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話才說完，便聽得綠綺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六公主，我家公主身體不適需要休息，還請您改日再來?！边@話說得一點不客氣，擺明了趕人。

    而將“好消息”送到了的李柔，似乎也不介意綠綺的態(tài)度了，點點頭，竟然就帶著人走了。李柔走后，綠綺便忙著安撫李馨，“公主，六公主的話，您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寸心想讓您不快。”

    話雖如此說，李馨卻是知道，李柔說的話是真的，因為這種事沒人敢造謠。況且原本應(yīng)該待在暖玉閣的綠綺今早被皇后派來的人叫走了，當(dāng)時臉色就不怎么好了，如今遲遲而歸，也能從側(cè)面證明一些事。

    李馨求助似的看著綠綺，“綠綺jiejie，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綠綺只道，“二殿下的傷勢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您不用擔(dān)心，娘娘特意叫奴婢過去便是吩咐了這事，原本是暫時不讓您知道的，卻不想六公主橫插一腳擅自透露了消息?！?/br>
    李馨追問道，“綠綺jiejie你說的是真的嗎，二哥他真的沒事嗎？我想去看看二哥，你帶我去好不好？”

    可是綠綺卻搖頭拒絕了，“公主，您如今還在禁足期內(nèi)，不便過去，以免招人話柄。等再過幾日，再去不遲?！彼昧私惝?dāng)理由，聽起來很合理，實則更讓人懷疑。二皇子跟李馨都是皇后所出，兩人從小感情就要好，如今他出了意外，李馨擔(dān)心乃是人之常情，即便因此暫時將禁足撇到一邊，也沒人能拿這事做文章。

    李馨也懂這些道理，心中更是懷疑與擔(dān)憂，又哀求了綠綺好幾遍，依舊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之后她試圖自己離開，卻被暖玉閣中的下人攔下。曲迷心見她哭得可憐兮兮的，于是將她抱回了屋內(nèi)，順手關(guān)上了門。

    進(jìn)了屋內(nèi)，李馨依舊哭著掙扎，“阿曲，你放開我，我要去見哥哥，你放開我！”

    曲迷心把她抱到內(nèi)間放到床上，摸摸她的頭，“小公主乖乖，別哭了，你這樣根本沒什么用，綠綺擺明了就是不讓人你出去，下人們攔著，就你這小身板能闖得出去才怪?！?/br>
    李馨哭得更傷心了，“我要去見哥哥，綠綺jiejie這么攔著我，哥哥他肯定是不好了，我要去見哥哥！”

    曲迷心替她擦眼淚，“好了，別哭了，我?guī)闳??！?/br>
    李馨一聽這話，立馬瞪著堪比兔子的紅眼睛看向曲迷心，小手緊緊抓著她的手，緊張道，“真的嗎阿曲？你別騙我！”

    曲迷心點頭，“真的，比珍珠還真！你乖乖的別哭了，等晚上的時候，我就帶你去。不過有個事得先說話，你得先知道你哥哥人在哪兒，還得認(rèn)識路，宮里的路我不熟?！?/br>
    李馨抽噎著點頭，忽然站起來雙手摟住曲迷心的脖子，“阿曲你最好了！”曲迷心略微有些不習(xí)慣，身體僵硬了一下，而后回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之后李馨努力收起難過的情緒，叫來綠綺向她打聽哥哥的事，拐彎抹角旁敲側(cè)擊的，再加上綠綺斷定她出不去，也就沒刻意瞞她，說了二皇子目前被送到了皇后的寢宮中照料著。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馨便將綠綺打發(fā)出去了，關(guān)上門，跟曲迷心在屋里籌備晚上的出行計劃。然而在第一步規(guī)劃路線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可行，就算她能出暖玉閣，可是皇宮之中戒備森嚴(yán)，皇后的寢宮更是，徹夜都有人值守。

    她有些無措的向曲迷心說明這個問題，后者表示這是個小問題，既然敢進(jìn)宮來她自然準(zhǔn)備齊全，居家旅行該備的不該備的都準(zhǔn)備了一些，當(dāng)初可是背著個不小的包袱進(jìn)了宮，如今正藏在房梁上呢。

    之后曲迷心特別躍上房梁將自己的行禮拿了下來，重點拿出某種香對李馨道，“看，只要有了這個，保準(zhǔn)讓給你二哥值夜的下人們睡個好覺?！崩钴霸牳绺缃o她講過民間的傳奇故事，其中就有迷香的大名，她頓時好奇的抓著那玩意研究了好久。

    于是這個問題暫時解決了，換另一個。寒冬臘月的天氣，夜里氣溫驟降，曲迷心表示她需要穿得厚厚的，再帶上一件披風(fēng)，免得看完哥哥回來自己病了。李馨點頭覺得在理，于是跑去翻衣柜把衣服跟披風(fēng)抱過來放床上。

    在討論完這一點之后，兩人發(fā)現(xiàn)似乎沒什么好討論的了，于是安靜的頓屋里等吃完飯，吃完晚飯等眾人睡下就可以出發(fā)了。

    ·

    夜深了。

    李馨的房門外，值夜的侍女打了個哈欠，而后縮了縮脖子，繼續(xù)望著檐下的燈籠出神。

    午后，雕花的窗悄無聲息的打開，曲迷心背著李馨從屋里跳出去，悄聲關(guān)上了窗戶后，從午后的方向穿過空庭，輕松躍出了暖玉閣的院墻。

    整個過程中，李馨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如果不是曲迷心事先往她嘴里塞滿了點心，她估計會忘了下午商量事情的時候答應(yīng)過絕不大驚小怪的承諾。

    出了暖玉閣后，李馨嘴里塞滿了點心說不出話只能用手啊啊給她指路，于是沒多大一段路，曲迷心就走錯了幾回。李馨只能把點心吐了，用手指路的同時再加上說話提示，兩人這才走上了正途。

    清冷的月光從天際灑下，一道有些臃腫的身影靈活輕巧的在后宮之中穿行，從暖玉閣，一路去向皇后的寢宮。

    李馨嬌小的身體藏在淡粉色的披風(fēng)下，雙手摟著曲迷心的脖子。一路上遇見了好幾撥巡夜的人，最終都被兩人躲開了。她怕自己驚叫出聲泄露行蹤，于是不指路的時候都咬著自己的袖子。

    曲迷心一路踩著輕功，再加上偶爾走捷徑，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便到了皇后的寢宮，輕松越過高墻躲開值夜的人，進(jìn)到了二皇子所在的偏殿里。

    曲迷心將李馨放下來，摸出迷香點燃了準(zhǔn)備伸窗戶里去，就見李馨眼巴巴的看著她，她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將迷香交到李馨手中，再握著她的手，將點燃的迷香伸進(jìn)窗內(nèi)。

    香燃了大半之后，屋內(nèi)接連傳來幾聲輕響，曲迷心知道成了，于是滅了香塞回口袋里，撬開窗戶抱著李馨翻了進(jìn)去。

    值夜的宮人都躺了，大殿內(nèi)只有燭火不時躍動的光芒。曲迷心在李馨的指點下，拐到了后殿，越過繡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屏風(fēng)，便見帳幔之后躺著一個人，頭上纏滿了紗布，隱隱還透出血跡，肩膀腰腹腿部等，也都纏著紗布，差不多快跟木乃伊又得一拼了。

    曲迷心五感較尋常人要敏銳上許多，可是如今要靠近了才能感覺到床上躺著的人的呼吸聲，十分之微弱。她上前幾步探了脈象，這哪里是情況穩(wěn)定了的樣子，分明就是要掛了。

    李馨站在床邊，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生怕控制不住哭出聲來，眼淚從眼眶滾落。

    第60章

    李馨的哥哥年十六，排行第二，名李彧?；屎笊膬蓚€孩子，都十分受寵。李彧自幼聰慧過人，相貌更是同皇上如出一轍，自懂事起就一直被皇上帶在身邊教養(yǎng)，這是其余孩子都不曾得到過的殊榮。

    雖然皇上至今未立太子，可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對李彧的喜愛，之所以不立李彧為太子，是因為他本身的經(jīng)歷。當(dāng)今皇上自八歲起便被立為太子，可直到三十八歲才得以登基為帝，在這漫長的三十年里，他從圣寵正隆到不受待見，無數(shù)次從鬼門關(guān)里走過。這些經(jīng)歷，直接導(dǎo)致了他如今的決定。

    可即便未被立為太子，李彧長到如今，依舊是大災(zāi)小禍不斷，好在最后都安穩(wěn)度過了。只是誰也不曾想，這一次竟會傷得如此嚴(yán)重。

    出事之前，李彧同自家?guī)仔值艿脚R安城郊外圍場狩獵，隨性的還有朝中重臣之子。但凡是狩獵之類的活動，基本都被打上了競技的標(biāo)簽，少不得要有彩頭。李彧便是看上了四皇子李禎前些時日偶然得來的一只幼虎，準(zhǔn)備送給李馨作為禁足期滿的禮物。

    狩獵開始之前，一行人事先做好約定，便騎著馬背著弓進(jìn)了圍場，各自尋了一個方向深入。

    李彧運氣比較好，方才進(jìn)入林中沒多久便遇上了一頭梅花鹿，正準(zhǔn)備張弓瞄準(zhǔn)，梅花鹿給跑了。李彧打馬一路追蹤深入，來到一處陡坡上，再度張弓準(zhǔn)備射箭，斜里卻飛來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馬兒，馬兒吃痛發(fā)狂，將全神貫注準(zhǔn)備射箭的李彧甩下了馬。后方恰是陡坡，李彧摔下去后，從坡頂滾到坡下，額頭不慎撞上尖銳的石塊，全身上下也都撞傷嚴(yán)重。

    圍場中有醫(yī)者駐守以防意外，李彧出事后，隨性的侍衛(wèi)便在第一時間將召來醫(yī)者，替他先行處理傷勢后，再將人送回皇宮讓御醫(yī)醫(yī)治。

    皇后得知消息后，險些暈倒過去，強(qiáng)撐著悲傷讓人將李彧送到她的寢宮來。事關(guān)兒子安危，只有放在身邊照看她才能稍稍放心。

    李彧被送往鳳鳴宮的時候，太醫(yī)署中醫(yī)術(shù)最好的幾位御醫(yī)紛紛被傳召入宮，由幾人診治之后，得到的結(jié)果都是一致的——傷勢嚴(yán)重且?guī)滋幹旅嬷а^多，便是神醫(yī)在世，也無能為力。

    這樣大的消息，根本瞞不住，不過一夜就傳遍了各宮各殿?；屎髠闹H，卻還念著小女兒，怕她知道了難過，召來綠綺吩咐下去這事不可向其透露，卻不想六公主李柔橫插一腳捅了出去。

    幾乎整個太醫(yī)署的御醫(yī)都被召入宮中商議對策，卻無一人敢說有把握?；屎筮@兩日可謂是把一年的淚都流光了，夜以繼日的守在李彧床前親自照看，傍晚時分的時候終于熬不住昏迷過去。

    是以曲迷心跟李馨偷偷摸進(jìn)來的時候，床前只有皇后身邊信任的女官值守。

    ·

    “哥哥，哥哥……”李馨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一樣從眼眶滑落，她一步步艱難的挪到李彧床前，伸手想要觸碰他，卻最終僵立在半空，他的全身上下都是傷，叫她無處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