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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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聲:“對你的傷有好處?!?/br> 她看著杯中那漂亮的汁液,低聲道:“帝草葉對妖闕很重要,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浪費。” 他輕描淡寫地道:“能為你固魂,一片草葉不算什么?!?/br> 她又沉默許久,抬眼望著他:“我就要回仙門了,不想喝藥?!?/br> 面對那雙帶著明顯乞求之色的大眼睛,他還是開口道:“喝吧。” 真殘忍,一點希望也不給。 “那好吧?!彼槒牡亟舆^杯子飲盡,然后遞還他。 善良的精靈與冷血的妖王,不同世界的兩個男女,天意卻讓他們相識了;他們也是相同的,所以會做出相同的選擇,選擇背負起兄長未盡的責任。偏偏他又那么了解她,看到那孱弱體質(zhì)之下的堅強心志,知道她想做什么,從未阻止,叫她怎能不愛上? 所以會想要為他做些什么,甚至能原諒他的利用與試探。 他隨手丟開木杯:“寧兒?!?/br> 兩人相處時間不短,交流卻不算多,他一直都用“你”取代稱呼,如今也是第一次這么親密地喚她,冷清的聲音也難得柔和了幾分。 “啊?” “外面潮快起了,我?guī)闳タ闯?。?/br> 他平日里都在忙族里的事,這還算是第一次主動邀請。然而她抿嘴笑了下,搖頭道:“我有點困了,不想看。” 他伸手拉她:“我們回去。” 她看看四周:“不了,我就在這里歇會兒,你去忙吧,不會有什么危險的?!?/br> 他也就不再多言,揮手招來一大叢涌動的暖流水花,形成一張溫暖柔軟的白榻。他扶著她躺到水花榻上,然后也在旁邊坐下來。 她揉著眼睛催促:“我就睡了,你去忙吧?!?/br> 他沒有走:“你先睡?!?/br> 于是她就閉上眼睛,呼吸聲變淺,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他看著身邊人恬靜的睡顏,表情依舊毫無波瀾。 “你這混蛋,簡直是混蛋!她根本不想喝!”柳梢再也忍不住走出來,用力掀他,“你還留在這兒做什么,快走,她不稀罕你陪!看你的寄水族去吧!” “你照看她,我還有事。”他真的站起身走了。 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柳梢跺腳,對著他的背影嚷道:“你別做夢了!她才不會忘記你!她喜歡的是蘇信,她怕忘記了蘇信!” “忘記誰,明日便知?!彼暤?。 柳梢愣了愣,心頭突然雪亮,禁不住冷笑:“原來你讓她喝這個,是想證實她到底喜不喜歡你,你害怕她喜歡的不是你吧?你逼她喝,不是為她好,而是想確定她喜歡你,還想讓她忘掉你對她做了什么,你怕她恨你!”她鄙夷地“呸”了聲:“明明都要利用她了,還要試探她的心思……你簡直無恥!不是人!” 怒氣翻涌,胸口劇烈起伏,柳梢停了停又諷刺:“對了,你本來就不是人!” “你說的沒錯?!彼^也不回。 “你……”柳梢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氣得全身發(fā)冷,回身抱著洛寧哭起來,狠聲道,“誰稀罕!這種人忘了最好,忘得干干凈凈!” “師姐?!甭鍖幫蝗槐犻_眼,坐起來,還眨了眨眼睛。 柳梢反應(yīng)過來,又罵:“你知道那是什么,你還讓他得逞……” “我想去看潮,”洛寧打斷她,望了望頭頂,“好像要起潮了?!?/br> “又想看了,哼,剛才你怎么說不想看!”柳梢本來還要再刺她,又怕她難過,連忙擦眼睛,“走吧走吧。 。 冥海潮起,一層層浪潮夾帶著一點點鬼火,拍打著冥城,回聲空悠悠的。那些鬼火跟著浪頭忽高忽低,上下跳躍不止,極其美麗。 寄水妖離去,兩個少女坐在水筑成的高臺上,互相偎依著,遠眺。 長睫在風中顫動不止,襯得眼神也很飄忽。洛寧輕嘆:“冥海的潮真美啊。” 柳梢抽了抽鼻子,輕哼:“鬼里鬼氣的有什么好看,還不如東?!?/br> 洛寧反而安慰她:“師姐,你不用生氣,他有他的責任,他現(xiàn)在保護不了我,我只會給他帶來麻煩,他是寄水族的希望,不能被拖累?!?/br> 接受了多少,就要承擔多少。兄長不顧一切地離開,危急關(guān)頭是他竭盡所能善后,保住族民,如今他接受了兄長的水元,也接過了保護全族的責任,他必須為寄水族開辟一條未來的生存之路,她的親近只會給他帶來阻礙與危險。 柳梢鼻子又發(fā)酸:“可他也不該……不該這樣,他利用你!” “他必須這么做,寄水族歸界之事關(guān)系甚大,不允許出意外,此時他絕不能與仙門為敵,”洛寧突然一笑,“我也希望他為我不顧一切,可是他如果真那么做,我只會難過,為他難過?!?/br> 柳梢低聲:“那也不能逼你喝……” “他只是想讓他自己放下,”洛寧低頭,“我知道,他不想忘記我,你看他自己沒有喝啊?!?/br> “你這個笨蛋!”柳梢忍不住嚷道,“你那么聰明,怎么現(xiàn)在就傻了!他根本是自私,故意試探你對他的心意!要是你真的忘了他,他指不定多得意!他不想忘記,就讓你喝,這不公平!憑什么!憑什么呀!” 憑什么?這種不公平的安排,憑什么要接受呢? 洛寧沉默許久,道:“我知道他不想忘記我,就夠了。” “他不一定喜歡你?!?/br> “能最后幫他一次,也好,”洛寧停了停,輕聲道,“誰叫我喜歡他呢?!?/br> 誰讓我喜歡他呢? 柳梢怔了下,別過臉。 洛寧突然道:“師姐,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不好?” 柳梢立即道:“你說?!?/br> “別讓我回到仙門?!?/br> “當然,你放心吧。” 不知過了多久,潮聲弱下去,冥海漸漸恢復(fù)了先前的平靜。 柳梢望著黑漆漆的海面,木然。 “師姐,別讓我這么快睡著了啊……”洛寧倚在她肩頭,含糊地道。 “哦?!绷铱诶锎饝?yīng)著,眼淚卻不停地流下來,再也止不住。 水下,泡沫散開,阿浮君步出房間,明珠的亮光從他背后的門內(nèi)透出來。 “白衣王?!币幻乃⒓催^來作禮。 阿浮君將一封書信遞給他:“盡快送到仙門?!?/br> 寄水妖答應(yīng),接過信就走。 阿浮君步出水面,望了望遠處高臺上的白影,對旁邊的護衛(wèi)吩咐道:“去看看,若是洛姑娘睡著了,就將她接回來,照看好。 。 洛寧失蹤已久,如今終于有了下落,寄水族還愿意主動將人送還,以示友好。商鏡等人得到消息,皆十分喜悅,原西城聞訊也出關(guān)了,帶著萬無仙尊和羽星湖等趕到青華宮與商鏡商議,為避免再出意外,商鏡與青華宮幾位長老決定一同赴冥海接人。 仙門自有計劃,柳梢這邊已經(jīng)離開冥海,回到虛天。 多日不見,魔宮還是老樣子,被濁氣污染的土地上,由幻境支撐出一片壯觀風景。 柳梢默默地走到墨蘭殿,恰好未旭不在,他特意在外面留了兩個守衛(wèi)監(jiān)視石蘭,大概是怕她再出事。 殿內(nèi)土地已經(jīng)變得平整,地上的草苗比之前又長高了一寸,綠茸茸的,草地中間擺了張新的瑪瑙桌子。石蘭還是坐在桌旁,之前梳好的頭發(fā)不知怎地又披散下來了,將臉遮去大半,頭發(fā)的縫隙間露出一只秀美的眼睛,眼神毫無焦距。 是在怕什么嗎? 柳梢看了她半晌,過去重新替她整理好頭發(fā),然后就離開了。 沒有幻境掩飾的不念林,入眼是真實的土地,幾只惡鼠迅速自石塊縫隙間竄過。真實的土地上長著一棵幻化的柳樹,葉子永遠都那么嫩綠可愛,樹上吊著個大繭般的床,像個漂亮的秋千,和周圍的風景那么不搭。 柳梢坐到綠色大繭里,繭子帶著她輕輕搖晃。 這一坐,就是整整兩日。 魔宮估計沒什么大事,盧笙和未旭都沒有來找她,巡邏的魔兵們雖然奇怪,卻也不敢過來打擾,偶爾會朝這邊望,竊竊議論,猜測這個魔尊少女是不是在修煉。 月站在遠處,似乎是看了她一天,終于忍不住走過去。 柳梢動也不動,好像根本沒察覺有人接近。 月在樹下站了會兒,搖了搖那個大繭,見她還是沒有反應(yīng),他就伸出那只戴著戒指的手,在她面前晃動。 柳梢突然將那只手抓住,抬臉疑惑地瞧他,開口問:“你做什么?” “柳梢兒,你這樣很危險?!?/br> “我沒有走神,我知道你來了。”柳梢放開他。 他順勢收回手,溫和地問:“那,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當個魔尊?!?/br> “哦?”他顯然很意外,笑起來,“這真是個深奧的問題?!?/br> 柳梢知道他是不相信,也不在意,隨口道:“要不要一起想?”她說完真的往里面讓了讓,留出半邊空位。 面對那秋千似的小床,他顯然是不會坐:“噯,誰又惹你了?” 柳梢搖頭。 他等了片刻,嘆氣:“好吧,是誰惹我們柳梢兒不高興了?” “你不用在乎我高不高興,”柳梢突然道,“我之前其實都是騙你的,我根本沒想替你找地靈眼,也沒想幫魔族,我恨你得很,怎么可能真的幫你?” “嗯,你是個壞小孩?!彼Z氣里沒有一點意外。 “你知道?”柳梢抬臉看他,驚訝。 “當時你只向魔神求了一件事,就是想知道殺我的辦法?!?/br> “你真會猜,全猜對了,”柳梢語氣復(fù)雜,半晌道,“我不但想殺你,當我知道你想要地靈眼的時候,我還生出一個念頭,我要先找到它,然后再當著你的面把它毀掉,讓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就解恨了?!?/br> 他不再說話。 柳梢忍不住問:“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生氣,還要上當救我?因為你還是對我抱著希望?” 他微微勾了嘴角:“因為我是大人,怎么會生小孩的氣呢?” 柳梢看了他片刻:“你說的對,我是個小孩?!?/br> 他反而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