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卻看到了抱劍而立的蕭若。 紀(jì)游吃了一驚,不明就里地將他望著。 蕭若目光冷冷與他對視,并且率先打破僵局:“你為何一直看著我?” 紀(jì)游咽下一口唾沫,再三思索后還是忍不住問:“蕭兄啊,你能不能告訴我,昨晚之后,你照過鏡子嗎?” 昨晚之后,蕭若并沒有照過鏡子。 一是因為他不太注重外貌,二是因為天乾山的人都勸他別照。 所以蕭若淡定地回答:“沒照過又如何,我的樣子,我心里有數(shù)?!?/br> 紀(jì)游被他的淡定折服,準(zhǔn)備好的嘲笑也咽回了肚子里,目光中滿滿都是同情,跟著說了一句:“哎,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xù)站在這里吧?!?/br> 一進(jìn)院門,他就跑向了寧瑟,大聲喊道:“師姐!有人一直站在你的門口啊!” 寧瑟沏了一壺茶,聞言茶盞微斜,濺出幾滴水來。 “算下來他大概已經(jīng)站了一上午了,還沒走嗎?”寧瑟問。 話雖然說得平靜,心里其實有些惶恐。 倒不是因為覺得蕭若不正常,而是她恍然想起來,剛到昆侖之巔的那會兒,她也是像蕭若如今這樣,在清岑的門外一守就是一天,守到他愿意出來見她一面。 推己及人,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種行為其實是多么的不討喜。 “是啊師姐!”紀(jì)游落座在對面,嘆聲道:“我還聽說蕭若很早就放話,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劍術(shù)比他好的姑娘做妻子。” 話里又嘆息一聲,才接著道:“師姐啊,你是第一個打敗他的姑娘,我覺得你其實很危險啊……” 寧瑟端茶的手抖了抖,臉上依然鎮(zhèn)定:“無妨,我的法力比他高,他要是實在不走,還可以來硬的?!?/br> 話音才落,門口傳來一陣無比沉重的“啊啊啊”聲,在這靜謐安寧的中午,那聲音拖得很長,顯得尤其刺耳。 紀(jì)游猛地站了起來,“師姐!這不是那個蕭若的聲音么!” 寧瑟也是一驚,跟著踏出門外,心想蕭若可能……被人打了吧。 院門外一派鳥語花香,寧瑟走到門檻處時,只瞧見蕭若狂奔著離去的背影。 門扉邊,清岑云淡風(fēng)輕地站著,跟著寧瑟一起望向蕭若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一邊說:“他跑得很快?!?/br> 清岑表現(xiàn)得若然無事,衣袖也仍然纖塵不染,臉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仿佛蕭若的離去與他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寧瑟雙眼雪亮,因為見到清岑而感到十分高興,過了一小會,又忍不住問道:“對了,蕭若跑得這么快,是因為你方才和他動手了嗎?” 清岑抬起手,將流云化成一面剔透非常的明鏡,原原本本倒映了此刻景色,他拎著這面鏡子,語調(diào)沒什么起伏地說道:“我只是拿出一面幻鏡,邀請他照了照?!?/br> ☆、第14章 醉衾 清岑的話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紀(jì)游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地笑出了聲。 他還沒有笑夠,就瞧見清岑側(cè)過臉看了自己一眼,雖然沒有對他說話,他卻覺得此刻無聲勝有聲。 于是紀(jì)游立刻在原地站好,攏著袖子開口道:“師姐!我忽然想起我還有很要緊的事……我要回去寫課業(yè)了,明早要是交不上去,師尊肯定又要訓(xùn)斥我?!?/br> 紀(jì)游在心里想著,他要是繼續(xù)待在這里,肯定會打擾到清岑師兄和寧瑟師姐,雖說他很想留下來抄課業(yè),但此刻看來,最要緊的似乎還是識相地離開。 寧瑟尚未應(yīng)聲,清岑已經(jīng)接了話道:“課業(yè)的確要緊,落筆也要多加斟酌?!?/br> 紀(jì)游鄭重地點頭,順著清岑的話道:“師兄說的是!所以我正準(zhǔn)備回去好好斟酌,爭取按時寫完!” 卻不料清岑竟然像男主人一樣,分外從容地同他道:“那我和寧瑟就不送你了。” 紀(jì)游愣了一瞬,在這一刻恍然覺得自己是在清岑和寧瑟的家里做客,當(dāng)下寒暄完畢,作為男主人的清岑還將自己送到了門口,禮數(shù)十分周全。 他心中有些感動,于是一擺手豪情萬丈道:“和我客氣什么!我先走了,不用送了?!?/br> 這日午陽偏斜時,院子里只有清岑和寧瑟兩個人。 庭中淺風(fēng)微動,碧樹繁花垂影幽幽。 兩只山雀挨在寧瑟腳邊蹦了蹦,其中一只抬頭瞧見清岑,歪著腦袋打量好半天,驀地長啼一聲。 清岑停步,低頭看著那只山雀,想到鳳凰精通鳥語的傳聞,他忽然起了興致,隨即問道:“它說了什么?” 那山雀挨緊了寧瑟,又在原地蹦了幾下,似乎因受到關(guān)注而備感榮幸。 “說你長得非常好看。”寧瑟道:“作為一只誠實的山雀,它從沒說過假話?!?/br> 清岑應(yīng)了一聲嗯,跟著又道:“它不僅誠實,眼光也不錯?!?/br> 寧瑟哈哈笑出了聲,“這是正常的眼光。” 她道:“你確實很好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br> 言罷又牽起他的手,引他往庭院后方走,“對了,你今天來的正好,我釀的酒剛好可以開壇了?!?/br> 天色晴好,日光落上后院花叢,映照一片淺碧輕紅。 清岑掃眼看過那些開得繁茂的花盞,復(fù)又開口問道:“你還會釀酒么?” “我母后嫁給父王之前,是深居簡出的瑤臺酒仙,她最會釀酒了?!睂幧⑻Я讼掳?,語調(diào)輕快道:“所以我也會,而且都是她教的。” 淺風(fēng)迎面吹來,帶著微淡的花香,她牽著他的手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忽然想起來什么,隨口問了一句:“我釀的是夕顏酒……你能喝嗎?” 天界的夕顏酒,取材自南海樁米,輔之蓬萊山珍,酒味醇厚可口,素有“仙境一絕”之稱。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酒十分上頭,若是不勝酒力的人喝了,八成會醉。 寧瑟從未見過清岑喝酒,但寧瑟的父王曾經(jīng)和她說過,天底下的男人多半是愛拼酒的,白日放歌須縱酒,恨不得嘗三百杯。 寧瑟的母后也曾同她說過,當(dāng)初自己就是用一壇酒放倒了寧瑟的父王,而后將他搞定,一切水到渠成。 彼時寧瑟年紀(jì)不大,因她母后沒有詳說搞定的過程,她便私以為是她母后的那壇酒,釀得實在太好,牢牢拴住了她父王的胃,繼而拴住了她父王的心。 所以后來寧瑟的母后教她如何釀酒時,她總是學(xué)得特別認(rèn)真,特別刻苦,盼著學(xué)好以后能像她母后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心上人拐回家。 寧瑟正分神想著這些,忽而聽到清岑低聲道:“既然是你釀的酒,我肯定要嘗一嘗?!?/br> 這話聽在耳邊,似乎別有一番深意。 寧瑟心頭一熱,捧著清岑的手搓了搓,“這是全天界最好喝的夕顏酒,你要相信我啊。” 清岑聽到這話時,并不是特別相信,然而短短一刻鐘后,他舉起酒盞嘗了半杯,又覺得寧瑟言之不假。 這壇夕顏酒,味質(zhì)醇香,釀得恰到好處。 他想起幼時隨父親去參加天帝壽宴,宴上有千金一盞的凝華酒,滋味似乎還不如現(xiàn)今這杯端在手里的。 房間內(nèi)紗簾半卷,擋了庭中繁花綠樹,卻掩不住窗外清風(fēng)。 寧瑟捧了酒壇坐在梧桐木桌邊,低頭給自己倒了一大碗酒,流風(fēng)吹得酒面微動,仿佛池塘漣漪一般。 清岑放下酒杯,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 寧瑟絲毫沒察覺到清岑的凝視,將那大碗裝得滿滿,而后一手端起整只碗,仰頭開始悶酒。 清岑的手頓了一下,杯中酒水濺出幾滴。 寧瑟喝了一半,忽然想起來什么,停下來與清岑對視。 “你平日都是這么喝酒的?”他問。 寧瑟點頭,一邊坐得離他更近,手中瓷碗碰了碰他的酒盞,算是干杯。 “方才忘記和你干杯了?!睂幧踔?,忽然又道:“在我們天外天鳳凰宮,大家都是用碗喝酒……每逢節(jié)日宴會,還有一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要一壇一壇地喝。” 言罷,仰頭將那一大碗酒悶干。 竟是一滴不剩。 清岑應(yīng)了一聲嗯,憑空拽出一個剔透如鏡的水晶盆。 這個水晶盆乃是陌涼云洲的瑰寶之一,清岑原本打算用它養(yǎng)水蓮,所以放在靈臺冷泉里浸了十年,現(xiàn)在陡見天光,整個盆都顯得非常晶瑩剔透。 寧瑟楞然,看著這個水晶盆問:“你要做什么,要洗臉嗎?” 清岑沒有答話,拎起那壇酒往他的盆里倒。 寧瑟吃了一驚,才反應(yīng)過來清岑要做什么,連忙伸手去攔他。 “你要是用這個盆喝酒,肯定會喝醉的?!彼溃骸跋︻伨坪苋菀鬃?,而且我釀了五年,酒勁會更大?!?/br> 清岑放下酒壇,因為覺得有些熱,他抬手將衣襟拉開幾分,一邊應(yīng)話道:“我習(xí)慣用盆喝酒?!?/br> 寧瑟睜大了雙眼,甚至覺得他可能已經(jīng)喝醉了,可他方才只喝了半杯,難道半杯夕顏酒也能讓他醉…… 她不禁發(fā)問道:“你是在說笑嗎?” 事實證明,清岑并非說笑。 他很快喝完了一盆,臉色沒有絲毫改變。 寧瑟把左手伸到他眼前,同時伸出三根手指,出聲問道:“你覺得這是幾?” 清岑挑眉,回答得十分完美,“三根手指。” 寧瑟松了一口氣,又聽他補了一句,“你為什么要伸過來兩只手?” 寧瑟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他大概是真的醉了。 “哎,你喝醉了?!睂幧皇謸稳?,望著他道:“不過就算喝醉了,從外表也看不出來。” 她牽過他的手,捧在掌心摸了摸,“你今晚就睡在我這里吧?!?/br> 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既沒拒絕也沒應(yīng)下,手卻從她掌中抽了出來。 寧瑟聽說,大部分人喝醉以后都會變得比平常奔放,沒想到清岑卻變得比平時還要內(nèi)斂。 她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頭很暈?夕顏酒喝多了容易頭暈,我父王喝多了也扛不住?!?/br> “暈么?”清岑答:“我沒感覺到?!?/br> 他說:“只是你這里的東西,一直都在旋轉(zhuǎn),能停下來么?” 寧瑟覺得事態(tài)有些嚴(yán)重,立刻應(yīng)話道:“你坐在這里別動,我去給你熬醒酒湯。” 剛準(zhǔn)備站起來,就被他拉住了手。 “別走?!彼溃骸白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