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賽亞不用去嗎？為什么？”沙利葉看上去有點不理解，他飛在階梯之外，與斯洛面對面，純白色的羽翼與這里格格不入。

    “就是沒必要。”斯洛看上去對“彌賽亞”這個名字有點厭煩，而不想回答那么多問題。

    沙利葉還是不明白：“如果他不去，那么誰能殺掉圣女呢？”

    “如果他不去，那么誰能殺得了他呢？”斯洛抬起頭，“這是一個道理，占星臺掌控著神諭，她們是絕對先手，而且現(xiàn)在大陸上都是圣女的勢力?！?/br>
    沙利葉終于明白了斯洛的意思：“你是說，當我們想殺掉圣女的時候，她們也想殺掉圣子?！?/br>
    “是的?！彼孤宀恢朗窃摓樗K于弄明白了而開心，還是為他的反應遲鈍而扶額，“圣女不久前才出過一次事，占星臺對此肯定存在防備，她們不會再犯上次那種錯誤了。”

    “可是圣女們不會殺人。”沙利葉稍稍有點不解，“圣潔的靈魂是不會沾染罪惡的，她們不殺，不怒，不怨恨，不復仇……她們是救世主的后人。斯洛，我覺得你在人類的世界呆得太久了，已經忘了什么是神性?！?/br>
    “救世主都演變出這么多代了，天知道她的后人已經變成了什么鬼樣子！”斯洛攤開手，身上的披風像蝙蝠翅膀一般展開，他有點狂氣地指著圣殿另一端的巨大雕像，“你看看圣子現(xiàn)在的樣子跟最初的那位彌賽亞差別有多大！”

    彌賽亞，意為“被神選中的人”，也是救世主。

    那個雕像沐浴在烈火與黑暗中，閉著眼睛，雙手按在心口，周身散發(fā)出神性的氣息。它像是離這個世界很遠，你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接觸不到，看不清楚，一閉上眼就會忘記。就算踏著地獄的烈火與巖漿走過去也一樣，沒有人可以接近它，沒有人可以知曉它。

    比起它，那位出現(xiàn)在圣蘭斯卡特的彌賽亞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現(xiàn)在的圣子挺好的，他們能背負起永夜的黑暗。”沙利葉溫和而平靜地反駁他，“而且圣女們也和最初一樣，從古至今都一樣，一直無條件地拯救世界于水深火熱之中?！?/br>
    斯洛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是沙利葉少有地打斷了他的話。

    “斯洛，墮落的只有我們而已?！鄙忱~銀白的長發(fā)遮住面孔，他把手按在胸口的十字架上，刺骨的灼痛感讓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罪，“神沒有變，改變的是信徒自己，犯下罪行的也是信徒自己……”

    斯洛沒有回答他的話，他跟沙利葉這種純潔的大天使沒什么好說的。他背后展開漆黑的羽翼，然后直接順著螺旋下降的階梯飛向了巨大而黑暗的無敵空洞。

    沙利葉低泣般的禱告聲回蕩著轟隆隆的雷暴與烈火中。

    “……而她們甚至沒給信徒一個贖罪的機會就轉身離開了?！?/br>
    “這樣溫柔而脆弱的神啊?！?/br>
    *

    圣蘭斯卡特首都，下午，國立學院綜合樓十七層會議廳。

    圣蘭斯卡特的學院與政府關系非常緊密，這次招新范圍也包括綜合排名前十的幾座著名學院。志愿申請由學院統(tǒng)一遞交，比那些零零散散跑來報名的人要方便得多，要走的程序也少很多。學院內會先組織一次初試，然后才將學員選送到新兵營參加訓練，不這樣可以大大降低不合格率。

    初試分為面試和筆試兩部分，這兩部分都是標準的學院派流程。

    現(xiàn)在已經是安默拉面試的第三個鐘頭了，她已經流暢地回答了無數個關于獸人的常識。上次那個工作人員說的果然沒錯，現(xiàn)在“懂獸人語”這個技能真的可以讓她加分不少。

    “做得非常不錯，真的。”某個研究其他種族文化的教授看上去對她非常滿意，“我還覺得那種求取神諭的古老儀式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呢！沒想到你竟然對它如此了解！要知道現(xiàn)在有許多學者都搞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兒，他們爭論起來的樣子簡直蠢透了！”

    安默拉當然知道，她在獸人神廟里花了好長時間復原石板壁畫并且讓獸人用這個方法利用自己的神諭呢。

    “還有，那個關于厄尼爾實際上沒有形體，是由氣與光組成的巨大團塊的說法簡直太妙了！”那個教授差點把旁邊那個人的杯子打翻，他手舞足蹈地說道，“那只是獸人傳說中杜撰出來，我最近正在籌備這個課題，不過因為某個據說是厄尼爾的人的到來而失去了全部項目資金！”

    ……那還真是對不起。

    安默拉維持著謙虛謹慎的笑容：“謝謝?！?/br>
    她現(xiàn)在的名字是用獸人語的“厄尼爾”逐字意譯過來，然后寫成差不多是名字的樣子的，如果不把它顛來倒去讀幾十遍，基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問題。

    “好了先生，面試已經嚴重超時，現(xiàn)在輪到我來問了?！彼赃吥莻€嚴厲的女教授把杯子挪遠一點，然后對安默拉說道，“簡單談談你對獸人語詞態(tài)變化的理解就好了?！?/br>
    她應該是文字學教授，安默拉在簡歷里寫了這部分內容，所以被分配到了她這里。

    安默拉開始為難了，其實她對語言學完全沒有研究，獸人語的詞態(tài)變化就更不清楚了。她在獸人部落一直是用翻譯系統(tǒng)，然后連蒙帶猜地跟祭司們交流，后來她甚至直接要求祭司們學習點三大帝國的語言。

    “詞態(tài)變化很多……”

    安默拉像擠牙膏一樣一點點往外擠句子，但是她的說話風格聽不出半點學過語言學的樣子。

    “好的，別支吾了，我知道很多。”那個女教授有點聽不下去了，“冷靜點，慢慢答，你可以從這些詞有那些變化答起，然后再分析為什么會這樣?！?/br>
    安默拉松了口氣，這個面試官不像她看上去那么不好說話。

    如果從實例上開始解說，那安默拉就找到突破口了，她說：“在獸人語中一個動詞的詞態(tài)變化可能達到四十幾種，而一個名詞可能在不同天氣下都要用不同的形態(tài)，一個形容詞除了三大帝國語系中的比較級變化還有無數種情感意識形態(tài)變化?！?/br>
    這個女教授研究的是文字學，但不是獸人語，所以她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教授，發(fā)現(xiàn)他眼中也露出贊同的目光。顯然這部分知識沒有任何問題，安默拉又松了口氣，她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重新開口。

    “大部分人也許覺得越是落后的民族語言就越簡單，但是實際上不是這樣，三大帝國的語言才是我所見過的最簡單的。”安默拉平靜地闡述道，“我個人覺得這個跟文化融合有關系，文化交流需要更為簡便易懂的語言，而長時間民族融合之后能留下的也只有這些簡便易懂的語言。獸人偏僻而落后，他們幾乎不需要與任何外人交流，所以語言系統(tǒng)相對古老而純凈，沒有我們這樣一個人為的優(yōu)化簡化過程。”

    安默拉感覺越往下說就越有靈感，她最后總結道：“這就像現(xiàn)代的魔導系統(tǒng)一樣，通過一次次魔導革命，逐漸摒棄了古代那些繁復而糾結的魔法文字，最終實現(xiàn)零與一的極簡傳輸?！?/br>
    這樣一來安默拉就把文字學跟魔導軍團強行扯上關系，以求讓她的簡歷含金量稍微再大點。

    斯洛的話至今仍對她產生著影響，誠如他所言，“魔導理論可以從其他所有學科獲得靈感，并且運用于所有學科之上，它是探求世界真理的工具”。

    其實這也就是魔導軍團面向所有院系招新的原因。

    從軍事到文化，魔導學永遠不可能被單純地限定在一個狹隘而古老的雙人對放火球的范圍內。

    ☆、第87章 新兵

    “那天面試的教授們對你印象深刻。”

    瑪希放下甜湯,然后笑著看向安默拉。

    “我感覺表現(xiàn)不壞?！卑材t虛地說道,“雖然有很多東西都沒聽明白,但那幾位面試官都很耐心地在引導。”

    現(xiàn)在快要到晚上了,她們正在之前那家店里談論今天的考核。今晚的菜式依然是瑪希推薦的，一種內容豐富的薄餅，一個南瓜甜湯，主菜是全熟牛排。安默拉一整天都在忙考核的事情，所以已經餓得不行了，她還額外要了一份燉蛋和兩個甜筒。

    “我覺得你的筆試也沒問題?！爆斚ｎD了頓，“唯一的問題應該是身體素質檢測?！?/br>
    瑪希是指她的身體素質和謊報的年齡不相符,到時候很可能被看出破綻。但是安默拉擔心的不是這個,她身體里至少有四十組微型魔導體,脖子上還有個不能取下來的項圈,這些東西很可能觸發(fā)安全警報。如果她嘗試用神威來禁魔的話，那么檢測儀器就會失效，到時候問題可能更大。

    “有什么辦法嗎？造假？”安默拉皺著眉問道。

    瑪希詫異地說道：“你要在身高體重這些數據上造假？可是你一看就是不達標的，用rou眼就能看出來?！?/br>
    安默拉僵著臉說道：“那么有什么辦法能讓我瞬間長上二十厘米？”

    “不，是三十厘米。”瑪希同情地說道，“而且我不知道這樣的方法?！?/br>
    “……”安默拉開始埋頭啃冰淇淋，暫時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我覺得你可以選擇加入要求稍微低一點的兵種?！爆斚Ｒ呀洺缘貌畈欢嗔?，所以開始幫忙出主意，“比如魔導系統(tǒng)cao作人員，又比如天空要塞維護人員，又或者直接進魔導軍團的實驗室。不過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擅長這些……”

    “擅長！”安默拉飛快地舉起手，嚴肅地說道，“非常擅長。有什么方法能讓我進翡翠圣槍的實驗室呢？”

    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要沿著門格爾當年的路去看一眼傳說中的“翡翠圣槍”，那才是根源體系的巔峰，當之無愧的魔導軍團之首。翡翠圣槍的科技研發(fā)能力在十幾年里幾乎是突飛猛進，說不定他們現(xiàn)在已經復原了被門格爾銷毀或帶走的資料。

    有這些資料的話，安默拉說不定能找個機會把那個項圈摘下來。

    “翡翠圣槍？看來你的目標性很強。”瑪希若有所思地看著安默拉。

    現(xiàn)在招新的有翡翠圣槍、億萬星辰、送葬人三個魔導軍團，而安默拉脫口而出就是翡翠圣槍，這里面的意思暴露得太徹底了。

    安默拉很自然地挑眉道：“當然，最強的魔導軍團，除了它之外還有什么好選的？”

    “好吧，翡翠圣槍的實力確實沒什么好否認的?！爆斚４群偷刈⒁曋?，安默拉覺得一切掩飾都變得蒼白，但是瑪希沒有追問，“直接進實驗室是不可能的，你需要經歷一系列的新兵訓練才行。而且申請成為技術人員的條件很苛刻，審查也比一般人員嚴格，我不建議你選擇這個。”

    安默拉也明白這點，如果世界上最強大的魔導軍團有這么好混進去就太可笑了，不知道當年門格爾是怎么做到的。他們黑暗圣殿好像對混入人類世界很在行的樣子，斯洛也是這樣的。他甚至直接當上了指揮官，還深得夢魘大公信任。

    安默拉把冰淇淋吃完了，然后用餐巾捂著嘴問道：“請問您有什么提議嗎？”

    “非戰(zhàn)斗部分的話，有炊事兵、飼養(yǎng)兵、維修兵。”瑪希對這些也很了解，應該說擁有天空要塞或者魔導軍團的國家都對這些很了解，“第一個是陸軍兵種，在天空要塞里也有少量。第二個陸軍和空騎兵都適用。第三個主要是依附于天空要塞的。”

    “維修天空要塞？”安默拉選擇性地忽略了前兩個，這兩個要么跟天空要塞關系不大，要么很難混入魔導軍團內部。

    “對，一個很少人聽過，但是數量一點也不小的兵種。”瑪希點點頭，“他們專業(yè)性比較強，主要負責維修天空要塞的內部基礎設施和那些各式各樣的魔導兵器。最關鍵的是這個兵種對年齡的限制不大，它不是一個很需要常年維修經驗的職業(yè)?！?/br>
    這倒是很稀奇，大部分技術型工作都是經驗越豐富越好的，為什么這個會例外？

    瑪希立刻從她臉上讀出了疑惑，她解釋道：“天空要塞的魔導武器更新?lián)Q代很快，也許你今天學會修這個導彈了，但是明天它又換上了新的導彈。這其中沒有什么規(guī)律性可言，只要求基本功扎實，學習能力強，掌握速度快?！?/br>
    在學院的時候還可以慢慢學習這一個個魔導裝置要怎么保養(yǎng)怎么修理，但是在天空要塞這種隨時要面對戰(zhàn)爭的時候就不可能了。前面要打仗，戰(zhàn)爭魔導師和魔導系統(tǒng)都等著用這些魔導裝置，而維修工在后面滿頭大汗地翻介紹，這場面簡直可怕又滑稽。

    “可是我沒有機械維修的基礎……”安默拉有點為難。

    天空要塞可能連續(xù)好幾年都沿著空中軌道飛行，它們升降一次的能耗極大，一般不會頻繁降落進行補寄。除了用空艇進行對接，然后輸送補給品之外，天空要塞內部也有自動循環(huán)系統(tǒng)?？傊膬炔吭O施是非常復雜的，不管那一部分都與地面設施有點不一樣。

    安默拉可以改裝簡單的魔導裝置，但是如果這個裝置的復雜度上升到天空要塞那個階段……

    那她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瑪希點破道：“你又不是去當正式維修兵的，只是申請這個兵種而已，要求會低很多的?！?/br>
    安默拉直起身子，鄭重地說道：“那么……試試？”

    瑪希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才慢吞吞地說道：“沒問題?！?/br>
    于是從這天晚上開始到最終測試那天，安默拉都必須一刻不停地惡補天空要塞工程學和現(xiàn)代魔導裝置基礎知識。

    她現(xiàn)在有圣蘭斯卡特國立學院的臨時學生證，所以立刻開始旁聽一些開放課程，不過這種系統(tǒng)性的學習已經來不及了。她還求助于整個圣蘭斯卡特最大的圖書館，將某些必要的理論知識死記硬背下來。她天生就擅長記憶與速成，可能沒法在任何一個領域達到“精深”的程度，但是每個領域都能夠看懂點，裝模作樣應該夠了。

    最終測試在兩周后，那時候商隊也完成了在圣蘭斯卡特的外交，大概會返回獸人部落。

    安默拉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廢寢忘食，她都快忘了獸人部落這回事了。

    直到一個流浪漢敲響她的宿舍門。

    “杰拉爾德？你怎么找到這兒的？”安默拉真的感覺自己差點把這個人給忘了。

    杰拉爾德從懷里掏出一個孩子：“你不會準備讓我照顧這家伙一輩子吧？”

    “當然不是，等我忙完這陣子……”安默拉還等著回去背空艇動力系統(tǒng)結構圖呢。

    杰拉爾德黑著臉打斷她：“你忙完這陣子還有下陣子的。”

    “那就等我忙完下陣子……”安默拉敷衍他，然后動手關門，“再見?！?/br>
    杰拉爾德伸出一只手卡在門縫里，他的手臂就像鋼鐵一樣，安默拉無論如何都沒法把門按上了。

    “你忙完下陣子還有下下陣子?！?/br>
    安默拉見自己扛不住他的力氣，于是迅速緩了緩口氣，溫和地勸道：“那就等我……”

    杰拉爾德憤怒地打斷她：“別說等你忙完下下陣子，我不會信的，你既然要了這個孩子就得對他負責到底！”

    “砰！”

    安默拉對門的宿舍傳來很大的響聲，住在她對門的那個學生剛剛回來，她正驚訝地看向安默拉和抱著孩子跟安默拉糾纏不休的杰拉爾德。

    “進來說?！卑材杆俅蜷_門把杰拉爾德拉進來。

    杰拉爾德進來后直接把喬諾塞給安默拉，而安默拉拼命推擋：“不，不行，你趕緊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