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言單獨把方濤找來家里，如是問他。

    對方完全懵了，沒想到風(fēng)波平息后還能查到他身上。

    兩人坐在客廳沙發(fā)的兩端，灰弭趴在陽臺上百無聊賴地望著他們。

    突兀的沉默在空氣中發(fā)酵。

    “我從沒想過是你?！比钋逖院攘丝跓岵?，苦澀的滋味瞬間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天意吧?！彼矝]明說原因，心平氣和地再度問了他一遍，“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方濤冷笑一聲，低著頭，沒敢看阮清言的眼睛。

    “老大，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幸運和最倒霉的事，都是做了你的助理。你是g.a的徒弟，你有錢有才華有天賦，剛?cè)胄芯褪艿讲簧俅髱煹年P(guān)注。你在攝影這條路上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你怎么會理解我呢？?/br>
    阮清言沉默著注視他，等待他繼續(xù)開口。

    他輕啜了口茶，皺了皺眉：“我跟了你三年，在外人眼里前途無量?？蓪嶋H上呢？我永遠(yuǎn)都得活在你的光環(huán)下，沒有出頭的日子。他們寧愿要你挑剩下來的廢片，也不要我的作品。我比其他人都要努力，我自知已經(jīng)做得很好?？蓜e人看了卻只會覺得，我拍得再怎么好，和你比起來總是差一點。我憑什么總要被拿來跟你比？……”

    “所以你就把我的照片賣給國外的圖庫和雜志賺錢？”

    “照片是你拍的，可后期是我制作的。”方濤繼續(xù)狡辯道。

    阮清言輕笑搖頭：“方濤，你不覺得，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嗎？作品也是，你的后期更限制于大眾能接受的風(fēng)格。”

    “我不是你，我沒有玩?zhèn)€性的權(quán)力?！?/br>
    “……”

    玩?zhèn)€性。

    阮清言在心底里重復(fù)了一遍，他確實沒有資格去評論藝術(shù)風(fēng)格的事，那畢竟是見仁見智的。而讓他心寒的是，和自己共事了三年的助理，在思想上竟和他有著天壤之別。

    “老大，你打算怎么樣，告我嗎？”方濤破罐破摔地試探道，“你好像沒有證據(jù)吧？”

    阮清言抬眸，“證據(jù)？要有的話總能找到?！?/br>
    方濤的眸子里劃過促狹的緊張。

    “不過，沒那個必要。”阮清言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總結(jié)道，“你走吧，以后……別再來了。”

    這句疏離的話幾乎耗盡了他的忍耐。

    門被合上的聲音很輕，卻在他的腦袋里久久不消。

    信任了三年的人，就這么散了。

    **

    “老大好幾天沒出現(xiàn)了，方濤最近也沒來，不知道他們又上哪兒玩去了?！毙∪~百無聊賴，約顧霜枝喝下午茶。

    顧霜枝心里已然有了猜測，還是確認(rèn)了一遍：“都沒去上班嗎？”

    “是啊，我也沒去問。小枝，連你都不知道嗎？”

    顧霜枝無奈地吸了口奶茶，“我應(yīng)該知道嗎？”

    小葉理所當(dāng)然地答道：“應(yīng)該啊，太應(yīng)該了。老大不跟你匯報么？”

    “……他干嘛要跟我匯報？”

    “我靠，這可不行！咱們老大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你得給他做做規(guī)矩呀！”小葉倒是比她還著急。

    “……”顧霜枝已經(jīng)無力解釋她和阮清言的關(guān)系了，扶著額輕聲嘆息。

    過了大約兩分鐘，小葉激動地告訴她：“老大回我消息啦！！”

    “什么消息？”

    “我和他說，你看起來不太高興，他問我們在哪里?！毙∪~還為自己的機(jī)智洋洋得意，“看他多緊張你啊?！?/br>
    “……你和他胡說八道什么鬼?！鳖櫵o奈蹙眉，“地址呢？該不會也發(fā)給他了吧？”

    “發(fā)了啊，當(dāng)然要發(fā)?！?/br>
    “……”

    ☆、chapter 31

    ?容不得顧霜枝反抗，那人十幾分鐘后就出現(xiàn)在了市中心某處靜謐的別墅。

    幾天沒見，總覺得他身上帶著凜冽清冷的氣息，走路的時候衣角像是卷著寒風(fēng)。

    “給我一杯紅茶，謝謝?！比钋逖哉惺质疽夥?wù)員，又將淡然的視線轉(zhuǎn)向桌對面的人。

    顧霜枝神色從容，撐著腦袋佯裝隨意，可手指卻不經(jīng)意地攥著杯碟。

    小葉不懷好意地沖他“暗示”道：“老大，謝謝你特地趕來買單~”

    阮清言莞爾，大方點頭：“不客氣。”

    得了便宜的小葉心滿意足，又問他：“老大老大，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看著辦?！彼Z焉不詳，唇畔卻噙著淺淺的笑意。

    小葉知趣地抄起包，臨走的時候又小心翼翼問道：“我能再打包一塊乳酪蛋糕走么？”

    阮清言頷首：“隨你?！?/br>
    小葉鼓掌歡呼：“耶~”

    “反正成天嚷嚷著要減肥的又不是我?！?/br>
    “……”

    **

    小葉悲喜交加地走后，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微涼。

    店里人不多，座位又松散，此刻顧霜枝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小葉那家伙，把她當(dāng)借口騙來了阮清言，自己卻堂而皇之地離開了。原本獨自面對他不是什么尷尬的事情，可多了這么段小插曲，顧霜枝倒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你不開心嗎？”阮清言安靜凝視著，和她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總會不自覺變得溫柔下來。和灰弭的歌聲又略有不同，那溫柔帶著明顯的偏袒，是專門為她而留的。

    顧霜枝佯裝淡定：“小葉胡說的，你也信？”

    “我信啊?！彼恼Z氣似輕描淡寫，帶著澈然的尾音。

    她沒再答話，問他方濤的事情怎么樣了。

    “和你說的一樣，他自己也承認(rèn)了?！比钋逖悦銖?qiáng)地松了口氣，“大家把話說開了，以后各自發(fā)展，不會有什么交集了。”

    “那樣也好。”顧霜枝不知道說些什么安慰他，只好微微頷首，順著他的話講。

    “是啊?！彼⒁曋哪抗庾谱啤?/br>
    顧霜枝遲疑著開口：“那……小葉說你這幾天玩失蹤？”

    “沒失蹤。這幾天灰弭病了，我在家里照顧它?！比钋逖缘恼Z氣頓了頓，瞬間恍然大悟，“抱歉，忘記告訴你了?！?/br>
    “我就是隨口問問，你不必事事都告訴我。”顧霜枝又問，“灰弭怎么樣了？看過獸醫(yī)嗎？”

    “吃不下東西，整天沒精神?？催^了獸醫(yī)了，說是最近腸胃不太好?！比钋逖暂p笑出聲，“沒辦法，我家這只傻狗什么都要吃。一會兒沒看住它，就溜到廚房去了。”

    一提起灰弭，他總有說不完的話。

    “那它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最近能吃得下點兒東西了，只是還沒恢復(fù)從前的活力。”阮清言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杯沿，遲疑著開口，“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你是它喜歡的人，它一定希望見到你?！?/br>
    最后這句頗有些一語雙關(guān)的意思，顧霜枝已經(jīng)被他弄糊涂了。

    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狗。

    喜歡她的既是人，又是狗？

    她想著想著就笑了：“好啊，去看看它?！?/br>
    **

    灰弭無精打采地躺在沙發(fā)上，眼睜睜看著主人帶妹子回家，似乎想爬起來做點什么，可堅持了沒多久，又趴下了。

    顧霜枝坐在它邊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它的腦袋：“乖，過幾天就沒事了，要聽你主人的話，知道嗎？”

    灰弭把腦袋擱到她纖細(xì)的腿上，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是在求安慰。

    阮清言蹙眉，一把抱起它放到一邊。

    “別吃女孩子豆腐?！比钋逖缘脑捓飵е妫查g戳中了她的笑點。

    重新轉(zhuǎn)向顧霜枝的時候，他又是滿臉歉意：“不好意思，弄臟你衣服了。”

    似乎是想伸手為她撣去裙子上的狗毛，可方才伸手，又下意識收了回來，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顧霜枝在客廳聽著電視里熱鬧的的娛樂節(jié)目，陪灰弭聊了會兒天。

    它賢惠的主人在廚房一刻不停地忙東忙西。

    聽到這動靜，灰弭的眼睛倒是亮了亮。它知道，廚房里那只單身狗兄弟又在做美食了。

    恢復(fù)了些許胃口，它高興地注視著廚房，一動不動。

    **

    阮清言端著菜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顧霜枝和灰弭倚在一塊，期待地朝向自己這里。

    一人一狗，花癡的表情出奇得默契。

    他忽然覺得受寵若驚，把盤子一一在桌上擺開，過去扶顧霜枝起身。

    那只可憐的哈士奇只能眼巴巴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也沒敢吱聲。

    即便是鼻子沒狗靈敏，顧霜枝都一早聞到了廚房里飄來的香味。

    他燒了最普通的紅燒rou，還加了鹵蛋和土豆進(jìn)去吸收濃郁的湯汁。

    顧霜枝先嘗了一小塊土豆，包裹著冰糖的綿密鮮香在口中瞬間化開。她瞇著笑眼，滿足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