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尚哲故意說:“是嗎?那下次讓daddy帶尼克來看爸爸吧?” 恰恰頓時急了,撲到他身上:“不行!不行!爸爸是恰恰一個人的爸爸!不給尼克!” 尚哲抱著他猛親兩口:“恰恰也是爸爸唯一的寶寶,muamua!” 鄭嘉言看著這對父子互相撒嬌,決定做一個安靜的背景板。 他們次年三月殺青,五月底上映。 尚哲作為主角,鄭嘉言作為最大的投資商,一起參加了首映禮。 電影以“彩色彈珠”為引子,分成了兩條主線,分別是以姚磊和姚磊的生父姚國梁為中心人物,相互穿插著來敘述。 開篇是姚國梁線。 20多年前,姚國梁的孩子剛滿兩歲,身為軍人,他被派駐到藏區(qū)執(zhí)行任務(wù)。在一場暴恐襲擊中,他為了救戰(zhàn)友王志,被嚴重炸傷,當時天色昏暗,他滾落山崖,戰(zhàn)友遍尋不到。 之后便沒了他的消息。 三年后,姚國梁才回到故土。他的一只眼睛被炸瞎了,腿傷養(yǎng)了很久,卻還是有些跛。 蹣跚走回曾經(jīng)的家,他發(fā)現(xiàn)房屋老舊破敗,已然無人居住,問了鄰居才知道,妻子于一年前病逝,孩子被他一個名叫王志的戰(zhàn)友抱養(yǎng)走了。 姚國梁猶豫著要不要去找孩子,可是他現(xiàn)在這個狀況…… 那間老屋中,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土,他在一個角落里看到有東西在發(fā)光,撿起來看,是曾經(jīng)與孩子玩的彩色彈珠。 姚磊四歲的時候被抱養(yǎng),抱養(yǎng)他的是他父親的戰(zhàn)友王志。 他對生身父母唯一的印象是,父母陪他一起玩過彩色彈珠。 那一顆顆在地上滾動的小珠子,會反射出亮晶晶的光。他喜歡那些珠子的顏色,喜歡跟在珠子后面跌跌撞撞地跑。 他的父親失蹤后,母親就患了重病,臥床不起。 父親的生死之交前來看望,他母親那時已經(jīng)病體沉重,連話也沒力氣說了??墒撬齾s要起身要給那個叫王志的軍人下跪,求他收養(yǎng)她的孩子。 王志同意了。 不久,姚磊的母親病逝。 姚磊被養(yǎng)父牽著手帶離了家,他的百寶盒里,放著父親的烈士勛章、母親的照片,和一顆彩色彈珠。 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審查,姚國梁辦理了退伍,恢復(fù)了普通人的身份。 妻子病逝,幼子離開,家已不成家,自己的身體又有殘缺……這些不容逃避的現(xiàn)實,令他陷入了一種漫長的絕望。 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 姚國梁沒有去認回兒子。 時間和現(xiàn)實改變了他,讓他從一個勇敢無畏的人,變成了一個懦弱自卑的人。 最后他也離開了那個曾經(jīng)的家,去了鎮(zhèn)上,在一個工廠當保安。 孤身一人,茍延殘喘。 王志把姚磊拉扯大了。 姚磊很有出息,念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成了一個知名網(wǎng)站的軟件工程師。 王志的女兒王妍,從小與姚磊一同長大,她覺得自己喜歡姚磊,她覺得這輩子除了姚磊,肯定無法跟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十八歲的王妍勇敢地向姚磊訴說了自己的感情。姚磊很驚訝,說他對她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只把她當親meimei看待。 王妍傷心欲絕,為了遠離姚磊,她負氣考去了外地的大學。 在那里,她邂逅了真正的愛情。 而與此同時,姚磊也將心儀的姑娘帶回了家。 這一年清明,回家鄉(xiāng)祭奠妻子的時候,姚國梁遇到了王志。 王志得知他還活著,激動得無法言語,詢問他過得如何,又向他說了自己的近況。 王志說自己十幾年前搬了家,現(xiàn)在住在省城,這次他是陪姚磊來給他母親上墳的。他說前兩年姚磊自己出錢,把那個舊房子翻新了一遍,之后每年來上墳,都會先去那里看看。 姚國梁抽著一根廉價的煙,說他知道,他看到過他。 王志問他:“你不準備與姚磊相認嗎?他一直把你當做英雄。” 姚國梁搖頭。 王志說:“姚磊要結(jié)婚了,你真的不去參加他的婚禮么?” “要結(jié)婚了啊……”姚國梁坐在妻子墳邊,呼出一口煙氣,“我不去了,你也別跟他說我的事,就讓他繼續(xù)當我死了吧?!?/br> 天有不測風云。 結(jié)婚前,姚磊因見義勇為,被歹徒傷到眼睛,角膜受傷,導(dǎo)致雙目失明。 姚磊醒來后,悲憤過,傷心過,但他并沒有絕望。 未婚妻守在床邊,眼眶通紅,一直沉默不語。 姚磊安慰她說,一切都還來得及,她可以重新選擇要不要跟他在一起,畢竟,現(xiàn)在的他未必能給她更好更安穩(wěn)的生活。 未婚妻說她要想想,姚磊默許了她的離去。 姚國梁接到王志發(fā)的短信,說姚磊出事了。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循著王志給他的地址找了過來。 王志看到他出現(xiàn)在醫(yī)院,感到有些驚訝。 得知了姚磊的情況,姚國梁打算把自己完好的那個眼角膜移植給姚磊。 王志發(fā)現(xiàn)后幾番勸阻,姚國梁卻似著了魔一般,非要一意孤行。 他被二十多年來的負疚感壓垮了。他想著,等姚磊重見光明,他也就真正解脫了,可以毫無留戀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說,老天給他留了一只眼睛,不是留給他的,是留給他兒子的。 正規(guī)醫(yī)院不同意給活人做這種手術(shù),這等于剝奪了一個正常人的視力,姚國梁就預(yù)約了一家小診所,情愿簽署一系列免責聲明。 他將這當做自己對孩子的補償。 王志把這件事告訴了姚磊。 姚磊趕到那間診所,在姚國梁去做手術(shù)前攔住了他。 他的心情太過復(fù)雜,原以為犧牲了的父親還活著,原以為是一個鐵血英雄的人,卻是這樣一個無能的、自卑的懦夫。 他怨恨父親沒有擔當。 他發(fā)泄般地怒吼:“我不需要你的眼角膜,一樣可以好好活下去!你想用一個眼角膜來償還我失去至親的二十多年,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承受著兒子的責難,姚國梁一時老淚縱橫。 姚磊說:“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這些挫折,我不會像你一樣懦弱。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我要的不是一個給我眼角膜的父親,我要的是一個能帶著我向前走的父親,一個英雄般的父親。 “人生有一百萬種活法,我會選擇最坦蕩無悔的那一個!” 兩顆彈珠在純白的桌面上緩緩靠近,相碰,發(fā)出咚的一聲響。金色光斑隨著珠子跳躍遷移,跨越過數(shù)十載,跨越過兩場人生。 畫面快速地閃回。 姚磊那天從老屋去母親的墳地,聽到了王志和那個男人說的話。 他知道了,那個頹唐落魄的獨眼男人,是他的父親。他也知道了,他的父親并不關(guān)心他,也不想與他相認。 多年來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父親的形象,轟然坍塌。 在出事之后,他翻出了百寶盒里那顆彩色彈珠,明知自己看不見,卻還是想透過它,去看那些溫暖的光。 他還是想見見父親。 于是他讓護士幫忙,偷偷用養(yǎng)父王志的手機發(fā)了短信給父親,告訴他醫(yī)院的地址。 父親來了,未曾跟他說過一句話,卻毅然決然地要把自己的角膜移植給他。 他失望、憤恨、痛苦,但他也終于懂得,那是一種多么深刻的悔恨,多么沉重的負疚,一直在折磨著他的父親。 最后一段,畫面停留在二十年前。 姚國梁抵不過對親人的思念,還是去找了兒子。 王志當時住在縣城,一個不大的院子里。 那天是姚磊六歲生日,他透過圍墻的縫隙,看到小姚磊住得很好,穿得也很好,正趴在桌子上畫著畫。 王志的家境很不錯,對姚磊像對待親生孩子一般,還給他買了蛋糕。 姚國梁離開了,手里攥著那顆彩色彈珠。 他并不知道,小姚磊在畫的,是他想象中父親的模樣。 王志拿出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吶,磊磊,你要的跳棋,看看喜不喜歡?” 小姚磊興高采烈地拆開包裝,看到里面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彩色彈珠。 每一顆都那么閃亮。 全劇終。 直到最后一個畫面消失,尚哲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感到如釋重負,為自己終于完成了這部作品。 鄭嘉言握著他的手:“你演得很棒,父親的滄桑和兒子的堅強,你都詮釋得很好?!?/br> “謝謝?!鄙姓苄α诵Γc他一同離場,“之前廖導(dǎo)考慮過,讓姚國梁把眼角膜移植給姚磊,說這樣比較感人,我們還為此拍了兩版結(jié)局。你覺得呢?” 鄭嘉言想了想:“我不這么認為,那樣太過刻意了?!?/br> “嗯,焦寧也是這么說的。我也覺得,一來這么做不現(xiàn)實,畢竟醫(yī)學上不支持取正常人的眼角膜移植。二來,這個‘補償’雖然看似‘完滿’了,但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情感綁架,可能有淚點,卻反而淡化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所以他們最后還是選擇了這個版本吧?!?/br> 出去的時候,尚哲聽到有一個女孩說,那個孩子和那個父親,他們曾經(jīng)都只用一只眼睛去看待彼此,所以他們只看到了自己的苦痛,卻看不到對方的愿望。 幸好最后,他們睜開了雙眼。 這部電影的票房一般,自然是比不上同期的商業(yè)大片,但也沒有太過小眾。 因為主打溫情牌,又特意趕上了六月份的父親節(jié),宣傳方推出了“陪父親看電影”的優(yōu)惠活動,最后不僅回了本,還算是小賺了一筆。 憑借《彩色彈珠》,尚哲成為了第三十六屆金膠獎最佳男主角。 當他真正站在這個領(lǐng)獎臺上的時候,他反而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