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褚勁風(fēng)慢慢地松了手,做得離她稍遠(yuǎn)了些。他向來是要臉兒的。若非如此,也不會當(dāng)初被李若愚婉言謝絕后便發(fā)了狠,再不想見她一面。 此時臉上那熱辣辣的感覺竟是在此勾起了被她清冷拒絕的回憶……嘴里微苦,淡淡道:“在你眼里,我一向都是壞的……” 若愚慢慢收了淚,此時天色漸晚,逐漸轉(zhuǎn)淡的余暉讓他的臉變得晦暗不明,她腦子不好,可也感覺到他的不快。 今日小友交代,褚哥哥總是跟她親嘴并不是真的喜歡她,而是起了褻玩之心,那她如玩物一般,所以絕對不能叫他得了逞去。下次司馬再輕薄,定然要反抗,不可逆來順受,他既然怕府里知道,便弄出些大的聲響,女孩家要自珍自重,他才會收斂的。 可是方才看見褚哥哥生氣了,她卻后悔了,她不喜歡他這般離得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語氣里滿滿的疏離之感。 她慢慢爬過去,伸手學(xué)著他方才的樣子輕輕撫弄著他的臉頰。 褚勁風(fēng)微垂著眼眸微微后撤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她。若愚再接再厲湊過身子去,可是褚勁風(fēng)卻一撩簾子下了馬車,翻上騎上了馬一甩鞭子便先行揚長而去。 若愚張嘴去喊,可是那微弱的聲音被馬蹄聲掩蓋,并沒有傳遞得太遠(yuǎn)…… 回到府上,也不見他的身影。 “習(xí)慣”二字都是養(yǎng)成的,司馬大人一向是按著作息行事,竟是不知不覺中也讓若愚養(yǎng)成了習(xí)慣。 原本每天的晚餐是倆人一同進(jìn)食的,她邊吃便眉飛色舞地給他講自己一天里在學(xué)堂的見聞。就算褚勁風(fēng)板著臉兒說食不言寢不語,她也置若罔聞。 可是今天偌大的桌子旁只有她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也安靜極了。似乎湯勺磕著碗沿的聲音也顯得異常清脆。澆著醬汁的糖醋魚,還有切成薄片的熏鴨都引不起她半點食欲。只是時不時聽到腳步聲,便抬頭望著門口,可是除了送菜的侍女外,再無旁人。 最后到底是蘇秀看不下去了,輕聲道:“夫人,司馬大人說了,今兒他不過來陪您吃了,您就安心一個人用餐吧……” 可是心內(nèi)卻是長嘆一聲:尋常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時候?可是夫妻之道便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也算是小吵怡情了,偏偏夫人卻是癡兒,哪里懂得身居上位者慣了的男人的心思?更加不會軟話哄人了。 平時雖然司馬看著很疼夫人,可是豪門侯府里最存不住的便是那真情,若是司馬大人終是不耐了,不愿意再哄著這如孩童一般的夫人,那……夫人可是能安然度過以后的日子? 那天吃了飯,本該是完成夫子交代的畫作。可是若愚手里握著筆,卻覺得什么也畫不出來。放下了筆,便萎靡地坐在軟榻上抱著那只大大的布老虎發(fā)呆,直到掌燈時候,才任著蘇秀攏香她們替自己洗漱,更衣準(zhǔn)備入寢。 可是夫人卻偏偏不肯睡下,只是抱著那布老虎踩著綢緞的便鞋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蘇秀急了,連忙攔著她說:“夫人,您這是要往哪里去???” 若愚還是不說話,只是突然跑了起來,蘇眉也不敢扯著她只能跟在了她身后,卻眼見著夫人推開了書房的大門走了進(jìn)去。 蘇秀便緩了腳步,忐忑地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的動靜。 書房里的男人正在低頭處理公務(wù)。就算若愚微微帶喘地突然闖進(jìn)來,他也沒有抬頭,只是專心處理著案頭的公務(wù)。 若愚知道褚哥哥還在生氣,也不敢打擾他,只是將懷里的布老虎擺在書房軟榻上的枕頭一旁,然后乖巧地爬上去,枕著布老虎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這老虎短短的粗尾巴。 此時書房里安靜極了,褚勁風(fēng)不愛用香。可是若愚總是能聞到他身上有一種有別于女子的味道,她不知那是男人獨特的雄性麝香之味,只是覺得聞到了便覺得安心,現(xiàn)在這軟榻的枕鋪上滿滿都是這個味道。 若愚沉悶了一晚上的心,覺得漸漸放松了下來,便愜意地轉(zhuǎn)了個身兒,翹起了腿兒,晃著腳脖,不自覺地又唱起了練了多日的童謠:“牽郎郎,拽弟弟,踏碎瓦兒不著地……” 功夫下到了,這平常無奇的童謠也唱得分外的溫婉,江南女子吳儂軟語的情調(diào),最適合吟唱,每一個字都如瓊漿傾倒生出的水泡,輕輕含在口里再啪嗒裂開。 ☆、第 40 章 那些氣泡破裂的聲音恍如就在褚勁風(fēng)的耳旁啪嗒作響,繁冗的公文映在眼中,卻有些串聯(lián)不起是什么意思。 褚勁風(fēng)略顯煩躁地扔下手里的公文,冷冷地對軟榻的小人兒說:“出去!” 甜糯的童謠小曲戛然而止。她無措地僵硬在床榻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褚勁風(fēng)焉能沒有看出她被嚇到了,深吸一口氣,剛想喊門外的蘇秀將若愚帶走,卻聽見那甜軟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褚哥哥怎么還在生氣,是不是臉還在痛,要不若愚乖乖讓你親,不要趕若愚走!” 褚勁風(fēng)面無表情地看著坐在自己軟榻上泫然若泣的少女,覺得她如果知道自己此刻腦子翻轉(zhuǎn)的究竟是什么樣的畫面,定然會嚇得逃之夭夭。 這個女人是不愛他的,只不過以前的她選擇的是漠視,而現(xiàn)在這個被命運打落深淵的神女卻不得不在他這個魔神的羽翼之下生息。 就像她曾經(jīng)脫口而出的那般“那女神不是很可憐”?就算是失了神格的她,也從來不想棲息在自己的懷中…… 該是怎么告訴這癡兒,今日那狠狠的一巴掌,疼的并不是臉,而是心。 他還在生著悶氣,可是面對這主動示好的少女,心到底是軟了。慢慢起身走了過去,站在她是身前,清冷地說:“不是討厭到要打臉才痛快嗎?干嘛這時又來求我?” 若愚此時真心后悔聽兩個小友的意見了。想一想,最近幾次默詩,自己記得都是比她倆還快,可見她倆是比自己還蠢笨的,怎么能聽她們的餿主意?她們說這是司馬對自己不尊重??墒撬X得被褚哥哥摟在懷里親親,酥酥麻麻的,其實還是蠻舒服的??! 若是當(dāng)時乖乖讓親了,現(xiàn)在一起食過了晚飯,褚哥哥得了空子,還會被摟在自己念一段鬼神搜志。 自從聽了夫子講的那段神怪故事后,若愚就很喜歡聽神怪的故事,所以她急著討好著他,便是希望一切都重新恢復(fù)原樣,可是又不能出賣小友,便低低地說:“是……是覺得哥哥總占若愚的便宜,不尊重若愚……” 可惜褚哥哥今天特別難哄,繼續(xù)冷冷淡淡地說:“那要怎么辦才好,想到委屈了若愚,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不如從今以后若愚來占我的便宜可好?” 若愚微張小嘴,有些愣愣的,自傻了以后,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自己的腦子是不夠用的,褚哥哥這話……是何意? 說話間,褚勁風(fēng)已經(jīng)坐到了她的身旁,高大的身子悠哉地半靠在軟榻的雕花扶手上,衣領(lǐng)半解,露出鎖骨與若隱若現(xiàn)的胸肌。長睫半垂在眼窩處,放松地閉合著眼兒,好看的薄唇則是緊閉著的,書桌上的燭光在他里臉上投下了重重如黑蝶般的陰影,只是一動不動地擺出任君采擷的姿態(tài)來。 若愚試探地坐到了褚勁風(fēng)地懷里,以往總是會主動攬住她的男人,現(xiàn)在卻是一動不動,只當(dāng)沒有她一般。 若愚覺得鼻子微微發(fā)酸,只能伸手?jǐn)堊×怂训牟鳖i,在他的臉頰上像蜻蜓點水一般親親。可男人還是不動,顯然是占便宜的力度不夠大!她又看了看那兩片薄唇,舔了舔小舌頭,便學(xué)著褚勁風(fēng)以前的樣子親了過去。只是那嘴閉得實在是太緊,一時自己的小舌鉆不進(jìn)去。只有用力地吸吮著他的嘴唇。 好不容易終于撬開了他的嘴,若愚已經(jīng)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占便宜竟是這般費氣力的活兒,還不如她原來那般,只要乖乖躺在他的懷里,閉著眼兒享受就好……這么一懊惱,竟是有些覺得對不住以前的他呢! 累得實在不行,只能攤在他的懷里歇息一會,可是褚哥哥卻依舊閉著眼兒,只是喉結(jié)在微微的滑動著,嘴里輕聲道:“還有……以前我可不是只占了這一點便宜……” 若愚一聽,小臉頓時垮下來,用力地想褚哥哥還占過哪里的便宜? 那天蘇眉在書房外守了許久,也不見小姐出來,側(cè)耳去聽,似乎也沒有聽到司馬大人的申斥聲。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才聽司馬喚著送入了一盆溫水入內(nèi)。 待得入了書房,就見司馬大人還擁著小夫人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被,也看不到那被下的情形,只不過地上交疊扔甩著司馬大人的衣褲,還有小夫人的蔥綠的褻衣也散落在地。 那小夫人露著段兒蔥白兒樣的胳膊,點在上面的守宮砂被燈光暈染得更加鮮紅,只是張開濕漉漉的手兒,像是哭著低聲說:“臟臟……手臟臟……”惹得司馬低聲誘哄著:“待一會洗洗便好……” 蘇眉臉兒一紅,趕緊放下手盆便退了出去。 這一夜,小夫人都沒有房間,便是跟司馬大人在書房里囫圇地睡了一宿。 第二日晨起,趁著司馬大人打拳去的功夫,蘇眉這才拿了衣物進(jìn)了書房,又撿起這一地的散亂的衣物。 若愚因著換了地方,睡得不太踏實,蘇眉進(jìn)屋的時候她便醒了,微張著小嘴打了個哈欠,然后便望著窗欞外的晨曦發(fā)呆…… “阿秀,你知道嗎?褚哥哥有病,他那里跟我弟弟不一樣,竟然還會變大……” 這樣的癡話可怎么去接?蘇眉只當(dāng)沒有聽見,將司馬大人那沾滿了可疑痕跡的褲子卷成了一團(tuán),然后問道:“小夫人可要起了,昨兒晚上就沒吃好,今早可要多吃些?!?/br> 說話間,小夫人竟然一咕嚕爬起了,那細(xì)白的脖子還有露出的一隙雪脯上也是紅痕點點,蘇秀趕緊給她罩上了長袍,然后柔聲道:“夫人,等一會出了這房,你與司馬大人玩耍的事兒便莫要講給別人聽了?!?/br> 若愚點了點頭:“嗯,不然別人會罵若愚占了褚哥哥的便宜!” 蘇秀又是微嘆了口氣:“對,司馬大人的便宜,也就是夫人你敢占一占,像方才那話千萬別再跟人講,就是跟夫人的娘親也不能講?!?/br> 若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算是記下了。 等到去書院的時候,她剛一下馬車,便看見蘇小涼和趙青兒一早便守在了門口,看見她立刻跳著腳兒向她招手:“若雨,快來!” 若愚走過去后,她們便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有沒有義正辭嚴(yán)地拒絕了那混蛋?” 聽了小友的問話,若愚想起蘇秀的話便是含糊地點了點頭。蘇小涼她們這才松了口氣又問:“那他說了什么?” 想起褚哥哥的話,若愚頓時有些如喪考妣::“他說以后再也不占我的便宜了……”一想到這,明媚的少女心頓時有些天昏地暗,若是以后哥哥天天要自己去占他的便宜可如何是好?手腕和嘴唇都是酸酸的,當(dāng)真會累死人的呀! 可是蘇小涼和趙青兒顯然不明白她的煩惱,解決了一樁惱人的事情后,便興奮地分享著另一件去了:“若雨,你知道嗎?我們書院來了個男夫子,長得……長得很是俊俏呢!” 說著便急急地拉她進(jìn)去。 果然在學(xué)堂里,周夫子的身邊站著一位書卷氣十足的白面書生,看得一眾豆蔻年華的女學(xué)子們個個面露桃色,含情脈脈地望著這位男夫子。 不過若愚卻是倒吸了口冷氣,嚇得有些僵直不動,嘴里喃喃道:“呀,是那個瘋子!” 蘇小涼不明就里,趕緊拉著她在席子上坐下,小聲說:“你在說什么?這應(yīng)該叫‘風(fēng)流公子’才對!” 趙青兒也點了點頭:“可比我們前街的趙五郎還俊俏呢!” 周夫子微笑著向眾人介紹,這位夫子乃是孟先生,主要傳授精妙的小機(jī)關(guān)制造,無論是節(jié)慶的走馬燈還是用桿兒撐的玩具絹蝶都不在話下。 那位孟先生聽了周夫子的介紹,冷哼了一聲,似乎對于她的這番說辭頗為不滿??膳畬W(xué)生們卻是興奮異常,只覺得這機(jī)關(guān)課聽起來便是妙趣橫生,個個都有些迫不及待呢! 孟先生似乎不怎么愛說話,只是直直地望了她們一眼,從自己的長袖里取了一只木質(zhì)的機(jī)關(guān)老鼠,擰了弦子便將它放在了地上,一松手,那只木老鼠竟然如活了一般,飛快地在教室的地上竄了起來,惹得一眾少女驚叫了起來,笑個不停。 孟先生拾起那老鼠,飛快地將它拆卸開來,又慢慢地裝上,然后垂著眼皮說:“你們每個人的桌子上都有一袋子零件,現(xiàn)在按照我方才的步驟組裝起來吧!” 都是不大的少女,還有些孩子的心性,聽了先生之言,開始?xì)g天喜地地倒出零件,嘗試著組裝起來。 可是真的上起課來,眾位學(xué)子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不可以貌取人”。 “你是白癡嗎?這么簡單的機(jī)關(guān)老鼠都組裝不明白!你們家干嘛要送你這廢物來上書院!” 一個微胖的女學(xué)子,紅著眼圈舉著缺了一個腿的木老鼠,“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學(xué)堂里安靜極了,算一算這已經(jīng)是一堂課里第五個被孟先生罵哭的學(xué)生了。 剩下的還沒有輪到的學(xué)子們一個個也已經(jīng)是泫然欲泣了。到底是哪里請來的先生,那嘴里句句都是刻薄之言,真是戳人心肺?。?/br> 蘇小涼此時頻頻看著屋外的水漏,期盼著這一節(jié)課要快快結(jié)束??上焐系闹T神似乎都沒聽到,很快,那夫子便來到了姐妹若雨的近前。 蘇小涼伸著脖兒一看,暗叫一聲:“不好!”不同于其他同窗已經(jīng)照著先生的傳授,組裝了大半的樣子,若雨的桌子上鋪擺的那些個零件竟然是一樣都沒有動! ☆、第 41 章 孟千機(jī)沒想到這女人竟然癡傻了也這般的傲慢,竟然渾不將他這個夫子看在眼里,滿鼻尖都是冰霜:“你!為何不動!” 要知道孟千機(jī)在褚勁風(fēng)那里本來就忍了一肚子的氣,又被他要挾著來此授課,如今在自己這昔日的勁敵面前倒是要好好抖一抖威風(fēng)! 精明的李若愚自然是是不好招惹的,可是現(xiàn)在這個小傻子還能有什么可在他孟千機(jī)面前驕傲的? 李若愚看了看桌子上的零件,歪著脖兒,厭棄地小聲說:“若愚不喜歡老鼠……” 孟千機(jī)被這么任性的回答擊得呆立在了原地。這個機(jī)關(guān)鼠看似如孩童的玩具,但是卻是鬼手先生的入門弟子必經(jīng)的第一關(guān)。 孟千機(jī)的師傅鬼手先生乃是春秋墨翟的一脈傳人。所謂墨家實在是帶著“俠”氣的流派,既不如儒家有入世安邦的理想,也不同于道家的出世修心,更不如法家能被應(yīng)用在治國法制上。 因此,這善于攻守制造奇器的墨家也就慢慢的沒落了,只是每逢亂世,才偶有墨家鳳毛麟角的傳人展示當(dāng)年墨翟守城的奇技。但是傳到鬼手這一代,經(jīng)這位奇才的發(fā)揚光大,竟是大放異彩,分成了農(nóng)術(shù),兵術(shù)、盾術(shù)三流派廣招門徒。 顧名思義,所謂農(nóng)術(shù)便是制造與農(nóng)田水利有關(guān)的器具,是鬼手門里最初級的流派;兵術(shù)則是以兵器制造為主,講究以一敵三;盾術(shù)卻是鬼手門下最最精要的流派,沖天遁地,開山劈石的奇器無所不能。 孟千機(jī)乃鬼手最最得意的弟子,現(xiàn)在也不過是剛剛摸了盾術(shù)皮毛罷了。 但是這些門徒良莠不齊,到底是要考核一下才好劃分人才,所以這機(jī)關(guān)老鼠便入門后確定師何術(shù)的檢驗。 可是師門里這么嚴(yán)肅的測試到了這小白癡的面前,卻以一句“不喜歡老鼠”便被打發(fā)了,真是讓人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