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殷妙閃電般地摸向自己的領(lǐng)口。 她摸到了原本應該在內(nèi)側(cè)的突出接縫。 ……完了完了,真的反了,比甲的正反穿反了! 她竟然就這么毫無知覺,故作姿態(tài)地在路德維希面前蹦跶了半天。 還腦補路德維希對她一往情深,愛到死去活來。 啊,誰來救救她,她不要做人了! 第6章 殷妙已經(jīng)兩天沒提起過路德維希了。 她像失去雨水滋潤的干枯春苗,像大雪壓彎枝頭的料峭紅梅,整個人烏云罩頂,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與活力,蔫頭蔫腦地趴在桌子上。 新學期伊始,按照學校規(guī)定,她需要自己決定研究方向,再根據(jù)確定的方向選擇課程模塊。 殷妙對未來并沒有明晰的想法,只是因為喜歡外語,加上家里認為小語種好就業(yè)才學得德語。她本科前兩年在華外的專業(yè)是日耳曼文學,雖然學業(yè)還算順利,但本人并沒有十分熱愛,總是隱隱覺得缺少點激情。 文學這條路,好像并不是她想走的。 可到底要走什么路,這會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勾選文學作為主修。 殷妙的助教是位棕色頭發(fā)的德國小哥,看她苦大仇深的樣子溫柔地提醒:“海德堡大學實行百分制的專業(yè)學習模式,你可以自己決定學習比例,哪怕是50%的文學,50%的教學法也可以?!?/br> 殷妙雙眼無神:“那哲學可以嗎?50%的哲學?” 助教的笑容不變:“如果你愿意接受未來十年都畢不了業(yè)的話,可以試一試?!?/br> 殷妙:“……對不起打擾了。” 她機械地在輔修漢學上打了勾,開始選對應列表里的課程。 算了算了,何苦為難自己,她選個漢學總能按時畢業(yè)吧。 下課鈴聲響起,后座和她上同一節(jié)課的小jiejie拍了拍她的肩膀,熱情洋溢地發(fā)出邀請:“嗨,今晚我們在新城區(qū)的學生酒吧舉行聚會,一起來玩吧?!?/br> 酒吧嗎? 殷妙心里癢癢的,她長這么大還從沒進過酒吧呢,土包子很想見見世面。 不過出于安全考慮,她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有多少人去?。俊?/br> 小jiejie掰著手指算:“十五個……還是十七個吧,啊,助教也去?!?/br> 一聽到助教也去,殷妙頓時覺得安全指數(shù)蹭蹭蹭往上漲。 她立刻應了下來:“那我也報名!” 晚上十點,殷妙準時來到這家叫做“紅?!钡膶W生酒吧。 酒吧周圍很安靜,唯有招牌上掛著一個棕色金角的牛頭標志,殷妙推門進去的時候,里面 氣氛正熱烈,玫紅色的射燈下年輕的男男女女隨著節(jié)奏盡情搖擺身體,空氣中飄蕩著酒香味。 酒吧正中那張據(jù)說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長木餐桌上,好幾個眼熟的同班同學正向她招手。 她坐下后,服務員很快遞上酒單:“晚上好,想喝點什么?” 殷妙對自己的酒量向來沒有信心,而且今天一個人過來得時刻保持清醒:“我喝蘋果汁吧……” 鄰座的男生笑了起來:“嘿!說實話,妙你真的上大學了嗎?為什么你看上去比我念文理中學的meimei還羞澀,她每次來還能喝0.3l的小麥啤酒呢。” 殷妙現(xiàn)在最聽不得別人說她小,什么“娃娃臉”、“可愛”、“12歲”在她這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禁詞。 她立刻放棄蘋果汁,在酒單上看來看去,最后指向某個單詞:“那就這個吧……蘋果酒?!?/br> 蘋果酒端上來后,殷妙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倒是沒什么酒味,嘗起來酸酸苦苦的,和蘋果醋飲料差不多。 坐在她對面的是長發(fā)的希臘小哥,殷妙還記得白天他作自我介紹時活潑奔放的樣子。 然而這會他神似花澤類,憂郁滄桑地問她:“妙,你畢業(yè)后會回到自己國家嗎?” 殷妙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 小哥捂著心口悲痛欲絕:“我是個膽小鬼,我竟然想留在這里,因為只要一想到我的父國,我千瘡百孔的父親,我的心就好痛好痛,我什么都不能為他做,無能為力的感覺時時席卷著我。” 這一年,希臘政府陷入債務危機,最終宣布破產(chǎn)。 小哥的德語口音很重,帶著愛琴海的咸味,殷妙囫圇聽了個半懂,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安慰他,握著酒杯坐立難安:“你、你別哭啊……” 鄰座的男生再次轉(zhuǎn)頭,眼疾手快地往希臘小哥嘴里塞了塊面包,成功堵住他的哀嚎。 “他喝了酒就是這樣,每次都哭,你別介意。” 殷妙咽了咽口水,表示理解地點頭。 隔著幾個座位,男生們正在激烈討論幾天后霍芬海姆和斯圖加特兩支隊伍的德甲聯(lián)賽。 忽然有人提高嗓音驚喜地喊出聲:“真的,你搞到票了?誰給你的?” 對方不知說了什么,原先那人又叫了起來:“路德維希? 他也一起去嗎?他支持哪隊的?” 殷妙“嗖”地轉(zhuǎn)過頭去,她好像聽到了路德維希的名字。 路德維希路德維希,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我命令你趕快從我的腦海里出去! 她伸長耳朵偷聽半天,始終沒人再提起這個名字,這才松了口氣。 想多了,哪有那么巧,應該只是聽錯了而已。 紅牛酒吧的大門轉(zhuǎn)動半圈,新的客人進來了,他面容英俊深邃,鉑金色的頭發(fā)被夜風吹亂幾分。 長桌上的男生站起來,走上前友好地和他撞了下肩膀。 路德維希掏出幾張球賽門票遞給對方,交代了幾句就準備出門。 “嘿~路德,留下來喝一杯吧?!弊郎嫌心懘蟮男iejie揚聲挽留他。 男生也順勢搭上他的肩膀,勸他不要著急回去,路德維希盛情難卻,被拖著往場內(nèi)走近幾步。 他抬起眼簾巡視全場,不期然地和角落里的殷妙對上了視線。 殷妙:!?。?/br> 殷妙瞬間低下腦袋,身體往凳子下縮進去一截,整個人恨不得鉆到地下。 oh no!我應該在桌底,不應該在這里! 路德維希已經(jīng)緩緩向這邊走來。 他坐到了殷妙邊上。 時間進入到午夜場,原本激情蹦迪的學生散去,酒吧內(nèi)回蕩起舒緩的鋼琴聲。 殷妙緊張地吞下一大口蘋果酒,回味酸到她牙疼。 她沒想到的是,路德維希竟然主動開口:“迎新那晚的事,我想跟你說聲抱歉,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音樂會停,所以沒控制好音量……” 原來他是為之前的事專程來道歉的。 殷妙能說什么呢,她只能故作大方地揮揮手:“啊沒關(guān)系的,我已經(jīng)忘了。” 假的。 她根本沒法忘記,這幾天夜夜夢回,一次比一次記憶深刻。 那天晚上路德維希喊完“你衣服穿反”后,周圍很快爆發(fā)連串的哄笑聲。 殷妙像是被十二點鐘聲驚醒的落跑灰姑娘,情急之下拔腿就沖出了禮堂。 不過灰姑娘丟的是水晶鞋,而她丟的是臉罷了。 路德維希沉默地點了一杯spezi(可樂和芬達混合飲料)。 殷妙也難得安靜,沒再嘰嘰喳喳地不停說話。 主要是心里的坎還沒過去,所以她只能借酒消愁,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她 的蘋果酒。 很快,她就有點頭暈了,眼前出現(xiàn)重重幻影。 畢竟蘋果酒也是有度數(shù)的。 酒壯慫人膽,喝醉后的殷妙膽子變大不少。 悠揚的鋼琴背景樂中,她窩在角落里和路德維希說起悄悄話。 “路德維希,你為什么這么難追啊?你們西方人不是應該很開放的嗎?” 路德維希看了她一眼,思路清晰地反駁:“你們東方人不是應該很含蓄的嗎?” 殷妙:“……”看看,傳統(tǒng)觀點害人不淺。 她又忐忑地問:“路德維希,我的追求會不會給你帶來困擾?你會覺得我很煩嗎?” 達摩克斯之劍高懸頭頂,只要他說是或者點下頭,下一秒她就會墜入深淵。 以前殷妙總覺得段一鳴很煩,被拒絕了還一直追著她不放,完全不考慮她的感受,現(xiàn)在換位思考倒是能理解幾分他的心情了——因為她正在做和段一鳴一樣討人厭的事情。 真正喜歡一個人,不到最后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的。 路德維希眼睫微垂,無比認真地說:“你追求我是你的自由,我拒絕你同樣也是我的權(quán)利,只有內(nèi)心懦弱的人才會因為外界的聲音而感到困擾,而我不會?!?/br> 殷妙沒太聽懂,那就是不困擾唄,她可以繼續(xù)追他的意思嗎? 她把下巴擱在桌面上,心里一遍遍默念路德維希的名字。 連名字都這么好聽。 “路德維希,你的名字里真的有馮嗎?你是貴族嗎?”她軟軟地問。 似乎是覺得她問問題的語氣太過天真,路德維希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冷峻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