠然道:“你可以走了,趁我沒有再拔刀子前,滾?!?/br> 葉非璃靠在椅子上,未曾理會他毫無威懾力的威脅,指尖輕輕的搭在桌面上,更沒有顧忌剛剛包扎好的傷口,他道:“我如果說我為了你殺了整個滄源的人,你會不會對我有半分感動?” “軒轅澈,你會是這種人嗎?”肖青反問。 “你認(rèn)為呢?”葉非璃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