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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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中邪的是你們。你們把我賣錢,我認(rèn)了,你們還想怎樣?如果你們現(xiàn)在后悔了,可以把錢退掉,給我找一個真正的丈夫,問題是你們舍得嗎?” 庫納沖過來,一只手把夏楓提起,額上的青筋畢露,咬著后槽牙,恨不得摔死這個女兒。 “蠢貨!真是太蠢了!阿古巴利得了貴人眼,不但有花不完的盧比,還會成為我們邦第一個升種姓的雇兵,你知不知道!蠢貨,你認(rèn)為十歲嫁人早?別的人求都求不來。” 庫納眼看手上的女兒臉色泛青,看樣子不行了,手上松了半分,本欲放下,可是想到她剛才的態(tài)度,又吼道:“竟然敢不對父母使用尊稱,賤踏父母,你不怕死后受拔舌之罪?” 夏楓早就豁出去了,現(xiàn)在她就是夏楓,而不是什么夏爾,迎著庫納兇狠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我就算拔舌,你們也是剮心!賣女求榮,不是剮心是什么?剮,邊剮邊讓你們回憶是怎么對我。拳打腳踢,非打即罵,把十歲的女兒養(yǎng)得像六歲,還賣給成年男人讓其□□。神明要把你們的心剮爛,剮成血水,血水流盡也洗不凈你們的罪惡!” 庫納頭皮發(fā)麻,手一抖,夏楓就掉在了爛草席上,她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大口喘著氣。 “啊——”庫納受不了夏楓的話,抱住頭叫出了聲。 一句句都打在他心上,感覺胸口壓著一塊石頭,心好像真的在被濕婆神撕扯。 索拉明顯城府更深,她磕頭磕得更猛了,口中念念有詞:“不是的,不是的,孩子不孝,口出污言,請神寬恕她,她還小,請神寬恕她......” 一個崩潰,一個在拼命麻痹自己,這種結(jié)果夏楓很滿意。早點(diǎn)確定是印度,知道他們信的教也有輪回一說,早就用這招了。 真是舒爽啊,估計能消停了。夏楓勻了勻氣,用激動得發(fā)抖的手扯過那塊蓋了十年的爛布,閉著眼睛躺下。 “二姐,你,你好可怕?!睂γ驿伾系男〉艿芤е粔K布皮望著夏爾。 “不害我,我就不可怕??焖X吧,你們明天一早就要去神廟?!?/br> ...... 雙胞胎至少有七分飽,夏爾根本不知道飽是什么感覺,食物只是吊著她的命,不至于死了。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夏楓很想把灶棚里的米全部生吃了。 必須要為明天的硬仗儲存體力,只能盡量多休息?,F(xiàn)在她就是家里最值錢的“貨物”,量庫納跟索拉也不敢動她,想著想著,很快便睡過去了。 夫妻倆細(xì)聲細(xì)語商量了半天,最后一致斷定:夏爾真的是著了魔,明天曬過阿姆祭司的圣水就會恢復(fù)。 得到這個答案,他倆互相寬慰,為先前的失態(tài)感得窩火。當(dāng)然也不會再去跟女兒計較,畢竟她著了魔嘛。 月光下,索拉搖搖晃晃從雞窩里摸出一個雞蛋,望著丈夫,征詢他的意見。 庫納瞧見縮成一團(tuán)的小身體,擰著眉毛,把臉撇過去。 “天亮她就離開家了,讓她吃一個吧,吃了不會再瘋。身體太差,抵抗不住惡魔。”索拉說道。 庫納仍然沒吱聲,人卻回到床上去了。 索拉便把雞蛋放在夏楓的床邊,嘆了一口氣。 早上索拉起床時,發(fā)現(xiàn)蛋已經(jīng)不見了,夏爾嘴邊殘留著幾塊污漬。 “孩子,該準(zhǔn)備了?!彼骼呐南臓柕募绨?,認(rèn)真看著她的眼睛,希望她已經(jīng)清醒了,女兒還是那個女兒。 可是,夏楓一睜眼,她的希望就破滅了。那眼神還是那樣冷漠,根本沒有平常唯唯諾諾的樣子。 雙胞胎聽見喊聲也醒了,自己到灶棚里去洗臉凈手,當(dāng)夏楓下床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出了門,到神廟當(dāng)吉祥物去了。 索拉抱著夏楓的頭滑了幾下,做了個什么儀式,然后開始編發(fā)。 夏楓端坐著任憑她擺弄,從門口看出去,對面低矮的木屋后面,是一片丘陵,玉米已經(jīng)成熟。 三三兩兩,頭上披著麻布的女人頂著簸箕走向田間,開始一天的勞作。清一色,全是娘子軍,甚至有兩個女人的腰上還用布條拴著孩子。 如果不是夏爾要“出嫁”,索拉也是其中一員。而庫納,現(xiàn)在還在打呼。 編完了鞭子,緊接著撲上茉莉花粉。索拉好像很滿意,又跑了一趟雞窩,回來時抓了兩個雞蛋。 “夏爾,兩個都給你,吃了以后,愿你有力氣對抗心魔,不要埋怨父母。” 夏楓眼睛只盯著雞蛋,完全屏蔽了索拉的話。熟悉的茉莉花香,讓她回憶起前世,有一瞬間甚至還產(chǎn)生出站在武館院子的錯覺。 這個時候,哥哥肯定在晨練,院子里四季都是撲鼻的花香,她的一群小徒弟也該來上課了...... 女兒恢復(fù)了呆樣,索拉看著卻無比“順眼”,慶幸自己的決定是做對了。只要身體康,“心”也會干凈:“孩子快吃吧。” 夏楓搶過來就跑進(jìn)廚房,熟練地點(diǎn)火,她再也不要吃生雞蛋了。 “庫納,索拉,你們在家嗎?” 索拉一聽是地主管家皮皮達(dá)妻子的聲音,趕緊迎出去。 “喏,索拉,太太知道你們家夏爾要出嫁了,讓我送東西來。這么重的賞賜,卡瓦下村的雇農(nóng),你們可是頭一個。老爺和太太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們,我看著都眼紅?!?/br> “感謝老爺太太,感謝老爺太太?!?/br> 索拉手足無措,趕緊回身凈手,管家妻子掂起腳往門里打量,癟嘴道:“怎么一點(diǎn)準(zhǔn)備也沒有?” ☆、第8章 如此婚禮(一) 庫納已醒,卻不敢起床,蜷在席上裝睡。聽見這話,他把不滿又撒在夏爾身上:明明已經(jīng)在幫她梳頭了,那個小賤人鉆進(jìn)了灶棚,怎么能說沒有一點(diǎn)準(zhǔn)備。 完全沒有意識到,人家指的并不是“新娘子”。 “勞煩您了,謝謝太太記得我們夏爾?!彼骼瓋暨^手忙不迭地接過來。掂了掂,感覺有些重量,頓時心花怒放,一張臉笑得更是諂媚。 管家妻子很滿意索拉的態(tài)度,對她發(fā)號施令:“老爺說,他允許巴利來拜訪。” “一定的,謝謝老爺太太的恩情。謝謝,謝謝。”索拉臉上呈現(xiàn)少有的血色,不停道謝。 送走了管家妻子,她來回踱步,一時不知道做什么。 “看看太太送的什么東西?”庫納在屋內(nèi)招呼道。 “誒!” 索拉眉眼泛出神彩:“看看,看看,多漂亮的顏色啊。嘖嘖,真是,真是可惜了?!彼弥粔K桃紅色的布料,蹭在臉頰上,不住摩挲。 “是啊,曼爾出嫁前只換到一塊深紅?!睅旒{也由衷地附和。要是可以,夫妻倆是想把這珍貴的布料昧下來的,只是他們不敢。 水開了,夏楓把雞蛋放進(jìn)去,屋外的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她只想多吃點(diǎn),到時要做什么也有力。 這里的女人很沒尊言,即使四百年后的現(xiàn)代,外國女人也不敢獨(dú)身闖印度,各種猥褻案件層出不窮。在某些男人的意識里,管你哪國女人,還不如路邊的一條狗,狗是神明的化身,女人怎么比得了。 不是夏楓想得太極端,事實上就是如此,律法只存在于城市,鄉(xiāng)間依然是野蠻又愚昧的制度在把持著。更遑論,這是古代。 本想留一個雞蛋當(dāng)作“干糧”,想了想,夏楓還是全吃了。就算死,也不要做餓死鬼。 “呼——”她伸了個懶腰,前世這個時間,她已經(jīng)起床在練功了。 夏楓輕按丹田,微微嘆下一口氣:從調(diào)身站樁開始吧。 趁著暫時沒人招惹她,回憶了一下三個樁式,找了一個不那么明顯的——“休息式”。這個招式不是行家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她在練功,外面看著就像在站著休息。 輕輕站直身體,腿與肩寬,兩臂自然背于身后,手背腕關(guān)節(jié)置于腰髖部,雙手五指自然分開,如各握一小紙球狀。調(diào)整呼息,進(jìn)入與自然融和的狀態(tài),能堅持多久就多久,先掂量一下這副小身板到底如何。 夏楓當(dāng)然是面朝灶棚門,就算誰進(jìn)來,她隨時可以收勢。 索拉忙著掃地,擦灰,庫納已經(jīng)跑到村口去迎接“財神爺”巴利了。 足足一個小時,都沒人打擾夏楓。 昨晚那場爭論,在索拉心里留下了陰影,她的心情是復(fù)雜的。要不然也不會一連弄了三個雞蛋給夏楓,十歲的夏爾姑娘,可是第一次吃雞蛋。 夏楓只堅持到十分鐘時,腰就開始發(fā)熱,下盤不穩(wěn),后面全靠毅力支撐。外練筋骨皮,內(nèi)練一口氣,以前的武學(xué)意識還在,她一邊尋找身體的脈絡(luò),一邊轉(zhuǎn)喚呼吸。一呼一吸之間,帶動筋脈轉(zhuǎn)動。盡管此時是徒勞的,身體就如一個厚殼老南瓜,耗子都找不到地方下嘴,哪里能感覺到筋脈的存在。 但凡事怕個堅持,本身這是一具十歲的身體,因為營養(yǎng)不良,看起來就六歲大,不是精華也濃縮成精華了,給夏楓省了不少事兒。不知不覺站了一小時樁,正想結(jié)束時,外面突然開始熱鬧起來。 “來了?”索拉慌慌張張朝灶棚沖進(jìn)來,看見夏爾滿頭大汗,忙道:“你哪里不舒服?” 夏楓收了勢,轉(zhuǎn)身舀水抹了一把臉,看著索拉。 “沒...沒事就好,跟我出來?!?/br> “庫納老弟,恭喜呀?!庇质歉舯诖笫宓母呱らT,“噫?怎么沒看見納姆庫兒勒祭司大人?” 大叔的這一嗓子,惹得那個一進(jìn)來就四處察看的新郎官巴利很是不滿。他穿著一身快拖地的棉布白衣,一撇nongnong的厚胡子把上唇淹沒其中。沒有看見想看的人,本就一臉遺憾。聽得這話,他盯向“親家公”錯,是“岳父”庫納。 無聲詢問:沒請祭司? 庫納還不知道怎么話,索拉這時從一堆綠葉中捧過來一個大花環(huán),趕緊回道:“阿姆大人給花環(huán)祝了祈語,請......” 巴利轉(zhuǎn)頭又瞧見夏爾的額間抹上了紅姻脂,“乖巧”地站在屋中。他擠出個笑臉,彎腰讓“岳母”給他戴上花環(huán)。 然后,巴利再拿出一條項璉套在夏楓脖子上,很滿意般哈哈大笑了兩聲,氣氛表面上看起來既和諧又喜慶。 他身后從高到矮站著三個男子,那是巴家的三個兒子,此時正眼神各異地打量夏楓。 夏楓有一種錯覺,好像她是一條被主人戴上項圈的狗,強(qiáng)按下心頭的惡心,低頭裝傻子。這個巴利也與記憶里不同,并不是一臉橫rou,就是普通的印度老男人。三十五歲?再加二十或許差不多,真特么顯老,跟庫納的區(qū)別只在于一壯一瘦。 夏楓這位穿“孝衣”的未來丈夫,精神頭很好。他站在這里,退掉了不少庫納家的窮酸氣。他只是最初打量了一眼夏楓,余下的目光都放在與別人的寒暄上面。 不知啥時夏楓脖子上也掛了一串大花環(huán),很長,一直垂到腳踝。驟一看,就是“頑皮”小孩偷穿大人衣的效果。 各種粗躁不堪的“首飾”也不知道何時戴上去的。 卡瓦下村的村民,不管關(guān)系好不好,陸續(xù)都湊了上來。有些根本不知道庫納家嫁女兒,只是看見巴利一行人抬著婚禮所用的食物,才放下活計跟過來。 不知道是誰喊道:“庫納,什么時候了,怎么還沒搭帳篷?” 庫納暗恨,誰這么不長眼,花環(huán)都戴上了,還搭什么帳蓬。 “是啊,還有牛奶,準(zhǔn)備好了嗎?夏爾母親你們也太急了,早說我昨天晚上就把牛奶準(zhǔn)備好送過來,現(xiàn)在可怎么洗腳啊!”女人的語氣很焦急,臉上卻抿著笑。 (印度某類教別的傳統(tǒng)婚禮都是在露天帳蓬下舉行的。婚前岳母為女兒女婿用牛奶洗腳,也是儀式之一。) ☆、第9章 如此婚禮(二) 一男一女拆著庫納家的臺,巴利眼神一橫,盯向說話的女人:誰這么沒有眼色! 說話的正是達(dá)珈父母,他們避著巴利的冷眼,轉(zhuǎn)頭就與村民們聊起來,根本沒指望要誰的回答。 達(dá)珈也來了,正站在門外打望,他從人縫里瞧見夏楓額間的姻脂,惱恨地轉(zhuǎn)過頭去,嘴里吐了幾個字。 夏楓捉住了他的眼神,看見少年眼中的鄙夷,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索拉打起精神應(yīng)付道:“吉時快過了,新人洗腳的禮儀就免了吧。他們戴上的是阿姆大人祈過福的花環(huán)呢,一定能順順利利健康富足的?!闭l要你的牛奶,是你的牛奶嗎?都是地主老爺家的。 “是嗎?花了不少錢吧?!边_(dá)珈母親不打算這樣放過索拉。不待索拉變臉,又道:“哎喲,這也是,夏爾嫁得好,哪會在乎那點(diǎn)錢,是吧,夏爾媽?!?/br> 男人那邊正等著擺席,想裝著聽不見都不行,這女人的聲音實在是太過尖細(xì),在人潮中便顯得格外嘹亮。 夏楓很想笑,她非常樂于看戲。突然發(fā)現(xiàn)有道目光一直偷偷看著她,裝著沒發(fā)覺,任憑他瞧。可是,很快她就不爽了。那什么達(dá)珈好像死死盯著她的屁股,眼神實在夠邪惡。雖然兒童的身體,卻是一顆成年人的心,夏楓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