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回到你負傷的時候，或者更糟糕一點，回到了空白時間點……”

    索菲亞的絮叨忽然停止了，約書亞的表情徹底僵硬。因為愛都維希忽然扯著索菲亞的領(lǐng)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用吻堵住她的喋喋不休。約書亞能看見愛都維希輕輕咬索菲亞的下唇，迫使她張開嘴，然后舌頭靈巧地滑進去，舌尖反復摩挲著上顎的敏感帶。索菲亞像蛇一樣纏到她身上，十指陷入她的頭發(fā)，膝蓋抵在她腿間，身子隨著呼吸的節(jié)奏扭動摩擦。

    這是約書亞有生以來第一次看這么生動的同性親密行為。

    等這個吻停下，愛都維希才松開索菲亞的領(lǐng)子，一邊把她拉遠，一邊輕嘲：“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擔心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艾撒帝絲?！?/br>
    艾撒帝絲是永夜的名字，從神系上來講，她是曙光的母親。之前索菲亞稱愛都維希為“神”，也就是說，曙光是眾神之神。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約書亞的腦子已經(jīng)被一秒前這對母女肢體緊貼地交換唾液行為占滿了。

    他像石像般的站了好久，硬是沒想到該露出點什么表情比較好。

    貴圈真的好亂……

    “你不能用這個來結(jié)束我們的所有對話?！彼鞣苼啿亮税炎?，怒氣沖沖地強調(diào)了“這個”。

    約書亞已經(jīng)要哭出來了，他好想走。

    “該做的我都做了。”愛都維希漫不經(jīng)心地說，“剩下的都是不能做的，以及等待，你不能指望我一個個時間節(jié)點找過去，這是不現(xiàn)實的?！?/br>
    索菲亞愛撫她的頭發(fā)，譏誚地說：“哦，我才剛知道你的辭典里還有‘現(xiàn)實’這個詞?！?/br>
    現(xiàn)在這兩位神的行為怎么看都透著禁忌的曖昧氣息，約書亞由最開始的震□□得逐漸麻木。

    愛都維希似乎非常喜歡她的接觸，她抓住了索菲亞的手，親吻她，聲音極低，近乎呢喃：“艾撒帝絲……”

    “現(xiàn)在該怎么辦？”索菲亞抽出了手，“好好說，我告訴過你不能用這個來結(jié)束我們的每一個話題。”

    愛都維希終于收斂了神色，她說：“這是她第一次跳躍時間，應(yīng)該不會走太遠，最大不超過前后二十年的范圍?！?/br>
    索菲亞打了個響指，夜幕系統(tǒng)在屏幕上顯示出年表，然后焦點對準現(xiàn)在，往前推二十年，往后推二十年。這個年表與通用年表的最大區(qū)別就在于，它不僅記錄了二十年前的大事件，還準確地寫出來二十年后的大事件。如果繼續(xù)拉進焦點，那就可以看見每年、每月、每天發(fā)生的事情都巨細無遺地記錄在上面。

    約書亞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看見諸如“圣蘭斯卡特帝國解體”“東大陸聯(lián)盟建立”“異常天象頻繁出現(xiàn)”之類的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從哪兒找起？”索菲亞問。

    “往前找。”愛都維希揮了揮手，后面那半截年表消失了，約書亞后悔自己沒看更多，“一般初次跳躍時間都會本能地往過去跳，就像你剛學會走路時不會倒著走一樣?！?/br>
    “二十年還是太長了?！彼鞣苼啌u頭，“就像你自己說的，你不可能一個個時間節(jié)點排查?！?/br>
    “隨便跳一個時間碰運氣吧?！睈鄱季S希聳了聳肩，索菲亞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而愛都維希只是給她一個飛吻，“相信我，我運氣向來不錯?！?/br>
    約書亞覺得她挑眉壞笑的表情真是美得群星黯淡。

    ☆、第168章 追蹤

    愛都維希是真的運氣不錯，而安默拉也不差。

    當她離開坎迪洛克山脈的時候，那種熟悉的神圣氣息已經(jīng)在急速接近了。

    她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為什么曙光追著她不放，在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十多年里，兩人肯定是沒有交集的。所以她們的交集應(yīng)該發(fā)生在未來，曙光曾經(jīng)跳躍到很久之后的某個時間點，然后發(fā)現(xiàn)安默拉是個威脅，于是趁她還弱小的時候試圖除掉她。

    那時候的安默拉肯定是很大的威脅，否則以曙光的能力多半當場就把她處理掉了，何必跳來跳去到現(xiàn)在才下手？

    “噓……”安默拉的思路被星光打斷，她小聲對門格爾說，“在前面停下?！?/br>
    他們正坐在一輛馬車里，偽裝成長期來往普朗曼與圣蘭斯卡特的商人。門格爾叛逃已有兩天，整個圣蘭斯卡特都在排查他的行蹤，不過幸好門格爾不僅僅是一位優(yōu)秀的魔導師，還是貨真價實的大天使。

    馬車停下來，星星的嘈噪聲幾乎要震聾安默拉的耳朵。她知道曙光不久前抵達了這個時間節(jié)點，所有圣女都在曙光的控制下瘋狂尋找她的蹤跡，但是她比曙光手快一點，搶先拿下了預言書。

    從坎迪洛克這里奪走的是黎明之預言書，這本書原屬于愛都維希，上面有七重印，和黃昏之預言書一樣，除非得到神的允許，否則誰也打不開它。安默拉跳躍時間之前已經(jīng)用天啟四騎士打開過前四重印，但是她對后面三重束手無策。

    如果她是曙光，她會把解開封印的方法藏在哪里？

    夜幕降臨，群星閃爍。

    對于這個時間而言，她是入侵者，就像眼里的沙，非常容易辨別。預言書可以幫助她短暫地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需要徹底逃出曙光的視線，然后才能反擊。

    “離開這里?！卑材瓕﹂T格爾說，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周圍全部都是震耳欲聾的星聲。

    但是離開曙光的視線并沒有那么容易。

    伴隨安默拉話音落地的是一道貫穿天地的巨大金劍，以劍尖為圓心，周圍一切仿佛瞬間暴露在太陽的高溫之下。草木省去了燃燒的環(huán)節(jié)，所有水分都被抽離，原本漆黑無光的密林剎那間就只剩下光了。安默拉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她只感覺到曙光的接近，當這個意識傳遞到大腦，但是大腦尚未給出應(yīng)急信號時，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來了?！?/br>
    安默拉從門格爾懷里跳下來，雙腳不沾地面，霧蒙蒙的星云環(huán)繞在她的周圍。她手里抱著剛剛拿到的預言書，四條枷鎖一寸寸斷裂，剛剛空中被曙光用光劍穿出的巨大光洞迅速合攏。烏云堆壘成城池，黑暗中有四只騎著馬的生物發(fā)出怪叫，粉碎云層，沖破桎梏。

    門格爾似乎知道曙光有時候會用稍有不同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同一個時間，但是他不知道這兩個打起來了要怎么辦。他選擇遠離戰(zhàn)場，沉默旁觀。

    天啟四騎士的手里都拿著鎖鏈，這鎖鏈與預言書上的一模一樣，他們在空中策馬奔騰，讓鎖鏈纏繞在曙光的金色巨劍之上。安默拉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巨大卻這么靈巧的劍，它巧妙地轉(zhuǎn)移方向，利用自身神力的牽引，將天啟四騎士用他們自己的鎖鏈繞成一團。

    最后劍沒困住，倒是把這四個怪物困住了。

    同樣的辦法不能對付她兩次，安默拉在心里嘆了口氣，上回她在大裂谷的時候已經(jīng)用天啟四騎士破壞過曙光的降臨了，但是這次她顯然有備而來。

    還有三重鎖，到底是什么呢？

    巨劍挑起，橫掃過整片坎迪洛克山脈。這把劍看上去十分凝實，可實際上卻不存在任何物質(zhì)實體，它是純粹精神的化身。因此它掃過山脈時，沒有山被折斷，沒有樹被砍倒，只有純粹的能量將萬物焚毀。

    安默拉抬起手，預言書在她面前懸浮。

    她大聲念誦：“我在此守望，始于萬物之始，終于萬物之終?！?/br>
    書頁瘋狂翻轉(zhuǎn)，被束縛鎖鏈卡住的地方緊繃著，一點點滲出血。整本書仿佛活過來了似的，還帶著一種狂躁不安的氣息。四只天啟騎士化作黑煙回到書中，成為上面扭曲陰沉的插圖，那四根鐵鏈也重新束縛回去，很快書頁就轉(zhuǎn)不動了。

    在它重新具化出力量之前，曙光步步緊逼而至。

    金色巨劍散發(fā)出金色的光，直沖入云霄。剛剛匯聚的用來遮蔽星辰的云層眨眼就被沖破，天空皸裂出刺目的光紋，像一個六芒星陣，大片大片白色的羽毛從天而降，每一片都煥發(fā)出圣潔的光，利劍似的刺破黑暗。

    安默拉憑借對軌跡的計算躲避著，依然十分吃力。

    如果另一本預言書也在，她也許沒那么難抗。就算周圍有把圣劍，她都能稍微好受些。

    “誰在那里啊？”

    “誰在那里絕望掙扎？”

    “放棄吧，放棄吧?！?/br>
    “來我們的懷抱之中！”

    隨著烏云消散，星光再一次照亮大地，群星的聲音死死黏住安默拉不放。

    這時候安默拉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曙光是不存在于這段時間的。不是說她此刻不在，而是之前那段時間她都不在。因為如果當她跳躍時間抵達這里的時候曙光在的話，那么她就會知道此時安默拉是在的，可是她不知道。

    十多年后的曙光花了兩三天才找到這里，說明她之前并不知道安默拉曾經(jīng)存在于這個時間，甚至不知道她拿走了預言書。

    “神罰！”

    屹立于無盡星空的裁斷者揮下了劍，念誦禱詞時本人一樣干脆利落，咄咄逼人，不置任何余地。

    “黑暗已盡，晨星立現(xiàn)，此后太陽永不落下，再無黑夜?！?/br>
    晝夜翻覆。

    安默拉聽見群星的尖叫，刺耳無比，所有整理好的思緒都被攪亂。她仿佛看見了遙遠星空中那些星星炸成耀眼無比的白光，消泯漫長歲月，為曙光點了永不被夜幕侵蝕的白晝。

    她此時已經(jīng)肯定圣女不是曙光的女兒，誰也不會把自己女兒炸了點燈吧……

    “羔羊榮耀永在！”

    強光覆蓋地上的一切。

    曙光說“羔羊”，羔羊的榮耀。

    安默拉知道她一直把人看作羔羊，而她則是牧束羔羊者。但是從現(xiàn)在的禱詞聽來，她似乎對人還有別的感情。索菲亞額頭上那個獸名印記寫著“六百六十六”，這個數(shù)字代表人。而它作為人的數(shù)字，最微妙的地方就是跟七相差一。神用七天創(chuàng)世，預言書上有七重印，全部揭開就可以進行末日裁決。

    七是神的數(shù)字，而六是離它最近又最充滿遺憾的，是人，是曙光的羔羊們。

    那七重印是由人揭開的！

    安默拉腦子里電光石火般地閃過這個念頭，抬手就摸到鎖鏈，然后直接把它扯開。一直被當做曙光，她是不怎么開心的，也許當年曙光為了讓她跟神國契合，確實對她做過點什么手腳，讓兩人變得十分接近，幾乎不可區(qū)分。

    但是安默拉相信自己是人。

    預言書是神的東西，可是當神掌控它的時候，它會被七重印束縛。

    唯有神性消泯，那七重封印才不再存在。

    天啟四騎士重新現(xiàn)身，戰(zhàn)爭、瘟疫、饑荒、野獸分別可以殺戮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第五重印打開，遠在無底空洞下方的地獄祭壇里冒出血，墮落的天使和墮落的靈魂一同哀嚎，涌入人世。

    當?shù)诹赜”唤议_時，大地開始震動，天上的太陽一點點被黑暗吞噬。血紅色的滿月與太陽一同出現(xiàn)于天空，狂風呼嘯不止。星辰清晰可見，剛剛還閃著劇烈的光，此刻就全部黯淡下來，墜落大地。巖漿從地殼裂隙間涌出來，所以發(fā)生過的或是從未發(fā)生過的災(zāi)害一齊降臨。

    揭開最后一重印，她就能進行末日裁決，最終審判。

    但是曙光怎么可能讓她如愿？

    金色巨劍潰散成光，重新凝聚在安默拉面前的是金發(fā)碧眼的神。她有慈愛包容的蔚藍眼睛，仿佛一切罪惡都可以被原諒，她的面孔中透出無法形容的圣潔，多看一眼都是褻瀆。金發(fā)燦爛猶如流淌的陽光，流瀉到地上甚至讓人覺得有一絲不忍。

    她光著腳，長袍純白無暇，手持金色權(quán)杖，輝煌壯美更甚太陽。

    安默拉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看過曙光的樣貌，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模糊而不可見的，這讓安默拉有史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離她近些了。

    那根權(quán)杖上有純金的太陽圖騰，線條粗獷，毫無雕琢，光芒鮮活得仿佛要沖破金屬束縛沖出來。

    曙光隱約是笑了一下，沒說話，只伸出權(quán)杖往安默拉所在的方向一指。

    危機感一瞬間飆升到極致，安默拉將七重印眨眼收回，一直藏在她血rou中的星云瞬間膨脹。

    茫茫星云與無盡曙光交接，災(zāi)變和時間一同停止。

    ☆、第169章 沉沒

    速度最快的是光。

    這是曾經(jīng)的常識，不過現(xiàn)在安默拉知道了，曙光就是利用超光速進行時空跨越的。剛才有一瞬間，她感覺時間是靜止的，整個人就像琥珀里的蟲子一樣，可以看見這個世界無數(shù)光年與歲月的變更，自身卻不發(fā)生任何變化，被凝固于時間之中。

    “你不可密封本書的預言，因為時期已臨近了。”

    安默拉對曙光說道，手里的預言書一頁頁翻開，但是這次，上面沒有字，沒有血，沒有怪物。

    也不再有鎖鏈。

    周遭的一切急速變幻，數(shù)不清的人和建筑從她們身邊穿過，再輝煌的一生也將走向終結(jié)。數(shù)不盡的文明崛起又消逝，裹挾著那些或是平庸或是偉大的人，一點灰塵都沒有留下。就連天上星辰也無數(shù)次亮起湮滅，照亮過一個又一個文明，最后還是悄無聲息地沉寂在浩瀚無垠的宇宙。

    萬事萬物都處在如此劇烈的變更之中，一切誕生的都走向死亡。

    唯有時間之中的她們，停滯不前，沒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