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周辰景警惕握起匕首,蘇靖荷卻示意他躲起來,本以為他會躲到屏風(fēng)后頭,哪知道他直接就往床幃后邊鉆去,跟剛剛對著她換藥而臉紅的模樣截然不同。 若不是知道他性子靦腆,還以為是個風(fēng)流坯子呢! 蘇靖荷一個跺腳,卻也不好出聲再說,只聽沉香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小姐怎么扣了門?湯藥已經(jīng)熬好了?!?/br> 蘇靖荷上前將房門打開,讓沉香端了藥進(jìn)屋。 屋子里nongnong的金瘡藥膏的味道,不禁讓她擔(dān)憂:“小姐腳傷可有大礙?” “沒事,淺淺的一道口子,抹了藥,很快會好。你先出去吧,我休息會兒,等會還得去陪嬸娘吃飯?!?/br> “小姐身子不適,還是讓奴婢去回了二太太吧。” “不必了,許久不見二嬸,倒是有些話想說?!?/br> 沉香出去后,蘇靖荷倒真沒有再理會。 畢竟不習(xí)慣男女共處一室,沒一會兒,蘇靖荷便去了二太太那吃飯。 之前因為蘇陽一直陪同,如今難得蘇靖荷與二太太兩人,倒也自在了許多,吃過飯,蘇靖荷便陪著她聊天。 二太太楊氏出身書香世家,家里在賀州也是有些地位的,本有個青梅竹馬的郎君,兩家談及婚嫁時,卻不知怎的,男方突然另娶,這事在賀州城傳的沸沸揚揚,被人退了婚的姑娘,要想再嫁好人家便很難了,所以當(dāng)京城的安國公府去楊家說親時,楊老爺很爽快地應(yīng)下了。 還以為是好日子到了,獨自遠(yuǎn)嫁,新婚之夜才知道嫁了個癆病鬼,連洞房都沒有進(jìn),丈夫便死了,老太太還怨怪楊氏克夫命,一直待她不好,倒是安國公有些良心,這些年幫襯了二房許多,更替她過繼了一個兒子在膝下,日子也不太苦悶了。 不過寡居的日子總是難熬,楊氏漸漸喜歡禮佛,每年大半時間都要到寺院中齋戒,也難怪對蘇牧疏于管教。 “二嬸倒是府里難得清心寡欲之人,靖荷一見到二嬸,便覺著很是親近。” 楊氏笑笑:“可是在府里受了委屈?那個院子里每日都不得安生,咱們能在寺院中清靜,更是福氣。” “說委屈不敢,畢竟都是長輩,我也還有爹爹心疼,倒是二哥,上回挨了老祖宗好幾棍子?!?/br> 說完,蘇靖荷小心觀察了楊氏神情,雖是淡淡的,眼里還是又一絲心疼閃過:“牧兒這孩子不爭氣,可惜他大伯提攜,卻不能成器?!?/br> “我倒覺得二哥最好,待人和善,等成了家,自然會收心。之前過來,有聽見老祖宗說要給二哥說一門親事呢。” 楊氏有些怔忪,吶吶道:“是啊,牧兒也不小了,我這個當(dāng)娘的疏忽了,老祖宗屬意哪家姑娘?” 蘇靖荷側(cè)頭想了想,才道:“聽說是老祖宗的侄孫女兒,叫巧妞,我倒是沒見過。” 楊氏的手微微一頓,而后點頭,沒再接話。 想來楊氏并不很滿意這個媳婦,蘇靖荷在旁繼續(xù)說著:“不過老祖宗又擔(dān)心巧妞性子太軟,不能收住二哥的心,只是秦姨娘一直鼓吹,說日后二哥若是委屈了巧妞,老祖宗只管罰二哥,叫他不敢欺負(fù)了媳婦?!?/br> 這話,哪個母親聽了也不會高興,一個沒有血緣的外甥女進(jìn)了國公府便揚威耀武了好些年,若是嫡親的侄孫女被委屈,可不得了,想起剛剛蘇靖荷說蘇牧挨了棍子,心中更是不悅。 “上回中秋節(jié),我就瞧見許多與二哥般配的姑娘,尤其葛侍郎家的四姑娘,知書達(dá)理,當(dāng)時還玩笑說,若能做我嫂嫂就好了,可惜,沒有這個緣分。” “牧兒生來命就不好,又跟了我,也是委屈了?!睏钍仙袂槁淠仄鹕?,走到里屋佛像前念著經(jīng)文,蘇靖荷也不好打攪,只得先退開。 ☆、第20章 戲弄 “你去吧?!?/br> “要不,還是你去?” “我是師兄,師弟該替師兄分擔(dān)!” “師兄為長,師弟不敢和師兄搶。” 兩位小師傅在門前躊躇,互相推讓著手中的托盤,都是一臉的不情愿。 蘇靖荷正巧經(jīng)過,好奇之下走近了幾步,問道:“菜都要涼了,兩位師傅不趕緊送進(jìn)去么?” 見到蘇靖荷,二人都是客氣行了禮,“女施主怎么來到西院了?” 有些尷尬笑笑:“吃過飯,正打算消食,沒想到一繞路,卻有些找不著方向了?!?/br> 年長的小師傅借機(jī)把托盤交給師弟,正要給蘇靖荷領(lǐng)路,卻被師弟拽?。骸皫熜痔缓竦?,昨兒是我送飯給師叔的,師兄明明說今兒你去?!?/br> “這不是要給女施主帶路么。”說得理直氣壯。 “我,我也知道怎么去后院,我可以帶路!” 見兩人僵持不下,蘇靖荷好奇問著:“院子里住著何人,這么嚇人不成?” 兩位師傅撓了撓頭,院子里住著的慧燈大師是大覺寺最有名的高僧,卻脾氣最是古怪,尤其是個棋癡,每日送飯進(jìn)去的小師傅,都要被他拉著下棋,若不能贏,便得挨他懲戒,可這寺院中,根本沒人得棋藝能勝過慧燈大師。 “要不,我替二位送食進(jìn)去?” 蘇靖荷的一句話,讓二人眼睛一亮,卻又猶豫著搖頭:“不敢勞煩施主,師傅見到了要罵人的。” “你我不說,你師傅怎么會知道?”蘇靖荷笑了笑,安慰著:“放心,慧燈大師見我不是寺院弟子,也不會為難我的。不過,我卻有件事情想麻煩兩位師傅?!?/br> 兩人互看一眼,眼中甚是欣喜,道:“施主有何吩咐?” 蘇靖荷打量了眼二人,年紀(jì)較小的師弟個頭與蘇靖荷一般,倒是師兄高高壯壯的,身形不錯,遂對著師兄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不知小師傅可否送我一套僧衣?” 雖說女施主像他要僧衣很是奇怪,但想著不用進(jìn)去見師叔,便很是高興地點頭,“昨兒剛領(lǐng)了兩套新衣服,這就給施主拿來?!?/br> 說完,將托盤交到蘇靖荷手中,一眨眼功夫便跑開。 原地的小師弟顯示呆愣了會兒,而后尷尬笑說著:“那個,我...我去幫師兄拿衣服。”說完,也是一溜煙跑開。 蘇靖荷笑了笑,看著手中飯菜,又看了看眼前院子,遂跨步走進(jìn)。 院子很小,踏著滿地落葉,顯然許久不曾有人打掃。院子里很是寧靜,才走進(jìn)去沒多久,便看見菩提樹下,穿著補丁僧衣,正左手與右手對弈的老和尚,應(yīng)是大覺寺高僧,慧燈大師。 聽見腳步聲,慧燈大師頭未抬,先開口道:“小兔崽子,來這么晚!還不趕緊過來陪師叔下棋。” 聲如洪鐘,倒是硬朗得很。 蘇靖荷走近幾步,將飯菜放置一旁,道:“大師還是先吃過午飯再研究棋盤吧?!?/br> 聽見女子的聲音,慧燈大師這才抬眼,看著眼前的女子,起先愣了會兒,而后才道:“原是安國公府的姑娘?!?/br> 蘇靖荷心中一喜,看來慧燈大師記憶不錯,遂客氣行禮,道:“聽聞大師與舅舅相熟,侄女既然來了寺中,理應(yīng)過來拜訪大師,不想聞名京師的慧燈大師,竟是這般年輕。” 慧燈大師摸著胡須,笑說著,“你這張嘴巴,和你那meimei如出一轍,甜到人心窩子去?!?/br> “大師還記得我meimei?” “記得,每年蘇夫人都會帶了四小姐過來求簽拜佛,從小就是個鬼精靈,我院子里培育的蘭花沒少被她扯了?!?/br> “那大師可還記得去年九月初三,母親與meimei來過一趟大覺寺?!?/br> “自然記得,那時候四小姐性子溫婉了許多,我還和你母親說,難得小丫頭長大了,可惜……”說完,嘆息一聲。 難掩心中激動,蘇靖荷繼續(xù)問著:“聽說meimei當(dāng)時在大師這兒求了一道簽,為保靈驗,還在簽文上留了字,交在大師手中替她祈愿?” 慧燈大師抬眼仔細(xì)瞧了會兒蘇靖荷,而后搖頭:“不記得了?!?/br> “怎么會,早年前的事情大師都記得,簽文不過去年的事,怎會忘了?”蘇靖荷面露焦急,問著。 慧燈大師低下了頭,繼續(xù)研究棋盤,只淺淺道:“逝者已矣,往事便隨著塵封?!?/br> “如何塵封!”蘇靖荷雙眼含淚,聲音亦是哽咽:“那是我最親近的倆人,卻走的突然!我只不過希望能留下些有關(guān)她們的東西,meimei的簽文如今留著已不能實現(xiàn),何不給我留個念想。” 蘇靖荷說完,趕緊地低下頭,不想讓大師看見她落淚的模樣。 這般的蘇靖荷,讓慧燈大師有一瞬的晃神,仿佛也曾有一年,那個小小的丫頭低著頭,倔強地不肯讓人瞧見她的眼淚。 安靜了好一會兒,慧燈大師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回,道:“你與我下一盤棋,若是勝了,我便把東西交給你?!?/br> 重燃希望,蘇靖荷展顏笑開,她自詡棋藝不錯,欣喜地點頭應(yīng)下。與慧燈大師迎面坐下,手執(zhí)黑子,便開始專心對弈。 直到日落西山,蘇靖荷才是從小院里走出,外頭等著的兩位小師傅很是愧疚,知道女施主定也是被師叔留下來下棋了。 “女施主莫怪,師叔脾氣古怪些,沒有為難施主吧?” 蘇靖荷并不介意,接過小師傅手中的僧衣,而后問著:“在寺中誰能下棋勝過你們師叔?” 小師傅搖了搖頭,道:“并沒有,別說咱寺院里了,就是周翰林與師叔對弈,都是屢屢敗仗?!?/br> 這般一說,蘇靖荷更是失望地低頭,周翰林的棋藝是京中聞名的,若是連他都不能勝過慧燈大師,她更是不可能了。 一路若有所思回到自己院子,沉香見主子回來,心情并不很好,便上前問著:“可是二太太那受了氣?” 蘇靖荷搖頭,也不說話。 “按小姐的吩咐,其他人都打發(fā)出去了,這段時間小姐一個人住著,安靜得很。”說完,沉香又看著蘇靖荷手中的僧衣,有些奇怪:“小姐要這個衣服做什么?” “哦,沒什么,路上撿來的,留著好玩罷了?!碧K靖荷說完,又道:“我將方子寫給了寺院藥房的小師傅,每日你記得去藥庫取了藥給我煎服?!?/br> 她一直吃藥,方子本都是沉香收著,今兒她親自去辦,不過因為方子里改了許多味藥,治的是重傷病人。 才推開門,猝不及防地,看見光著臂膀的男子正背著她上藥。 砰地一聲將門合上,蘇靖荷背靠著門板,兩頰通紅,正好沉香沒有走遠(yuǎn),回頭詫異問著:“小姐怎么了?” “沒,沒事,剛剛好像看見了一只老鼠,許是我眼花了。” 屋內(nèi)被稱作老鼠的男子迅速掩上了衣服,單手撫著胸口,無論遇到怎樣危險,甚至命懸一線,卻也沒這般心悸過。 蘇靖荷再次回屋,用僧衣捂著臉,請咳了一聲,問著:“你...在哪兒?” “不是說上回幫我解開衣服都看過了,為何還這般害羞?!敝艹骄氨鞠氪蛉に痪洌耪f完,自己又覺得很是不好意思了。 循著聲音,蘇靖荷將衣服扔給他,道:“你還是換上這件僧衣,以防不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也能搪塞過去?!?/br> 僧衣蓋頭遮了過來,周辰景取下衣服,毫不猶疑地躲到屏風(fēng)后頭換衣,卻聽見外頭沉香的聲音傳來:“小姐,可看清楚了,有沒有老鼠,要不要叫小師傅們過來捉?” “沒事,不是老鼠,不過一只蟑螂,我一腳踩死,往窗口扔出去了?!?/br> “啊......”沉香一噎,總覺得小姐來到寺院后很是奇怪,以前明明最怕這些蟲子! 倒是周辰景蹙著眉頭,先是老鼠,再是蟑螂,他雖并不很喜歡自己這副太過柔美的容顏,但也知它對于別人很是吸引,頭一次被人這般厭棄。 再出來時,已是相貌堂堂的小和尚了。 蘇靖荷上下打量了一遍,忍著笑,道:“如此絕艷的美人兒,竟然出嫁當(dāng)了和尚,可惜,要哭瞎多少姑娘家!” 第一次穿僧衣,周辰景亦有些不太自然。 “男人不能長太好看,福??!難怪你三番兩次受傷,還好命大遇著我?!闭f完,又瞧著他頭頂,有些戲謔說著:“換了衣服倒是像模像樣,就是著頭發(fā),還是我給你剃了吧?!?/br> 周辰景蹙眉,自然不肯,遂退后了幾步,更惹得蘇靖荷開心,“別躲啊,我剃頭的水平挺好的,以前我總給阿白剃毛?!?/br> “阿白?”周辰景輕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