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的賬目是繁瑣，老祖宗都交給秦姨娘一個，可不是要把嬌嫩的姨娘給累趴下。”

    蘇靖荷這話看著是討好，可聽著總覺得別扭，要是來個人分了秦姨娘的權(quán)，她可是不干，遂趕緊岔開話題問著：“我入府晚，兩位jiejie按理和三姑娘是熟悉的，怎么也沒過去？”

    這話倒是讓孫姨娘和趙姨娘有些尷尬，孫姨娘咳了咳，道：“祖兒今兒吐奶，我一直照顧著。”

    有個金孫子做擋箭牌，倒也好使，剩下趙姨娘一個人悶不吭聲，眼瞧著要挨了訓(xùn)斥，一旁蘇莨趕緊幫著她母親說話：“姨娘前兩日就念叨了三meimei，一聽說meimei回府，急著要見，是我勸了姨娘說meimei一路辛勞，得先休息會兒，誰知道被我耽擱得去晚了，三meimei已被老祖宗叫走。”

    三位姨娘里，趙嬤嬤是最不得老祖宗喜歡的，蘇靖荷卻愿意親近一些，趙嬤嬤本是何氏的陪嫁丫頭，自小待這一對雙生姐妹就好。

    老祖宗跟前，她剛歸家的嫡女就處罰了姨娘也是不好，既然大家含混過去，她也樹了嫡女的身份，便也作罷。

    一群人吵吵囔囔的，老祖宗嫌鬧騰，最后囑咐大家各自回去。

    ☆、第七章 編派

    月色正濃，沿著池邊往回走，一路賞著月下景致，蘇靖荷已不記得多久沒好好看看這個家了。

    剛到榮華院外，見有丫頭在門口探頭探腦，沉香趕緊上前：“做什么呢，跟賊人似的，沒規(guī)矩！”

    見了沉香，小丫頭趕緊回著：“老爺來也，這會兒在四姑娘房里?！?/br>
    聽見父親過來，蘇靖荷腳步加快，直奔蘇曼荷房間。

    在房門口停了腳步，蘇靖荷示意倆丫頭都別跟著，獨(dú)自走進(jìn)房間。

    蘇瑜站在堂中，正賞著壁上畫作，并不是名家手筆，那是蘇曼荷十一歲時所作，筆觸細(xì)膩，用色大膽，算是佳作。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是爹爹的女兒，自然得天生就會作畫。”

    耳畔仿若傳來小女兒嬌俏甜美的聲音，不由得眼眶一紅。

    “女兒見過父親?！?/br>
    打斷了思緒，蘇瑜才轉(zhuǎn)頭，來不及掩飾的眼角掛著淡淡淚痕，那一瞬，蘇靖荷只覺著父親老了許多。

    他輕咳一聲，將蘇靖荷扶起，看了久別的女兒，好一會兒才道：“聽說去了老祖宗那里吃飯？”

    蘇靖荷點(diǎn)頭：“嗯，正好見了眾姐妹，和幾位姨娘?！?/br>
    “蘇菀被你小嬸娘寵得驕縱了些，她畢竟年歲小，別和她計較。”蘇瑜說道。

    想來剛才在老祖宗那發(fā)生的事情已傳到了父親耳里，蘇靖荷笑笑，蘇菀不過小自己半歲，合該整個院子里寵著她？父親怕也是顧及著蘇菀那個太子側(cè)妃的嫡親jiejie吧。

    “阿靖明白，會盡力與姐妹、姨娘和睦，父親和老祖宗肯接阿靖回家，阿靖便滿心感激了?！?/br>
    這番委屈的話，讓蘇瑜也是一愣，心中的愧疚愈深，心疼地瞧著眼前的女兒，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血脈，只道：“這些年委屈你了，既然回來了，過往不順心的事情便都忘卻，今后再有委屈，可以直接和父親講，父親給你做主?！?/br>
    蘇靖荷好似感動一般，抹了抹眼角淚水，“謝父親憐惜。”

    蘇瑜慈愛地?fù)崃藫崽K靖荷的發(fā)頂，道：“你母親的東西我都留著給你，日后諸事也不會短缺了你，今晚好生休息，明兒我讓你秦姨娘帶你熟悉下府邸?！?/br>
    原來是給她吃定心丸來的。

    “阿靖知道父親疼惜阿靖，在菏澤的這些年，阿靖中會想起當(dāng)年父親抱著女兒在膝頭，教女兒寫字的場景，女兒，好想父親?！?/br>
    鼻頭愈加發(fā)酸，看著淚眼朦朧的女兒，蘇瑜亦想起了當(dāng)年，雙生姐妹一樣嬌美，一個坐在膝頭，一個趴伏桌案，看著他寫字作畫，那時大家都羨慕他的福氣，可惜......

    “好孩子，今后父親都在。”

    父女倆又說了些話，卻是越說越感傷，待蘇瑜離開。蘇靖荷只靜靜站在門口目送。

    步履闌珊的背影，任誰都要為這般慈父感動，蘇靖荷卻慢慢冷下臉，淚跡已干?；蛟S是個好父親，可既然來了院子，卻只在蘇曼荷屋子里傷感，從頭至尾不曾去過母親屋子，夫妻二十載，終究，還是薄幸。

    歸家的第一夜，雖高床軟枕，卻也睡得并不踏實，心底那莫名的情緒總說不上來。

    晨間沉香伺候了洗漱，青黛只在一旁嘰嘰喳喳：“外頭的丫頭婆子都換了，聽說來的是以前伺候四姑娘的，還別說，四姑娘跟前的丫頭，各個天仙兒似的，老漂亮了?！?/br>
    蘇靖荷對著鏡子笑了笑：“可不是，以后院子里就屬你長得最磕磣，還老在我跟前礙眼?！?/br>
    青黛一聽，臉色有些不好，悶悶地出去，一路也不和人說話。

    沉香最知青黛的性子，朝蘇靖荷說著：“小姐倒是瞧著，好幾天這丫頭都不敢出門了?！?/br>
    “不出門更好，你找?guī)讉€婆子好好教下青黛院里的規(guī)矩，咱們回府后所有眼睛都盯著呢，就等著咱們的錯處?！?/br>
    “嗯，奴婢知道?！?/br>
    “對了，綠蘿可過來了？”

    綠蘿是蘇曼荷的貼身丫頭，最得蘇曼荷喜歡，每次去菏澤都帶著她，自然和蘇靖荷也親近。

    沉香手一頓，正要答話，卻被進(jìn)屋丫頭的聲音打斷。

    “三姑娘，藥熬好了，可是現(xiàn)在趁熱喝？”蘇靖荷一直有吃藥，藥方子也是昨兒沉香交給管事婆子的，只是端湯藥的卻是個眼生的丫頭。

    “奴婢明月，以后就在姑娘跟前伺候了?！?/br>
    “不是說讓小曼之前的丫頭重新回來？”

    “是，但四姑娘生前的幾個大丫鬟，要么放出府嫁人了，要么就是隨四姑娘一起去了，秦姨娘瞧著那些二等丫頭終究差了些，不敢委屈姑娘，就叫了紫云和奴婢過來伺候?！?/br>
    才半年，走的走，沒的沒，終究是容不下榮華院的人啊……

    心里有些難受，蘇靖荷端了藥喝，苦澀蔓延，才稍稍壓住心里的情緒。

    身旁明月趕緊遞上來烏梅，道：“這是秦姨娘娘家院子里自己栽種的，新鮮時腌制的，之前送來一壇子，姨娘自個兒都沒舍得吃?！?/br>
    “姨娘有心，這份情誼我記下了。”

    剛含下烏梅，便聽明月說道：“綠蘿jiejie倒是還在，可半年前就被五姑娘要了去，畢竟是三房的人了，秦姨娘不好再要回來?！?/br>
    蘇靖荷點(diǎn)點(diǎn)頭，在府里便好，總有法子要回來的。

    “要說這五姑娘也是奇怪，自幼就喜歡和四姑娘比，偏偏又樣樣比不過，之后就開始處處學(xué)著四姑娘，四姑娘看什么書，五姑娘回頭也要跟著看，四姑娘有了什么新首飾，五姑娘也得去靜軒齋買，如今連說話做事都學(xué)。”

    蘇靖荷抿唇?jīng)]有吭聲，蘇菀東施效顰已不是一兩天，府里上下哪個不知。

    “就說昨兒吧，三姑娘你剛回來，本該和老祖宗親近些，她卻非得學(xué)了四姑娘賴坐在老祖宗身邊，以前院子里就那么幾個姑娘，太太們又不和老祖宗一塊吃飯，輪也輪著四姑娘坐上頭，現(xiàn)今不是三姑娘您回來了么，論資排輩，都是三姑娘您在先，哎，我們做下人的聽了，都為姑娘不值?！?/br>
    倒是個會編派的丫頭，難怪秦姨娘把她放在自己身邊，但凡有點(diǎn)脾性的，多聽幾次她蠱惑，真要和蘇菀干架了。

    “哎，上回我還看見綠蘿jiejie偷偷躲假山后頭哭呢，肯定受了委屈，好在三姑娘回來了，綠蘿jiejie的苦日子也熬到頭了?！?/br>
    蘇靖荷沒有再聽她說話，直接走出屋子。站在門口，往整個院子里掃視了一圈，從伺候的丫頭婆子，到灑掃的粗使奴才，每個都瞧了瞧，而后才道：“周嬤嬤隨我進(jìn)屋說話?！?/br>
    “今兒過來的，哪些不是以前院子里的，嬤嬤都上心留意著，沉香畢竟不認(rèn)識，也幫不得嬤嬤。”

    有了郭嬤嬤前車之鑒，雖說以前的老人也不一定就忠心，可那些特地?fù)Q過的人，一定有姨娘的深意。

    周嬤嬤點(diǎn)頭，猶豫了會兒，卻是說道：“嬤嬤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嬤嬤和我生分什么，有話只管說?！?/br>
    “這宅子里看著是秦姨娘當(dāng)家，說話最管用的卻還是老祖宗，之前四姑娘得了老祖宗歡心，莫說在咱們院子，就是整個國公府里，說話也是最有分量的，昨兒姑娘不該頂撞了老祖宗?！?/br>
    蘇靖荷笑笑，母親性子軟，又沒什么心眼，不得老祖宗喜歡，還容易被姨娘嬸娘們算計，小曼年紀(jì)雖小，卻得處處護(hù)著母親，她能想到的不被欺負(fù)的法子，就是討得老祖宗歡心，和如今的自己又怎么一樣。

    “我與小曼，嬤嬤更喜歡哪個？”

    突然一問，嬤嬤愣住，吶吶沒有發(fā)言。

    蘇靖荷不以為意，替嬤嬤說了：“嬤嬤伺候了小曼十多年，即便對著同一張臉，也不能像對小曼那樣打心底里疼惜我，可是？”

    “老奴是喜歡三姑娘的。”周嬤嬤蒼白無力說了這么一句，喜歡，卻不會疼惜。

    “我還是吃了嬤嬤奶，嬤嬤看著長到八歲的，嬤嬤都做不來的事情，老祖宗怎么做得到？人心都是rou長的，感情也得長年累月處出來，我這剛回府，指不定一兩年后又得嫁人，有什么用？”

    “那也別得罪了老祖宗?！?/br>
    “放心，哪些話該不該說我還是知道。平日里好好的，老祖宗也不會找我小輩麻煩，否則就不會費(fèi)心接我回來了，但真有事情了，就算沒得罪老祖宗，老祖宗也不是站我這邊的，人，終是要靠自己?！?/br>
    三姑娘這么一說也在理，周嬤嬤不禁感嘆，要是四姑娘還在就好了。

    吃過早飯，秦姨娘早早就過來了，本是要帶著蘇靖荷逛逛園子，蘇靖荷卻推說自己離京時已知曉事情，府里這些年也沒有變化，各處都還記得。

    倒是進(jìn)京是看見城里變化頗大，在菏澤待久了，也想逛逛京城的街市。

    ☆、第八章 戲弄

    八歲之前，因為娘胎里帶來的不足之癥，蘇靖荷從未出過府門，如今端坐在轎子里，對街市倒也不甚好奇，只是低頭看著手中捧的首飾盒。

    說是要將母親留下的幾樣首飾從新打造，自然是去京中老字號的靜軒齋。

    見到是安國公府的秦姨娘，掌柜的招呼熱情，雖只是個姨娘，可偌大的安國公府都在她手里掌著，還怕沒有銀錢？

    待看見秦姨娘身邊的蘇靖荷時，老板先是一愣，而后有些驚嚇。何氏當(dāng)年最喜歡靜軒齋的飾物，也曾帶著蘇曼荷來過兩回。

    “這是咱們府上的三姑娘，有什么好東西只管拿上來?！?/br>
    掌柜的當(dāng)即樂開了花，點(diǎn)頭應(yīng)下，當(dāng)年國公府喜降一對雙生姐妹的時候，他還吃過府上散的喜餅。

    端出兩托盤上等的金玉飾物，秦姨娘自是雙眼晶亮，女人總喜歡這些東西。

    蘇靖荷卻是興致缺缺，讓沉香把盒子端過，打開，里頭一整套的寶石頭面，比起店里那些寶貝要好上太多。

    “這，蘇姑娘是要？”店里經(jīng)手的珠寶太多，掌柜卻還記得這套頭面，畢竟成色這么好的寶石并不多見。

    “我很喜歡這些寶石，可頭面樣式不大適合了，想請原先的老師傅給改改?！?/br>
    蘇夫人才走半年，首飾就被女兒拿來改樣式，雖說沒有不妥，然而這么精細(xì)的一套頭面，可惜了……

    “怎么，不是幾十年的老店么？還是原先的師傅不做活兒了？”蘇靖荷問著。

    掌柜的回過神，道：“周師傅年歲大了，眼睛不大看得清楚，要不給蘇姑娘換個師傅，手藝絕對更好?！?/br>
    蘇靖荷搖頭：“母親的飾物都是經(jīng)周師傅的手，我也不弄太復(fù)雜的樣式，周師傅慢慢做。放心，做好了銀錢少不了你們的。”

    掌柜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這個意思，蘇姑娘想要什么樣式，還是自己有圖？”

    “倒是有些想法要和周師傅講清楚，師傅可在？”

    “在，在后堂呢，我?guī)K姑娘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