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蘇靖荷看了楊氏許久,只點(diǎn)點(diǎn)頭,二哥如今有妻有子,也算和美,五弟雖年輕,有她這個做jiejie的庇佑,也該會很好...... 不再多留,只客氣朝何姑點(diǎn)了頭,便離開了。 聽說小姨在慧言大師處下棋,蘇靖荷也跟著過去,慧言大師與靖國公府一直往來甚密,當(dāng)年母親帶她來大覺寺,總要去拜訪慧言大師,她差些忘了,小姨與大師也是有些情誼的。 榕樹下,二人端坐著下棋,蘇靖荷刻意放緩了步子,輕聲走近,在一旁靜靜觀了會兒,沒有意外,小姨很快落敗。 “大師棋藝精湛,我哪是對手,便是大哥也不能在大師手里討得便宜?!?/br> 慧言大師聽罷,剛展露笑顏,待看見何倩身后的蘇靖荷,卻是垮下了臉:“少磕磣我,我可是連你這外甥女都贏不了?!?/br> 何倩詫異,看了眼蘇靖荷,又看了眼大師,見不是玩笑,才道:“我怎么不記得靖荷棋藝精湛?” “人家有高人指點(diǎn)。”慧言大師冷冷說了句,心中頗不服氣。 蘇靖荷只得勉力笑笑:“不過僥幸,是大師讓我的?!?/br> 這話讓慧言大師更是不悅,手中棋子往棋盒里一扔:“我說過我不會讓棋,活了半輩子,還不至于輸不起!”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何倩趕忙打圓場道:“哪里的高人,我也想拜師學(xué)藝呢。” 蘇靖荷扯扯唇角,不知該怎么說,何倩卻是故意道:“怎么,和小姨還藏著掖著呢?” “不是。”蘇靖荷解釋著:“他不肯收徒的,再說,他矮小姨一個輩分呢?!?/br> “嗯?”何倩挑眉:“矮我一個輩分?莫不是你二哥?” “蘇家可出不起這樣的人才?!被垩源髱煂⑵遄尤渴掌穑瑪[了擺手趕人:“走走走,別擾我研究棋譜?!?/br> 慧言大師脾氣本就不好,二人也不吵他,待出了大師的院子,何倩扔不忘問著:“能贏慧言大師,本事大得很,我資質(zhì)不敢稱好,比你還是綽綽有余?!?/br> 蘇靖荷皺了皺鼻頭:“他說我下棋資質(zhì)挺好的?!?/br> “他?”這般纏眷的語氣,何倩很快恍悟:“是慶王吧?!?/br> 蘇靖荷老老實(shí)實(shí)點(diǎn)頭,順便一并說起了她與慶王在大覺寺的那一段過往,惹得何倩訝異連連:“我說慶王怎么就瞧上你了,原是有救命之恩?!?/br> 蘇靖荷卻是蹙眉,抱怨著:“我哪里配不得慶王了!” 何倩上下打量了蘇靖荷,道:“論長相,你差了些,論才智,也是不如,論脾性,更差的遠(yuǎn),你倒是說說,哪里配得上了?!?/br> “我......我!”蘇靖荷細(xì)想了想,還真想不出自己哪兒勝過周辰景,很是挫敗地垂下雙肩,只吶吶道:“他脾氣才不好呢,小姨只是沒瞧見?!?/br> “我只瞧著他待你耐心,對其他人怎樣與我何干?!焙钨徽f完,突想到一點(diǎn),說著:“你還是有一點(diǎn)強(qiáng)的,至少,你眼光好不是?!?/br> 蘇靖荷一個跺腳,氣悶:“小姨到底向著誰呢!” 兩人說笑間來到后山,蘇靖荷在山腳停了步子,仰頭看著一節(jié)節(jié)石階,當(dāng)年他曾帶她走過這些石階,林中為她烤魚,陪她賞星,為她親刻木簪,那些都是她不曾體驗(yàn)過的,當(dāng)時不覺得,如今再回想,那時的自己多少也是心動的,只是刻意忽略罷了,依著周辰景的性子,能那般好脾氣,應(yīng)也是喜歡她? 她還有一點(diǎn),運(yùn)氣好!有的人窮極一生也等不到這樣一份溫情,譬如她的母親,而她,在最好的年華,遇上他。 “還記得這棵樹嗎,那年你偷偷帶著銘兒爬樹,還好是被我發(fā)現(xiàn),給瞞了下來?!焙钨蛔咔皫撞?,撫著樹干,回身笑看著蘇靖荷。 蘇靖荷亦點(diǎn)了點(diǎn)頭,已經(jīng)是很多年起的事情了,那時小姨還未出嫁,銘兒不過是跟著她和如意身后的小屁孩。想起三年前,她回京不久,也是在這棵樹下,彤彤追著如意,就這么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她眼前,那時的如意滿臉驚恐,卻模樣鮮活,如今已物是人非…… 清風(fēng)常在花常開,誰見亡人再歸來。 ☆、第105章 遠(yuǎn)行 香爐里的煙,一絲又一縷,纏繞著熟睡人的發(fā),窗外的日頭也不毒辣,偶爾還有些許山風(fēng)拂過。屋內(nèi),酒尚溫,玉盞里也還剩了半口,素帕散落地上沒人收拾,棋盤上也還未分出勝負(fù),可,人已入夢。 不一會兒,竟飄起了細(xì)雨,滴落進(jìn)湖里,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驚醒了酣眠的鴛鴦幾對。床榻上的人兒慵懶呢喃一聲,漸漸轉(zhuǎn)醒,因?yàn)樽砭曝潥g,頭微微疼,晃了幾晃才是坐起身。 “辰景?!睖\淺喚了句,蘇靖荷神智還不太清明,抬手往身邊摸去,在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上一陣推攮:“已經(jīng)午后,要被下人們笑話死了?!?/br> 榻上周辰景扔閉著眼,卻能伸手精準(zhǔn)地將坐起的蘇靖荷再次拉入懷中,在她耳畔輕喃:“咱們已離京了,這里就我們倆?!?/br> 蘇靖荷這才清醒過來,慶王代天子祭天,他們已經(jīng)在前往泰山的途中,士兵安置在冀州城中休整,城郊的曲家別莊遣散了所有下人,如今只他們二人。 突地,肚子里傳來咕咕叫聲,蘇靖荷臉頰一紅,低喃:“餓了?!?/br> 周辰景悶聲笑著,才松開懷中的人兒,穿衣起身:“你躺著,我給你下碗面條?!?/br> “我想吃rou?!?/br> 蘇靖荷撫了撫饑腸轆轆的小腹,癟嘴說了句,一抬眼,周辰景已在跟前,嚇了她一跳,而后他鼻頭蹭了蹭她的鼻頭,應(yīng)了聲:“好。” 周辰景出去后,她一人待在屋子里有些無聊,索性爬起來,赤腳走到桌案邊,棋盤上還有未完棋局,昨晚應(yīng)是她輸了,只是她不肯認(rèn),非不愿落子,賴著與他喝了好些酒,最后被他借著酒意反復(fù)折騰,至今還是腰酸,想想還不如當(dāng)時認(rèn)了輸?shù)暮谩?/br> 推開窗,屋外已有秋意,小湖畔黃葉飄落,不遠(yuǎn)處林子里的鳥兒也默了,很是寧靜,曲家別院依山而建,景致獨(dú)有,不愧是冀州首富。 自從回京,忙忙碌碌地,少有這份閑心,難得而今夫妻二人獨(dú)居,心馳神怡。待周辰景推門進(jìn)入時,便看見倚窗遠(yuǎn)眺的蘇靖荷,她僅著單衣,赤著腳、披著發(fā),仿若山間飄來的精靈,與窗外景致相融。 放下食盤,周辰景往里間取了蘇靖荷外衣的繡花鞋,行至窗邊替她披過衣服后,更在她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將她的玉足托起,道:“入秋了,地上冰涼,你這般吹風(fēng),也不怕再染風(fēng)寒。” “不怕,大不了過給你,一起受罪。”蘇靖荷淺笑著,任由周辰景替她穿上鞋子,她只低著頭,雙瞳剪水看著她的夫君。 穿好鞋,周辰景從身后抱著她,柔情問著:“剛才想什么出神,我進(jìn)來了都沒察覺?!?/br> 蘇靖荷轉(zhuǎn)身回望窗外,道:“想起我上一次在曲家別院,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br> 周辰景也跟著回憶起來:“那時我才知道,救我危難的那位姑娘是安國公府的小姐?!?/br> 不知想起什么,蘇靖荷噗嗤一笑,惹得周辰景好奇:“怎么?” “當(dāng)年我曾進(jìn)過這間院子,可惜是夜里,錯過這番美景?!?/br> 周辰景知她憶起了什么,輕咳一聲:“只是舅父的主意。” “我知道,你打青黛的那一掌可不輕,還好不是我進(jìn)去的?!?/br> 周辰景笑笑:“換你,我或許舍不得?!?/br> 蘇靖荷哪里會信他的甜言,只道:“那時你兇神惡煞的,曲老爺還一門心思想給你說個好媳婦,可惜,咱們都不配合?!?/br> “可好媳婦我還是娶著了?!敝艹骄懊佳蹚潖?,抱著蘇靖荷的手緊了幾分。 蘇靖荷也是感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然還是你,你說這可是緣分?”說完,想了想,繼續(xù)道:“若那時我真進(jìn)了屋,知道了你的身份,怕不會再有后面的事情,如今你抱著的就是你那好表妹呢。” “不會。”周辰景吻了吻她的耳郭:“舅父說你若是見了我,定會被我‘美色’迷惑,說不定當(dāng)時就鬧著要嫁我。” “呸!”蘇靖荷用手肘頂了他的肋下,卻想起青黛見過周辰景后神神叨叨的模樣,好像也有些道理:“那時你受了重傷,便是在曲家休養(yǎng)?!?/br> 周辰景點(diǎn)頭:“你我初識,畢竟不能全信,不過恩情我記在心里的,打算拿一輩子來還。” 這話蘇靖荷喜歡聽,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寂靜依偎了會兒,蘇靖荷突地輕嘆一聲,緩緩說著:“有些想六六了?!?/br> 莫說妻子念兒,便是慶王出京后,也總會想起兒子嬉笑的模樣,小小的、軟軟的人兒,沒有父母陪伴,也不知在王府里可過得歡快。 “等六六大一些,我們再帶他一起來?!?/br> 蘇靖荷才點(diǎn)頭,便被周辰景牽著走回桌案,案上食盤里放著一碗面條,微微冒著熱氣,蘇靖荷挑眉:“我要的rou呢?” “晚點(diǎn)上山給你捉只兔子?!敝艹骄皩⒖曜咏坏捞K靖荷手中,道:“不是餓了么,先墊墊肚子?!?/br> 蘇靖荷嘗了一口,因放涼了會兒,并不燙口,卻難得的好味道,不禁瞇起眼睛,很是享受:“王府的廚娘可以遣散了?!?/br> “可我只會做面,娘子不嫌棄?” 蘇靖荷想了想,道:“那還是算了,我喜歡廚娘的東坡rou?!?/br> 待一碗面條下肚,蘇靖荷才說起:“可后悔出來這趟?” 周辰景展顏,他知道蘇靖荷所問為何,陛下近日身體愈加不好,已不怎么過問朝事,朝堂事務(wù)交由成王監(jiān)管,同樣是代天子之職,一個遠(yuǎn)赴泰山祭天,一個把持朝政,怎么看都是慶王輸了。 “父皇的性子我最明白,雖說身體不佳,可還沒有神志不清,此時無論誰監(jiān)管朝政,必然有政見與父皇相左,父皇猜忌心重,尤不喜歡皇子獨(dú)權(quán),要不了多久便會對朝中著勢力強(qiáng)盛的皇兄心生嫌隙,反而咱們這趟差事只有好沒有壞,回去只等著領(lǐng)賞的。” 蘇靖荷聽得明白,卻故意嘟著嘴道:“還以為你是為陪我回菏澤呢?!?/br> 周辰景握過蘇靖荷的手:“江山愿與你共?!?/br> 這句話聽著蘇靖荷心里尤為歡喜,當(dāng)時謝玉問她,江山與她在慶王心中孰輕孰重,她答不上來,如今她明白,兩者無需論輕重,她與天下在他心中并存,都不能棄。 夜里,周辰景當(dāng)真捉了只兔子,蘇靖荷卻不舍得吃,索性養(yǎng)了起來,她自小喜歡兔子,也養(yǎng)過好些,是以一路上也不覺著麻煩,反而趕路時馬車?yán)锝o她搭伴,也不覺路途顛簸。 離開曲家別院,又繞了二人初識的山間小寺,住持已認(rèn)不出他們,就做普通香客混入,寺院偏遠(yuǎn)又不大,倒沒多少人,他們使了銀子,隨意在寺院走動也沒人攔阻。 夕照里,兩人同吃素齋,就是最尋常的夫妻。 之后又經(jīng)瓊州紫陽湖,湖間泛舟品茶,再登青禾山拜訪了畫圣周青子,又路胡蘭山崖邊祭拜母親和jiejie,之后沿著淮江走,游虎跳峽賞仙鶴老松,一路上不緊不慢,兩月后才到泰山腳下。 慶王待天子祭天,祭祀事宜盛大,蘇靖荷卻是不能跟去的,只得在山腳的驛站里等著,卻收著了京城送來的急信。慶王一時半會回不來,見送信侍從著急,便先拆了信箋,信中只說了兩件事情,一是裕王在鶴州輕敵遇伏,退守延州城,被陛下書文斥責(zé),責(zé)令裕王在延州聽鎮(zhèn)西將軍調(diào)遣;一是陳貴妃多年在后宮迫害宮妃事發(fā),貶為妃。 與周辰景所料不錯,成王把持朝政引得陛下忌憚,先是陳貴妃,再是裕王,最后便會是成王了,這一局他雖走了先,卻終是要落了后。 泰山離菏澤不遠(yuǎn),祭天之后,借著著大軍停留山腳之際,慶王單騎離隊(duì),帶著蘇靖荷趕往菏澤。 蘇家老宅臨河而建,深秋,河面瑟瑟,夕照里,蘇靖荷伴著周辰景,周辰景牽著馬,二人一馬走過河邊,來到深深庭院前。 開門的是老宅的管家何伯,看見院外的蘇靖荷,好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激動地將人迎了進(jìn)去,三姑娘在京中成了親,嫁的是當(dāng)今皇上第五子慶王,這事早傳回菏澤,老宅里下人都知道姑爺,喜盈盈圍過來。 “老奴一直命人打掃了姑娘的屋子和庭院,就想著姑娘肯定會回來住的?!?/br> 蘇靖荷朝何伯淺淺一笑:“幾年不見,何伯身子還是硬朗?!?/br> “老了?!焙尾畵u了搖頭:“如今看人都花眼了,不過眼神再不好,還是一眼能認(rèn)出三姑娘。” 一邊領(lǐng)著二人進(jìn)屋,一邊詢問:“姑娘這次和王爺一塊回來,要住多久?老奴讓人去買姑娘最喜歡的蝦子,晚上蒸著吃,還有姑娘喜歡的辣花生?!?/br> “我們就回來看看,待不長的。”說完朝周辰景道:“不過菏澤的蒸蝦子特別好吃,你等會嘗嘗。” 見蘇靖荷高興,周辰景也點(diǎn)點(diǎn)頭,朝蘇靖荷耳邊輕聲道:“等會帶我去看廚娘怎么做,我學(xué)了回去,解你嘴饞?!?/br> 這話落在何伯耳里,卻是欣慰,王爺竟如此疼惜自家姑娘,也是姑娘命好、福厚。 “夏日里摘的蓮子都曬好了,姑娘回京事帶些去?!?/br> 蘇靖荷點(diǎn)頭,她卻不知道,每年何伯都會吩咐下人曬了蓮子,就盼著姑娘能回來,年年如此年年落空,如今總算盼著了。 “何伯去休息吧,我?guī)е鯛斔奶幾咦摺!?/br> 沿著過往的足跡一處處走過,她在菏澤的時日并不算多,也就每年入春時過來陪jiejie住上一個來月,之后再替了jiejie一年,可她很喜歡菏澤,這里清靜暢快,人和人沒有那么些計(jì)較,都是最真心的。 “我一直想,總有一天我要親自來接了jiejie回京,可惜......” 周辰景吻了吻蘇靖荷額角:“你替jiejie將她的人生過完,她在天也是欣慰?;蛘?,咱們再生個女兒,像你jiejie那樣溫婉的?” 蘇靖荷臉一紅,嗔道:“一天到晚你腦子里想些什么呢?!?/br> 周辰景卻是無辜眨著眼:“我只是見你惦念jiejie,還是娘子你想道不該想的地方去了?” 蘇靖荷無言,索性不再理會他,周辰景卻是厚臉皮緊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