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頭一酸，“那你娶我做什么的？”

    他低笑著揶揄，“做生孩子以及做生孩子要做的事啊……”

    我狠狠的踩了他一腳，他咽下一口飯哈哈笑起來，我看著他好看的笑顏，一時間有些晃神，他見我干愣著，回踩了我一下，“吃飯?！?/br>
    我低下頭扒了一口飯，“阿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要離開你，你會一個人好好的生活下去么……”

    宋郎生原本在津津有味的喝著湯，聽我這樣說忽然一頓，“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啊，我說的是如果……”

    “你從來不作無謂的假設(shè)?！彼卫缮畔驴曜?，神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為什么要離開我？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了？”

    我連連搖頭，“真的沒有……我今天只是……”

    宋郎生正要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跌坐回原位，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在飯菜里下藥了？”

    我想要努力忍住，可是這一刻卻怎么也忍不住眼眶里的眼淚，“對不起……”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他揉了揉額，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你不要輕舉妄動！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還有我，我是你的夫君，我們必須一同……”他一只手死死的握住我， “阿棠，你聽我說……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會允許你離開我……如果你……肆意妄為……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終于撐不下去，等到眼皮完全垂下，整個人倒在我的懷里失去了意識，他握著我的手仍舊不肯放開。

    我看到自己的眼淚落在他的臉頰上。

    我太過了解大哥了。

    宋郎生是一個逃亡的將軍，是一個違抗軍紀犯了死罪的逃兵。他與我不同，大哥至少無法光明正大的拿我怎么樣，但他可以隨時隨地的處決宋郎生。

    宋郎生不會阻止我進京救景宴，但他不會容許我獨自前往。

    我曾怨過他不肯與我共死，可終究到了這一刻，連我自己也做不到。

    幾個身影自后院步出，我淡淡道：“憑宋郎生的武功都撐不過一刻鐘，明鑒司的迷藥果真有效。”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此藥效頂多只能維持到明日，若然駙馬爺醒了，只怕我等也無法攔住他趕追上公主。”

    是的。宋郎生的洞察力，僅僅是我問了一個問題他便能聯(lián)想到京城，即使一時藥倒了他，也無法阻止他。要想真正困住他一段時日，只怕，還得借助明鑒司的力量。

    我看著他們其中的一人，他是廣陵明鑒司的總管，也是廣陵最大的父母官，“何大人，就勞煩您差人把宋郎生關(guān)入大牢中，過了這個月再隨便以抓錯人為名目放出來就好了?！?/br>
    “這……”何大人面有難色，“恐怕對駙馬爺他……”

    “他不會承認他的身份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把他當成是駙馬，只要不短了他的飲食與住所，就不會有什么問題?！蔽业溃骸爸徊贿^，不論他說什么，都不必理會，這一點大人務(wù)必謹記?！?/br>
    何大人猶豫了一番，終咬牙點頭道：“屬下聽命?！?/br>
    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縱然還想多呆片刻，可只要想到景宴的性命危在旦夕，便知片刻都耽誤不起了。

    “阿生，說好了，不要原諒我。”

    那是我在心里與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哪怕他根本沒有聽到。

    大雨滂沱不止，馬蹄濺起朵朵水花，在離開這個寧靜的村鎮(zhèn)時，我忽然想起今日買的魚還剩一只，活蹦亂跳的在水桶里，不能找個好天氣烤來吃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書上市了，當當亞馬遜和淘寶以及囧囧均有售～～～～這里以番外的形式繼續(xù)緩更～～謝謝大家支持～～～= =～～～

    第六十三章 番外二

    日夜兼程，直往京中。

    這一路上，民間已有各式各樣關(guān)于皇上重病的風聲了，人人都說皇后在祈福途中失足跌于懸崖，江山或要易主，皇位最終多半還是會落回原太子慶王的手中。

    想來這些消息都是景嵐命人有意無意的散播出去的，他把自己置身于唯一繼位者的位置之上，加之這大半年以來他這個代監(jiān)國干得還不錯，此時，但凡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只怕滿朝文武都會毫不猶豫的擁立他為新皇。

    我思前想后，無論怎樣都不敢相信，那個賢明的大皇兄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為何我總是隱隱的覺得，這般行事風格，和風離頗有相似之處，可我不是親眼目睹了風離死在我的面前了么？

    我問：“景宴當日可有和你說些什么，有沒有更詳盡一點的？”

    成鐵忠說：“陛下其實并未與奴才說的太多，他是吩咐奴才務(wù)必來廣陵尋到公主，并讓公主回宮見上一面，陛下有話想要同公主說?！?/br>
    我點了點頭，“看來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與我親koujiao代?！?/br>
    成鐵忠頓了頓，又道：“只不過現(xiàn)下那慶王未必會讓公主進宮，即便是進了宮，他也會跟在公主身側(cè)，不會給公主與陛下獨處的機會?！?/br>
    “總會有辦法的，”我遙遙望著前方京城的繁華景物，道：“走罷?！?/br>
    再度回京，我第一個要找的自然還是明鑒司的陶淵主事，陶淵已事先得到我要回來的消息，當我們跨入地道一眼見到他時，他鄭重其事的跪身道：“老夫總算等到公主回來了?！?/br>
    看來，京中的局勢已到了勢如水火的地步，奈何明鑒司在父皇手上就以實存名亡，哪怕他再有為朝廷盡忠之意，也無力插手朝局之事，故才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我歸京。

    我讓成鐵忠把先前所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陶淵越聽越是震驚，憤怒之下幾欲派出明鑒司所有人沖入宮中拿下景嵐。我搖了搖頭道：“僅憑區(qū)區(qū)千人根本動不了大哥分毫，眼下的局勢，哪怕我們告之朝中臣子皇上乃是為大哥所害，只怕他們不僅不會去討伐大哥，反倒會為了大哥來算計我們……”

    成鐵忠不解，“天下豈有這番道理？”

    “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我道：“若然我還有其他兄弟可以擔負這天下重任，朝臣們或許有人愿意與我們共同對敵，可如今皇上的身子……諸位臣子即使有心，又能夠做些什么呢？大哥就是看穿這一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你真當那些老謀深算的臣子們看不出這一年來的顛倒之勢并非偶然？”

    陶淵聞言頷首道：“古往今來弒兄奪位之人又豈在少數(shù)……只要他們認為此人值得投誠，并有能力能掌管天下，他們未必會去計較其手段是否光明磊落……”

    成鐵忠狠狠一砸桌子，“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

    “那倒也未必?！蔽姨ь^望著成鐵忠，“你不是說，皇上要你將我?guī)Щ鼐┏?，是要我進宮單獨見他一面嗎？”

    成鐵忠點了點頭，“陛下說……他有話一定要親口告之公主殿下……”

    “看來，這是扳倒大哥的關(guān)鍵……”我的手扶上額角，“要進宮見弟弟一面倒是不難，只是一旦進去，怕大哥就不會再給我出宮的機會了……”

    陶淵嘆了一口氣，“可此事若要瞞住慶王怕也是不易，宮中傳來的秘報說，自成公公失蹤之后，在陛下榻邊的侍奉太監(jiān)便換成了李公公，那李峻十足十的是慶王的人，據(jù)說陛下那兒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會在第一時間傳至慶王耳邊，那朝臣也好宮中妃嬪也罷，但凡有人要去探望陛下，不是以陛下需要靜休被攔了回去，便是招來慶王親自對應(yīng)，即使我們對李峻下手，可慶王那頭若隔了一段時辰?jīng)]收到消息，心中必會起疑，公主只怕也難以脫身……”

    我起身向前走了幾步，頓住，回頭望向陶淵，“陶主事，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是把皇上送出宮來？”

    陶淵渾身震了一震，成鐵忠瞠目結(jié)舌道：“這，這這這……”

    我道：“大哥眼下不會輕易出宮，但若是我約他見面，他自會前來赴約，彼時即使宮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李峻也難以將消息傳出去……”

    陶淵即道：“此舉不妥，且不說公主與慶王單獨見面極為危險，便是陛下如今的身子，即使我們連夜換他出宮，也難以承受顛簸之苦……”

    “陶主事所言極是，所以我想……”我壓低了嗓子，徐徐道出了我的計策。

    陶淵聽完沉默了許久，終道：“雖是兇險，卻未必不能一試?！?/br>
    要約景嵐出來與我見面并非難事。

    只需讓他得知我已回到京中，他在毫無準備之下想必不會希望我進宮，如此，自會主動前來與我赴約。

    我穿著十分低調(diào)的男裝踱到宮門邊，正如成鐵忠所說，看守宮門的侍衛(wèi)早就換了一撥人，這些新來的自然認不得我，見我想要進宮，理所當然的將我攔在門外。

    我拱手道：“在下與慶王乃是故交，各位軍爺行個方便，替我通傳一聲?！?/br>
    那為首的守衛(wèi)兇神惡煞道：“混賬！慶王日理萬機，豈是爾等平民說見就能見得！識趣得，就滾遠去！”

    日理萬機……連區(qū)區(qū)一個守門位如此形容景嵐，看來他在這宮中的位置已遠遠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自袖中掏出兩錠金子塞給守衛(wèi)，這種公然行賄之舉不僅無法讓他們心動，反而更增添了他們的怒意，揚言要將以擅闖宮門之罪將我拿下，就在這推推搡搡之際，忽然一個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喝道：“住手！”

    幾個守門衛(wèi)一聽到他的聲音皆是一驚，慌忙讓出了一條道來，哆嗦道：“孫大人，此處有刁民意圖擅闖皇宮，說是慶王殿下的故交，屬下如何趕，他都不走……”

    來人原本氣勢洶洶，一瞧清我的面容渾身一震，脫口而出道：“公……”

    “孫大人，您來的正好，”我截住他的話頭，“本公子想要進宮見慶王一面，誰知卻被他們攔了下來，您看如何是好？”

    這孫大人自然就是宮中禁衛(wèi)軍的統(tǒng)領(lǐng)孫軒，孫軒乃是我一手提拔到景宴身側(cè)當太子親兵，當年康王一案在大殿之上他是第一個朝我下跪之人，又豈會認不出我來？不過，據(jù)成鐵忠所言，景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連孫軒也納為己用，所以今日我專程在這個時辰與皇宮守衛(wèi)起了沖突，正是算準了禁衛(wèi)巡兵到了未時會與守衛(wèi)軍進行輪班交接，如此，也就能如此“巧合”的遇見孫軒。

    孫軒何等聰明之人，見我有意隱瞞自己身份，也不拆穿，卻是呵斥那幾個守衛(wèi)，道：“你們可知這位公子乃是慶王的上賓！”

    那幾個守衛(wèi)一聽，這才深信不疑，驚慌失措的跪下身求孫軒恕罪，我極有風度的笑了笑，“孫大人，是在下魯莽了，未有事先請人來帶路?！毖援吷焓质疽鈱O軒，“不如借一步說話?！?/br>
    孫軒點了點頭，隨我踱到宮門外角落邊上，這才舉手施禮道：“公主，您，您怎么會在這兒？”

    我頗為無奈的低下頭嘆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我與駙馬失蹤了這么久，本是有心隱退再不過問朝中事，確是聽聞皇上病重，心中實在焦慮萬分，這才趕來京城……可我如今是委實不愿牽涉那朝局之中，故才隱瞞身份，卻不想如今連這皇宮外的守門衛(wèi)都認不得我了……”

    孫軒聽懂了我的話意，“公主是想讓屬下帶您入宮？

    “怎么，辦不到？”

    “那，那倒不是……其實進宮倒是不難，可公主您不愿坦露身份，”他猶疑了一瞬，“此刻慶王尚在御書房與諸位大臣議政，可如今不論是誰要見親陛下都要經(jīng)過慶王……只怕屬下的權(quán)限……”

    我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看來景嵐確是防了一手，估計這宮中的所有禁衛(wèi)軍見了我，都會忙不迭的去向他通報。孫軒被我盯著有些心虛，我微微點頭道：“大哥處事謹慎，若此刻我是他人所假扮的，就這么貿(mào)然去面圣確是不妥……這樣吧，就勞煩孫大人替我跑一趟去同大哥知會一聲，我在月?lián)P酒樓靜待消息，如何？”

    孫軒抱拳道：“公主稍候片刻，屬下立即去求見慶王殿下?！?/br>
    我深知孫軒這一去，以景嵐形事之風，在未探清我來意之前，他不會給我進宮去看景宴的機會，多半會親自出宮來見我，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這一場角逐，已經(jīng)開始了。

    月?lián)P酒樓內(nèi)蕩著古樸的琴音，文人雅士依舊絡(luò)繹如昔。我訂了個靠窗的雅間，點了兩碟小菜配上一壺酒，靜靜等待。

    當夕陽西斜，天幕沉下，我等得有些乏了，簾子忽然被挑起，那一身錦衣華貴的皇長兄佇立在跟前，依舊是昔日的英氣挺拔，一時間晃的我有些分不清是少年時還是當下，只聽他輕聲道：“襄儀……”

    我站起身來，眼眶不由一酸，“大哥?！?/br>
    他像是努力控制住情緒，讓隨行的兩位隨從暫且退下，一步入雅間里來就一把將我摟住，許久方道：“這兩年來，你究竟去了哪兒？”

    如此情真意切，讓人實在很難聯(lián)想到眼前這個人會對自己的弟弟下那樣的毒手，我的手指在空中一頓，然后順勢拍了拍他的背，“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景嵐緩緩松開了手，“我聽孫軒說，你是擔心皇上的病情才趕回來的……”

    我點了點頭，忍不住焦急揪住他的袖子：“弟弟如何了？太醫(yī)怎么說？”

    景嵐低下頭，像是欲言又止，而后輕輕搖了搖頭，“太醫(yī)說……皇上的病是生來就有的，這二十年來一直都在尋求根治良方，可惜終究無果，半年前的風寒加重了病情，眼下……莫要說下床走動，即使醒著的時候，卻是連說幾句話也甚為困難……”

    我坐下身，眼淚忍不住涌出來，哪怕知道景嵐是來試探我的，可他既然這樣說，多半景宴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之境，“我想進宮看一看弟弟……”

    景嵐微微頷首，語聲溫軟柔和：“方才他已服了藥睡下，你隨我進宮去，待明日他醒了，就去看他?！?/br>
    我抬眼看著他，他的神情沒有一絲破綻，和兒時那個體恤弟妹的大皇兄別無二致，我擦了擦眼淚，讓他在我身旁坐下，斟滿桌上的酒，道：“也好，天色還早，陪我喝兩杯再進宮罷?！?/br>
    大哥，這會是我們最后一次和睦的對飲談話。

    起初我本有拖延之意，讓明鑒司有足夠的時間能夠依計進行，可出乎意料的是，景嵐看上去也不愿過早回到宮去，我們兩相互聊著這兩年來的近況，他說著朝中平衡掣肘的勾心斗角，我調(diào)侃著小村小鎮(zhèn)的柴米油鹽，就像是一對尋常久別重逢的兄妹一般。

    這酒我們喝了足有一個多時辰。

    當景嵐問起宋郎生何以沒能與我同來時，我苦笑道：“大哥你也知道，他軍籍未除便擅自逃離軍營，皇上不追究那是念在我的情分上，可朝中的那些老臣可未必會這樣認為……”

    景嵐點了點頭，“我明白。只是如今皇上的病況不佳，我本想若你愿回來，便能替皇上分憂……”

    我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這話，大哥以后莫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