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沈瓊寧心里明白,現(xiàn)在《第一步》做出了點成績,他們是來搶功勞粉飾履歷表了。 能在電視臺工作許久還不被吸納進固定團隊的這些人,一來是有背景,二來也必然技術(shù)平平,沒有一支優(yōu)秀的團隊向他們伸出援手,干幕后這行的,性格孤傲脾氣古怪也好,社交困難溝通障礙也好,大多都沒什么大關(guān)系,只要技術(shù)夠好,一切不是問題。 而顯然他們并不在這樣的行列里。 沈瓊寧指尖劃過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上往下,碰到自己知道的就挨個跟主編點點:“主編你看,這個人,上次跟著極限戰(zhàn)斗錄過一期節(jié)目,結(jié)果他復雜拍攝的那個角度整場嘉賓有動作時拍下的東西就對不上焦,后期制作時一張這個角度的素材都沒能用上?!?/br> “這個就更不靠譜了,她是負責化妝的,我們節(jié)目標榜幾個學生都是素人,平常她們也都是在各自的實習單位上班,我們欄目組帶個化妝師干什么,這是打算給陸老師化妝還是給我們化妝?” “剩下的很多人看上去倒勉強湊合,起碼能拍清楚東西。”沈瓊寧無奈地笑了一下,抬頭坦誠地看向總編,“可是在我們節(jié)目剛開始制作急需人手的時候,江制片挨個找過他們,沒一個人答應(yīng)。” “所以主編,我也有我自己的難處,現(xiàn)在的團隊我們也差不多夠用,想要擴大制作班底可以籌備第二季時再談,現(xiàn)在讓我把他們這些半路出來的吸納進去,對原先從一開始就在付出的我的團隊來說公平嗎?這節(jié)目的質(zhì)量就能提高嗎?我們不要他們帶的資金,我們可以借調(diào)其他欄目的制作組人員,《終極戰(zhàn)斗》不錄的時候我們可以——” “不行,這是任務(wù),也是命令。”主編在聽她說到一半時臉上的笑容便已經(jīng)消失不見,而沒等她說完便皺著眉打斷了她。沈瓊寧閉上嘴不再繼續(xù)說下去,眼睛仍然看著他,顯得明亮又不肯服軟??偩幙粗?,稍稍一嘆,放緩了語氣。 “這些事情不要太較真,人在職場,牽扯太多,這些東西總能遇上?!彼Z重心長地說,客觀地勸沈瓊寧,“小沈啊,心里有堅持有原則是好事,但是過剛易折,這你得明白?!?/br> “對啊,過剛易折,我知道?!鄙颦倢幰е?jīng)]說話,過了一會兒有些疲憊地將臉埋在掌心里,“總編,我都到這兒了,我畢業(yè)時說的話我都不敢提了?!?/br> “我以為我的腰已經(jīng)彎到極限了,再彎真的要斷了?!?/br> ——那你就趴下,趴著也得把這件事辦了。 沈瓊寧帶著這樣的答復走出了主編室,因為節(jié)目走勢不錯所帶來的好心情已經(jīng)當然無存,臉上與心中的疲憊一時都有些難以掩飾。她的手還握在主編室的門把手上,深吸兩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人生自古多憋屈,不敢狠就只能忍。 她到洗手間去洗了把臉冷靜了一下,抬起濕漉漉的臉盯著鏡子發(fā)了會兒呆,隔壁水龍頭響起水聲也沒去注意,直到一個慢悠悠笑著的聲音突然在她旁邊響起,沈瓊寧聽到自己的名字后回過神,鏡子里她旁邊站著的女人正得體地笑著,眼中的驚訝之色顯得做作無比。 “哎呦,這不是沈瓊寧嗎?寧姐,你不是被外放到邊遠地區(qū)拍記錄片去了嗎,感覺有好幾年沒看見你了吧,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在部門群里說一聲?” 說話的人是《新聞深處》的制作人蕭曼,兩人曾經(jīng)共事過,部門群就是兩人當年一起工作的地方,不過現(xiàn)在節(jié)目已經(jīng)取消了,部門群也已經(jīng)不剩什么人,回來了還發(fā)到那里去才是個笑話。 沈瓊寧不動聲色地扯扯唇角,打量了鏡子里的蕭曼幾眼,“畢竟兩年不見,大家怕是都快要忘了我,貿(mào)然打擾多不好,不過看到蕭曼你對我還是這么熱情那我就放心了。” “昨天你不是跟江燁江制片說過想要挖我去《新聞深處》制作組嗎?”沈瓊寧笑瞇瞇地說,向蕭曼友好地伸出手,“沒想到你這么欣賞我啊蕭曼,我真是太感動了,《第一步》還要繼續(xù)做下去,我這三個月沒時間,不過你放心,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我也熱愛新聞,等這個節(jié)目做完我就去你那兒報道,你看怎么樣?” 蕭曼的臉色稍稍變了,有些不自然地張了張嘴,顯然根本沒想過沈瓊寧會答應(yīng),剛才又是她主動開口攀談,現(xiàn)在想要拒絕卻一時找不到好的說辭。沈瓊寧笑笑,熱切地搖了搖后放開她,轉(zhuǎn)身重新面向洗漱臺—— 而后擰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起了手。 ☆、第十四章 今非昔比 她俯下身洗手的時候,蕭曼的臉色終于難以遏制地沉下來。握了她一下就要重新洗手,可不就是嫌她不干凈嗎?蕭曼咬牙,發(fā)狠地盯了沈瓊寧一會兒,見她無動于衷,甚至已經(jīng)開始慢條斯理地轉(zhuǎn)過身烘干,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突然笑起來。 “那我就在《新聞深處》節(jié)目組等著沈姐了。”蕭曼做含蓄狀掩著唇,笑得花枝招展,眼底光澤粼粼,神情似譏似諷,“我知道沈姐一直想回來做新聞節(jié)目,雖然現(xiàn)在做娛樂節(jié)目做出了點名堂,不過被從新聞部流放至今畢竟不好聽不是?沈姐的才華大家都是認同的,不光新聞節(jié)目,娛樂節(jié)目也能做得這么好——哦,我忘了,還有記錄片,也拍得特別好。” “謝你夸獎啊蕭曼。”沈瓊寧眉毛都不抬一下,對蕭曼話中明里暗里的夾槍帶棒置若罔聞,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還有什么事嗎?沒事我先走了。” “別忙著走啊沈姐?”見沈瓊寧有轉(zhuǎn)頭就走的意思,蕭曼自覺戳中了她的痛處,頓時大喜,不依不饒地上前兩步,臉上帶著急切的興奮神色,笑盈盈地繼續(xù)毫不留情補刀。 “沈姐做完節(jié)目記得快點來我們節(jié)目組報道,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節(jié)目導演,不可能讓沈姐還干原來的活,不過我也是去年剛當了制片,很多地方都不大熟練,還要沈姐時時指導我才行,不如你就來當我的助理——” “哎呦?!鄙颦倢幗K于停下往外走的腳步,回頭似笑非笑地瞥了蕭曼一眼,“制片人現(xiàn)在都有助理了,貴節(jié)目組配置這么高級啊。制片人助理管什么,幫你管錢嗎?那我還挺愿意的?!?/br> 作為節(jié)目的制片人,承擔著將節(jié)目從藝術(shù)變?yōu)樯唐返呢熑危渤袚?jié)目可能造成的一切后果的風險。而這兩樣無論哪一種顯然都不可能交給沈瓊寧,明顯是在架空自己職權(quán)。蕭曼有些尷尬地頓了一下,勉強扯出個不太自然的笑來。 “沈姐說哪里話?!彼砂桶偷卣f,又變臉成活潑熱絡(luò)的樣子,“就是想讓沈姐時時刻刻指導一下我,節(jié)目組里暫時也沒什么空缺職位……” 沈瓊寧看著她,一勾唇角撇出一個不帶溫度的笑來。這聲輕笑格外刺耳,蕭曼停下話來,如臨大敵般繃緊面色看她。 “蕭曼?!鄙颦倢帗P起半邊眉,兩人站在洗漱間門口互相對望。沈瓊寧身材高挑,此時稍稍低頭看向蕭曼,顯而易見的壓迫性讓蕭曼的臉色愈發(fā)難看,“讓曾經(jīng)的頂頭上司來給你當助理指導你,你現(xiàn)在挺把自己當回事兒啊?!?/br> 她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笑來,慢而清楚地比了個口型給蕭曼,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沒發(fā)出什么動靜來。 “你配嗎?” “我怎么不配?!”蕭曼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沈瓊寧以近乎旁觀者的姿態(tài)玩味地看著她,蕭曼自覺失了風度,看了眼左右,見無人經(jīng)過方才稍稍放下心來。 有了這么個回過神的過程,蕭曼也算恢復了原本的理智,掩飾性地抬手挽了挽頭發(fā),朝沈瓊寧嫵媚地笑了笑,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 “我怎么沒有啊沈姐?”蕭曼悠悠地說,神色間甚至浮現(xiàn)了披著憐憫外衣的嘲笑,“沈姐節(jié)目做得好,就是太直了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最后我們節(jié)目也被腰斬了,要不是總編保你,你現(xiàn)在還能重新站在這兒?早該卷鋪蓋走人被掃地出門了不是?” “不過現(xiàn)在也沒差很多,曾經(jīng)臺里的明日之星,最被看好的女導演,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到拍晚上十二點半播的紀錄片了,聽說你自己報的節(jié)目也被腰斬了?嘖嘖。”蕭曼搖著頭,假模假樣地慨嘆了一番,眼中閃動著惡意的光芒,微笑著輕啟紅唇—— “總編還真是喜歡你,沈姐陪他睡了幾晚啊感情這么深?好歹共事過,教教小妹我唄?” “你還用教?”沈瓊寧定定地看了她兩秒,突然笑了。她長得本就明艷端正,如今這般掀唇笑開,周身帶著鋒利又朗正的氣勢,內(nèi)容更是讓蕭曼的臉色頓時一白。 “蕭小姐手段驚人很多人都知道,我就不重復了,不過我這人別的方面都一團糟,人緣倒是還行,消息也還算靈通。我不光知道你常爬誰的床,還知道你習慣自己帶東西進去,嫌賓館提供的臟呢?!?/br> 她輕飄飄地就說出了這般蕭曼絕對不會告知第三人的消息,頓時讓蕭曼的臉色一變。蕭曼下意識地后退兩步,看著沈瓊寧的眼神都有些不對起來。沈瓊寧上前蕭曼便后退,一直退到蕭曼背抵著墻,沈瓊寧揚起手上一直拿著的總編給的制作團隊增補人員聯(lián)系名單,在蕭曼臉上輕輕拍了拍,動作與神情都很親昵,即使有人路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要是你,肯定不會來我這兒給你自己找晦氣?!彼幌滩坏卣f,紙拂過蕭曼臉上時帶著與神色完全不符的輕柔冰冷,“想挖我過去的話就利索點馬上去交申請,走程序,調(diào)配合適的工作崗位,懂嗎?你在這兒工作幾年了,這點程序都不懂,居然做到了制片,我以前道聽途說不大敢信,現(xiàn)在倒是覺得世上果然沒有空xue來風。” 蕭曼睜大眼睛看著她,臉上已經(jīng)有了隱約可見的驚恐。沈瓊寧若無其事地退后兩步,甩著紙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就走,也不去看蕭曼的表情。蕭曼捂著胸口靠在墻上,瞪著沈瓊寧離開的方向,腦中來來回回只環(huán)繞著兩個想法。 ——這樣的秘密,沈瓊寧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沈瓊寧這個人,在臺里留不得了。 那邊蕭曼心里轉(zhuǎn)著怎樣的想法,打算采取什么樣的行動暫且不談,這邊沈瓊寧甩著紙哼著歌進了自己辦公室,關(guān)上門低著頭沉默幾秒,忽而一腳用力踹翻了門旁邊的椅子,面無表情地將手里的紙撕成幾片,隨手一團扔到一邊。 特么的這年頭什么人都敢爬到她頭上撒野了。 然而還沒等她繼續(xù)做什么行動來發(fā)泄努力,那邊的沙發(fā)上突然傳來了一個問詢的聲音。 “沈?qū)а荨!苯瓱钔屏送蒲坨R,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她,“今天的神經(jīng)病發(fā)作完了嗎?完了就來談?wù)?。?/br> 沈瓊寧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看了他兩秒:“江制片,請你先出去十分鐘再進來好嗎?我現(xiàn)在心情不好,狀態(tài)不佳,估計沒法專心談工作,你看不出來嗎,你——” 瞎嗎?! “工作時間麻煩不要消極怠工,讓我很難做?!苯瓱畈粸樗鶆?,根本不把她有些暴躁的情緒放在眼里,遞了個文件夾給她,“談了幾個投資商,已經(jīng)簽下的合同在這兒,錄節(jié)目時記得及時放置軟廣。” 沈瓊寧瞪視了他兩秒,心里客觀上承認他說的也有道理,她是那種越生氣心里越清醒的人,雖然此時心情依然頗為糟糕,但還是接過文件夾,認真地翻開看了起來。 “談下來又有什么用?!贝_定合同有沒有問題是制片的事情,追責也是追到江燁那里。沈瓊寧不管閑事,大致掃了一眼合約,又仔細地查看了需要放置軟廣的時段與位置,才將合同扔給江燁,撇了撇嘴角,“你真是出去談早了,臺里又給我們安排了一堆祖宗進來,下午我去一起領(lǐng)回來,祖宗們帶著錢呢,得小心伺候著,我打算明天就帶他們?nèi)ヒ娨娛烂?。?/br> “……”江燁探究地看她一眼,“我覺得這個詞聽上去和我想的不大一樣,你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其實也沒什么?!鄙颦倢師o所謂地聳聳肩,眼中的神色平靜而漠然,“想來總得跟上我的進度吧,雖然其實就是來混飯吃的,不過這句話不能明著說一天,在我手底下就得按我的規(guī)矩來。” 江燁和沈瓊寧之前并不熟悉,也不大知道沈瓊寧的規(guī)矩是什么,不過雖然兩人不對付,但是沈瓊寧的能力還是得到他認可的,因此見問不出來也就沒有細問,加上沈瓊寧說的其實也有道理,于是便也默認下來,沒有再多問。 第二天沈瓊寧帶著新分配來的四個攝影師來到溫箏實習學校的時候,王鍍專心拍著溫箏沒注意到,溫箏卻是比較敏感怕驚的,很快察覺到幾人的到來,轉(zhuǎn)頭看時被嚇了一跳。 “沈姐……他們是?”溫箏猶豫著問,王鍍好奇地轉(zhuǎn)過頭來也看了一眼,見到四人的臉后便頓了頓,沒說什么便轉(zhuǎn)過身去。 “節(jié)目收視率好,臺里給提升的配置。”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沈瓊寧笑盈盈地跟溫箏介紹,四人也算是頗有眼色的人精,很快便和溫箏打成一片,一時間除了王鍍一直沉默之外,其余幾人居然相處得融洽無比,氣氛一團和氣。 陸遠書便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他剛結(jié)束了大學那邊的課便馬上趕了過來,近兩周的忙碌讓他看上去清減了一點,側(cè)臉的線條比以前來得更冷淡疏離。沈瓊寧聽見門口的響動下意識看過去一眼,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說回去的笑意。陸遠書正好和她視線對上,不知為何怔了一下,與眾人寒暄幾句后坐下,想了想居然掏出了手機。 他這樣的動作可不算常見,沈瓊寧饒有興致地留意了一下,過了幾秒突然覺得自己手機震動了一下。掏出手機一看,陸遠書居然給她發(fā)了條短信。 這人有毛病嗎?沈瓊寧面色古怪地揚眉,解鎖查看信息。她不算矯情的人,以前是想不到會聯(lián)系,現(xiàn)在是確實還需要聯(lián)系,所以一直也沒刪陸遠書的號碼。短信里陸遠書打的字不多,也就寥寥兩三行。 「成年人了,做事還是要敬業(yè)一點,如果看見我沈?qū)а菥陀X得不快,還麻煩電視臺那邊跟學校提一下,盡快把指導老師換掉?!?/br> 說什么呢這是,臺里還要求我重點跟拍你呢。沈瓊寧撇撇嘴,噼里啪啦按鍵。 「陸老師你說什么?能用人話重新說一遍嗎?」 幾秒鐘后,陸遠書的信息跳了出來。 「你不是在不高興嗎?別笑那么假,很難看?!?/br> ☆、第十五章 過剛易折 沈瓊寧瞪著短信界面,上面寥寥數(shù)行字仿佛每個筆畫都浸滿了厚重的酸澀汁液,鋒利又柔軟,就這么放在面前,讓人見了便眼底泛酸。 什么是伴侶?同甘共苦,知冷知熱,相濡以沫,所有微小的情緒與想要掩飾的心思,在對方面前都無所遁形。愛是支持、理解、信任、堅守,而你是那個我賦予全部愛意的存在,也是唯一感念我所有付出,并涌泉相報的人。 曾經(jīng)她以為她有了陸遠書,就是有了這所有的一切,然而艱難慘烈的現(xiàn)實到底給她上了刻骨銘心的一課,他們在彼此的弦繃到極致前及時放手,給對方留了一絲喘息余地,也給感情留下了最后一點起死回生的可能。然而破鏡重圓說來簡單,實際上談何容易,時間是條奔騰不息向前行進的河流,我們都回不去了這句話不是矯情,實在是一句再恰當不過的陳述。 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好,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也罷,一切曾經(jīng)都還橫亙在心中,她向來不缺乏勇往直前的沖勁,但沒把握的事情做起來總要頭腦發(fā)熱奮不顧身才行。她現(xiàn)在太清醒,把一切想得清楚明白,反而沒了不管不顧從頭再來的勇氣。 談過這么好的戀愛,喜歡過這樣的人,還是經(jīng)營不好一場地老天荒的婚姻。 人這一輩子,想過好太難了。 她零零碎碎的想了很多東西,直到新來報到的攝影師和她搭話時才回過神來,面帶春風地笑著你來我往了幾句,陸遠書不動聲色的又看了她一眼,沈瓊寧低頭按亮頁面,在發(fā)布框里打下兩條簡潔的回復。 「沒有的事?!?/br> 「不是因為你。」 陸遠書能不能猜到是他的事,她卻不能順水推舟的搞出些什么曖昧不清與心知肚明。沈瓊寧收起手機,正了正神色,看時間差不多了,招呼攝像們開工干活,幾人拿器材的拿器材,架支架的架支架,王鍍左右看了一下,默默地將視線移回相機上,繼續(xù)對著溫箏進行拍攝。 沈瓊寧戴好工作牌從他身邊路過,在他肩膀上溫和地拍了拍。 這一周拍攝的素材基本都是第三期的節(jié)目內(nèi)容,溫箏班上的小孩子們大多都被家長告知自己上了電視,雖然年紀還小,但對上電視天然抱有一些向往,溫箏在上課鈴響前兩分鐘進來,差點被淹沒在一群小蘿卜頭里。 她答完這個又被那個拽住褲腿,一時難免手忙腳亂,眼中流露的和善與溫柔卻做不得假,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對小孩子的喜歡與對教書育人的熱愛,也是她選擇教師這個行業(yè)的原因。 在第一期節(jié)目里,觀眾可能只見到了她緊張到說不出話的一面,在討論里更是會將她妖魔化成一個不擇手段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其實她真的也就只是個學生,大學剛畢業(yè)走出社會,對未來緊張又期待,有一點莫名其妙的運氣,沒有特別優(yōu)秀,但也不算最糟。 如今節(jié)目播出,意外從小眾向變成小熱門,許多親朋好友與更多她不認識的人開始頻繁地討論她,她其實壓力很大,面對節(jié)目導演沈瓊寧可能不好說什么,但猶豫之下,還是選擇對學校里的老師陸遠書坦誠了自己的這份壓力。 在剛剛播出的第一期里,觀眾對五個學生的反響各不相同。雖然五個學生都是素人,但學校選送學生給電視臺時自然也有自己的考慮,五個學生長相都很周正,放在屏幕上完全拿得出手,性格經(jīng)歷雖然迥異,但各有特色,也各有爆點,幾乎就是當今大學生的幾個基本類型,頗有代表性與討論度,也算煞費苦心。 溫箏是第一期里給的鏡頭最多的那個,但節(jié)目播出之后,人氣卻幾乎墊底,項榮這個追求音樂夢想的數(shù)學系學霸自帶笑點,目前人氣最高,喬雪、關(guān)馨悅和封摯分列二三四位,人氣相差不多,連在她旁邊只在開口說話那會兒比較有存在感的陸遠書被網(wǎng)友快要夸上天去,這幾天甚至連花癡粉都有了,只有她收獲的問責多于鼓勵,兩方擺出論點論據(jù)吵個不停。 陸遠書剛才與沈瓊寧抽空交流了這些,兩人討論了一會兒,都覺得關(guān)鍵的地方還是在于溫箏自己。她其實在校成績一直非常出色,人也溫和上進,可惜現(xiàn)在還幾乎沒人注意這些。而能不能讓人看到她優(yōu)秀的一面,別人幫不了,只能她自己來。 好在她這兩周也算逐漸適應(yīng)了這個陌生的新環(huán)境,眼下面對孩子們時也覺得比較有親近感,上課時雖然還是有點緊張,但受到的影響比他們預(yù)估中的情況要小很多,也讓沈瓊寧和陸遠書都松了口氣。兩人坐在教室最后排,王鍍坐在他們旁邊,熟練地舉著相機拍攝,沈瓊寧看看教室前排架起的兩個三腳架,忍耐地撇過頭去。 “你平常就坐這兒拍嗎?”她悄聲問坐在一邊的王鍍。 “不是?!蓖蹂儞u搖頭,低聲答她:“平時一般坐在教室中間,旁邊窗戶有光,拍攝效果好一些,而且比較方便在拍溫箏和拍學生之間切換,現(xiàn)在這個位置的話拍的可能比較單一,光也不太好,你們用時不要從我這兒剪太多素材,剪兩個三腳架那邊拍的?!?/br> 沈瓊寧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正看見左邊三腳架的攝像機對準了溫箏在拍攝,后頭站著的攝影師卻正百無聊賴地打量著教室,和她的視線對上后也愣了一下,有些訕訕地沖她笑了一下,重新低頭將眼睛湊回攝像機后面。 沈瓊寧:“……他在干什么?” “……眼睛累了休息一下吧?!蓖蹂儎偛艣]和沈瓊寧一起看向那邊,不過搭檔多年,掃了眼她的表情也差不多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同行之間自然懂偷懶的方法,三腳架支那兒走神了唄。他人平常就懶懶散散的,也沒什么心思編排別人告上一狀,自己都不信地隨口給了個理由,兩人正說著話,另一邊三腳架后的攝影師卻突然開口,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你們安靜點兒?!彼荒蜔┑匕欀?,粗著嗓子沖教室里說了一句。攝像機錄像時是連同聲音一起錄的,沈瓊寧他們知道,說話時都是用氣音說,教室里的小孩子們卻完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