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馬車里,何雅小嘴兒不停,喋喋不休地從和香齋的糕點說到醉仙樓的酒菜,越說越來勁,蘇靖荷與何銘都插不上嘴,也懶得接話,只靜靜地,也不知是否有聽。 “阿銘?!碧K靖荷突然出聲,聲音輕淺,差些被何雅尖細的聲音掩蓋,好在何銘耳尖,轉(zhuǎn)頭看向蘇靖荷。 “你與謝玉年后往來好似多了些?” 何銘笑笑,回著:“也不算,之前并不玩在一塊,倒是三月里約我參與了他們詩社的活動?!?/br> “三月啊,那,那日里,他與你說了什么?” 何銘細想了想:“也沒什么,教了我一些作詩的學問而已。” 蘇靖荷頓了頓,才道:“可有,提及我?” 何銘這才反應(yīng)過來,神色認真地看著蘇靖荷:“表姐當真喜歡謝玉?” 蘇靖荷不置可否,只瞧著何銘:“你先回我話?!?/br> 何銘點了點頭:“有提及幾句,還說表姐詩文造詣很高,讓我多和表姐請教,也約了我過兩日同去安國公府,只是剛巧第二日母親接了表姐過來小住?!?/br> “是么......”蘇靖荷挑眉,若有所思。 “謝玉還問了我一些父親的事情,我本對父親的事情也知道不多,便沒怎么答言?!?/br> 何銘繼續(xù)補充著,蘇靖荷卻也沒怎么聽進去,只一會回想著他前一句的話,又想起今兒在清池邊二哥的話語,才想起二姐夫的親事是周老牽的紅繩,周老是兩朝元老,圣上都敬重三分,父親不過把三弟送去周府的學堂都是費了好一番周折,一般人更是請不動周老,若是他最看重的學生,倒有些可能? 慶王若和二姐的親事有關(guān)聯(lián),許多事情便也明朗了,遂忍不住問出:“舅母來安國公府接我之前,慶王可是去過府上?” “是啊?!焙毋懟卮鸷芸欤骸澳侨瘴艺脧脑娚缁貋恚瑧c王還教了我射箭,就在表姐來府上的前一天,我記得很清楚。只是,表姐怎么知道?” 蘇靖荷搖頭:“沒什么,就隨口問問。” 之后是一陣長久的靜默,連多話的何雅也被馬車內(nèi)凝固的氣氛影響,和何銘互望了一眼,誰都不知蘇靖荷是怎么了,何銘也努力回想自己剛才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讓表姐不開心了? 打破馬車內(nèi)寂靜是車外傳來的匆匆馬蹄聲,何雅好奇心重,很快掀了馬車簾子,探著頭往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驚叫道:“是神仙哥哥!” 聽了她的話語,何銘與蘇靖荷也是好奇地往外探看,便見遠遠一匹黃鬃馬飛馳而來,好在這里遠離主街道,路上也沒什么人,并不會沖撞。 剛才得知真相的蘇靖荷,突地看見慶王,卻有些無所適從,只呆呆地,看著黃鬃馬越來越近,馬上的人的亦越來越清晰,而后與她插身而過。 待黃鬃馬行過馬車旁,何雅揮著手喊著,慶王才是勒了韁繩,回頭,凝神望了眼,面上雖平靜無波,唇瓣卻恍惚有微微挑動,看著似笑非笑,而后才是繼續(xù)馳騁離去,不再回頭。 “神仙哥哥剛剛是不是朝我笑了?”何雅不確定問著,雖聽不見回復(fù),她卻仿若篤定了一般,回府的一路上,一直激動地喃喃自語。 聽得何銘煩了,莫說他根本沒看見慶王有笑,即便真是笑了,哪就沖著何雅了,遂當頭冷水潑下:“你怎知道是朝你笑的,當時我和靖荷表姐都在,興許是朝我,也可能是對表姐?!?/br> 何雅卻是不高興了,嘟著嘴:“自然是我,大哥你認得神仙哥哥么!”而后又沖蘇靖荷:“或是表姐與她熟識?” 蘇靖荷半依靠著馬車壁,靜默而會兒,才是搖頭:“不熟。” “你們說,神仙哥哥怎么不停下來和我說說話,這么記著往哪里去啊?!焙窝呕剡^神,又有些失落問著。 “為何要停著?!焙毋憮u頭,道:“不過,慶王不是去了延州,怎么突然回京,還只身一人風塵仆仆的?!?/br> 半晌沒有人回答,何銘想著meimei年歲小,表姐又不知朝政,便也作罷,卻突然聽見蘇靖荷聲音很輕地說著:“靈陽公主要出嫁了,他...怎么會不趕回來?!?/br> ☆、第51章 贈藥 一回府,何雅拎著裙擺便往西院去,何銘與蘇靖荷一路緊跟著,奈何小丫頭跑得急,不慎摔倒,捧在手心的糕點灑了一地,當即哭了起來。 “你喲,冒冒失失的性子總不能改,不摔幾個跟頭,哪記得事。”何銘上前一步將meimei扶起,親昵地拍了拍她衣裙的塵土,口里雖是斥責,眼中卻是心疼。 “哪兒摔疼了?” 何雅搖搖頭,抹了把磕紅的鼻頭:“不疼,可是給嬸娘帶的糕點灑了?!?/br> “嬸娘哪就和你一樣貪嘴,下回再買不就好了?!碧K靖荷亦上前一步勸解。 何雅卻是嘟著嘴:“可今兒是嬸娘生辰的,一年就這么一次?!?/br> 蘇靖荷一愣,她與小舅母關(guān)系雖好,卻不夠親近,加上小舅母素來不喜熱鬧,極少過生辰,她自然不知情了。說起生辰,蘇靖荷突地想起今日也是三弟生辰,那是老祖宗心頭寶,想比安國公府今日也是熱鬧。 蘇靖荷安慰著何雅:“行了,再叫丫頭出去買些回來,你趕緊先抹把臉換身干凈衣服,我和阿銘先去小舅母處陪她說說話等你?!?/br> 何雅想了想,才是點頭應(yīng)下,而后推著何銘:“你記得和嬸娘說,我很快過來?!?/br> 西園里很是安靜,小舅母本來就喜靜,平時偶爾見著,也是跟在大舅母身后安安靜靜的,記憶里,小舅母脾氣極好,對小輩很是寵溺,她應(yīng)該很喜歡孩子,可惜,卻一直不曾有自己的孩子…… 將院子里下人打發(fā)走,二人走近屋子,卻聽見細微聲響,像是淺淺哭聲,這個時候如此聲音出自二太太屋里,讓人吃驚,蘇靖荷與何銘對視一眼,齊齊頓住腳步。 “他何時記得我生辰,莫說他不在京中,即便在,今時去的也不是我這里,他心里頭哪里有我。” 是小舅母的聲音,帶著幾分哀怨,和平常所見全然不同,二人站在屋外頭有些尷尬,遂微微咳了一聲,在門外出聲行禮。 沒多久便被叫進屋子,小舅母雖面上無異,可通紅的眼睛,還是能看出剛剛哭過,卻是強顏將二人叫到身邊坐下。 蘇靖荷與何銘依次賀了二太太生辰,說了些吉祥話便陪著坐下閑談。兩人都不好問落淚的緣故,只得挑了些開心事情說,好一會兒,何銘突然開口:“今兒在街上看見慶王回京,想來小叔也該回來了?!?/br> “是么?!毙埵厦嫔喜]多少歡喜,只道:“今兒上午聽你母親說起,公主府已經(jīng)落成,禮部也抬了嫁妝去宋府,慶王這次回來應(yīng)是為了靈陽公主,你叔父或沒這么早?!?/br> 何銘點點頭:“原是這樣,想想靈陽公主剛滿十五,可是皇室出嫁最早的一位公主了,那宋子言我見過幾回,輕浮易怒,并不是個......” 話還沒說完,就被二太太捂了嘴巴:“小祖宗,這話咱們幾個聽了也就罷了,再不能往外頭去說,不管以前宋家什么出身,以后駙馬之尊,再不是我們可以議論的了?!?/br> “我知道?!焙毋扅c乖乖頭應(yīng)下,正巧何雅換了新裙子進屋,丫頭買的糕點也送來。 一屋子吃了糕點,又聽何雅撒嬌地說了許多歡喜話語,時間眨眼過去,待天色暗下,大家便也各自回去。 出了西院,蘇靖荷一直若有所思,最后忍不住問著:“以往小舅母生辰,小舅都不在府上么?” 何銘細想了想,才道:“還別說,好像都不在呢,平時大多是母親帶我們過來陪陪嬸娘,想來小叔朝中有事要忙。” 難怪小舅母不愛過生辰,蘇靖荷抿著唇,有些不解,她一直以為小舅與舅母夫妻恩愛,這些年沒有孩子也都平和過了下來,如今看來,并沒她所想那般...... 靈陽公主大婚,京城熱鬧了好些日子,聽說陛下恩典,靈陽公主的大婚竟比前些年廢太子胞妹河陽公主還排場。 外間如何熱鬧都與蘇靖荷無關(guān),天漸漸熱了,蘇靖荷每日辰時便會在后院的大榕樹下乘涼,起初何銘何雅陪著一起笑鬧,正巧一日在樹下,何銘下棋輸了蘇靖荷,之后可不得了,何銘心氣高,哪里肯認輸,只得日日纏著蘇靖荷下棋,非要贏一局不可。 兩人剛在榕樹下對弈,棋開半局,何銘卻被靖國公叫去前院,臨走,再三囑咐蘇靖荷不許動棋,得等他回來繼續(xù)。 等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人回來,連個傳話也沒有,蘇靖荷有些不耐,吩咐沉香去前院探探消息。 漸近午時,夏日陽光透過枝繁葉茂的榕樹灑下,一點點散在蘇靖荷周邊,滋生慵懶。沉香離開后,蘇靖荷身邊連個說話的丫頭都沒了,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榕樹旁,本是閉目養(yǎng)神,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日頭漸升,有些灼熱曬人,睡夢中的蘇靖荷或也覺著臉頰曬得燙人,遂轉(zhuǎn)了個身子,之后便覺著陰涼舒適,才是滿意含笑,睡得香甜。 待何銘回來,卻是看蘇靖荷睡得恬淡,她身側(cè)高大的身軀讓何銘微微訝異,趕緊上前行禮:“慶王殿下?” 慶王回身看了眼何銘,只微微點頭,卻沒有出聲,仿若不想驚擾睡夢眾人,何銘這才留意,慶王所站的地方正好向陽,寬大的背部偏巧給表姐遮擋了烈日,留下一片陰涼,也難怪表姐睡得舒適。 “殿下怎么到后院來了。” “剛和靖國公議事,聽聞安國公前來,我便先到院子里走走?!笨桃鈮旱土寺曇粽f著。 聲音雖小,可畢竟有動靜,蘇靖荷本就睡得不沉,自然有察覺,剛睜眼,待看見身側(cè)的慶王,下意識抬手抹了抹嘴角,這動作惹得慶王微微含笑,用僅兩人聽見的聲音說著:“沒有口水?!?/br> 何銘雖沒聽清話語,卻察覺到表姐的窘迫,趕緊上前幾步擋過慶王視線。 “沉香怎么沒回來?我剛讓他去前院尋你,想問問這棋局還繼續(xù)么?”已全然清醒,蘇靖荷小聲問著何銘。 “我早打發(fā)沉香回來了,表姐沒看見?”何銘也是訝異。 蘇靖荷剛想搖頭,便看見沉香拿了團扇前來,遂有些無奈道:“現(xiàn)在看見了?!?/br> 沉香有些不明所以,只得低頭道:“奴婢怕小姐曬著,便去拿了扇子?!?/br> 當著慶王的面,蘇靖荷也不好斥責,只得起身朝慶王行了禮:“不知慶王前來,有失儀態(tài),慶王還是忘記的好。” “恩?!睉c王輕聲應(yīng)了句,才走前看了眼棋盤:“在下棋?可介意和本王下完這局?!?/br> 雖是詢問,人卻已經(jīng)坐在蘇靖荷對面,開始落子,蘇靖荷倒也沒有抗拒,很是自然的取過白子。 一旁的何銘有些恍惚,細想想,剛才的話語也沒有問題,可總覺得,表姐和慶王之間,有莫名的親昵,仿若相熟已久,就連著棋路,都莫名的相似? 何銘看了眼面色平靜的慶王,又瞧了瞧認真下棋的表姐,想著表姐去年剛回京,又一直待在深閨,應(yīng)是自己多心了,這二人怎么都不該有關(guān)聯(lián)。 雖說觀棋不語,可黑子吞了棋盤大部分白子時,何銘忍不住驚呼:“好棋!” 之后,蘇靖荷連輸幾子,敗局已定,何銘卻是笑得開懷:“總算看表姐輸棋了。” 蘇靖荷白了眼何銘:“你高興什么,別人贏了我,說明也多了個能贏你的人?!?/br> 想了想,還真是這個理,不覺蔫了下來,而后又想起什么,興奮湊到慶王身側(cè):“殿下可愿指點我一二,只要能贏了表姐就好?!?/br> 慶王卻是搖頭:“你贏不了?!?/br> 何銘垮了臉:“殿下棋藝精湛,有殿下指點還不能贏,莫非我真是資質(zhì)不行 “指點一二豈能比不得教導三日。” 沒頭沒尾的一句,何銘聽得莫名,“啊,陛下若愿意教導我三日,我定會用心學習的?!?/br> 慶王微笑不語,蘇靖荷卻是微微蹙眉,抬眼看著慶王,亦一言不發(fā)。何銘更是摸不著頭腦,畢竟是慶王殿下,他不說話,何銘也不好再往下問,也默默噤聲。 “本王侍從還在前院,麻煩何少替本王去知會一聲,說本王很快出來,讓他備好馬車侯著。日后,本王卻也可以指點你一二?!?/br> 聽罷,何銘欣喜,轉(zhuǎn)身就走,卻忘了不該留下表姐與慶王二人,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與男子相處總是要避嫌才好,不過二人似乎并不介意。 “謝謝?!睉c王突然說著:“靈陽難得能聽進旁人的話語?!?/br> 蘇靖荷微微一笑:“我也沒做什么,彼時在宮里,禮儀上過去問候一聲罷了。其實,該我謝謝慶王。” 且不說幾次救命之恩,即便贈送曲家的鋪子,解救罰跪祠堂,破壞二姐婚事,樁樁件件,慶王不肯言明,她亦不明說,恩情卻會記在心上。 慶王卻從袖間取出一只小小藥瓶放置在棋盤之上:“受人之托,今日才得空登門?!?/br> 蘇靖荷詫異取過小藥瓶,疑惑看向慶王:“何人之托?” “姑娘延州的故人,姑娘冬日手腳寒涼,這藥丸有助姑娘活血運氣,卻不可多吃?!闭f完,才是回禮告辭。 看著慶王離去的身影,沉香才是接話:“王爺怎知姑娘的毛病?” 見小姐不言語,只是打開藥瓶輕嗅,遂補充著:“姑娘還是和慶王保持些距離的好。”正好藥瓶里的淡淡藥香散出,沉香識得藥理,驚道:“是天山雪蓮,可是難尋的好東西,小姐延州還有如此故人?” 延州故人,除了小姨,還能有誰。 ☆、第52章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