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會兒，她問道：“那苗歡歡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可曾說過什么？”

    梅花道：“這個，皇上只字未提?！?/br>
    這天晚上，天剛一黑，葉芷心里便有種預(yù)感，總覺得皇上會翻自己的牌子。

    剛過戌時，常青便喜滋滋地過來稟報，“芷妃娘娘，請準(zhǔn)備好接駕吧，皇上今晚翻的是您的牌子。”

    葉芷忙給了常青賞銀，將人給打發(fā)走了。

    她沐浴更衣，坐立不安地等待著。

    皇上是快亥時才來的。

    彼時，葉芷等累了，斜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皇上輕手輕腳地從外頭進(jìn)來，用手勢打發(fā)走所有侍候的宮女，慢慢坐到了葉芷的旁邊。

    葉芷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皇上！”

    皇上安撫地拍拍她的胳膊，“往里面一點兒，咱們早些睡吧?！?/br>
    葉芷便往里挪蹭了下，等皇上脫衣上榻后，她輕聲問：“今日，是不是太忙了？”

    “是有些忙?！?/br>
    “是不是過了今日，皇上心中的石頭終于可以放下了？”

    皇上雖然從未明說，但葉芷能考慮到他的難處。

    突然登上皇上的寶座，太多事情需要梳理，一一理順了，這位置才能夠坐得心安理得。

    “是，大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朕可以稍稍安心一些?！?/br>
    皇上躺下，右邊胳膊伸出來，示意葉芷靠過來。

    葉芷將腦袋偎了過來，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莫名有種安全感。

    “皇上，”停了會兒，她右手搭到他的身上，“苗歡歡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

    “這個，你認(rèn)為呢？”

    “不如，”葉芷挴指輕輕動了動，“不如，幫她打掉吧?！?/br>
    皇上：“……”

    他沒料到葉芷會如是說，她還以為葉芷提到這個話題，是準(zhǔn)備替孩子求情的。

    葉芷左胳膊撐著床榻，抬起頭，“皇上，您既下令殺了苗尚書及其一派，又將苗歡歡打入了冷宮，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留的。裴爭目前是幽禁，若是苗歡歡生了兒子，難免他會生出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咱們命人悄悄幫苗歡歡打掉即可。對外，只說她自己待在冷宮里不小心才會小產(chǎn)?！?/br>
    葉芷不是十八歲充滿幻想的少女，她比較務(wù)實，若是苗歡歡真生了兒子，這孩子要是長大，難保不會繼承皇氏一族的聰明與隱忍，得知自己外公被皇上所殺，母親和父親都是被皇上所責(zé)罰，心中充滿仇恨，便會是對皇上不利的一顆種子。他日種子長成參天大樹，麻煩便大了。

    皇上瞧著葉芷表情嚴(yán)肅的臉，思慮了一會兒，“你說得，極是?！?/br>
    葉芷重新躺下，“皇上若是有什么需要臣妾出面的，盡管開口。臣妾能幫皇上的不多，只要皇上需要，臣妾會盡心盡力?！?/br>
    “朕，的確有事相求?！?/br>
    “何事？”

    皇上大掌輕輕摩挲著她纖細(xì)的胳膊，“朕求你，變回從前的樣子吧！

    葉芷：“……”

    她不明白皇上在說什么。

    她想起來正里八經(jīng)地問問皇上，皇上手掌摁著她的胳膊，她動彈不了。

    她索性慢慢枕著皇上的胳膊，細(xì)聲細(xì)氣地問：“臣妾從前是什么樣子？”

    皇上輕笑一聲，“以前，囂張跋扈?！?/br>
    “……”葉芷道，“我哪有？”

    皇上并不跟她計較，“好，沒有。”

    葉芷莫名想到了在王府的日子，她一直拿他當(dāng)傻子，打他掐他嚇唬他，甚至用腳踢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過來的。

    想著想著，她噗嗤笑出了聲。

    皇上好奇地問：“笑什么？”

    葉芷想說，嘴唇動了動，又覺得不妥。兩人從未曾討論過皇上裝傻的問題，更何況依他目前的身份，也委實不合適。

    葉芷搖頭：“沒什么?！?/br>
    ~

    隔日上午，葉芷閑來無事，在御花園中散步。

    雞爪匆匆跑了來，施禮后，道：“娘娘，奴才有要事稟報?！?/br>
    葉芷瞟了他一眼，揮退所有宮人，問：“何事？”

    雞爪道：“娘娘，今日清晨，玉嬋托人找到奴才，想讓奴才到您跟前遞個話?！彼銎痤^，道，“油桐被抓，明日午時便要問斬。玉嬋想請娘娘幫忙，饒油桐一命?！?/br>
    “油桐不是侍衛(wèi)嗎？為何會被抓？”

    “油桐在宮里當(dāng)差，但最近皇上整肅苗尚書一黨，查清油桐曾為其傳遞過消息，龍顏大怒，與那些亂黨一起問責(zé)?！?/br>
    “油桐曾為苗尚書所用？”葉芷道。

    雞爪猶豫了會兒，答道：“是。玉嬋有孕在身，憂急不已，想求娘娘饒過他的死罪?！?/br>
    “你去打聽打聽，具體是怎么回事，油桐都做過什么，查明后，回來告訴我。玉嬋那里，”葉芷猶豫了下，“你暫且安撫她，就說我正在想辦法?！?/br>
    雞爪眼睛一亮，“奴才明白了?！?/br>
    雞爪先找人給玉嬋遞了信，說是娘娘在想辦法，接著，便去查油桐倒底做過什么。半下午的時候，他去芷妃宮里稟報。

    “娘娘，經(jīng)查，油桐并非苗尚書一黨，實則是管事之人是苗尚書一黨，油桐只不過是聽命辦事，實屬無奈之行為?！?/br>
    “皇上，應(yīng)該知曉此事吧？”

    “皇上知不知曉，奴才不知。但皇上對欺上瞞下行為尤其憎恨，說是要殺雞儆猴看，必得執(zhí)行。寧可錯殺，絕不漏殺。”

    “皇上金口已開……”葉芷矛盾重重，這事比想象當(dāng)中的要復(fù)雜得多。

    若是油桐自己，葉芷去向皇上求個情，皇上止不定會給他一條生路?？涩F(xiàn)在，皇上金口已開，豈是說改就改的？若是改了，豈不是會讓眾臣非議？

    雞爪瞧出葉芷的為難，道：“娘娘，都是奴才的不是。若奴才不替玉嬋傳話，便不會讓娘娘如此為難了。事已至此，其實已沒什么回旋的余地?！?/br>
    葉芷長長嘆了口氣，“今夜，讓玉嬋進(jìn)宮吧?！?/br>
    第119章 錯哪里了

    入夜， 皇上干脆省了翻牌子這個過程，直接來了芷妃宮里。

    兩人一道用了餐。

    用餐時，葉芷一直漫不經(jīng)心的， 梅花向她使了好幾次眼色，意思是她應(yīng)該照顧一下皇上，可葉芷都置若罔聞的。

    常青守在旁邊， 幫皇上取用餐食。

    用膳結(jié)束， 梅花幾個往下撤盤子，葉芷還坐在那里發(fā)呆，皇上走到她旁邊，問：“有心事？”

    葉芷猛地回過神， 她笑笑，“臣妾沒事?！?/br>
    “沒事， 為何一直發(fā)呆？”

    葉芷不好意思地?fù)釗犷^發(fā)， “興許是昨夜沒睡好， 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沒什么精神?！?/br>
    “昨晚沒睡好？”皇上眼神里閃過疑惑， “你是在怪朕？”

    葉芷表情茫然， “怪什么？”

    她是想油桐的事情想得太入神，哪里是休息不好，又何曾會怪罪到皇上頭上？

    皇上眼神漸暗， 手搭到她的肩上， 輕柔地摁了摁。

    葉芷還在走神。

    皇上俊朗的臉頰卻已經(jīng)靠了過來……

    同樣很累， 皇上很快睡了過去， 平躺在那里，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葉芷卻在停了一會兒之后，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仔細(xì)聽了聽皇上的呼吸，確定他真的睡了。

    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坐起來， 借著柔和的燭光，定定地瞧了眼皇上的睡顏，慢慢起身，繞過他，下了床榻。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極小心極小心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梅花和常青守在外頭，見到葉芷出來，梅花面色沒什么變化，倒是常青，嚇了一大跳，他吃驚地問：“娘娘這是？”

    葉芷將食指豎在唇間，“噓”了聲，聲音極輕地說道：“常公公，我去去就回?！?/br>
    常青臉色泛白，這大半夜的，皇上還躺在里頭，娘娘居然要外出？

    他小心臟怦怦亂跳，說不出話。

    葉芷已然走了出去。

    走到宮門口，她輕聲問：“玉嬋來了嗎？”

    梅花扶著她的胳膊，道：“來了，就在大牢門口守著?！?/br>
    “那便走吧?！?/br>
    葉芷和梅花匆匆而去。

    來到大牢門口，果然見到大著肚子的玉嬋。

    玉嬋見到葉芷，如同見到救星，她不顧自己有孕在身，上前一步就跪下了，“娘娘，娘娘，求您救救孩兒的父親吧。”

    她懷孕已四月有余，雖胎像穩(wěn)固，可油桐性命堪憂，對她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葉芷小心扶起她，“玉嬋，你先別哭了，聽我說?！?/br>
    玉嬋擦擦眼淚，看向葉芷。

    “玉嬋，我知道你心急如焚，我知道你希望油桐逃過此難，”葉芷神色嚴(yán)肅，“你求到我的頭上，按理說，我應(yīng)該幫你求這個情，讓油桐免過死罪?？墒?，皇上是掌管整個天下的人，他有他的規(guī)則，他有他的管理策略和方法。油桐做錯事，就是做錯了?；噬喜恢涣P他一人，明日午時問斬的，會有一百多人。若是皇上免了油桐的責(zé)罰，其他人怎么辦？也都要免嗎？若是都免了，皇上怎么辦，天下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