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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我心中咯噔一聲。

    昨晚聶然對我說的話在腦海中又繞了一遍:“總之,若你并非嫌自己命長,就不能再回去當那個公主的替身了?!?/br>
    是啊,他憑什么認定我做公主的替身有性命之憂?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種篤定的語氣并不似是擔心我未知的將來,更像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幾番勸我離京,擔保護我周全。

    衛(wèi)清衡見我陷入沉思,安慰道:“現(xiàn)下對他們而言還不是時機,公主有個思想準備就行。您是真正的金枝玉葉,這一點,足以讓所有圖謀圖而不得?!?/br>
    我勉強笑了笑,道:“畫舫一事,你要如何對太子說?”

    “公主希望對太子隱瞞你的平安么?”

    “嗯?!?/br>
    “那就當我不知曉公主假扮國子監(jiān)生混在船上,其余照直說。聶然方面,我會同他說這是公主的意思,若然公主分析無誤,他自不會揭穿真相。他若有他的私心,就靜觀其變?!?/br>
    我頗為感動的目光往衛(wèi)清衡身上一放,他眼中寧靜而安詳,咳,是安然,絲毫不似那類置身于權(quán)利風波中的人,然而這次他答應(yīng)配合我,結(jié)果是什么他心中應(yīng)當比誰都清楚。

    監(jiān)國公主與國子監(jiān)博士在他提議游船的畫舫上喪命,他將要如何面對太子的暴怒與百官的彈劾?

    在真相大白前,別說他這個國子監(jiān)祭酒的官職能否保住,以他之能若能勉強做到保命便已是萬幸了。

    衛(wèi)清衡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只笑道:“這事若鬧開了,只怕駙馬難辭其咎?!?/br>
    我點點頭??刹皇??公主都尸沉河底了,駙馬爺回府沒見著公主吭都不吭一聲,不是心里有鬼還是什么?十有你也是同謀有沒有?

    我道:“這方面我和他早有默契,無需多cao他那份心?!?/br>
    “那么公主又何必替我cao心呢?”衛(wèi)清衡笑了笑,“既然是一個追查真相的捷徑,不試著走一走未免可惜?!?/br>
    我瞧他如此態(tài)度倒也舒了一口氣,拱了拱手道:“那么就先向師父賠個不是,來日再以酒謝罪了。”

    從衛(wèi)府出來后我整顆惶惶的心稍安,市集上溜達了一小圈就回去了。

    當然回的不是公主府,而是住在城東的一家小客棧內(nèi),既然要裝死那不能老現(xiàn)身,行動起來也不那么礙手礙腳。反正宋郎生是交代了府邸上下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事,公主身體有癢蝸房歇養(yǎng)。

    事實上,公主府里基本上就沒幾個安分守己的,各方勢力派來的探子至少占了半數(shù),在韓斐給我的那本小冊子里倒是載錄個一清二楚,這其中也必然會有幕后人的人。所以在與宋郎生合計之下,我們故意讓那些心懷鬼胎的侍女發(fā)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幕后人得知這些線索,必能更加確信自己派遣的刺客已然得手。

    衛(wèi)清衡呈過奏疏面見太子后,內(nèi)閣著刑部一并查探國子監(jiān)沉船一案,除當日假扮船夫的刺客尸身外另尋到一假扮國子監(jiān)生的女子浮尸。

    這自然是明鑒司準備的假扮我是尸身。尸體在水中沉浸兩日,早已辨不得真容,只能勉強認出是一具女尸,想來任誰都無法把此尸身與本公主聯(lián)系在一起——除了真兇。

    言而總之,就等著朝會上有沒有什么人蹦跶的活躍竄的太耀眼那么十之可以列入嫌犯中。

    可惜事態(tài)沒能進展的這么順當。

    就在我靠在客棧的房內(nèi)邊喝著梅花酒邊咬著紅燒rou時,宋郎生一個推門而入,順當?shù)哪眠^我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道:“有人察覺出不妥了?!?/br>
    “何人?”

    “京師衙門新任府尹沈融?!?/br>
    我微微蹙起眉梢。

    京師衙門不就是我失憶后初回京城為了救賣包子大叔假扮自己的那個衙門么?

    我問:“換了新府尹?”也對,鬧了那一出,原來那個缺心眼的哪還混得下去啊。

    宋郎生道:“新府尹沈融其父,原是名震江南的沈青天?!?/br>
    沈青天?

    這名字我點有印象。

    先前看朝中諸位大臣的卷宗的時候,乍看到這個名字,嘴角整個抽了一抽。

    青天青天什么的,都是百姓給好官的昵稱,得,這廝直接叫上這名兒了,不知道的,多半會認為他真是什么青天大老爺吧。

    雖然貌似也不離十了。

    大抵是叫這個名讓眾人對他升青天的期望值太高,令他壓力倍增,反正這個沈青天自打坐上那官座,便成日開始斷案審案,事必躬親,埋頭苦干。不僅新案在手處理的犀利迅猛,閑暇時還將衙門里那些舊案懸案都拿出來慢慢研究個仔細,那官銜也逐步上調(diào),更神奇的是,他每任新職,都能在舊案中查出前任的失職,害的原本升官的前任白白遭罪,最后弄得滿朝文武見著他離他十尺遠,直到他告老還鄉(xiāng)才還血雨腥風的官場一絲平靜。

    誠然這廝是怎么平安的告老還鄉(xiāng)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微微頷首,“這沈融是個什么樣的人?”

    宋郎生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br>
    我:“……”

    這種時候這種諺語絕不是什么褒義詞。

    宋郎生道:“他一經(jīng)手此案,便命人撈出沉了的畫舫,發(fā)現(xiàn)畫舫是讓人惡意損毀,查出出打斗的痕跡,經(jīng)過仵作的驗尸確認那些船夫都只有右手虎口生繭,分明不是長年用槳之人,故而推斷這是一場蓄謀的刺殺?!?/br>
    我托了托腮,“果然厲害。”

    宋郎生亦點了點頭,“他從那具女尸身察覺到右手腕往上有一道疤痕……”他說到這里望了我一眼,我愣了愣,掀開右手衣袖,亦有一道疤痕,不覺訝異明鑒司做事當真是滴水不漏,既然要做假,就要做到十成像,萬不可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宋郎生也不問我是從哪里尋來這么一具與我惟妙惟肖的尸身,繼續(xù)道:“公主在八歲那年曾隨圣上狩獵卻不小心被亂箭誤傷于手,此事引起圣上震怒,牽連不少,朝中無人不知?!?/br>
    我哭笑不得道:“他該不會單憑此就判定死的人是我吧?”

    宋郎生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止。公主,是否將你的玉牌遺在畫舫之上了?”

    我一噎。貌似……似乎……的確……是的。

    宋郎生朝我攤了攤手,“那就是了?,F(xiàn)在,這個沈小青天已經(jīng)火急火燎的往上頭稟了,你想太子殿下在聽聞那個遇刺身亡的女子是你之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我忽然覺得脊梁骨都開始僵直了,“這下若還不現(xiàn)身,事情就真鬧大了。沈融這么一攪合,我也無法判斷究竟幕后人是誰……”

    宋郎生不置可否的笑笑,“那倒也未必。”

    我抬睫看他,“你怎么看?”

    宋郎生道:“這案子原先是由刑部受命查理,后因刑部侍郎蔣豐提出要查辦漕運爆炸案人手不足,經(jīng)內(nèi)閣首肯便把畫舫案交由京師衙門處理?!?/br>
    我努力揣測他話中的意思,“所以……你認為這個蔣豐是有意把這個差事交給沈融,因為他熟知沈融是個明察秋毫的官吏,希望借由此人讓滿朝文武察覺出,公主遇刺?”

    宋郎生道:“我若是蔣豐,此等敏感時節(jié),必不會把這等看似普通的沉船案刻意交給京師衙門處理,以免落下個不恪盡職守勤于政事之名?!?/br>
    我順著他的思路琢磨了一陣,問:“這蔣豐是誰的人?趙首輔?還是舅舅?”

    宋郎生道:“蔣豐處事謹慎,明面上似乎不參與任何政黨,既非嶺南派亦非江淮派。不過我今日查了查他的卷案,他在十多年前進京參加科舉時,乃是康王府里的門客?!?/br>
    “康王?”

    那個性格有些孤僻,喜吟詩作賦,善繪畫精音律,自比李杜的父皇最小的胞弟?

    我道:“僅憑此不能斷言他是幕后主使吧?再說,他刺殺我有什么好處?沒實權(quán)的王爺,莫不成還能篡位謀逆不成?”

    “他雖沒有實權(quán),卻有著除了太子以外最名正言順的身份,有實權(quán)的人大可利用他便宜行事?!彼卫缮烈鞯溃骸爱斎唬@些只是我們的猜測,真相如何還不能妄下定論。”

    我忽然覺得十分灰心,這件事本來就已經(jīng)夠復(fù)雜的了,現(xiàn)在是知道越多越風中凌亂。這個計策究竟是對是錯?只為了查出謀害我的兇手就要連累那么多無辜的人,那我和幕后兇手不也是一個層次的人嘛。

    我用下巴抵著桌面道:“不然算了。反正想我死的人那么多,查出來也沒甚么意思。”

    宋郎生瞟了我一眼,默不作聲。

    我見他面色古怪,訕訕道:“我又沒說是你……干嘛這么看我……”

    宋郎生沒有說別的,只是捏了捏我臉頰上的rou道:“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公主被人害到?!?/br>
    我直起身,一拍桌,“什么叫有點舍不得我被害?合著這話里意思是本來盼著我被害是嗎?”

    宋郎生笑了一聲,“好,那就是……非常舍不得。”

    我偏過頭去,“哼,敷衍?!?/br>
    宋郎生道:“除我以外,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害到公主?!?/br>
    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不過說來也是,他的的確確是有害我的前科,忘魂散什么的,雖然我服下的不是他給的那顆……

    我本以為我不會心沉,不過想到這里我的心還是往下墊了墊。

    這段日子忙里忙外的,我?guī)缀跻?,我服下的忘魂散是會致命的必死之毒,再過五個月就要兩腿一瞪眼一白了,完了不好好享用人間美食看遍山川奇景,還要為這攤子爛事奔波,何苦來著?

    就為了替那個混蛋的太子老弟穩(wěn)固一下江山,重點是他還是下毒害我的最大嫌疑人,我說,本公主會不會有點太過無私偉大以至于顯得很假很圣母啊……

    我將頭偏回來,盯著宋郎生的臉,覺得著實的好看,簡直隨時的引人入勝。

    五個月后我歸西了,這張臉的主人會不會為我感到傷心難過?

    一句話從我喉嚨咽了回去,意興闌珊的嘆了嘆。

    應(yīng)該會吧……再怎么說,還是有絲絲日久生情的吧?不止是因為愧疚,是么?是吧。

    宋郎生摸亂我的頭發(fā),“不就是捏了一下臉么,公主的表情怎么突地豐富多姿起來?”

    我扯了扯嘴角:“就是腦回路突地那么天馬行空一下?!?/br>
    宋郎生:“……”

    最后他陪了我吃了一會兒茶點和梅花酒,整了整衣袍說要去辦正事了。我問說什么正事,宋郎生道:“太子讓我去認尸?!?/br>
    認此尸是不是本公主的金軀是么。

    “于是你要說是,還是不是?”

    宋郎生道:“作戲,還是作全套吧?!?/br>
    “所以你要抱著那具已經(jīng)腐爛的尸身哭泣著說‘公主,你怎么能這樣拋下我走了,為什么不等等我,是誰,是誰害死你,我一定不會繞過他’么?”

    “……”

    “眼淚流的出來么?要不要準備個辣椒到時候偷偷咬一口什么的?”

    “……”

    我看他有些磨牙的趨勢,忙揮揮手,“好了,你可以走了,路上記得醞釀感情……”

    話說到一半,身子一傾被帶入懷里,宋郎生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低低地道:“若我遲了一步,那具尸體或許就不用作假了,只要想到這里,什么感情都不需要醞釀?!?/br>
    我鼻尖一酸。

    宋郎生松開我,笑了笑,亦不再多言,替我安上門后施施然離開。

    我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但那個難受似乎也沒有純粹,好像又有點好受。

    所以果斷是心靈扭曲了么。

    我獨自坐下喝了一會子酒,一些東西驀然飄過腦跡,我朝天花板的某個角落一喊:“阿右。”

    我的女影衛(wèi)噌的跳下來,“公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