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班杰明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沒有簽署《國家魔導師合約》?！?/br>
    國家魔導師合約，就跟施法證明一樣，是帝國用于控制魔法力量的重要手段。

    在獲得軍方的施法證明之前，國家會要求魔導師簽署一份《國家魔導師合約》。簽署合約后的魔導師可以從帝國獲得補助，包括生活補助和研究補助，福利優(yōu)厚，沒有任何后顧之憂。但是簽署合約也就意味著魔導師在享有權(quán)利的同時必須對國家盡一定的義務，比如接受調(diào)派，前往戰(zhàn)場。

    說白了，班杰明就是怕上戰(zhàn)場，所以不愿意簽署合約。

    安默拉問道：“好吧，那你來黑色法師塔是為了繼續(xù)學業(yè)嗎？”

    黑色法師塔所在的大陸比三大帝國所在的大陸要混亂很多，也沒有《國家魔導師合約》這樣的說法。這里本來就是灰色領域，雇傭軍的天堂，生生死死，見怪不怪。

    “不、不是的?！卑嘟苊骶o張地說道，“我是被騙上船的，有人告訴我這里可以自由地使用魔法，研究魔法，簡直就像天堂一樣！于是我花光了所有積蓄擠上船，但是發(fā)現(xiàn)這里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br>
    在帝國，只有上戰(zhàn)場后才會面臨死亡威脅，普通公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還是會得到國家保障的。而且如果仔細研究帝國魔導軍團的戰(zhàn)斗力，班杰明就會發(fā)現(xiàn)，就算他上了戰(zhàn)場，死亡概率也不會太大。

    可是在黑色法師塔就不一樣了，沒有《國家魔導師合約》就意味著隨便哪個人都能通過黑市獲得魔法知識，隨便哪個人都能使用魔法傷害其他人。這里的治安官基本上是擺設，每一秒都在發(fā)生犯罪行為，如果不是鬧得太大，沒人管你到底是不是違規(guī)施法了。

    班杰明發(fā)現(xiàn)自己實際上隨時都處于死亡威脅之中。

    “真不幸?！卑材恼Z氣里聽不見一點同情。

    班杰明哀求道：“是的，太不幸了！請放過我吧，我只是個半吊子的魔導藥劑師而已……”

    “你想回自己原來的國家嗎？”安默拉忽然問道。

    班杰明一下就打起了精神：“天、天哪！您要幫我返回圣蘭斯卡特嗎？”

    他來這里之后很快就身無分文了，現(xiàn)在后悔想回去都不行，這里的船票貴得驚人。除非他把自己切割成人體器官倒賣出去，否則他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黑塔城。

    安默拉爽快地點頭：“你可以為我工作一段時間，相信你很快就能攢夠回去的錢了。”

    “工、工作？”班杰明猶豫起來，他擔心自己會被派去完成很危險的任務。

    安默拉安撫他：“就跟你現(xiàn)在做的事情差不多，為我布置一間標準實驗室，然后偶爾做一點研究分析工作?！?/br>
    班杰明大松一口氣，但是他這口氣還沒松完就聽見安默拉補充了下一句話。

    “不過在你為我工作的期間，我需要你簽署魔導師的契約，下仆契約。”

    小波文在心里高呼“干得漂亮”，而班杰明則臉色慘白。

    他說：“……那我還不如倒賣器官換船票錢?！?/br>
    古代魔導師為了控制自己的仆役會使用這類精神控制類的契約，但是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是“禁術(shù)”了。

    每一本現(xiàn)代法典都會在最前面寫上“天賦人權(quán)，自由萬歲”。

    在“人類擁有追求自由的權(quán)利”被寫入法律條文之后，魔導師就不能再以任何理由控制另一個人的精神與*了。這是魔法倫理學的基礎內(nèi)容，是每一個魔導師在學習過程中最先接觸到的東西。

    安默拉沒想到班杰明還挺硬氣，她繼續(xù)蠱惑道：“我不光可以為你提供船票，還可以給圣蘭斯卡特國立學院寄介紹信，你可以在那里完成你的學業(yè)。而你要做的事情很少，毫無危險性——建一間標準實驗室，做一些學徒級別的魔導實驗?！?/br>
    安默拉不久前剛剛認識了圣蘭斯卡特國立學院的人，瑪?！す锷淌?，她打算把這條人脈關(guān)系好好維持下來。

    “……今、今晚就開始嗎？”剛剛還說要去倒賣器官的班杰明咽了下口水，順從地改了稱呼，“我的主人?！?/br>
    安默拉發(fā)現(xiàn)這家伙很容易輕信別人，很熱衷于追求知識，并且貪生怕死，看來他被騙光所有積蓄并不是偶然情況。

    “是的，今晚就開始。”安默拉從口袋里取出一小張羊皮卷軸，“不過首先，建立契約?！?/br>
    她把羊皮卷軸遞到班杰明面前。

    羊皮卷軸是方塊狀的，很厚，用黑山羊的血浸泡過，血液氧化過后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黑色。它的邊緣處用古代魔法文字寫著密密麻麻的咒文，這些墨汁是猩紅色的，但不是血，是某種植物汁液。

    “怎么做？”班杰明可從來沒在學院里接觸過這種東西。

    小波文也看得很驚訝，因為這張契約卷軸明顯是提前準備好的，難道這位小姐整天隨身攜帶契約卷軸準備對人下手嗎？

    安默拉用手指了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跡：“用手指劃它，確保每一個字沾上你的血。”

    班杰明小心地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往那些字上一按，尖銳的刺痛感從指尖鉆進來，他直接尖叫出聲：“這是什么玩意兒！”

    “繼續(xù)，不然會越來越痛?！卑材粗种讣饷俺龅囊稽c點血跡，心里慶幸沒有流出一團脂肪，不然這張可憐的卷軸就要報廢了。

    班杰明不敢耽誤，他飛快地用指尖劃過這行古魔法文字，然后飛快地拿起手一看。

    沒有傷痕，沒有血液，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他驚訝地看著那張羊皮卷軸，還是原來的樣子，不過底下多了些字。

    安默拉照著底下的字念出來，這似乎是很長的一段咒語，班杰明一個字也聽不懂，等了好一會兒安默拉才把它念完。

    “你愿意成為我的下仆嗎？”安默拉輕描淡寫地問道。

    班杰明愣了愣：“呃，愿意?！?/br>
    “契約成立?！卑材c頭，然后收回了契約。

    ……如果只要問一句話就算成立了，那之前那一大段咒語又是用來干嘛的？

    “是用來讓我們接下來的對話產(chǎn)生效力的?！卑材闹讣鈩澾^手上的黑翡翠戒指，“那個咒語會將我和你的對話變成法律或者神諭那樣的，真正具有約束力的語言?！?/br>
    班杰明驚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所思所想居然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安默拉眼前。

    他哭喪著臉：“請問……現(xiàn)在毀約來得及嗎？”

    ☆、第55章 出發(fā)

    安默拉當然不會讓他毀約。

    班杰明和小波文兩個人迅速開始合作搭建實驗室,雖然安默拉對這兩個人不是很放心,但她也沒空管這么多了。

    “我走了,有事一定要記得聯(lián)系我?！卑材D(zhuǎn)身向房門口走去。

    “好的，主人。沒問題，主人?！卑嘟苊鞯呐帜樕隙殉鰸M滿的笑容,“我會努力工作的！”

    安默拉不太放心地回頭叮囑：“記得保存樣本,不要把我給你的東西全部用于實驗分析?！?/br>
    “好的，主人。沒問題，主人。”班杰明飛快地回答道。

    安默拉走出房門,但是沒過一秒鐘她又回來了：“有任何情況都在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

    “快點走吧,主人,不然天就要亮了?！卑嘟苊饔X得他的臉都要笑僵了，“你不是趕時間嗎？”

    這回安默拉才匆匆忙忙地往法師塔趕去。

    晨曦正在醞釀之中,天空的邊緣出現(xiàn)了微茫的光芒，夜色一點點融滅于太陽的光輝。安默拉走在這片廣闊而荒涼的開發(fā)區(qū)里，伸手戴上了帽子，很長時間沒有修剪過的栗色長發(fā)微微遮住眼睛，但她依然走得穩(wěn)健沉著。

    她輕聲開口，低柔的頌禱聲在這片無人的鋼筋水泥叢林里回蕩著。

    “天空是屬于我的，太陽是屬于我的。”

    “被天空所籠罩的一切，被陽光所照耀的一切，無一不是屬于我的。”

    那一點點黯淡的陽光開始凝聚起來，那些可以被隨意穿透的光芒被熔鑄成璀璨的實體。流暢的肌rou曲線，柔順的毛發(fā)，光滑的表皮，全身披著金色重鎧。金色的火馬燃燒著太陽般的烈焰，一點點出現(xiàn)在安默拉的面前。

    它的雙目之中沒有神采，只有光。

    安默拉用反重力式翻身上馬，然后火馬直接往天際飛去，消失在云層之中。

    假想精靈，太陽天馬。

    它的原型是《圣典》中提到過的一種神話生物，也就是為曙光女神拉起太陽的火馬。

    根據(jù)《圣典》的記載，世界原本是永恒黑暗的，而統(tǒng)治著這片黑暗的就是永夜女神。當然，圣典只稱她為“永夜”或者“魔鬼”，從不曾加上“女神”的后綴。

    曙光女神誕生于黑暗，她睜開眼，世界上就有了第一縷光輝。

    然后她說“要有光”，天馬們就拉著太陽飛上了天空。

    當太陽的光輝照耀大地的時候，“永夜”就不再是永遠的黑夜了。曙光已經(jīng)來到，永夜被迫墮入“死的國度”——也就是圣典中常提起的地獄。

    安默拉在飛入法師塔區(qū)域之后就著陸了，這片地區(qū)是禁飛區(qū)，被偵測到的話很可能會直接擊落。按照原計劃，她要先回法師塔拿行李，然后以最快速度登船，跟大部隊一起趕去獸人部落。

    當船抵達獸人部落的時候，通商條例也差不多快要生效了，黑色法師塔如果想從三大帝國口中分點rou必須趕在這之前。

    安默拉推開法師塔的門，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沙利耶爾在大廳里。

    他背著門，站在那個被白色帷幔擋住的女神像面前，微微垂頭，似乎是在禱告。他還披著平時那件寬大的斗篷，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揚起他的袍角與黑發(fā)，安默拉幾乎以為他背后張開了黑色的羽翼。

    而且……女神像似乎變了。

    安默拉記得之前女神是微微俯身，然后向大地伸出手，那個姿勢看上去在接引來自污濁人世的靈魂。而現(xiàn)在她是半跪在地上的，朝著天空的方向伸出手，仿佛是在迎接第一縷光芒的降臨。

    換個神像也沒什么，反正教堂里各種各樣的女神像多了去了。

    “你這是……夜不歸宿？”

    沙利耶爾轉(zhuǎn)過身來，安默拉看見他轉(zhuǎn)身前的最后一個動作是把十字架掛墜放進衣服里。

    安默拉清了清嗓子：“我走回來的?！?/br>
    沙利耶爾的聲音比平時低沉：“計劃有變，圣女提前抵達了獸人部落。”

    安默拉皺起眉，引起她關(guān)注的不是圣女，而是沙利耶爾。他看起來跟平時似乎不太一樣，安默拉覺得他容貌中多了一種微妙的蠱惑氣息。雖然這張臉沒有變化，連神情也和平時一樣是溫和親切的，但是他身上開始散發(fā)出“不潔”的味道。

    與斯洛身上那種純粹的邪惡又不同，這是白色被污染過的感覺。

    “您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安默拉站在門邊，沒有再往前走。

    沙利耶爾搖了搖頭，黑色長發(fā)隨著他的動作起伏著：“我有點累了，僅此而已?！?/br>
    安默拉覺得這肯定不止是“累了”，她只能說：“您應該好好休息?！?/br>
    “剛剛我說到哪兒了？哦，對，圣女提起抵達了獸人部落。”沙利耶爾在長椅上坐下來，他把手里的《圣典》放在膝上，然后對安默拉說道，“你和談判專家可能需要提前乘空艇前往北方大陸，否則等我們慢悠悠地坐船趕到，圣女都已經(jīng)拿著和平協(xié)議返回占星臺了?！?/br>
    空艇載人少，消耗大，但是速度快。

    這里和獸人部落隔了一個大洋，乘船的話最快都要月余，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圣女的步伐。

    安默拉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圣女會提前這么多跑去獸人部落？”

    她覺得黑色法師塔的情報能力不至于差到這個地步，實際出發(fā)時間居然和之前得到的消息差了月余，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所以圣女這次提前趕往獸人部落肯定是有什么突發(fā)情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讓她急匆匆地跑去北方。要知道圣女從普朗曼回來還沒有多久呢，這么快就又一次出行了，歷史上也是很少見的。

    “是占星臺。”沙利耶爾低頭看著膝上的《圣典》，表情隱藏在黑發(fā)之下，“她們已經(jīng)預言到了黑色法師塔的襲擊，所以提前做出躲避?！?/br>
    這個太玄乎了，至少安默拉目前的人生中還沒有接觸過“占星術(shù)”這種東西。

    “真這么靈的話，我們也不可能殺得掉圣女吧?！卑材婀值卣f道，“您真的相信這種……預言嗎？”

    安默拉話一出口就感覺自己問錯了，沙利耶爾是信徒，說不定還真信。

    沙利耶爾的聲音微微抬高：“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厄尼爾，這已經(jīng)是事實了，她們預言到了，然后躲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