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南方和北方必須聯(lián)合,因為戰(zhàn)爭馬上就要開始了?!睖啬蓍]上眼睛,溫柔的呼吸撫過修的面頰,“我的前半生一直在為自己的地位而結(jié)婚,唯獨這一次,我必須為這個國家結(jié)婚?!?/br> 三大帝國都各自有各自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的掣肘,所以他們遲遲無法開啟外戰(zhàn)。神圣奧蘭帝國需要應(yīng)對黑暗圣殿的信仰侵蝕,圣蘭斯卡特則被南方獨立軍搞得焦頭爛額,普朗曼甚至因為南北貴族的相互傾軋而隨時處于分裂邊緣。 誰先解決自己的問題,就可以搶得出手的先機,而這對于一場戰(zhàn)爭而言至關(guān)重要。 修遲遲才發(fā)現(xiàn)她貼著自己面頰的手冷得過分,他不由伸出手覆蓋住她的手,試圖溫暖她一點。 溫妮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記住,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沒有退路。我確實老了,不知道還能扛起普朗曼多少年,但是你還年輕,學會承擔這些吧。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詩歌無法改變的,是藝術(shù)無法逃避的?!?/br> 在此之前,修的世界確實是由詩歌藝術(shù)組成,他厭惡戰(zhàn)爭,對政治知之甚少。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她,只是本能地覺得,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那么自己就絕對不能辜負。 “奧爾汀頓小姐……”羅德尼穿過回廊,找到這座偏僻的花園,卻看見了相互依偎的兩人,他迅速低下頭,站在遠處道,“溫妮夫人,有位客人想要見您?!?/br> 他對溫妮的稱謂和距離感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修憑借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迅速發(fā)現(xiàn)了這點。 “什么樣的客人?”溫妮不慌不亂地穿回鞋子。 “另一片大陸的?!绷_德尼背脊筆挺,“需要我為您準備絲襪嗎?” 隔著半個花園的距離,他就看見了溫妮小腿上的傷痕,也許待會兒需要見客,必須稍微掩飾一下。修徘徊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眼神越發(fā)奇異。 “去吧。”溫妮回頭,朝修露出一個安撫似的笑容,“要跟我一起嗎?”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tài),一向?qū)@種事不感興趣的修居然點了點頭。 “另一片大陸是?”在溫妮換好衣服,前往會客廳的路上,修終于忍不住問了。 “黑塔城的雇傭軍?!睖啬莺喴鼗卮鹚?,“追逐戰(zhàn)爭的豺狼,只要給錢,他們什么都干。包括那些政府軍不太方便出面的……臟活累活。” “臟活累活”這個說法讓修覺得惡心,這里面顯然包括屠殺土著,刺殺國家領(lǐng)袖、竊取高端情報之類的。雇傭軍有時候甚至同時收政府軍和*軍的錢,然后殺兩邊的人。 他原以為到會客廳之后見到的將是滿臉橫*型彪悍的屠夫,可沒想到那個人的形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溫妮夫人,還未來得及……”文森特穿著與宴會氣氛相合的白色西服,配上他優(yōu)雅的銀發(fā),顯得十分得體,但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修的一聲驚呼打斷了。 “你是……翡翠圣槍的?” 溫妮的眼神都沒挪過一下,羅德尼安靜地帶上門離開會客廳。 “請坐。”她忽視了修的這句話,然后和善地對文森特說道,“我的丈夫顯然是將您認成長相相近的人了,請不要介意?!?/br> “誰都有看錯的時候?!蔽纳貜娜莸刈?,朝修微笑,這個笑容讓修覺得異常嘲諷。 “要來點什么喝的嗎?”溫妮笑著說道。 “不,請恕我無法就留。其實這次主要是為二位的婚禮帶來一點禮物?!蔽纳啬闷鹨粋€檔案袋遞給溫妮夫人,“如果需要幫助,我是指……任何幫助,都可以通過這上面的聯(lián)絡(luò)點找到我們?!?/br> 溫妮依然微笑著,兩個人稍微談了點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然后文森特就起身準備離開了。 “雖然很想享受這里的舞會,但我想我的老板不喜歡我?guī)叫菁佟!?/br> 羅德尼從外面拉開門,然后躬身送他離開。 等兩人走遠,修才皺著眉說:“那家伙是翡翠圣槍的指揮官?!?/br> 他在自家舞會上見過那個銀發(fā)的指揮官,而且對他印象十分深刻。當時就是他和冰霜女武神共舞,他甚至跳的是女步!至于后來……他被挾持,銀發(fā)指揮官被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兒斬斷手腕,這些事情就像發(fā)生在夢里似的,至今都有種不真實感。 “我知道,文森特·謝利?!睖啬萁o自己倒了杯奶茶,抿了一口,嘆息著道,“他的下屬卡特里娜被指控謀殺圣女,他也受到了牽連,不久前,這兩個人與叛黨勾結(jié),逃亡出境了?!?/br> “那你為什么……” “倒賣軍火……”溫妮拿起檔案袋,當著修的面拆開,里面是一些細小的魔導(dǎo)體,需要激活才能查看,這種技術(shù)夢魘軍團和天災(zāi)軍團都有,“以及戰(zhàn)斗力?!?/br> “什么?”修一時間沒消化這么多信息。 “也就說,那位指揮官已經(jīng)叛國,他選擇倒賣軍火和雇傭軍戰(zhàn)斗力,幫助普朗曼打開戰(zhàn)爭的局面。”溫妮將東西都收起來,然后遞給羅德尼,“把魔導(dǎo)體里面的內(nèi)容導(dǎo)出,今晚召集夢魘、天災(zāi)總參謀部的人開會?!?/br> 普朗曼和圣蘭斯卡特的邊境摩擦已經(jīng)不是一兩天了,翡翠圣槍用死亡放射這樣的戰(zhàn)略型魔導(dǎo)式試探普朗曼的底線,甚至將斐尼克斯??吭诳驳下蹇松矫}進行威懾。如果普朗曼再不有所動作,那么這片土地遲早要被曾經(jīng)的殖民者收回。 “我呢?”修呆站在一邊,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是閑人一個。 “……好好睡吧,明天宴會還要接著進行?!睖啬葸t疑了一下,最后還是露出溫柔的笑容安撫他。 “什么都不做,就看著你們準備戰(zhàn)爭?”修感覺胃里特別難受,他很少這么直觀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 溫妮放下了奶茶,伸手擁抱他:“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你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離開會客廳,前往舞會與普朗曼上流社會的大政客們周旋。羅德尼收拾好茶盞,緊隨其后,他對修點頭致意,但遠沒有對溫妮夫人那么謙恭。 修站在原地,回味著剛剛那個短暫而冰冷的擁抱。他開始明白,剛剛花園里天真爛漫的笑聲,其實全部都是黎明前人魚所化的泡沫。 ☆、第162章 可悲 從奧爾汀頓家的山中出來,文森特直接向西前往普朗曼與圣蘭斯卡特的邊境。路上他乘坐著雇來的馬車,因為沒有普朗曼的施法證明,所以他很少在公眾場合使用魔導(dǎo)式。黑塔城辦個身份證明倒是挺容易的,不過現(xiàn)在各國關(guān)系緊張,要辦出入境證明和施法證明就比較困難了。 安默拉給的時間不多,他來不及準備周詳,不過幸好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 “所以,你那邊進行得怎么樣?” 馬車搖搖晃晃地飛馳在郊區(qū)的小道上,文森特用魔導(dǎo)體架構(gòu)了便捷屏幕,那段與小波文和卡特里娜他們相連。比起直接跟安默拉交流,他更愿意先探探另外兩個隊友的口風。 “一切順利,黑寡婦看起來沒有那么難搞定,可能是因為又結(jié)婚了吧?” “想太多,如果結(jié)婚能讓她溫和下來,那她就不是黑寡婦了?!毙〔ㄎ牡穆曇魝鬟^來,周圍聽起來似乎很嘈雜,他可能已經(jīng)到圣蘭斯卡特市區(qū)了。 文森特回憶了一下溫妮夫人的模樣:“看起來確實不像……說真的,我?guī)缀鯊奈匆娺^比她更美貌的人。而且她的丈夫,怎么說呢,也非常美貌?!?/br> “能不美嗎?全帝國的美人們都被這些大貴族斂去了,一代代遺傳下來,想不美都難?!毙〔ㄎ膽崙嵅黄降卣f著,又看了一眼自己毫無資本的身材,“她有卡特里娜那么好看嗎?” 文森特臉色瞬間沉下來:“不要拿這種人和卡特里娜比?!?/br> “好好好,我知道了。卡特里娜可是你親愛的……下屬。”小波文油腔滑調(diào)地說著。 “我尊敬她?!蔽纳啬樅诘酶鼌柡?,“不要把我們的關(guān)系想得那么齷齪?!?/br> 小波文一臉不屑:“那你為什么不尊敬那位奧爾汀頓家族的溫妮夫人?她也是女人,孤身一人走到權(quán)力巔峰,幾乎以一己之力撐起了半個帝國。你只是喜歡胸大而且對你忠誠的女人而已。” 文森特跟他根本談不攏,只能隨口岔開話題:“你那邊呢?情況如何?” 小波文感覺馬車震動了一下,然后??吭诹藝W院門口,兩個穿著警衛(wèi)服但是一看就是正規(guī)軍的人將車攔下。他緊張地對文森特說:“我好得很,不用你擔心?!?/br> 然后“啪”地切斷了兩人的聯(lián)系,飛快地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到兩個警衛(wèi)身邊:“請等等,我們有介紹信的!” “請出示證件。”兩個人一絲不茍地堵住路,死活不肯放行。 小波文在心里詛咒首都越發(fā)嚴格的警備,臉上卻笑得十分燦爛:“沒問題,稍等一下?!?/br> 黑塔城不僅能辦理偽證,還能搞到真正的證件,他從馬車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出示給這兩個警衛(wèi)。雖然明面上沒什么問題,但小波文還是免不了有些心虛。 “你不是本地人吧?”其中一個警衛(wèi)將證件查看好,忽然問了一句。 小波文心里一突,手心全是冷汗:“剛、剛到不久。” “注意點?!毙液?,兩個警衛(wèi)沒有再盤查什么,只是警告似的盯了他好一陣子,然后才把證件還給他。 “這是自然!”小波文在心里暗呼。 馬車是進不去的,所以他只能下車,然后沿著校車的線路,往法學院的老校區(qū)走去。 而大陸的另一頭,卡特里娜也踏上了神圣奧蘭帝國,但她去的地方既不是首都也不是什么軍政要人的住所,她去了一座遠離喧囂的修道院——莫尼諾修道院。 “我一直對宗教存在著某種困惑?!笨ㄌ乩锬茸讵M小的告解室里,冰霜般的眼神仿佛能穿過遮擋物看到另一頭的神父。 來修道院的多半是信徒,可惜他面前這個似乎不是。 不僅不是,她還對神存在懷疑。 “是什么樣的疑惑呢,我的孩子?”阿伯特的聲音蒼老而且缺乏起伏,聽起來讓人覺得很困。 “你們說神是全知全能的,但是一直都有這么一個悖論,讓神創(chuàng)造一塊她舉不起來的石頭。如果創(chuàng)造出來了,就說明她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沒有創(chuàng)造出來,那么也說明她有做不到的事情?!?/br> 卡特里娜是根源體系的魔導(dǎo)師,也就是說,她相信意識的力量不起決定作用,所有的魔法不過是伸出手去干預(yù)了世界上本來就存在的東西。她是唯物的,也不太明白為什么安默拉非得讓她來這個神權(quán)帝國。 “這個悖論的前提是,你得‘讓’神這么做?!卑⒉氐穆曇粢琅f枯燥,這讓卡特里娜想起她的歷史學教授,但是他話里的內(nèi)容卻更為吸引讓,“除非你比神更為強大,否則你不可能‘讓’神去做某件事。假如你比神更強大,你也可以像她一樣宣稱自己是全知全能的,而且沒有人有能力來驗證這一點,因為所有人都比你弱小,不得不聽從于你?!?/br> 他簡直不像個神父,更像是魔鬼。 卡特里娜不知道,阿伯特是約書亞的養(yǎng)父,而他教導(dǎo)出來的約書亞也被許多人認為是魔鬼。 “也就是說,神不一定非得是全知全能的,但她必須是最強大的?” “你很聰明,我的孩子?!?/br> “那么她為什么要庇佑人類呢?”卡特里娜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和這位神父說話,他身上有著某種神化的唯物色彩,“如果換成我的話,螻蟻的死活根本不會產(chǎn)生任何困擾?!?/br> “因為愛?!卑⒉鼐従彽卣f道,“神愛世人,所以庇佑世人?!?/br> 這簡直是詭辯,卡特里娜在心里嘀咕。 “她喜歡這群又弱小又無知的人?為什么?” 阿伯特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嘆息道:“我想你并沒有愛上過某個人,所以才會這么說。” “確實如此?!笨ㄌ乩锬人伎剂艘幌?,坦誠地道,“我還沒有遇見那個值得我愛的人。” 說完她就后悔了,畢竟她今天不是來問自己的戀愛運勢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神是十分可悲的?!?/br> 阿伯特的話讓卡特里娜在心里驚呼了一聲“這個披著神父皮的異教徒”。 阿伯特接著說道:“因為她愛著世人,愚昧、自私、無知、弱小的世人……他們不斷爆發(fā)沖突,傷害彼此,又不斷被自然或者其他更強大的生命傷害。而愛著他們的神,只能看著這些發(fā)生,竭盡全力去阻止,竭盡全力去挽救?!?/br> 卡特里娜幾乎要被他感動了。 “她很可悲?!卑⒉赝锵У卣f道,“每一個,她都曾愛得這么深,每一個,到最后都逃不了死亡的命運?!?/br> 卡特里娜忍不住說道:“我還是不懂她為什么要喜歡人……既然她自己這么強。” “因為愛是一種你無法選擇的東西。”阿伯特閉上眼睛,慢吞吞地說,“也許你以后會懂,也許永遠不會懂,但是那都無所謂。不愛和愛都能讓人變強大,記住這點就好了?!?/br> “其實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跟您探討這個……”卡特里娜終于想起來自己有正事要做。 “我知道?!卑⒉貜拈T后走出來,“我的孩子,你并非為此而來,但是我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是為了給你指引道路?!?/br> “您支持戰(zhàn)爭嗎?”卡特里娜比文森特這些人都更直截了當。 “就算不支持也阻止不了它的發(fā)生?!卑⒉刈叩剿媲?,他個字很高,甚至比卡特里娜還高,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頭頂,“需要我為你寫一封介紹信嗎?” “……正合我意?!笨ㄌ乩锬扔X得他身上有種超乎常人的氣質(zhì),和安默拉很像,那就是神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