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正如安默拉所知道的那樣,獸人是具有完整文明的,他們打獵、捕魚、采集野果,但是不太可能食用智慧生命。所以這些蛇人心里也不太愿意吃掉這個人,他們只想把那個神圣印記據為己有。 幾個蛇人一起搬著這具尸體般的健壯身軀,他們往安默拉所在的草叢移動過來,這邊靠著篝火堆。 安默拉往后退了一點,一動不動,生怕被這群家伙發(fā)現。 隔著厚厚的葉子,安默拉從蛇人的縫隙間看見那個人的臉。被陽光親吻過的膚色,高挺的鼻梁,胡茬有點長了,但還是能看出一點點略帶粗糙的英俊。如果他再年輕二十歲,應該跟蓮恩是一個類型的——無時無刻不散發(fā)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悅。 安默拉一邊想一邊后撤,她努力用沾著糞便的樹葉擋住自己,這些蛇人離她只有不到三米遠了。她很慶幸地想道:幸好這些蛇人的注意力全在那個人…… 那個人睜開了眼睛! 安默拉飛快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是蔚藍色的,那個半死不活的家伙確實睜開了眼睛。 “我說……你看了半天就不打算救我一下嗎?” 聲音很沙啞,標準的奧蘭教廷語,聽起來還有點郁悶。 有一個蛇人嚇得把手里的火把扔進篝火堆里,負責抬腿的那個蛇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趁著這片混亂,安默拉抬手就扔出一個刺目的光球。光球落在蛇人們的腳下,“哧溜哧溜”的旋轉著,發(fā)出巨大的爆裂聲。這些蛇人嚇得倉惶逃竄,口中不斷尖叫著“神罰!”“神罰來了!”之類的話。 不到半分鐘這片樹林就只剩下安默拉和那個差點被架到火上烤熟的苦修士了。 “恭喜脫困,我先走了。”安默拉壓低嗓子,說完就重新鉆進了樹叢里。 “之前億萬星辰轟炸的就是你嗎?” 苦修士,也就是杰拉爾德,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他伸展了一□體,安默拉清楚地聽見他的骨頭發(fā)出雷鳴般的噼里啪啦聲,聽上去很可怕。 安默拉沒有回答,她往樹林更深處走去。她覺得在自己身體狀況尚未完全恢復的時候與人接觸不是很好,不管對方是誰。 杰拉爾德不緊不慢地跟著她身后,他倒是完全不介意自己沒穿衣服的事情:“這么說來,追殺圣女的也是你了?” 安默拉忽然放緩了腳步,因為她意識到自己根本甩不掉對方,她一邊走一邊召出了假想精靈。 這次不是速度快但長得特別打眼的太陽天馬,而是一只渾身黑毛的大老鼠。它速度也很快,但是不能飛,唯一的優(yōu)點是背上比較軟。 安默拉有大量意識容量被維持生命的魔導式占據了,這類魔導式往往很大,有戰(zhàn)術級也有戰(zhàn)役級,共同特點是會持續(xù)消耗意識能量。她的氣管之前因為吸入大量熾熱氣體而燒傷了,現在呼吸供氧需要魔導式維持。還有骨折的地方,她不會做夾板,也只能用魔導式固定。還有那些受損的內臟,為了保證它們的基本功能,安默拉需要同時維持無數個魔導式。 這些用于維持生命的魔導式大大降低了安默拉的戰(zhàn)斗力,所以一路上她都在回避獸人部落,回避人類,她實在是不敢隨便起沖突。 黑老鼠讓安默拉走得快些了,但是也讓她呼吸得更為痛苦。 她回頭,發(fā)現那個家伙還跟著后面。 再這樣下去她將不得不解除更多用于維系生命的魔導式,然后開啟屏蔽,遮擋自己的形體。 杰拉爾德提醒道:“再走下去就要到蛇人部落了,風里有腥味?!?/br> 安默拉往右繞開一條路,同時展開了一個偵察式,而這個偵察式讓她不得不面對一絲.不掛的苦修者。這時候天色已經一點點暗了下來,但是安默拉不敢停,后面這家伙徒步跟了她大半天,實力可怕,意圖不明。 “聽賽門說,你是黑暗圣殿造出的神?!?/br> 杰拉爾德這句話成功阻止了安默拉前進的腳步。 她解除了假想精靈式,同時加強自己的供氧,在她原地不動的時間里,杰拉爾德已經趕了上來。 他坦蕩地站在安默拉面前,就算身體裸.露也沒有羞恥感或者窘迫感,連懶散的神色也沒有半點改變。那具線條流暢的身體里蘊藏不可思議的爆發(fā)力,不會讓人產生遐思,只會讓人感覺畏懼。安默拉正面注視他的第一刻竟然沒有想到“赤.裸的*”,她腦海中冒出的詞是“鋒利的圣劍”。 這個人身上有種被物化過的、不正常的強大氣息。 “劍……?”安默拉盯著他,不由自主地將這個詞說出口。 杰拉爾德怔了怔,不知為什么下意識地側身躲進了樹林的陰影里,他學著安默拉的語氣說道:“……神?” “不是?!卑材瓝u頭。 “我是劍?!苯芾瓲柕碌穆曇魪臉浜竺?zhèn)鞒鰜怼?/br> “我是人?!卑材诘厣?,清理出一片空地,準備生火渡過這個夜晚。 “我很好奇賽門他們在你身上做了什么?!苯芾瓲柕驴瓷先ゲ皇窍矚g追根尋底的人,但是他從剛剛開始就盯著這個問題不放。 安默拉決定利用他這點好奇心:“我很好奇賽門是誰?!?/br> 杰拉爾德的聲音提不起什么勁:“一個古板的騎士而已?!?/br> 安默拉覺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費意識空間,這么一個翻譯式夠她多呼吸好幾口純氧了,現在她卻用這么寶貴的資源跟一個暴露狂閑聊。 “你是誰?”安默拉耐著性子問道。 “也是一個古板的騎士?!苯芾瓲柕掠貌畈欢嗟恼Z氣回答,“可能比他好一點點?!?/br> 是啊,賽門至少會穿好衣服跟她說話。 “你是狂信徒?”安默拉覺得他胸口的十字印記是狂信徒標志,但是他身上卻沒有特別濃烈的信仰感,沙利耶爾的宗教氣息都比他強。 杰拉爾德輕笑了一下:“賽門才叫狂信徒,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原……原什么來著?” 安默拉迅速接完了這個長長的單詞:“原教旨主義者?!?/br> 她已經生好了一蓬火,但是很小,只能照亮一米多一點的地方。火苗也很脆弱,安默拉挑的柴有些濕,嗆人的煙霧彌漫在四周,幸好她現在是用魔導式供氧。 原教旨主義者相信《圣典》完全真實,并且堅定地認為所有人都必須接受這里面?zhèn)鞑サ挠^點。 現在它已經被泛化為一種強制主義,不單單是宗教上的強制信仰,還有政治理念、文學思想上的強制統(tǒng)一。 “對,就是原教旨主義者。”杰拉爾德笑聲沙啞,比烏鴉叫起來還難聽,“他們不允許除了永夜以外的任何信仰存在,極端仇視曙光,也極端仇視無信仰者?!?/br> 這個確實有點病態(tài),安默拉頓時覺得現在的奧蘭教廷比這個要正常多了。 “永夜……”安默拉忽然記起來一句話,“我愛眾生更甚于愛我自己,可悲的是,眾生亦如是。” 杰拉爾德原本輕松的表情忽然有點僵硬了,他抬起手遮住胸口的十字架烙印,那里正散發(fā)出刺目的光芒。 “剛剛那句話……是永夜說的嗎?” 安默拉輕柔得有點空靈的聲音回蕩在篝火周圍。 作者有話要說:24章,寫在斯洛書上的話,“神愛眾生更甚于愛她自己,可悲的是,眾生亦如是。” 31號返校,第二天才能到,可能要忙活很久,所以這兩天更不了一萬字。 ☆、第63章 失血 杰拉爾德沒有答話。 “曙光……也說過一樣的話,不是嗎?”安默拉的問題還沒結束,“但是《圣典》截去了最后那一半,為什么?” 神說,我愛眾生更甚于愛我自己,而可悲的是,眾生亦如是。 杰拉爾德寬大的手掌蓋不住散發(fā)出強光的印記,那些光輝從他的每一個指縫間傳出來,讓杰拉爾德變得比篝火還亮。不僅是他,安默拉的神國也是這樣。施法平臺上一遍遍閃過這行字,但它似乎不是安默拉所知道的任何一句咒語,它沒有與魔法相對應,僅僅是出現在那上面而已。 就像她第一次在斯洛的筆記本上見到這句話時一樣。 那時候的神國也以溫柔的聲音給出了翻譯。 安默拉盯著火堆:“現在的人是不是在嘗試隱瞞什么,身為神明圣劍的你知道嗎?” 她還想繼續(xù)問,但是下一刻就感受到了肩膀上傳來的劇痛。杰拉爾德像獵豹一樣撲向了她,渾身氣息鋒利得讓人難以呼吸,安默拉的視線被他胸口十字形的強光奪去了,根本看不見其他一切東西。他用一只手按住了安默拉的背,另一只手將她的雙手反扣住,安靜的密林里只能聽見野獸般的喘息。 “別念了。”杰拉爾德的汗水順著脖頸滴落在安默拉身上,燙得要燒起來了,“別在心里念那句話?!?/br> 安默拉覺得之前背上被燒穿的地方差點被他用手捅出個窟窿,她痛苦萬分,但是聲音還算平靜:“為什么?” 不是心里在念,而是她的施法平臺一直在重復它,安默拉也不知道該怎么停止。 “停下,拜托了,好孩子……” 杰拉爾德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那道十字架的烙印越來越深了,安默拉覺得這樣下去那個烙印會直接透過他的心臟把他貫穿。 “告訴我那是什么?!卑材坏貌蝗淌苤滔寡鄣膹姽夂退蟮皿@人的力道。 “神罰……” 杰拉爾德的嗓子啞得不像話,痛苦與戰(zhàn)栗從他的身上傳過來,甚至試圖侵入安默拉的內心。她覺得面前這個人身上被物化過的氣息越發(fā)明顯了,人的味道已經消失在了光芒之中,壓制住她的不是人類的*,而是不可抵擋的圣劍。 沒錯,就是那種感覺,被冰冷而鋒利的劍抵在喉嚨上的感覺。 “那是神罰?!苯芾瓲柕陆吡φ{整著呼吸,“停下,別念了?!?/br> 安默拉覺得再不停下這把劍可能會抹過她的脖子。她只能閉上眼睛,結束了施法平臺的一切運算,然后看著那上面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好了,你放手。” 安默拉的聲音跟之前用魔導式輔助發(fā)聲時完全不一樣,她的喉嚨被燒壞了,現在沙啞得跟破風箱似的。杰拉爾德長出了一口氣,他松開安默拉,然后看見那只壓在她背上的手沾滿了溫熱濡濕的血液。 在他愣神的時候,安默拉已經跟他拉開距離。她重新開啟施法平臺,一柄熾烈的長槍指在杰拉爾德的眉心處。 重新啟動過一次的施法平臺上已經看不見那句話了,剛剛的一切似乎是一場幻覺。 “抱歉,你看上去毫發(fā)無損,我還以為……” 杰拉爾德揚了揚自己那只滿是鮮血的手,話沒說完就被安默拉打斷了。 安默拉試著用這柄長槍刺了他一下,但是單憑她這點力量根本無法造成損傷,她需要輔以更加強大的力量增幅式。她保持著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后背疼得快麻木了,可握槍的手依然極穩(wěn):“說清楚你和賽門的來歷,還有神罰的事情?!?/br> “你的血快流干了……”杰拉爾德看見她腳下已經積出了一小洼黏稠的血液,將土壤泡得濡濕。 安默拉已經在用魔導式恢復傷口并且止血了,她用長槍把杰拉爾德剩下的話逼回去:“回答我的問題。” 杰拉爾德抓了幾把自己的頭發(fā),耐下心來說道:“賽門·德·索納克,圣女說是看守地獄第四重門的冥君。據我所知,他是黑暗圣殿的現任圣堂騎士團大團長?!?/br> 地獄一共有七層,當年永夜被曙光打敗,直接墮入了最深的那一層。每一層地獄里都有永夜的仆人,他們守在從天國到地獄的通道上,阻止任何人進犯那位墮入死國的神。 安默拉還以為自己在聽神話傳說,可是杰拉爾德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說謊——能被神烙上神圣印記的人從來不說謊。 “你知道沙利耶爾和斯洛嗎?”安默拉這時候已經差不多能把這群人的身份聯系起來了。 杰拉爾德攤了攤手:“沙利葉是大天使之一,掌管與太陽相對的月亮。斯洛……這個發(fā)音聽上去好像也是天使的名字,死之沉默天使,據說人死后能見到他。不過更具體的情況還是去問教廷或者占星臺比較好,我對神話故事可沒有什么研究。” 這兩個都是與天使名相似的假名,安默拉感覺黑暗圣殿幕后那些人可能真的有不得了的來頭。 她盯著杰拉爾德看了一會兒,杰拉爾德也看著她,他感覺這孩子似乎在猶豫,在掙扎。 “那么門格爾呢?” 安默拉花了一點時間才讓這個名字從自己口中出來,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真正擺脫了那個人帶來的恐懼。 杰拉爾德對《圣典》里的名字可謂是倒背如流,找出其中發(fā)音相似的名字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他很快答道:“主宰破壞與毀滅的天使,不過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墮落了?!?/br> “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