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她的身體在單薄空蕩的睡衣里瑟瑟發(fā)抖。 他很快碰到她冰冷的面頰,摸到一臉的淚水,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并不知道如何安慰。 炸彈上的計時器在偌大的空間里發(fā)出異常清晰的倒計時聲響…… 時間顯示還有八分四十六秒。 他一邊研究她背上的計時器和引爆裝置,一邊動手解開她腕間的繩索。 林申身上熟悉且近乎溫暖的氣息終于讓覃瑩稍稍平復(fù)下來。 從睜開眼看到費宇霆開始就始終未曾消退的恐慌,在這一刻奇異地稍稍退卻,仿佛潛意識里,他一直是她可以依賴的那一方。 可是計時器的聲音真真實實地提醒著她,并不是做夢,費宇霆那個瘋子,真的會將他們炸死。 “你走吧,沒有用的,費宇霆敢這樣做,就不會留下任何把柄,我沒有朝你開槍是并不是因為別的什么,而是即使開槍,我也并不一定會有生機,你現(xiàn)在跑,我們兩個至少還有一個可以活?!彼龔囊У梦⑽l(fā)白的唇齒間吐出這樣的話語,琥珀色的眸子在晶瑩的液體里透出奇異的鎮(zhèn)定。 山路間的汽車里,抱著平板電腦看著這一幕的費宇霆就忍不住輕蔑地笑了笑:“真是個愚蠢的女人!”他說。 “你總是這樣冷靜?!绷稚暌贿叢鹚箝g的繩索一邊說,聲音里有一絲自嘲,“可是,怎么辦?就算我們兩個之間只能活一個,我也希望那個人是你?!?/br> 他聲線平緩,并無多少起伏,更談不上深情,一說完就快速地埋頭檢查她身上的炸彈裝置,仿佛并不在意,可是就是惹得覃瑩整個身體都顫了顫,神色震動。 她稍稍垂眸,看著面前的輪廓堅毅林申。 仿佛這樣久以來,第一次這樣認真的打量面前這個男人。 而這一刻,面前這張臉陌生又熟悉,與記憶重疊,又與記憶平行…… 她突然不太記得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什么時候開始恨他的,什么時候決定徹徹底底的放下他…… “你走開!滾!要死我也不想跟你死在一起!滾開!走!”她突然發(fā)瘋似得朝他吼,撕心裂肺,用捆綁住的腳踹他踢他。 “別動覃瑩,你別動!”林申抱住她,漆黑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絕望,顯然經(jīng)過一番檢查,已經(jīng)體會到‘費宇霆不會留下任何把柄’是什么意思,聲音卻異常溫柔。 覃瑩突然又想哭,她其實一直那么愛哭,不過是故作堅強,可是長久以來,好像除了在這個男人面前,一直沒有可以肆無忌憚哭泣的對象:“你別這樣林申,我求求你,別這樣……”她哭著說,“你這樣我也不會感激你!不值得!你走!走!” “噓!”他的手指撫上她的唇,溫熱地呼吸近在咫尺間,“覃瑩,別哭,我們好好說說話,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br> 覃瑩淚流的更加兇猛。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孫家老宅里,貝貝在彈鋼琴,當時你就站在那架鋼琴旁邊,也像今天一樣,穿著白色的裙子,我當時就想:嘿!這姑娘可真漂亮!” “但是你真的很冷淡啊覃瑩,跟別的姑娘完全不一樣,也不怎么跟我說話,看我的眼神高傲極了,我一直琢磨著該怎么征服你覃瑩,然后把我自己也陷進去了……” …… 關(guān)于那個時候的記憶,覃瑩一直是模糊的,他記得那天林申好像跟她說了很多話,又好像沒有,因為時間真的不多,只有短短幾分鐘,可是分明覺得林申是一直在說話的,那么長,那么多,像是將一起的十年都回憶了一遍,最后,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嘴唇顫抖,溫度guntang。 “你別這樣,我求求你林申……別這樣,別陪我死在這兒,不值得,走!”她以為他要陪她一起等著爆炸,忍不住痛苦得喃喃。 可是下一瞬,林申將槍支握在她手心,反手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她渾身一顫,仿佛終于意識到她要做什么。 已經(jīng)來不及…… 他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一只手扣住她的手指,扣下扳機。 然后是子彈穿過rou體的悶聲…… 清晰地,刺耳的…… 有g(shù)untang而黏稠的液體濺在臉上,手背上…… 覃瑩一直沒有動。 宋清遠跟蘇菲一撥人沖進來的時候她沒有動…… 他們把林申的身體從她身上扶下來送去搶救的時候她沒有動…… 拆彈專家小心翼翼地拆除她身上炸彈的時候她沒有動…… 蘇菲給把毯子蓋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沒有動…… 仿佛沒有線的木偶。 仿佛這一輩子,她再也不能動! 一年后。 四川西部某偏遠山區(qū)。 天空非常的藍,陽光穿透白色云層毫無保留地鋪灑下來,遠處高低起伏的雪山宛如姿態(tài)圣潔的少女。 風是自由且狂放的顏色,穿過山上連綿起伏的松柏樹,吹動得學(xué)校里唯一一面五星紅旗獵獵作響。 一只蒼鷹在cao場上空盤旋,泥巴地上投出它巨大的影子,然后它撲朔著翅膀,飛往更高處的藍天。 覃瑩抱著一本教科書從學(xué)校簡陋的辦公室里出來,她沒有化妝,頭發(fā)松松綁在后腦勺,露出光潔且飽滿的額頭,原本精致的面頰曬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黑,甚至有幾顆雀斑。 “孩子們,上課了!”她沖校門口十幾個扎堆的藏族小朋友們喊,聲音清脆。 但是一向聽話的孩子們竟然沒有動。 她略略走近幾步,想要看清孩子們圍著的陌生人。 “覃老師,有人找你!” 不知道是誰吼了這么一句。 然后她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回頭。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大衣,戴著皮質(zhì)手套,修長的脖頸間搭了一條同色系的針織圍巾,鼻梁高挺,眸色漆黑,輪廓在燦爛地光線里熠熠生輝。 她手上的書突然掉在地上。 眼圈一點一點地泛紅。 他走過來,將她面前掉落的書撿起來,拍了拍灰層,遞還給她。 她沒接,突然踮起腳尖摟住了他的脖子。 非常用力。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那人,我知,他一定會來。 本書由(凝涉)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