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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我垂眸看著那光滑如鏡的地面映著的眾臣身軀,沉默著。

    那領(lǐng)頭說話的老臣見狀,面露得逞之色的上前一步,道:“昔日公主殿下舉措審諦能行其道,何以今日……”

    “鬧夠了么?”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說這話的人,正是我。

    我慢慢站起了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道:“楊睿林,從不在朝上主動吭聲的楊大人,今日,是誰借給你這個膽子,大放厥詞的?”

    楊大人張張嘴,愣是沒反應(yīng)過來我在說什么,或者是,我為何可以叫出他的名字。

    我掃著殿上百官,一張一張臉看的分明。這最細微的動作,漫不經(jīng)心的仿若得以看出漣漪。

    楊大人也許覺得我是在虛張聲勢,面色蒼白地道:“不知公主此話何意?老臣不過是……”

    我道:“敢問楊大人,盜權(quán)竊柄,廢業(yè)誤國,該當何罪?”

    楊大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公……公主何以有此一問,老臣……”

    我拾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章,用力擲到楊大人臉上,厲色道:“改稻為桑!楊大人,你身為殿閣大學士,拿朝廷的俸祿,民難當頭想到的,竟是這等餿主意嗎!”

    楊大人渾身一哆嗦,跪下身來,我冷冷瞥著眾臣,凌厲道:“江浙是什么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糧食自給不足,百姓糊口尚成問題,現(xiàn)在你們讓農(nóng)民把稻田改為桑田,是要逼他們上絕路么?飯都吃不飽,生絲價格又豈能賣出好價!桑田養(yǎng)出來的蠶絲做成絲綢,得到這中間利潤的是商人,絲綢賣給外族人,若海面不靖,運不出去又當如何是好?”

    “一個改稻為桑,你們算過所涉人員有多少么?從皇儲到江浙百姓,從浙直總督、巡撫、布政吏、按察吏、知府、縣令,從浙江到江蘇、安徽三省的絲紡局、絲綢商人全部都要卷進來,這上上下下輪一遍,還有幾文進得了國庫?”

    “國庫虧空,是為上下?lián)]霍無度,你們首先想著掠之于民,若激起民變,便掠之于商,殺富濟貪,你們倒是說說看,這不是盜權(quán)竊柄,廢業(yè)誤國,還能是什么!眾位大人是覺得太子與本宮不計較你們之前的那筆糊涂賬,便學會頤指氣使,無不詟憚嗎!”

    大殿內(nèi)立即萬籟俱靜,一直處于昏睡神情趙首輔聞言,忽然睜開雙眼,顫顫巍巍的跪下身,道:“臣之大罪,已不可用昏聵名之?!?/br>
    我緩緩走下,一步一步腳步聲極重,來到趙首輔跟前,道:“楊睿林是你趙閣老一手舉薦之人,今日你若處理不妥,何使百官知悉你趙首輔至公無私的宰輔襟袍!”

    滿朝文武聞言終于齊齊跪下,齊齊顫聲道:“求公主息怒?!?/br>
    我默默將袖中不住發(fā)顫的雙手負于背后,然后,朝由始至終都氣定神閑的宋郎生綻出了一絲微笑。

    (注:改稻為桑乃是大明王朝嘉靖年間的國策,由于本文用的是明制,借用下這段小事。明朝推崇此國策之人乃是嚴嵩嚴黨,大家如果熟悉那段歷史也許會發(fā)現(xiàn),本文的趙庚年首輔,就相當于嚴嵩。嚴嵩的話,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惡官,某些時候,也是無可奈何。這些,后面還會提到~咳,這種治國部分希望大家看起來不要太吃力~我也盡力簡寫點喔~~么么~)

    第十一章

    我維持著那盛氣凌人的姿勢看著眾臣哆哆嗦嗦的身影。

    直到太子道:“今日就先退朝吧,滋事改日再議。”

    拖沓了許久后,趙首輔山呼千歲,百官也跟著大呼起來,待我和太子拂袖一走,眾官才紛紛下殿而去,太子繞過拐角轉(zhuǎn)身笑道:“皇姐,方才你那氣勢威振不凡啊,連我都給唬住……”

    我在回廊下收了腳步,叫住他:“太子弟弟,你過來一下……”

    太子疑惑退回步伐,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沒大事,就是腿軟了,讓我撐一撐……”

    太子:“……”

    等到僵硬的四肢恢復(fù)點氣力,我那如篩子般抖個不停的才止過勁來。

    還好得以瞞天過海。

    萬幸事先早有防備。

    我是繼續(xù)更新的分割線

    今日起早宋郎生給了我一沓紙。

    我瞅這每張紙上都繪有一個人像,并用小楷注明此人姓名官職及性情特質(zhì),“這是?”

    宋郎生道:“早朝的官員大抵都在此,公主將此記熟,可在朝會上一一認出,不易出錯?!?/br>
    我恍然道:“這是你畫的?”

    宋郎生負手而立:“不錯?!?/br>
    我道:“畫的真丑?!?/br>
    由于背對著我,我瞧不見他的反應(yīng)。

    我又道:“你居然還把你自己給畫上了,拜托我難道連你也認不出么……”

    還是不曉得他是何神情。

    我繼續(xù)說:“話說回來你是如何繪出你自己的?莫非你平日躲屋里就是偷照鏡子來著?還是說你在畫此像時摟著面鏡子照著畫的?嘖嘖……”

    宋郎生轉(zhuǎn)身把那疊紙奪走信步離開,我只得跟著后頭道:“好好好,駙馬你筆工上乘惟妙惟肖……”

    這倒是句大實話。

    這些畫像雖比不上什么大家名品,至少神形皆足,想來若是看過一眼待見真人一瞅一個準,我趁早膳時笑吟吟看,只到末尾愣了片刻:“此人……”

    宋郎生探頭瞄了一眼,道:“此人乃是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名叫楊睿林,有何問題?”

    我嘴中有些發(fā)苦地道

    :“竟是御史言官,這下麻煩可大了……”遂將路上撞倒老爺爺一事簡單的說了一遍。宋郎生聽罷問:“公主沒認出他,他可認出了公主?”

    我回憶了一下,道:“現(xiàn)下想想那時他起先是破口大罵,待看清我的臉確是噤了聲,然我當時光顧著道歉,沒注意到不妥……”

    宋郎生擱下飯碗,起身道:“公主,隨我來書房一趟?!?/br>
    到了書房,他指著書桌上散落著的奏疏問:“這些可是太子差人送來給公主過目的?”

    我點了點頭。

    宋郎生想了想,向我微微躬身:“不知公主可否讓我一閱?”

    我忙點頭答應(yīng),又說:“多大的事,何必行這種禮,你這樣我慎得慌……”

    宋郎生看著奏疏道:“這本是越權(quán),有時依矩行事方不會出紕漏。”

    我聽的怪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宋郎生看了一輪,最后揀了其中一份楊睿林“改稻為?!钡淖嗍瑁f:“這份東西只怕楊睿林是想不出的,他是趙閣老的人,此策應(yīng)是趙庚年的意思,然而趙庚年的奏疏卻對此策只字未提,反倒讓個不起眼的御史去說,想來欲要在朝上給太子殿下和你一個措手不及,加之公主你未認出楊睿林一事,不論趙庚年有否起疑,都免不了對你的試探之心?!?/br>
    每每宋郎生滔滔不絕的說起這些朝中破事我都聽的懸乎,這次更是被繞的可以,只得問:“你的意思是,一會兒早朝,趙庚年會有心讓楊睿林為難我?”

    宋郎生點頭:“并非沒可能。”

    我冷汗涔涔,“我記憶盡失,他若問起那些朝廷要事,我回答不利索,不就露陷了?”

    宋郎生微挑眉:“公主對‘改稻為?!皇?,有何看法?”

    “問我?我……我可什么都忘個干凈……”

    宋郎生說:“不妨說說看?!?/br>
    他這樣問,分明我有心考我,我揉了揉隱隱跳突的額角,“我……覺著不大靠譜?,F(xiàn)今這個時期,天災(zāi)人禍不斷,溫飽尚未解決,還指望發(fā)展什么絲綢業(yè)充盈國庫……”

    宋郎生臉露笑意,示意我繼續(xù)說。

    我硬著頭皮道:“除非等大慶海軍剿平了為禍東南的倭寇,肅清海路,打通與西域諸番往來的絲綢之路,那時將一半農(nóng)田改為桑田,帶動絲織、棉紡、水陸運輸?shù)刃袠I(yè)發(fā)展,才是項真正意義上的有用國策,這些事總歸是要循序漸進,事緩則圓嘛?!?/br>
    <

    br>  宋郎生抬眼向我眼中瞧了瞧,把奏疏朝書桌上一放,道:“看來是我多慮了。公主你這個腦子就算把我給忘了,都忘不了這些治國之道。”

    我揪住他的袖子,說:“你都沒說我說的對不對,一會這么說行么?”

    宋郎生嘴角微揚,揚起的嘴角噙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公主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找回襄儀公主所屬的氣勢,就沒人能算計的了你?!?/br>
    駙馬爺拋下這句看去高深莫測實則有說等于沒說的話就走了。直到朝上楊睿林當真沖我發(fā)難,我才一個激靈虛張聲勢的豁出去了。好在,沒砸了場子,雖說被嚇的身子有些虛。

    太子扶著我走:“好在皇姐來了個下馬威,昨兒我還顧慮如何駁了趙庚年這改稻為桑之策呢?!?/br>
    我抑郁的嘆道:“算是兵行險招了,雖解了眼前之困,得罪那姓趙的,后患無窮?!闭f完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太子昨日就看出趙庚年的主意,看來他這小腦瓜子不可小覷啊。

    太子道:“我本來還指望舅舅能幫忙說句話,誰曉得他那漿糊似的外表還藏著一顆同樣的心——膩膩歪歪,哪好沾往哪沾。”

    我笑出聲來,揪著太子的臉扭啊扭:“什么叫漿糊的外貌,虧你還是東宮之首,這般口無遮攔?!?/br>
    這個捏臉動作渾然天成,做完以后我愣住,太子也愣了愣,隨即笑了開來:“皇姐你……好久沒這樣捏我了,以往我還總怕這張臉被你捏出毛病來?!?/br>
    我訕訕收手,轉(zhuǎn)移話題道:“父皇近日身子如何了?”

    太子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大多時候昏昏沉沉,偶爾醒來也只能靠在床上說幾句話,有時說要看奏折,我也只能挑著給,太醫(yī)說他尚未調(diào)養(yǎng)好,不可cao勞過度。”

    我攏了攏袖子道:“自你被冊封,父皇的病就時好時壞,一直這么吊著也不是個事,就不能換換太醫(yī)么?這太醫(yī)院的幾個老臣,求的是安生保命,用的藥亦是安分保守,總是不能根治頑疾的。”

    太子酸著一張臉道:“換太醫(yī)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好了固然好,若是用錯了藥……總之母后定是萬萬不肯的,要不,皇姐再去看看父皇,順便同母后說說?”

    我可不愿意去。

    失憶以來,我總共就去父皇寢宮探望他兩次,兩次都撞上母后,兩次都被我那母后弄的神經(jīng)兮兮。

    看來宋郎生說的不錯,襄儀公主天不怕地不怕連皇上都可以無視,惟獨有些懼母。本來失憶了誰都認不出,應(yīng)是無知者無懼的統(tǒng)統(tǒng)無視吧,結(jié)果一瞅母后那張淡然到極點的臉,手持佛珠念念有詞,我整個人都有些罩不住,最后還邀我陪她到佛堂跪一個時辰為父皇祈福,福祈沒祈到?jīng)]我是不曉得,總之和母后與佛像呆一塊,也離往生不遠了。

    我露出觀音般良善的神情對太子道:“還是你去吧,你是太子,母后應(yīng)該比較聽你的話。”

    太子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我猛然想起我還有許多政務(wù)未處理,先走一步……”

    早朝剛結(jié)束啊皇弟。

    他走出兩步又退了回來:“還有韓斐一事,速戰(zhàn)速決,皇姐你懂得……”

    我:“……”

    回到公主府我躊躇了約莫大半日還是換了身男裝出去了,我心中生了一計,橫豎是得見見那個陸陵君。這種日子這個時辰國子監(jiān)也沒甚么事,去岳麓茶館蹲點沒準還能遇上他。

    可當我真在岳麓茶館喝了兩壺龍井聽了一場子說書還沒遇著人,這心才有些堵的慌。

    看來還是得另尋目標才能打入國子監(jiān)內(nèi)部啊。

    于是等我再溫溫吞吞的晃回去,敲開公主府的后門時,忽然聽到身后有人道:“白兄?”

    我一時沒轉(zhuǎn)過彎,回頭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咯噔一下,這家伙怎地忽然冒出來了?

    陸陵君用一雙疑竇重重的眼看著我跨入府門的腳,道:“何以白兄會……在此?”

    這個問題的確很難回答。我干笑反問:“陸兄又為何會在這里?”

    陸陵君道:“方才我在不遠處看見一人身影像極白兄,便跟了過來想打聲招呼,果然沒有認錯人,只是白兄為何在此?又是為何要從后門進公主府?”

    我站在門邊不知如何作答,陸陵君眨著眼上下打量我,突然神情大變,顫著手指著我問:“你……你是公主……”

    我嘆了一嘆,終究是瞞他不過啊。

    “……的新男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