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間房里傳出咯咯的笑聲。

    小孩子？

    驛工尷尬道：“是...陸相的家眷?！?/br>
    對此，皇城司的侍衛(wèi)們調(diào)笑起來，大名鼎鼎的中書宰相可從未有過妻兒，屋里的孩子怕不是陸相的私生子吧。

    趙澈捏著茶盞，眨了眨瀲滟的桃花眼，問道：“雪隱在哪？”

    驛工要陪著趙澈去，被趙澈拒絕了，“本皇子如廁，不習(xí)慣讓人跟著?！?/br>
    “...是?！?/br>
    揮退驛工，趙澈走出房門，繞道去了后院，停在傳出孩子笑聲的窗前。若真是陸喻舟藏在江南的私生子，可得瞧上一瞧。趙澈抬起手，拉了一下木牖，沒有拉開，想是被人封上了。

    木牖不是用油紙糊的，而是采用了明瓦，根本捅不開。

    趙澈聳聳肩，剛要離開，隱約聽見叩動(dòng)明瓦的聲音，他停下腳步，也抬手叩了兩聲。

    屋子里，阿笙透過不怎么透明的明瓦，看著這抹身影，握住小拳頭又敲打起來，還開心地顛起胖胖的身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娘親被壞叔叔控制住了。

    聽見窗外傳來動(dòng)靜，寶珊走到窗前，仔細(xì)辨認(rèn)著那抹模糊的輪廓，小聲問道：“是誰？”

    清甜的女聲傳來，趙澈愣了一下，隨即勾起唇，原來屋里不只有私生子，還有女人。

    這汴京第一公子的名聲怕是保不住了。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寶珊默默嘆息，也不報(bào)什么希望了，與其逃跑，還不如膈應(yīng)膈應(yīng)陸喻舟，刺激他的弱點(diǎn)，讓他甘愿放她走。

    而他的弱點(diǎn)便是，骨子里的驕傲容不得旁人踐踏。

    阿笙扭頭看向走遠(yuǎn)的娘親，又看向窗戶，學(xué)著娘親的語氣，掩口小聲問：“是誰，是誰呀？”

    脆嫩的童聲逗笑了窗外的趙澈，孩子都會(huì)講話了，陸喻舟把人藏得可真嚴(yán)實(shí)，不過...以陸喻舟謹(jǐn)慎的行事作風(fēng)，沒道理把私生子藏在驛館里，就算是為了與母子多多相見，也會(huì)讓驛工襟口吧。

    只有一個(gè)解釋能講通，那便是陸喻舟要給私生子名分了。

    小孩子好套話，趙澈試著開口問道：“你是誰??？”

    阿笙正把耳朵貼在明瓦上，聽見對方同自己講話，笑彎一雙大眼睛，“我是阿笙，你是誰呀？”

    趙澈努力聽著阿笙含糊的話語，笑道：“我是你爹爹的朋友。”

    爹爹？

    阿笙垮了小臉，“我沒有爹爹，我娘是寡婦?！?/br>
    再次聽見阿笙說自己是寡婦，寶珊趕忙走過來，把他扯到自己面前，語氣頗為嚴(yán)肅道：“孩子不能這么稱呼自己的母親，可記住了？”

    忽然被娘親兇，阿笙懵了一瞬，低頭對手指，不敢吭聲了。

    寶珊雖然愛孩子，但不溺愛，該訓(xùn)斥的時(shí)候一點(diǎn)兒不含糊。

    見他不回答，寶珊捧起他的小臉，“娘親在跟你講話，你要看著娘親的眼睛。”

    “...唔?！卑Ⅲ习櫚櫭碱^，忍著淚意。

    小家伙實(shí)在是招惹憐惜，寶珊不忍再兇，又耐心講了一遍，“以后不準(zhǔn)這么稱呼為娘，好嗎？”

    “唔?！卑Ⅲ蠎?yīng)了聲，隨即彎下嘴角，有點(diǎn)想要抱抱的意思。

    寶珊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溫聲軟語地說著話兒。

    等娘親走遠(yuǎn)后，阿笙又趴在窗前，把耳朵貼在窗子上，“你還在嗎？”

    窗外沒有了回應(yīng)。

    阿笙爬下窗子，顛顛走到娘親身后，抱住娘親的腿，“外面有個(gè)叔叔?！?/br>
    聲音跟壞叔叔不一樣。

    阿笙拉著寶珊走到窗前，用軟軟的指尖懟著窗戶，“那里?！?/br>
    寶珊當(dāng)然知道剛剛外面站著一個(gè)人，看身形還是個(gè)翩翩少年郎，但她不感興趣，揉揉兒子的頭，“是路人吧，阿笙餓了嗎？”

    “嗯！”小家伙掀開衣擺，露出鼓鼓的肚皮，“阿笙好餓呀。”

    寶珊皺著黛眉拍了拍他的肚皮，抱著兒子走到大床前，“讓娘看看你里面穿了件什么？”

    阿笙很聽話地展開雙手，等著娘親褰衣裳。

    小家伙里面穿著一條卷了十多圈褲腿的長褲..陸喻舟給他換的....

    直到阿笙打個(gè)哆嗦，寶珊才趕忙給他穿上外衫，“昨晚尿褲子了？”

    一提這個(gè)，阿笙撅起屁股，鉆進(jìn)棉被里不講話。

    寶珊拍拍他的腚，知道他又害羞，也篤定他昨晚尿褲子了。

    那陸喻舟把阿笙的褲子丟去哪里了？

    從湢浴里找了一圈，從一個(gè)盛放換洗衣服的竹簍里找到了阿笙的褲子。

    寶珊端起水盆，立馬洗干凈了，綢緞的料子很快干了，寶珊給阿笙換上，又把那條長褲報(bào)復(fù)似的塞在男人的枕頭底下。

    華燈初上，寶珊叩了叩門，對門外的侍衛(wèi)道：“孩子餓了?！?/br>
    侍衛(wèi)了然，去往灶房取餐，送進(jìn)了屋里。

    房門一開一翕間，寶珊瞧見了陸喻舟和欽差剛剛回來的身影，心臟驀地加速，不是羞赧，純粹是緊張，不知今晚要如何打擊他的傲嬌。

    客堂內(nèi)，趙澈跟陸喻舟打了個(gè)照面，又交談了許久，都是圍繞著朝堂的事，絕口不提女人和小孩子的事，而且那會(huì)兒他在窗外聽見了女人的話，得知女人是寡婦，孩子沒有了父親。

    這樣想來，陸喻舟是替別人養(yǎng)孩子了。趙澈笑意深沉，有點(diǎn)笑里藏刀的意味。

    陸喻舟察覺出他目光中的揶揄，面不改色，等他們離開，才找來驛工，詢問了一番。

    等驛工闡述出“家眷”這個(gè)詞時(shí)，男人摩挲了一下拇指。

    二更時(shí)分，陸喻舟與欽差們商量完堤壩的事，提步回了客房。

    屋里燃著連枝燈，亮如白晝，絲毫沒有深夜的旖旎氛圍，想是寶珊刻意多點(diǎn)了幾根蠟燭吧。

    陸喻舟沒計(jì)較，撩袍坐在軟塌上，問道：“阿笙睡下了？”

    寶珊站在門口，淡淡“嗯”了一聲，帶著nongnong的戒備之意。

    驛館的客房并不寬敞，就那么丁點(diǎn)兒的地方，再避能避到哪里去？陸喻舟拍拍身側(cè)，跟曾經(jīng)在梅織苑時(shí)叫她過去的舉動(dòng)一模一樣，“過來坐?！?/br>
    寶珊站著不動(dòng)，“你到底想怎樣，給個(gè)痛快話吧?！?/br>
    陸喻舟向后靠在軟枕上，語氣變得輕慢，“你心里已經(jīng)想好了離開的代價(jià)，何必再問我?！?/br>
    這是間接承認(rèn)了他對她的欲念？

    寶珊攥緊衣裙，緩緩走到男人面前，“請你信守承諾，今晚過后，放我母子離開，永不打擾。”

    聞言，陸喻舟眼底泛起譏誚，“你倒是挺能妥協(xié)。”

    寶珊一改溫婉，反唇相譏：“面對衣冠土梟，我有的選？”

    衣冠土梟？

    陸喻舟沉了臉色，心底翻涌著不知味的情緒，面上含笑道：“那你躺過來吧，阿笙他娘。”

    第36章 癡情

    凝睇那截腰身, 陸喻舟終于知道，夢里的他醉臥在了哪里。

    美人的腰，比烈酒還要醉人。

    剛扯下裙帶上的紈素娟帕, 就感受到了女子的呼吸變得急促了。

    陸喻舟掐住她的腰窩, 如從前一樣纖細(xì), 她真的生過孩子？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她肌膚的緊致。

    腰間的大手不緊不慢地丈量著，惹得寶珊渾身發(fā)軟，有些站立不穩(wěn), 要不是從心里厭惡這個(gè)男人，只怕要雙手撐在他的肩頭尋求平衡了。

    兩年未與他親昵過, 寶珊攥緊手, 盡量轉(zhuǎn)移注意力，只盼著今晚快些過去。

    今晚皎月盈盈，將對面矮墻里的枝椏映在了窗子上, 枝椏的虛影搖搖晃晃, 亦如她垂落在腰間的長發(fā)。

    陸喻舟有個(gè)不知能不能稱為癖好的習(xí)慣, 喜歡拔下她鬟上的簪子, 揉亂她的長發(fā)，想是, 他喜歡窺探破敗之景中的凄美，喜歡蕭條中的落日光景吧。

    那雙堪稱完美的大手一點(diǎn)點(diǎn)攻克她的壘壁，有種想讓她服軟的意思。寶珊咬牙看向別處，溫柔的眉眼失了光暈。倏然, 里屋響起阿笙的哭聲, 寶珊一把推開男人，小跑進(jìn)屋，邊跑邊整理褶皺的裙裾。

    被推開的男人倚在軟枕上, 淡漠地盯著她的背影。

    阿笙被噩夢驚醒，哭得臉蛋通紅，無助的樣子讓寶珊心疼。

    “娘在呢，阿笙怎么了？”寶珊抱起熱乎乎的大胖小子，輕輕拍他的后背，試著驅(qū)散他心頭的恐懼。

    阿笙只是哭出了聲，并沒有徹底清醒，兩只小手摟著娘親的脖子，閉眼繼續(xù)睡。

    屋里的小團(tuán)子離不開娘，屋外的男人又蓄勢待發(fā)，寶珊進(jìn)退不得，忽然不想跟外面那人周旋了。

    抱著孩子靠坐在床上，思緒回到了兩年前，慕j(luò)iejie還未失蹤那會(huì)兒，那是她最舒坦愜意的一段時(shí)光，差一點(diǎn)就擁有了兩個(gè)家人。

    漏刻嘀嗒嘀嗒地響著，阿笙終于發(fā)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

    小家伙睡熟了。

    寶珊把他平放在床上，側(cè)身躺下，又把帷幔放了下來。

    陸喻舟進(jìn)來時(shí)，看見拂動(dòng)的帷幔，繃直了嘴角，卻也沒有將寶珊從孩子身邊奪過來。

    那小家伙夜里喜歡抱人，適才的哭鬧是因?yàn)楦械焦聠伟伞?/br>
    陸喻舟忽然覺得自己真大度，還可以替別的男人的孩子著想了。

    陡然，他聽見帷幔中傳出一聲輕喃：“爹爹?！?/br>
    聲音太輕，以致分辨不出是寶珊的夢囈還是阿笙的。

    母子倆占據(jù)了自己的床，陸喻舟轉(zhuǎn)身去往對面的臥房，耳畔一直回響著那句“爹爹”。

    璀璨星野，一抹白衣沿著湍流慢慢走著，寬袍飄逸，他如遺落人間的白鶴，想要達(dá)成心愿再離去。

    走得累了，慕時(shí)清放下褡褳，坐在河邊的磐石上休憩，風(fēng)餐露宿，星月為毯，俊朗的男子眉眼間遮不住憔悴。

    擰開水囊，慕時(shí)清抿口水，望著天上的月亮，今晚月圓，有點(diǎn)想念小阿笙了。

    孩子兩歲多了，不知長得更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