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沒說話，十秒、二十秒……一分鐘過去，一個字都沒說。

    霍承安回身看她，她沒有任何要抓狂的跡象，靠回了床頭，靜靜地沉默、發(fā)呆。

    “你……”

    “我想睡一會兒?！眱墒植卦诒蛔酉?，誰都看不到她的指尖正在輕顫，她聽見自己鎮(zhèn)定無比的聲音輕如柳絮，“就睡一會兒，等等你帶粥來吧，我先睡，醒了再喝……”

    .

    趙貞住院第三天，宋惠心趕到醫(yī)院，沒多久許佳也來了，拍攝進入后期階段，戲份沒那么緊密，特意擠出了一天時間，就為飛回b市看她。

    為了不戳她痛處，兩個人都可勁撿開心的事說，絕口不提其它會使氣氛尷尬的東西。

    趙貞沒什么精神，聊了一會兒便有些累，宋惠心兩人雖然擔心她，想多說兩句，也只能先走。

    她們離開后，趙貞把趙祁叫進來，讓他在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

    “一轉(zhuǎn)眼你都這么大了……”

    “姐，你好好休息，別說話?！壁w祁伸出另一只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趙貞側(cè)頭看他，仍是笑，聲音如潺潺流水般溫柔：“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就那么一點大，跟個豆丁似的，掐一掐臉蛋就嚎啕大哭，膽子還小，遇到一點事就怕地躲在我身后……”

    “記得。”趙祁輕輕彎唇，她說的這些他沒印象，但是再大些時候的事他記得，他們之間相處模式一直都那樣。她總是欺負他，可是欺負完，又護著他，年紀越大欺負得越少，后來漸漸就只剩下長姐如母的關(guān)愛。

    “其實我以前可討厭你了……”趙貞看著前方出神，雙眼失焦。

    小的時候很討厭小孩子，聽到父母要生第二個，當下便大哭，后來鬧了好久，趙祁還是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覺得他好丑，皺巴巴一團像個猴子，還特別會哭，身上總是一股奶味。

    一直長到豆丁那么大，她還是不喜歡他，偶爾心情好了抱起來玩玩，見他的臉圓嘟嘟的，便時不時捏一捏，甚至忍不住小小咬上一口。

    明明只是帶著玩鬧性質(zhì)的逗弄，他卻一天比一天黏她，聞著他身上的奶香不覺得討厭了，也有心情每天每天領(lǐng)他下樓在院子里逛，看他企鵝一樣敦敦地學走路……

    她越來越喜歡他，調(diào)奶粉，喂米糊，換尿布，洗澡……慢慢學會了照顧他。

    “以前過節(jié)大人都喜歡逗你，問你‘jiejie對你這么好，你要怎么回報她啊’？你總是坐在地上，一邊倒騰玩具槍，一邊說‘我長大了會照顧jiejie，也回照顧jiejie的寶寶’。不知道是誰逗你時說的，反正你聽過以后，不管誰問，都這么回答……”

    趙貞轉(zhuǎn)頭，視線移到和他交握的手上，攤開后平整對齊：“以前你的手那么小，輕輕一包就能裹起來……”

    現(xiàn)在，他的手已經(jīng)大到能將她的手握拳包起。

    從俯視到平視，現(xiàn)在只能仰視他的個頭。

    “可惜，jiejie等不到你幫我?guī)Ш⒆恿恕?/br>
    他一定會是個好舅舅，只是沒有機會了。

    趙祁握緊她的手，止住她的話：“姐！”抿了抿唇，卻說不出更多。

    想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是另一回事。

    主動和被動是不同的，痛苦的是她還沒做出選擇，就被剝奪了選擇的權(quán)利。

    “好了，你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還最后一年就要畢業(yè)了，別貪玩……”趙貞拍拍他的手掌，示意他出去。

    他比賽獲獎，這個學期有獎學金，加上課余打工掙的錢，即使她掙不了多少了，也能交的起學費。

    他不僅長高了，也成熟了。

    這個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變化。

    .

    趙祁離開后，霍承安就著夜色趕來了，帶來的保溫盒里裝著清淡滋補的小粥和湯。

    趙貞靠在床頭，就著他喂食的動作一口口吃完喝盡。

    吃完，霍承安給她擦干凈嘴邊油漬，她動唇輕聲道：“你回去吧?！?/br>
    “我在這陪你。”他頓了一瞬，放下調(diào)羹，沒看她。

    “……我想出院，回家里去休養(yǎng)，這里的味道太難聞了，我不喜歡?！?/br>
    霍承安猶豫了一瞬，同意：“好，明天我讓人給你辦出院手續(xù)，我們回家住，醫(yī)……”

    “我說的是我和趙祁的家，不是你家?！彼劢掭p顫，淡聲道。

    霍承安一僵。

    不和她對視，他唇瓣微動：“……你早點休息，明天我讓劉嬸把家里的床單被褥都換成新的?！?/br>
    “我想回去和趙祁一起住。”趙貞面無表情，眼里也沒有半點情緒。

    “……”霍承安平復(fù)好久，才說：“你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我不和你討論這個問題?！?/br>
    他起身要走，身形略帶倉惶。

    “趙祁和宋君會來接我出院，明天打完上午的針我就走?！鄙砗髠鱽硭穆曇?。

    他腳下一滯，猛地回身，牙根緊磨：“趙貞……你不要再鬧了！”

    趙貞很平靜，平靜到像是沉沉海面，毫無波瀾。

    “我是認真的。”

    她的語氣很沉穩(wěn)，靜靜裹著白色棉被，背靠床頭，整個人仿佛要和這白色房間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