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我哼了一聲。 他見我沒反應(yīng),又探出黑黑乎乎的腦袋,道:“沒話說了吧?還不喊聲大哥哥?” “我不喊?!蔽液苡泄菤庋鲱^,“我可不是隨處認哥哥的女孩子。” “那我不救你了喔?!?/br> “……就不喊?!?/br> “那我走了?!?/br> “……” ……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而后是爽朗的笑聲,“真是個淘氣的小姑娘?!?/br> 我再哼了一聲,不安分的在坑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又聽他道:“你,老實呆著,不然累了就真的要睡著了?!?/br> 我嘟著嘴,心道真不公平,憑什么他的角度看的我一清二楚。再一思量,我還蒙著紗呢,他也瞧不見我長什么模樣,又不禁得意起來。 夜正長,我坐著無聊,道:“大哥哥,你給我講故事吧?!?/br> 或許是聽我喊的很順耳,他語氣大好道:“好啊?!?/br> 我乖乖仰頭。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爬山跌到一個陷阱里?!?/br> 我:“……” 他:“……” 我咬牙道:“……然后呢?” “沒然后了?!彼溃骸耙驗樗僖矝]有爬出來了。” 我:“……” ————————————第四更———————————— 我氣的直跺腳,正欲開罵,腦袋卻被什么熱乎乎的東西砸中,伸手摸下來,竟是塊烙餅,還略有些燙人,頭頂上方傳來聲音:“生火替你把烙餅烤熱,吃便不懼冷了,不冷不餓倒不妨一歇?!?/br> 我咽了咽口水,先前一路顧著害怕倒不覺得餓,此刻見著吃的方感到饑腸轆轆,便也顧不上思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不會是陷阱了,不稍片刻一塊大餅就納入腹中,股股暖流亦隨之涌上心頭。 我乖乖的平躺在樹葉堆積的鋪蓋之上,不由猜測這上邊的大哥哥是何許人,雖說他特愛嚇唬人,但總算會偶爾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我對上幾句,讓我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呆著,不安與恐懼何時溜走都渾然未覺,這般看來,應(yīng)當是個心腸不錯之人。 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待我醒來的時候天上星辰圓月早已不再,眼睛里接收不到一絲光亮,幾番睜眼閉眼毫無差別,我?guī)缀跻詾槭亲约合沽恕?/br> 我喊了幾聲:“大哥哥!” 悄無聲息。 我嚇得站起身,高聲喊道:“大哥哥!你在嗎?” 依舊死寂一般,四周靜的仿佛沒有一絲活物。 他走了。 恐懼順著黑暗蔓遍全身。 他居然趁著我睡著的時候走了? 我下意識用手背一遍遍擦拭著滑出的眼淚,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珊诎禑o止境的吞噬,哭泣如何止得???無窮的委屈洶涌而來,終于我蹲下身,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哭了許久,許久,直到哭得頭昏腦脹之際,耳邊傳來嘩啦啦的聲音。 我應(yīng)聲抬起頭,卻讓強烈的光刺的雙睫生生閉了回去。 原來不知不覺我竟哭到了天亮。 待慢慢適應(yīng),再度睜開眼,我看到了無數(shù)楓葉輾轉(zhuǎn)在光芒之中,猶若紅蝶飛舞般翩翩落下。 隨之,一道身影穿透了光亮自洞口縱身躍下,湛藍的布袍飄蕩在半空為無數(shù)光華縈繞,那風(fēng)情當真是瑰麗的不可方物。逆著光雖看不清來人的樣貌,可我知道,是他。 一時間,我心如擂鼓,眼里眸中盡是被迷惑住的紛亂,任由一片片楓葉落在發(fā)髻間,肩旁,心尖尖上。 那時候我私心里想,倘若時間能夠在這一刻戛然而止,該有多好。 可……現(xiàn)如今眼見記憶生生卡在這兒,叫我情何以堪。 命運再不堪也得讓我回想起這么多年來那磨人心扉的大哥哥生的是什么模樣吧。 我靠著石璧嘆了嘆。 天亮了宮里來接我的人卻不見我的人影,只怕當下康王那邊的刺客又該蠢蠢欲動了吧。若是現(xiàn)在生火制造出煙讓人發(fā)覺我的蹤跡,第一個找到我的人,是敵是友呢? 不能冒這個險,這個賭注太大了。 可僅憑我一人之力,又如何逃離這個山洞呢? 我心煩意亂的跺了跺腳,為何其他事都能考慮周全,卻回回因為什么大哥哥什么回憶自亂陣腳自己讓自己陷入危機里呢? 我無助的仰著頭,看著上方朗朗晴空,忽然很想問問天,為何這樣風(fēng)和日麗的時節(jié),心底會涌出層層悲涼?為何讓我忘卻年少時曾經(jīng)深深愛過的人?為何讓我后來緊緊依賴的人忘卻了我?為何回到了家卻感受不到一點親情的溫暖?為何連最后一絲絲的友誼與信任都要摧毀?為何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后,我還得不到片刻的安寧?為何總要逼我到這般境地,還讓我想不到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我拽著胸口,低下頭,只覺得滿肚子委屈沒有地方可以吐沒有地方能夠傾訴,我真的很想很想問問老天爺,可不可以,賜一個人來救我,不論是誰,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老者還是孩童,不論是誰都好,哪怕只有一個,一個可以真誠待我,可以為我的難過而難過,為我的喜悅而喜悅,至少讓我不要覺得這個世上唯有我孤身一人。假若真有這樣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哪怕半年后毒發(fā)身亡,我亦無怨無悔。 我這般想著的同時,又一次聽到了樹葉嘩嘩的聲音。 與記憶力一樣的聲音。 然而我怔怔的看著跟前一片片紅楓落地,卻沒有抬頭的勇氣。 我害怕只是一陣風(fēng)刮下來的樹葉,我害怕這些只是一場空歡喜。我等了等,只等了一瞬,卻像過了千年萬年,直到聽到了那一聲嘶啞而低沉的呼喚:“公主?!?/br> 熟悉到令人醉心。 我不可置信的抬頭,仰頭,等著早已模糊了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眼前這個人的容貌,清晰到……看清了十三歲那年,同樣是這個洞內(nèi),同樣的這個人。 這個,擁有著一瞥即可醉人的眼睛,風(fēng)雅到極處的男人。 這個,趁著我睡著的時候連夜趕下山取繩子趕回來救我的男人。 這個,替我擦干眼淚后像變戲法一般把糖塞進我嘴里取笑我是膽小鬼的男人。 這個,與我許下廝守一生的諾言卻讓我在楓樹下等了整整一夜卻等不到的男人。 這個,讓我足足思念了五個春秋卻再度出現(xiàn)擾亂我人生的男人。 這個,讓我費盡心思用盡計謀搶來卻一次次冷淡我令我流淚的男人。 往昔如潮水般涌之不盡,他用寬厚的手掌拂過我的臉,像是嚇壞一般,又像是怕嚇壞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問:“為什么哭?哪里摔傷了么?哪里疼?” 雨濕輕塵,紅楓紛落之時,似只有我與宋朗生在天地之間,云端之上。 眼淚好像怎么流也流不盡,心跳似乎越跳越強烈,我?guī)追瑥埩藦埧?,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該說什么呢? 該說,你是否知道我才是當年的小meimei,采蜜只是我派去知會你我會遲到的丫鬟? 該說,你是否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無助,這么久來你跑哪兒去了? 還是該說,你是否知道我再一次,再一次的淪陷,再一次想拋棄所有就這般與你天荒地老? 然后我感受到他顫著雙臂緊緊的把我的腦袋裹在他的懷中,輕輕地道:“還好,還好你沒事?!?/br> 我不自覺的環(huán)住他的腰,緩緩地開口:“對不起?!?/br> “對不起什么?”他疑惑的捧起我的臉,摸著我的頭發(fā),“為何突然對我道歉?” 眼淚再度涌了上來,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唯恐這只是南柯一夢,有一種沖動不能自己。 我踮起腳尖,不再讓他去拭我眼角滴落的淚,而是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讓他略微彎下腰。 未待他反應(yīng)過來我要做什么,我毅然的、用盡全身最后一點點氣力,吻上了他的唇。 對不起,這么久以來沒能認出你,大哥哥。 第二十九章 我不曉得別人可曾有過這樣的體會。 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經(jīng)歷了后來知曉了結(jié)局,可偶爾回想起當初,某個人,某一瞬,仿若那個稚嫩的自己從未改變。 十三歲的我仰頭望著那個少年從天而降,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怦然的滋味。 那時我并不知道那叫心動。 當然,倘若蹦下來的是個肥頭大耳,我首先確定這不會是一個言情故事。 由此可見,人世間所有的一見鐘情都建立在良好的外貌基礎(chǔ)之上,遑論我所見乃天姿之色,加之英雄救美的過程才自然而然的有了日后的死纏爛打及牽腸掛肚。 正因我親歷了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故而在蜜蜂蟄腫的包子臉消退前,我不能夠揭下我的面紗。 我私心里幻想著一個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施好粉黛,在清風(fēng)揚過時無意間讓他看到我的飄起的面紗并驚為天人道:“未想你竟如此傾國傾城?”而我羞澀垂首,淡然一笑:“容貌不過是皮相,心靈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贝蟾绺鐬槲覂A倒,擁住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蔽覞M足的躺在他懷中:“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br> 事實證明果然是我想太多。但凡一個正常點的男子都不會對一個十三歲的貧乳娃娃臉產(chǎn)生什么情愫吧。 可天底下無法用常理度量的事又何其多。 就在我好不容易等臉消腫即將把幻想付諸行動前,興致問了句:“你我認識這么段時日,都不好奇我生的什么模樣么?” 彼時大哥哥正在溫書,一手持卷一手撐頭,聞言連頭也不抬道:“有何稀奇,早就瞧過了啊。” 我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看過?你看過!你什么時候看過的?” 大哥哥好整以暇地撇撇嘴:“第一天把你背回我家我就趁你睡著前掀開過了,滿臉麻腫的,唉,我是不想傷你自尊心才沒說的,你又何苦自討沒趣?” 我:“……” 他:“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你豈可偷窺我?你……你混蛋……流氓……無恥……” 他:“……” 我氣急敗壞:“你讓我以后怎么出去見人!說?。∧阏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