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剛剛的討論：“說到哪兒了？哦，對……帝國初期提出的條約不會太苛刻，這些東西往往是循序漸進的，我們可以接受一部分，但是要讓帝國看見我們的底線在哪里。這樣他們就會權(quán)衡，到底是見好就收還是繼續(xù)出兵，在他們權(quán)衡的過程中，我們就能做點其他事情了?！?/br>
    “厄尼爾大人，我為您……”

    一位穿著獸皮短裙的狐人少女敲了下門，但是門沒關(guān)，“吱呀”一聲就打開了，然后她看見杰拉爾德坐在安默拉面前被她用腳踩臉。

    “怎么了，我親愛的祭司大人？”安默拉很自然地放下自己的腳，然后微笑著對狐人少女說道，“你有什么事兒嗎？”

    狐人少女紅著臉走進屋子里，這里有個杰拉爾德已經(jīng)夠擠了，幸好她是個纖細而柔軟的獸人少女。

    她在安默拉面前跪下，然后在杰拉爾德震驚的目光中親吻她的腳背。

    “……這不是一種禮儀！”杰拉爾德在心里吶喊，“我是被踩的！”

    安默拉開始有點尷尬了，她把狐人少女扶起來，親切地問她：“怎么了？”

    “沒、沒有什么?！焙松倥軐櫲趔@，“我以前也常來神廟看看，現(xiàn)在神廟里住進了您，我想我應(yīng)該拜訪您一下，聆聽您的教誨?！?/br>
    “正好我也有事兒想跟你說?！卑材c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床，這個房間里唯一還能坐人的地方，“你要坐下聽嗎？”

    狐人少女窘迫地搖頭，她坐在地上，和杰拉爾德并排，就像在教堂里聽圣歌的人一樣。杰拉爾德則一直保持著木然的神色，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默拉轉(zhuǎn)身在桌上的那堆石板間翻找了一會兒，一邊找一邊說:“我希望你能留在這個神廟里為我禱告，然后為我培養(yǎng)一些新的侍奉我的人選?！?/br>
    “這是我的榮幸！”狐人少女臉漲得通紅，杰拉爾德都感覺到了她身上散發(fā)出的熱情。

    安默拉站起來，然后將石板一塊塊擺在他們面前：“這些人是為了神諭而設(shè)置的，他們是比獻祭犧牲品的薩滿更特殊，他們將直接與我的意志進行溝通。”

    她指著第一塊，那上面有模糊的壁畫，安默拉花了很多天還原它：“這個求取神諭的儀式你們在很久以前也做過，但是后來失傳了，我希望你們能將它撿起來?？催@里，請記住祭壇上周圍的祭品配置，金銀象牙，藍色蠟燭，數(shù)不盡的血。”

    那張壁畫上畫著很久以前的厄尼爾神廟，畫面很簡陋，但看得出比現(xiàn)在要更輝煌。在黑色的祭壇周圍，幾十個血槽抽空無數(shù)祭品的血，然后地面都被象牙與金銀鋪滿了，祭壇之上全是藍色的蠟燭。那個年代的獸人們還習(xí)慣□身體，但是在祭壇的下方，有幾個穿著整潔的獸人，他們就是獸人祭司和獸人薩滿。

    狐人少女把手伸進自己低胸的獸皮衣里，然后拿出一張粗糙的紙，用木炭條將這些祭品用心地記下了。

    杰拉爾德震驚地看著安默拉，這種索要財物的方法還真是有理有據(jù)，無法拒絕。

    “難怪你要花這么長時間盯著這堆石板子看……”

    “這只是準備工作?！卑材瓕⑦@塊石板收起來，然后指著下一塊，“在特定的時節(jié)，你看見這里標注的星辰位置了嗎？每年，當(dāng)這顆象征著我的星辰走到神廟正上空的時候，你們就可以開始求取神諭了?！?/br>
    第二張壁畫只有一小部分，是一張?zhí)煳膱D，很簡陋，但是也很清楚。

    杰拉爾德簡直不敢相信安默拉就這樣把她的工作量削減到了每年一次：“等等，你……”

    狐人少女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認真聆聽，杰拉爾德啞口無言。

    安默拉掃了一眼杰拉爾德，然后繼續(xù)對狐人少女闡述求取神諭的步驟：“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你需要為我選出一名女祭司，五十歲左右。她將在神廟之外的圣泉沐浴，然后涂抹圣油，服食圣餅。你們必須在她的身體被任何塵埃沾染之前將她帶到我的祭壇面前，這樣我才能與之溝通。”

    接下來的一幅圖上就畫出了圣泉的樣子，泉水邊有棵月桂樹，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一位女祭司在泉水里沐浴，然后有人為她涂抹圣油，連腳底都沒有放過。

    “這位與我直接溝通的女祭司可以復(fù)述我說出的話，但這是神諭，無法被常人聆聽。”安默拉把手移向最后那塊石板，她說道，“另一個祭司將在旁邊聽著這個女祭司復(fù)述我的神諭，然后會將它用韻文記下了，交給求取神諭的人。而得到神諭的人，可以選擇是否將它公之于眾?！?/br>
    狐人少女似乎不太會寫字，她勉強將安默拉所說的內(nèi)容記下了，然后匆匆忙忙地把紙放回自己衣服里。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安默拉俯身按著她的肩膀，溫暖的力量從她身上傳來，“請為我去準備這些吧。”

    “好、好的！”狐人少女急沖沖地跑了出去。

    杰拉爾德終于不用坐得端端正正了，他放松下來，弓著背，向安默拉發(fā)出質(zhì)疑：“你這樣做他們真的不會懷疑嗎？”

    安默拉很平靜地把那些石板收好：“現(xiàn)在肯定會懷疑，但是當(dāng)我的預(yù)言準確率達到百分之百后就不會了?！?/br>
    “你昨天才說過自己沒法預(yù)言！”杰拉爾德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這不是預(yù)言，是神諭。”安默拉頭也沒回，她用很嚴肅的口氣跟杰拉爾德說道，“我沒有在騙他們，這就是求取神諭的正確步驟，它可以讓厄尼爾神諭的正確率達到占星臺那個程度。我花了整整三天研究這幾塊比我畫得還難看的石板，直到昨天睡覺前我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它。所以你最好不要這樣否認我的成果，否則我會很生氣?！?/br>
    “啊哈，神要那些金銀珠寶做什么？”杰拉爾德還是覺得她在斂財，“你只是想支付那個三百萬順便把海港建起來吧?！?/br>
    “就像秘銀可以作為魔導(dǎo)體一樣，金銀與象牙可以成為神明意志的良導(dǎo)體?！卑材畔铝耸掷锏氖澹D(zhuǎn)身看著他，眼神冷肅，“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當(dāng)上圣堂騎士的，你沒看見教皇頭頂那個帽子上的金銀有多重嗎？”

    “我是被神選中的，神說了算，跟我沒多大關(guān)系?！苯芾瓲柕聼o所謂地聳肩，“至于教皇帽，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比較有錢。”

    “相信我，以后你能變得比他還有錢。這是你的臨時圣騎士頭盔?！?/br>
    安默拉將一個石板蓋在了他的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跟西零醬（就是畫人設(shè)圖的小天使）討論中秋節(jié)約會的事情結(jié)果更晚了??！都怪她?。。◤娦兴﹀仯ㄎ沟鹊炔皇且驗槟阕约簺]存稿嗎??！

    ☆、第71章 商隊

    一個月飛快地就過去了,獸人很快迎來了開放通商的日子。

    在安默拉的安排之下，獸人們同意了一部分物產(chǎn)交易，其中包括野獸皮毛、金銀象牙、觀賞性寶石等等奢侈品原料。

    但是幾個比較重要的礦脈，包括某個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秘銀礦,全部都被隱瞞了下來。現(xiàn)在這個階段,三大帝國在獸人部落里還沒有很大的權(quán)限，他們暫時沒法對獸人部落的礦產(chǎn)進行詳細的勘探,安默拉隱瞞起來倒也容易。

    而帝國交易給獸人部落的東西就十分有限了，它們在獸人看來很新奇，但是在安默拉看來毫無價值。不過部落必須接受這些，以此顯示他們很沒腦子，而且完全不懂現(xiàn)代魔導(dǎo)科技。帝國還派使者給幾大部落的長老們送去了奢華的馬車,精密的鐘表,甚至一整套來自三個世紀前某知名藝術(shù)家設(shè)計的古董家具。

    現(xiàn)在這些馬車、鐘表、家具都擺在了安默拉的神廟里。

    安默拉坐在這堆奢侈品中間，面前是極為簡陋的木板桌，還有一大摞一大摞的粗糙紙張。她一邊查看最近的交易文件一邊朝窗口喊了一句：“把這個座鐘搬出去。”

    它讓這個本來就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間變擠了，而且它的聲音很吵，安默拉需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讓自己計算眼前這上千筆交易中的各種得失。

    杰拉爾德就在門外不遠處，他聽著安默拉的話陷入了沉思。

    這一個月以來他經(jīng)歷了人生中第一次被打臉，第一次被踩臉，第一次被踹屁股，基本上林林總總的“第一次”他已經(jīng)全部經(jīng)歷過了。杰拉爾德用過去無數(shù)年的經(jīng)歷保證自己雖然苦修，但絕對不是受虐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要呆在這個神廟里給來自黑暗圣殿的性情暴虐的神服務(wù)。

    現(xiàn)在安默拉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按理說他的歉疚感也應(yīng)該消失得差不多，現(xiàn)在他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流浪了。

    但是杰拉爾德沒有。

    他一直在想一個月前安默拉把石板扣在他腦袋上并且告訴他這是“臨時圣騎士頭盔”的那個動作，那感覺和很多年前他被任命為騎士團團長的時候像極了。

    他感覺自己擁有無窮的力量，可以為神做出任何事情。

    “杰拉爾德？”安默拉看了會兒文件，將它們一點點錄入神國的數(shù)據(jù)庫，然后又喊了聲，“你在的話就幫我把這個座鐘搬出去，謝謝?！?/br>
    杰拉爾德發(fā)現(xiàn)她說“謝謝”的時候竟然讓他受寵若驚，這本來是基本禮儀，但是這個人硬生生地把它變成了一種榮譽。

    “沒空?！苯芾瓲柕聭醒笱蟮厣煺沽艘弧踝樱缓笃鹕硗崎T進來。

    “下次記得敲門。”安默拉頭也沒有抬，“你不是說沒空嗎？”

    嘴上說著很忙，其實身體還是很老實的嘛。

    杰拉爾德朝她翻了個白眼，但是安默拉依然沒有正眼瞧他，他說：“是的是的，我忙著為女神搬座鐘?！?/br>
    “謝謝，帶上門?！卑材Φ媒诡^爛額，她必須盡快弄個臨時的財政大臣出來，不然照她現(xiàn)在這個處理速度，這些帳再過一年也算不清。

    杰拉爾德抱著有他那么高的大座鐘想了想：“你不覺得這個東西擺出去會很難看嗎？”

    “沒有人會這么覺得的，除了你?！卑材黠@沒空管它會不會影響美觀，她只希望這玩意兒的聲音別吵到自己，“快把它帶出去?！?/br>
    杰拉爾德看了這東西一會兒：“這個風(fēng)格和神廟整體太不一樣了，就像在幾千年前的古代陵墓里裝了個電燈一樣?！?/br>
    “把那些古董家具也搬走?！卑材緵]有聽他在說什么，“還有馬車，你趕緊去把那匹純種馬放生吧，圣泉就要被馬糞淹沒了?！?/br>
    杰拉爾德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搬走了古董家具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還不如直接讓我把你搬走?！?/br>
    安默拉放下手里的一大摞文件，然后抬起頭看了一眼杰拉爾德：“你是不是在嘗試引起我的注意力？說吧，你想談點什么，給你五分鐘。”

    杰拉爾德平時從來不說那么多廢話，他今天唧唧歪歪也夠久了，安默拉覺得他肯定有事情要說。

    杰拉爾德感覺她的預(yù)言水準正在與日俱增，他在安默拉平靜的目光中醞釀了一會兒，然后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道：“我想離開了?！?/br>
    “哦，再見?！?/br>
    安默拉迅速拿起了剛剛被她放下的那些文件，然后繼續(xù)低頭開始計算賬務(wù)。

    杰拉爾德站在原地沒動，他感覺自己被欺騙了，從感情到身體。

    “你就沒有一點……挽留的意思嗎？”

    安默拉沒抬頭，她敷衍地說道：“哦，你能留下嗎？沒有你的話，晚上床下有老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呢?！?/br>
    杰拉爾德回想了一下自己過去幾十年做的事情，征戰(zhàn)，廝殺，消滅異端。然后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過去一個月做的事情，打掃，睡覺，消滅老鼠。他覺得自己圣騎士的品格被這個邪神侮辱了，最關(guān)鍵的是在被侮辱之后對方打算一拍兩散，完全沒有要負責(zé)的意思。

    “好的，那我就勉強留下吧?！苯芾瓲柕氯魺o其事地點頭同意了安默拉的話。

    安默拉停了筆，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心理障礙嗎？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我……”杰拉爾德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安默拉手忙腳亂地放下了這一摞文件，然后迅速拿起另一摞：“不不不，別跟我說你的心理障礙是什么，我不是垃圾桶，去跟別的什么傾訴吧，你手里的座鐘就不錯?！?/br>
    “……”

    杰拉爾德抱著巨大的座鐘看了她半天，確認她完全沒有抬頭的意思之后默默離開了。

    *

    下午的時候，安默拉居然從她那間小木屋里走出來了。

    她在神廟角落里找到了與座鐘進行長談的杰拉爾德，然后清了清嗓子：“我為我上午的話道歉。我那時候太忙了，完全失去了對情緒的控制，我覺得我傷害了一位一直以來勤勤懇懇為我趕老鼠的圣騎士。真的非常抱歉?！?/br>
    杰拉爾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你也有心理障礙嗎？這個座鐘可以借你一半……”

    安默拉就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她繼續(xù)說道：“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決定帶你離開這里。”

    “……”杰拉爾德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獸人準備往人類世界派遣商隊，當(dāng)然，是在我的多次暗示之下?！卑材┮曋?，用冷酷的語調(diào)闡述這次的行程，“在港口初期建設(shè)已經(jīng)完成，而且財務(wù)資料可以通過遠程傳輸?shù)那闆r下，我決定跟隨商隊前往三大帝國?！?/br>
    她只闡述了自己的行程，但是不說具體要去三大帝國做點什么。

    安默拉的口氣變得很快，她迅速換上溫情滿滿的語調(diào)，看上去就跟慰問下屬的領(lǐng)導(dǎo)差不多：“我覺得你的心理障礙在這里可能得不到很好的治療，所以，準備順便把你也帶去看看?！?/br>
    “……”杰拉爾德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謝謝，座鐘挺好用的?！?/br>
    安默拉挑了下眉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不久前波文港已經(jīng)初具雛形了，但是離第一批“貨物”抵達這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對于安默拉而言是空窗期。

    她已經(jīng)通過規(guī)范求取神諭的儀式減少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了，但是開啟通商后的大筆交易會繼續(xù)占用她大量時間?，F(xiàn)在安默拉需要為自己的新海港聯(lián)系一些合作者了，否則它將無法持續(xù)產(chǎn)生效益。這邊獸人會繼續(xù)修建海港附近的地面設(shè)施，而她要做的，就是物色合適的小伙伴，讓他們知道這兒有個即將成長起來的港灣城市。

    這是近代獸人第一次主動向人類世界派遣商隊，它不僅僅是一次經(jīng)濟交流，還具有重大的外交意義。

    安默拉隨同商隊去三大帝國也絕對不僅僅是擺攤賣象牙，她需要一個合法的，人類世界的身份。獸人也許承認她是滅世神，并且用神廟來供奉她，但是這不代表安默拉能在人類世界里吃得開。

    通過獸人宗教可以控制一部分獸人的力量，但是要以此來控制人類是不可能的，所以安默拉必須想點別的辦法。比如設(shè)法弄到爵位，又比如成為三大帝國的榮譽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