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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武娉婷跨出一步,拂袖道:“這、這是誘出風離最后一條路了,若公主讓秘地消失于世上,我、我又當上哪兒尋到他替我父兄報仇雪恨?!”

    我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異常,半晌,終道:“罷了?!?/br>
    我將手中火把遞給阿右,順手抽出腰間的金邊折扇,攤開,扇面上的題字為“唯知萬古無同局,黑白輪流日月新?!?,我將扇子伸到武娉婷跟前,微微一笑道:“此杭扇的工筆全景乃是前朝名畫師顧兮之所繪,坊間求而不得?!?/br>
    火光映得武娉婷俏臉忽明忽暗,“公主這是何意?”

    “這柄折扇乃是我為風離準備的見面禮,”我停頓了一下,將折扇收攏放入她的手心,笑吟吟道:“一點薄禮,還勞煩武姑娘替我轉交?!?/br>
    武娉婷站在原地呆了呆,一頭霧水的看著我,“公主在說什么?莫不是懷疑我是那賊人的同伙……”

    “自然不是同伙,”我打斷她,“本宮的意思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是風離引我們而來的一道路引?!?/br>
    “路引?”武娉婷仿似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之事,“民女終日在邀月樓彈琴作曲,分明是公主尋上門來意要見我,逼問我當年鏢局滅門之案的真相,要我?guī)У钕聛淼酱说匾齺盹L離……”

    我宛然對上她的眼睛,“不知姑娘可還記得,你所坦白的第一個真相,是什么?”

    武娉婷一怔。

    我回憶道:“你說,‘我爹我大哥我的同門師兄弟皆是被他所殺’,是也不是?”

    武娉婷道:“不錯,鏢局滿門確為風離所屠,公主對此有何懷疑?”

    我淡淡勾了勾唇,卻不答她,“接著你又說,風離接近你,利用你爹同君錦之的關系,是為了套出君錦之身上藏著的驚天秘地,也就是此刻我們所站著的地方,是也不是?”

    “公主何必明知故問?!?/br>
    “后來,就在你爹放走君錦之后,風離忽然出現(xiàn)派兵追擊,待你爹回京后,風離為了逼問你爹秘地所在,當著你的面殺光了鏢局所有人,是也不是?”

    武娉婷冷笑一聲道:“難不成公主還懷疑是我聯(lián)合風離殺害我的家人?”

    我意味深長地道:“武姑娘自然不會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只不過在聽你陳述之時,有些疑問,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比如,風離……怎么會那么蠢呢?”

    武娉婷一怔。

    我邊踱步邊道:“若我是風離,既知曉你爹與君錦之是故交,更應站在你爹爹這方慢慢周旋,才能更好的問出秘地不是么?用脅迫的手段去逼問一個重情重義的江湖人,呵,這么愚蠢的強盜行徑,又豈會出自風離之手呢?”

    見武娉婷意圖張口,我又抬了抬手說:“還有,你說你爹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在臨死前將秘密附耳說給你聽,哎,那便更奇怪了。既然他老人家自個兒知道秘地,何不虛與委蛇,隨便先說個假的騙騙風離?全京城可不止這一座山有亂葬崗啊。即便風離日后識穿,能多活一時總多一分希望,何必要用整個鏢局的性命這么慘烈的方式來守住秘密呢?

    武娉婷聽我說完,反倒不急著辯解了,“要是按著這番說法,公主在邀月樓初見時就認定我所言有虛,當時為何不說,今夜又何必約我來此?”

    我輕輕笑了笑,依舊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你知不知今日,我命我的影衛(wèi)阿右,喔,也就是你眼前這位去了一個地方是哪兒?”

    武娉婷抿了抿唇,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阿右。

    我提醒道:“是塊墳地,當然不是我們這兒。那塊墳里躺著好幾口人,有尚威鏢局總鏢頭啦,師爺啦,鏢頭之子啦……哎,你說奇怪不奇怪,早些年他們都是有人祭拜的,那舊香爐還健在呢,今日明明是他們的忌日,可墳頭前雜草叢生,誒,阿右你說,那雜草的長勢有多久沒人清理了?”

    阿右:“約莫一年。”

    我挑了挑眉毛朝武娉婷道:“我想你應該不會告訴我,為了報仇,你把祭拜父母兄弟這事兒都給忘了吧?”

    她聞道此處已是變了臉色,我斂下笑容,不帶情緒低地道:“真正的武娉婷已經(jīng)死了,而你,是假的,是風離的人。”

    她冷冷的看著我,如同看著一個瘋子:“我若是風離的人,又為何要杜撰一個風離滅門鏢局的故事給你聽?”

    我斜眼道:“誰說那是杜撰的?尚威鏢局被風離滅門,這一點,我并未有懷疑。”

    她冷然道:“喔,那公主倒不如說說看,你以為的當年真相又是如何?”

    我聳了聳肩,“起初,我只是不解,若風離當真當著武姑娘的面弒了她滿門,她滿懷怨恨,又如何會年年以對曲為由尋找仇人?對一個癡情女子來說,這番行為不像是尋仇,倒更似懷著nongnong的愛慕之意,在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武娉婷”輕蔑的一笑,“就這樣?”

    我搖了搖頭,認真地道:“鏢局十幾口人死于風離的陰謀之下或許沒錯,但未見得是當著武姑娘的面一一殺害。再者,她若當真知道秘地之處,不可能這么多年都沒動過查探究竟的念頭。去看,倒有可能見到風離,不去,根本杳無音訊?!蔽矣瞩饬艘蝗?,“所以她從一開始,就對所謂的秘地之所渾然不知,知道秘地的人,只有他爹。風離是個聰明人,自然會用聰明人的法子接近她爹,最終得到她爹的信任,探出了秘地所在?!?/br>
    眼前這個“武娉婷”眼簾微閉,聲音壓的極低:“他既已問出想問,又何故要殺鏢局滿門?”

    “為了獨吞這個秘密,未免老鏢頭找到君錦之之子,風離必會將其殺害。至于為何滅門……多半是他殺武老鏢頭時被其他人給發(fā)現(xiàn)了,引來了整個鏢局的人,雖然鬧出大動靜對自己未必有利,那也沒辦法,只能殺人滅口。” 我悠悠嘆了口氣,“我想武娉婷當時應當不在家,所以她并不知殺害她全家的真兇是誰,相反,風離回頭來應當還會以一個守護者的身份出現(xiàn),照顧她安慰她,如此,才不會惹人懷疑罷?!?/br>
    眼前的武娉婷已然連假笑都笑不出了,“公主說的如此詳盡,倒像是親眼所見一般?!?/br>
    我頗為歉然的撓了撓頭,“本宮的聯(lián)想力素來豐富了些,這位……不知道怎么稱呼的,切莫見怪?!?/br>
    “武娉婷”果然沒有見怪,她至此已不再偽裝,甚至乎流露冷冽的神色:“公主說了這么許多,聽起來似乎頭頭是道,但公主莫要忘了,親自來邀月樓對曲,想要見我一面之人,正是公主您,我若當真是風離有預謀安插之人,又豈會未卜先知公主會來,還編了一番謊言相欺?”

    “這世上當然沒有人能夠未卜先知?!闭f到此處我忍不住懊惱的嘆了嘆,“這一切,都不敢是風離所布下的局罷了。”

    “武娉婷”就這般施施然站著,似乎很有興趣聽聽我的說法,“喔?”

    這委實是一個很大的局,大到直待我幡然醒悟,早已深陷其中。

    “第一步,他先讓一個失蹤多年的采蜜忽然現(xiàn)身于公主府,與此同時又讓我發(fā)現(xiàn)一封至關重要的信箋,如此一來,我自會為了調(diào)查當年的真相而命人跟蹤采蜜的一舉一動,也自然會因為采蜜上街買藥刻意避開弦歌街而查到邀月樓,查到你?!?/br>
    “風離知我不好糊弄,兜了這么一大圈子,就是為了引出你這么一個人,他讓你半真半假的和我說了一堆話,也知道我未必會盡信,但為了引他出來必會涉險同你前來這秘地,這便是第二步了?!?/br>
    “武娉婷”陰森森翹了翹唇,“那么,他為何要引你前來?”

    “開始我也也想不通。直到方才我進來了,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br>
    “因為這。”我回過身,指了指那堵刻滿姓氏的墻,“我想,當年的風離在探聽到秘地之所后,應當?shù)谝粫r間就來到了萬葬坑進入了秘道,然而,卻在這一關處,停住了?!?/br>
    “他進不去?!?/br>
    “而他知道,能開啟機關的人,是君錦之之子??删\之之子怎么會聽他擺布呢?”

    “那么,僅剩下最后一個人,他的妻子,也就是——本公主了?!?/br>
    火光微微跳動著,照不亮這被籠罩的黑暗。

    我莫名想起一句話——萬事皆有因果。

    七年前,當宋郎生還只是我的大哥哥,曾在考我《三字經(jīng)》與《百家姓》時,自個兒倒說錯了詞。

    我還笑話他,連《百家姓》也不會背,還想考狀元呢。

    大哥哥郁悶的說,都是他爹不好,小時候教了他一個錯誤的版本,這么多年時常都沒能掰回習慣來。

    那時我還小,對大哥哥充滿了新奇,便讓他誦了一遍同我聽。

    誰曾想當年少年少女的嬉戲玩鬧,會成為多年后一個秘地機關的鑰匙呢?

    “武娉婷”沒有因為我的這句話而訝異,她沉靜的看著我,火光將她拉出一個猶如鬼魅般的倒影,“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沒有否認,“而且,風離應當是篤定我知道,才不惜步步為營,讓我走到這兒來?!?/br>
    總會和采蜜透露心事的小襄儀,又豈會不把大哥哥背錯《百家姓》這趣事說道說道呢?采蜜是風離的人,風離知曉后,才會把算盤打在我的身上。

    我木然的望著那一面冰冷的石墻,“我想鳳梨千算萬算只算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由始至終,都對前朝的秘密不感興趣,所以不會打開這扇石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移回到“武娉婷”身上,“你說,他若得知我打算將這里夷為平地,會否就愿意自動現(xiàn)身了呢?”

    “他若得知,”但聽她低聲而笑,“今夜,應當便不會再讓公主活著離開這秘道了吧?!?/br>
    話音未落,阿右驀然將劍舉到她的頸邊,可她卻未有躲避,面上也未有一絲殺氣,只是握著折扇晃了晃說,“殺了我,風離可就收不到公主的禮物了?!?/br>
    “唉。”我今夜說了太多的話,頗感疲憊,“本公主比較喜歡那種在攤牌的時候說一點點就能互相坦誠陰謀的敵人呢。怎么就老裝糊涂呢?今晚一出發(fā)時我就說了,要見鳳梨,兩手空空很是不好,那可是見面禮呢。何謂見面禮?監(jiān)國公主一言九鼎,若是沒有見到面,又豈會送出這份禮呢?”

    我揚起唇,“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武姑娘……喔,不,或許當喚一聲……風離公子?”

    空氣中凝了一瞬。

    繼而是輕輕的笑聲響在空蕩的地道里,笑聲其實并不可怖,客觀來說,還是個很好聽的聲音,只不過,是男人的聲音。

    “既是襄儀公主的大禮,在下便笑納了!”

    第四十章

    火光所投映的黑影,慢慢在石墻上拉長,詭異得仿似妖魔鬼魅。

    像是整個人都被撐起般,原本女子姣好的面孔漸漸破裂開來。

    我以為只是易容術罷了,若非親眼所見,怎么敢相信一個女子身形的人能夠在頃刻變得挺拔起來?

    眼前這張男人的臉,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他緩緩勾起嘴角,“頭一回見縮骨功?”

    我頗有些心驚rou跳。

    昔日聽宋郎生提過,少林寺有種武功,能隨心所欲的收縮筋rou,將骨骼重疊收攏,全身收放自如,未曾想,風離竟能煉成如此神功。

    我不動聲色的攏了攏袖,“果然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br>
    “令在下佩服的當屬公主才是,”風離客氣的笑了笑,“好一個將計就計,不知是如何猜到我就是風離呢?”

    我沉吟了一下,道:“從你推動那塊‘趙’字樁開始,我就開始起了疑心。這石墻任誰看來都是機關重重,未有商議便輕易觸碰,只能說明你對避開機關十分有把握。因此當箭射出,見你避的比我的影衛(wèi)還要輕松時,我便想,你定然已是來過此處了。你既然來過,又故意推動‘趙’字樁,便是想讓我明白開啟這石墻并非按照百家姓的順序,欲誘我想起另一種背法。如此謀算人心,與我所知的風離,恰恰不謀而合?!?/br>
    他微微頷首,“那不能說明我便是風離本人啊。”

    我道:“我們初進這秘道時,塵埃彌漫,腳下積土極厚,說明,在當年風離開啟石墻失敗后,這么多年,都沒有人再度來過此處?!?/br>
    “那又如何?”

    我道:“這衣冠冢之下有秘道亦有機關,任誰看了都難免猜測里頭是否藏著奇珍異寶。人呢,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尤其對于一個朝夕就能改變命運的誘惑,世人又有幾個抵擋的???如果未曾來過倒也罷,若是來了,卻又無功而返,總會有哪天還會想再來一窺究竟或是碰碰運氣,這才是人性。”

    風離露出深以為然的神情。

    “風離公子應當比我更洞悉人性,越是洞悉就越多疑,對一個多疑的人來說,在挖掘秘密時就更難信任身邊之人,所以我想,當年你應當是孤身前來,唔,即便帶了幫手,出了秘道也定要滅口才會安心?!?/br>
    風離不置可否的一笑,“看來公主殿下是篤定了在下今夜必會現(xiàn)身于此?!?/br>
    我聳了聳肩,還以一笑,“我也只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猜錯了,并沒有什么損失啊。”

    聽到這兒,風離臉上保持的笑意逐漸斂去,道:“此時此刻公主若是不戳破,在下并非會萌生加害之意,只可惜……”他的“惜”字方落,身形乍然一晃,只聽“?!钡囊宦暣囗懀窃€架在他頸邊的長劍竟讓他彈指震開,劍身落地的那一刻,人影幻化如華,不待我側退一步,掌刀便襲掠至我跟前,勢如水火,不容置疑!

    饒是我早已做好了準備,也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無雙的功夫!

    電光石火的瞬間,那近在咫尺之掌卻堪堪停在了眼前。

    有人握住了風離的手,僅僅一握,生生攔下了這滔天煞氣。

    能夠在須臾間擋下一個武林高手的殺招,本公主自然萬萬沒有這番本事。

    那么,只可能是在這石洞中的第三人——阿右了。

    風離轉頭看向阿右,他張了張口,只 “呵”了一聲,五指剎那一彎,轉為凌厲掌招,以招招奪命之勢劈向阿右,而阿右臉色未變,既不閃退亦未攻擊,她看的清楚,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兩人就過了數(shù)百招!

    不論風離是想聲東擊西,亦或是真的向阿右發(fā)起攻勢,阿右皆一招一式皆擋了下來。

    她或許擋的并不輕松,卻猶如銅墻鐵壁般橫在中間,讓風離無法再更逼近我一步!

    他二人越斗越快,但聽“砰”的一聲對掌,二人各倒退一步,方才收勢停手。

    風離眸光微動,“一個小小的影衛(wèi),功夫竟——”

    我不自覺嘆了口氣,“要是身邊不留一兩個高手,本公主又豈會輕易約見風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