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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宋郎生斜眼,“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關(guān)心他為何逃婚么?!?/br>
    我點頭攤手,表示不再打斷。

    宋郎生說:“韓公子逃婚的理由,其實,我也不曉得?!?/br>
    我:“……”

    “因為他從未解釋過。”

    我想一想分析:“他會否和你一樣也是被我脅迫逼于無奈才同意成婚,但因內(nèi)心深處更有傲骨,寧死也不屈服強權(quán),故而有此一舉?”

    宋郎生瞪著我沒說話,臉上浮出一絲紅意,約莫是氣得不輕,苦于前一刻剛答應(yīng)要“大氣一些”,只得撐著抽搐的嘴角,從牙縫里崩出一句:“韓公子是在瓊林宴時主動與公主示好,應(yīng)是心儀的架勢。”

    我不由訝然:“如此說來他是對本公主始亂終棄?所以我一怒之下才把他拐到府內(nèi)折磨他以泄心頭之恨?”

    宋郎生說:“公主大怒是真,不過當韓尚書領(lǐng)著韓斐求皇上賜罪時,虧得公主求情免于一死,這事才得以不了了之?!?/br>
    我摸摸鼻子,“我那時沒事吧?莫非是另有陰謀?”

    宋郎生拉長著臉:“怎么公主似乎很希望自己心理陰暗么?!?/br>
    難道不是?咳,當然不是。

    我望著窗外有些刺眼的朝陽,和藹地道:“本公主是被自己的境界感動了,就如艷陽在空無限美好?!?/br>
    宋郎生將袖子抬到嘴邊輕咳了一聲,顯然是被嗆到了,我等了等,見他沒回應(yīng),只道:“那后來,他又是為何入府做我的面首呢?”

    “不得而知?!彼卫缮?,“他先我進府,我對公主的事素來不多過問?!?/br>
    話題進展至此就沒接下去了。

    其實我還有不少問題,諸如“韓斐平時在府中做什么”“我有沒有招他侍寢過”此類,不過眼下這氣氛確是難以啟齒,日子還長,也不急于一時,姑且將疑問放上一放。

    宋郎生貴為大理寺卿自不能成日在屋里陪我聊這些情感問題,用過早膳便出府了。

    我閑來無事窩在書房里覽閱那些看去翻得甚勤的舊書籍,熟悉一些今朝史料政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只是走馬觀花的掃去一眼,竟記起七七八八,不免有些令人驚喜。

    傳言襄儀公主殫見洽聞,斗酒百篇,看來此言流傳的很是那么回事。

    我查翻了兩本通鑒紀事,又隨手捻起書架上一本紅皮書,面上未見任何字跡,正奇怪時又聽來了侍女急急躁躁的求見聲。

    唉,為何公主府里的侍女成日都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

    竟是又有來客,來得還是宮里的公公。

    當這小哥兒穿著湛藍色對襟長袍跨步入屋,我暗自喟嘆這內(nèi)侍不知入宮時是否凈身沒凈干凈,如此英偉的身姿只怕上戰(zhàn)對敵都無不可,哪和太監(jiān)沾上一絲邊。

    不錯,這正是侍奉我那太子皇弟的年輕公公,成鐵忠,貼身又忠心。

    打我回府,時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前面說到我弟弟擔(dān)心我擔(dān)心的不得了,可他身為太子政事繁忙,最近貌似又被什么江浙水患煩的脫不開身,故而一有貢品補藥就讓成公公給我捎來,這一來二往,我對他也有些熟絡(luò)了。

    所以他一進屋,我頭也不抬的問:“太子殿下又送什么來了?”

    成公公道:“高麗參?!?/br>
    我說:“本宮火頭正旺,不宜食用過多補品,回去告訴太子,再把人參鹿茸往我這擱,我統(tǒng)統(tǒng)拿去剁碎了敷臉?!?/br>
    駙馬說,這就是公主與太子說話的態(tài)度。

    成公公笑了笑:“公主說笑了?!?/br>
    我嗯了一聲,兀自翻書,見他還不走,問:“怎么成公公還有什么事兒?”

    成公公問:“公主鳳體安好?”

    我點頭道:“無甚大礙?!?/br>
    他躊躇了一下,道:“公主若得閑,進宮看看太子殿下吧,他念叨公主的緊,卻又擱不下手中的事兒,唉,打公主病起,太子殿下便愁眉莫展……”

    成公公開始沒完沒了的闡述東宮太子的那點事兒,無非就是想勸我進宮,原本沒有駙馬相陪我是不大愿意單獨見太子的,可轉(zhuǎn)念一想,若是露出什么馬腳頂多坦誠失憶,這本不是多大的事。

    “罷罷罷,本公主要再不進宮耳朵就該起繭子了?!?/br>
    這皇宮比想象

    中還要大些。

    下了馬車還坐了好一會鳳攆都沒能到東宮,我索性停了轎出來舒展舒展筋骨,慢慢閑逛御花園。這一路上百轉(zhuǎn)千回憑著直覺走,倒真沒亂了方向,大抵是這路段太過爛熟于心,腦海中還遺存著幾分方向感。

    晃到東宮時看到不遠處成公公的身影,他先我一步進宮回話,此刻正守在房門邊,我剛走近就聽到里頭有人一聲爆喝,隱隱夾雜著奏折落地的聲音。

    “賑災(zāi)銀兩被劫?籌了三個月,半個江淮十萬多口災(zāi)民等著救命,現(xiàn)在你們以為通報一句災(zāi)銀被劫,就可以用來敷衍本王?”敢在東宮大呼小叫的應(yīng)該就是東宮之主了。

    成公公見我來了,正要進去宣告,我朝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站在門外聽了起來,只聞有人道:“官銀是在淮東一帶被劫,揚州和淮安知府已全力追捕,當日押運官銀的宋將軍與軍士亦押入大牢等候處決,與此案相關(guān)人等……”

    聽這話的語氣應(yīng)當是處理這樁案子的主審官員,有可能是江浙一代的浙直總督,也有可能是刑部尚書,不過眼下既然已是水深火熱的階段,總督當留在江浙鎮(zhèn)守才是,所以刑部尚書的可能性大一些。

    “何尚書,本王現(xiàn)在不是要你們砍人,如果砍人就能解決問題的話何不將你們一并砍了!”太子已經(jīng)震怒到口不擇言了。

    “太子殿下。”另外一個聲音道,“當務(wù)之急是盡快重籌災(zāi)銀,差人到附近未受災(zāi)害的州縣借糧,穩(wěn)住民心,若然激起民變,局面只怕更難收拾?!?/br>
    屋內(nèi)一時寂靜。說這話的人敢駁刑部尚書的語意,品階自是高上一等,應(yīng)是內(nèi)閣首輔大員,又在太子發(fā)飆時出聲勸誡,我猜十之八九是我舅舅李次輔,宋郎生說趙首輔城府極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發(fā)話落人口實。

    太子沉默一下,道:“李國舅此言得之?!?/br>
    我琢磨著這時氣氛緩和些許,朝成公公點點頭,他會意的喊了一聲:襄儀公主到!

    喊畢,我不疾不徐跨入書房,太子起身向我迎了上來,我瞧著那明黃色的身影,心底浮出一絲暖意,這便是那小我四歲的親弟弟蕭景宴,那眉眼神情雖還年少,但也瞧得出日后必出落得俊俏非常,不知那時又該引起多少后宮美人爾虞我詐。當然,只要能登上皇位,幔帳幕簾下的女人照樣為他斗智斗勇,即便他出落得像個豬頭。

    廳中烏泱泱小半廳人,朝我行完禮后神情緊繃,我不由奇怪太子明明降了火,他們還瞎緊張什么,等人給我擺了個正位坐下后我才恍然,讓氛圍再度升溫的人正是本公主。

    宋郎生說,在朝臣面前,襄儀公主不發(fā)狠的時候還是比較和顏悅色的。

    我端起茶杯用瓷蓋撥了撥茶葉,道:“你們繼續(xù),無需理會本宮?!?/br>
    他們這才將視線重新移回太子身上,繼續(xù)討論政事。我一面品著這東山碧螺春,一面思考在我失蹤這期間,假公主定是無法堂而皇之的坐在這兒參與政務(wù),想來找個借口搪塞過去,次數(shù)多了,那些臣子會當公主有心讓太子獨攬政事。所以今日,只怕個個心中惶恐是否事態(tài)嚴重才讓公主再度出山。

    國舅爺又道:“眼下應(yīng)派遣一人將所籌物資送往江淮,輔佐浙直總督張顯揚處理緊急事宜?!?/br>
    太子沉吟片刻,問:“眾位大人可有舉薦之人?”

    于是又陷入一片沉默。

    我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這可是份苦差,莫說艱難險阻無數(shù),稍有差池,也是人頭落地的事。不過,若是讓內(nèi)閣推舉的人去做倒是份肥差,打著賑災(zāi)的旗號籌集銀兩,借朝廷的名義以權(quán)謀私,這其中有多少肥水自是不言而喻,如今父皇臥病在床,太子勢單力薄,真要追查怕只怕是無頭公案。

    果不其然,大部分的官吏一臉為難默不吭聲,李次輔見狀道:“臣推舉一人,戶部侍郎陳庸,曾授淮安推官,對淮江一帶民情所知甚深……”

    我瞅著太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讓戶部那群管賬的人攙和這爛攤子,還不要黑個底朝天,舅舅您沒事吧,貪污不要貪的這么明顯好不好,真的,早晚會被。干掉的。

    太子聽完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把在場官員的臉掃了個遍,最終落到一人身上:“趙首輔可有什么合適人選,不妨說說看?!?/br>
    原來這個看過去就快要睡著的老頭就是當朝首輔趙庚年,他聽到太子呼喚的聲音張開眼睛,慢吞吞的抬起頭,道:“老臣……”咳了兩聲,“老臣……”又咳了兩聲。

    老臣果然是老臣,如此老成持重的說話速度,不得不令人欽佩。

    我淡定的飲茶。

    但聽趙首輔緩緩地說完:“老臣推舉,夏陽侯世子,聶然?!?/br>
    第七章

    我被這口茶水嗆的面紅耳赤。

    眾臣紛紛轉(zhuǎn)頭投來關(guān)切的目光,太子甚至起身替我撫背順氣:“皇姐可有哪里不適?”

    “無……咳,甚大礙?!鄙跤写蟮K。

    此等情況下忽然聽到聶然這個名字,我整個心窩子活脫像是被揍了一拳。

    是了,我竟忘了,趙首輔正是趙嫣然她爹,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推薦的是自家女婿。我已經(jīng)無暇顧及此舉暗里的旮旯是個什么模樣,那些朝廷里斗來斗去的事若摻上他,終有一日……

    總之是斷斷使不得!

    我心中熱了一熱,就這么脫口而出道:“趙閣老倒是絲毫不避嫌啊?!?/br>
    趙首輔溫吞地道:“公主此話何意?”

    “聽聞令千金與聶家世子聯(lián)姻,不知婚事cao辦的如何了?”

    趙首輔一臉平靜,極緩地道:“多謝公主掛懷,與聶家的婚事已然延期,怪只怪小女太過驕縱任性,老臣教女無方,此事不提也罷?!?/br>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種潮楚的波瀾,婚事延期了?為什么?可惜此時追問不得,甚至不宜表現(xiàn)出太過驚訝的神情:“既是趙閣老的家事,本公主也不便多問,閣老推舉聶世子,不知有何緣由?”

    趙首輔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考著我的問題,又似乎只是在琢磨為何我會如此發(fā)問,我心底忐忑,卻聽他道:“聶世子自甲科入仕以來,已做綏陽知州三年有余,夏陽侯與老臣提起過世子歷練滋事,如今既有這份空缺,雖未見得上佳,老臣不過提上一提,若有更能勝任的人選,老臣自當附議?!?/br>
    反正什么話都讓他說盡,這內(nèi)閣首輔果然是只老狐貍。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思還停留在別處,太子大抵覺得這事一時半會兒難做決論,沖眾位大臣甩甩袖子,讓他們退下。

    他卸下那一臉霸氣外露的表情,坐我身旁端起涼茶,道:“要不是皇姐開了口,只怕那差事就落在那聶然的頭上了。”

    我心中些微的虛:“怎么太子對他不滿意么?!?/br>
    “且不說他如何,要這事給他辦成,趙庚年怕會順水推舟讓聶然進內(nèi)閣,唉,那時內(nèi)閣里豈非都是他趙家說了算……”

    我道:“不還有咱們舅舅嘛……”

    太子說:“姐,你這時候提他,是在諷刺他啊還是在諷刺我啊……”

    我是在自我嘲諷。

    他替我斟滿茶,關(guān)切地問:“皇姐身子可調(diào)養(yǎng)好了?”

    “沒好我就不會進宮來趟這譚渾水了?!?/br>
    太子撓頭看了我一眼道:“瞧這話說的,皇姐不在的這段日子,我都不敢公開尋你,既怕你出事又怕你真出了事,成日提心吊膽會被人拆穿假公主的事,那日駙馬說把你找回時,你都不知道我……”他有些激動的欲言又止,只牢牢抓著我袖子不放,“總之,你能平安回來比什么都好……”

    心里涌起的那股熱就快從眼角冒出來了。

    他是襄儀公主最疼愛的弟弟,是東宮的太子殿下。就算忘了,那份血濃于水的親情又豈能感受不出來?

    我有些感激的看著他,又聽他說:“這樣,那些繁亂的政務(wù)終于有人幫我分擔(dān)了……”

    我:“……”

    “皇姐,那日你為了給駙馬賀壽明明先去玉龍山莊準備驚喜來著,可為何眾人到時你卻失蹤了?這么久時間都跑哪兒去了?聽太醫(yī)說你受過重傷,是否有人要加害于你?”

    賀壽?驚喜?沒想到還有這種過往,怎么從沒聽駙馬提過,難道是心靈受創(chuàng)太大?咳,至于為何受傷……加害……

    我猶豫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太子,如若坦白,難保他一怒之下派人將聶然處理掉。

    罷罷罷,終究不舍,我也就這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