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上和皇后要自己死，一個常公公能救自己么？

    想明白此事，葉芷笑著說道：“常公公，沒事了。”她慢慢站起身，瞅眼自己臟亂的穿著，“常公公，可不可以麻煩你件事情？”

    常公公也直起身子，“請，請講?！睕]有得到王爺?shù)脑S可，他不知道如何準(zhǔn)確地稱呼葉芷，只能盡量避開稱呼。

    “麻煩多提幾桶溫水來，我想洗個澡。如果方便的話，最好是能有套供我換洗的衣服，要實在是沒有，”葉芷掃眼屋內(nèi)的柜子，“我不介意用王爺?shù)囊路⒕鸵幌??！?/br>
    “那，奴才馬上下去準(zhǔn)備水和衣服。”常公公看眼王爺，躬身退了出去。

    屋內(nèi)安靜下來。

    葉芷偏頭，掃眼呆坐那里的王爺，幽幽道：“還是當(dāng)傻子好，成天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彼斐鍪郑胍嗳嗌低鯛?shù)哪X袋，可伸到半截，意識到自己手掌上的臟污，又訕訕地縮了回來，“可憐的傻子，這得是吃了多少年的核桃皮啊?！?/br>
    核桃那層綠皮能吃么？估計又澀又苦吧。

    她咳嗽一聲，“抬起頭來?！?/br>
    王爺沒反應(yīng)。

    她蹙眉，“沒聽到么？母老虎讓你抬起頭來，如果不聽話，我便吃了你?！?/br>
    王爺活了十八年，竟接連得到這樣的威脅，他眼睫動了動，慢慢抬頭，視線盡量放空，表現(xiàn)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

    葉芷盯著他的臉觀察一會兒，伸出兩根手指，“這是幾？”

    王爺木了會兒，答：“二。”

    葉芷把五指全伸出來，“這是幾？”

    王爺眼睛眨了兩下。

    葉芷又問：“這是幾？”

    王爺還是答：“二?！?/br>
    葉芷把手蜷起來，“真是個傻子?！?/br>
    她指指自己，“我是誰？”

    王爺眼睛眨巴幾下，不答。

    葉芷深呼吸，起身在屋內(nèi)轉(zhuǎn)圈。

    這個王爺?shù)闹巧?，實在令她著急?/br>
    常青動作挺快的，按照葉芷的要求，送來了三個大桶的熱水，葉芷用手試了下，三桶水溫度不同，一個比一個熱，常青解釋，“用完一桶水，下一桶水溫度會變得正好?！?/br>
    考慮真周到。

    葉芷洗澡的時候，常青扶著王爺出去釣魚，各自行個方便。

    王爺坐在湖邊，眼睛盯著湖面出神，常青站在他的旁邊，左右掃過，確認(rèn)安全之后，才低聲道：“王爺，您看過之后，打算如何處置這燒火婆子？”

    王爺眼神淡淡的，“繼續(xù)看看吧。”

    “繼續(xù)看？”常青有些急了，“只怕再等下去，這燒火婆子成為您侍妾的事情便會傳揚出去了?！?/br>
    “無礙?！?/br>
    “這……”常青欲言又止。

    跟隨在王爺身邊多年，他自認(rèn)是最了解王爺?shù)摹?/br>
    王爺六歲時跌落假山，他去床邊照顧。

    小小的孩童，臉色蒼白如紙，目光怯怯的，一問三不知。

    所有人都認(rèn)為王爺變成了傻子。

    皇上命人置辦了這處王府，派他和春羽陪在傻王爺身邊。

    跟王爺相處多日，常青還是認(rèn)為他是個傻孩子。

    直到有一天，夜半時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小的孩子坐在床頭，抱著母親的遺物，一只釵飾，無聲地流淚，他才覺出不對。

    當(dāng)常青靠近王爺時，小小的身子驚恐地縮成一團，眼淚唰唰淌下的同時，他聲音顫抖，強裝鎮(zhèn)定地問：“常公公，我是你的主子嗎？”

    常青一愣，回答：“是?！?/br>
    “你若能誓死效忠于我，我便用生命向你起誓，一生保你。否則，你和我，同歸于盡。皇上知道我裝傻，那些大臣一定會諫言殺了我。我死之前，一定先殺了你?！?/br>
    六歲的孩子，在惶恐與驚懼中，卻說出了超乎年齡的話。

    常青沉默片刻，選擇一生效忠于他。

    這段主仆情誼便保持下來。

    世人皆知王爺癡傻，唯有常青知道，癡傻的背后，是智慧、隱忍，是蟄伏。

    第9章 這個傻女人，似乎以欺侮他……

    常青是忠仆，他設(shè)身處地為王爺著想，低聲再次勸道：“王爺，若任她以侍妾身份自居，只怕您的行動將會受限，畢竟屋里多了個外人，若是俞先生到訪，怕是會有諸多不便?！?/br>
    俞先生是裴霧的恩師，他一身的本事全拜俞先生所賜。

    裴霧眼睫翕動，停了會兒，問道：“常青，你說，我裝傻充愣已經(jīng)一十二載，時間夠不夠長？”

    這突然而至的問題，常青一怔，答道：“夠，夠長了?！?/br>
    十二年，不是十二個月，不是十二天，更不是十二個時辰，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這期間，春羽姑姑仿似皇后放在裴霧身邊的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和常青謹(jǐn)小慎微，其中的辛苦與疲累不一而足。

    裴霧眼睛忽地瞪大，像鷹隼一樣盯視著平靜的湖面，他一字一頓，低沉而肅然地說道：“我這十二年，便如這湖面，一直是風(fēng)平浪靜的。但是，”他忽而一轉(zhuǎn)，“平靜了太久，是時候翻起驚濤駭浪了?！?/br>
    常青被他沉肅的語氣驚到，他習(xí)慣了裴霧傻傻的無害的表情，每每他露出兇狠銳利的樣子，他內(nèi)心都會不由自主地顫栗、害怕。

    十二年前，他果然沒有看錯，那個流著眼淚威脅他的男孩子，終于從一頭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崽長成了兇狠強大的猛獸！

    裴霧道：“就讓葉芷，成為投入平靜湖面的一粒石子吧！”

    常青恭恭敬敬地垂頭：“是，王爺！”

    葉芷洗了一個酣暢淋漓的澡。

    從穿來至今，她終于從里到外，都變得干干凈凈了。

    三桶水，全被她給折騰了。

    第一桶水洗完，桶里的水都看不見原色，猶如烏黑的濃湯。

    她從桶里邁出來的時候，自己看了都有些羞愧。

    這可是具女人的身體，怎么就積攢了如此多的灰垢？

    第二桶水洗完，水還是臟的，但顏色變得清淺，像正常洗澡的狀態(tài)。

    葉芷裸身進(jìn)到第三桶水里。

    水清澈溫暖，像母親柔柔的懷抱。

    徹底洗干凈，葉芷便有了閑情逸致，她掬起水，輕輕往自己身上撩潑。

    一邊撩潑，一邊觀察自己的身體。

    昨夜并未脫衣休息，她對自己的身體還是陌生的，能支配，但具體樣子也是現(xiàn)在才知曉。

    莫名地，竟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

    她觀察片刻，猛地自水里躥了出來，她眼睛急切地掃視自己全身，掃完，赤足從水里跳出來，惶急地跑到桌前，右手抓起桌上的一面銅鏡，攬鏡自照。

    太奇怪了！

    頸項下沿像是她身體的分水嶺，頸項之上，皮膚黑不溜秋地，似黑炭，她使勁搓揉，膚色未有任何改變。但頸項之下，她身上的肌膚卻如花朵般嬌嫩艷麗，嬌皮嫩rou，香溫玉軟。身段前凸后翹，豐盈妖嬈，就連踩在地上的雙足，也分外纖巧白皙。

    葉芷驚呆了。

    單看頸項之上，說她四十歲也不為過，可若是從頸項之下打量，夸她二八年華，也是有人會信的。

    巨大的震驚過后，葉芷慢慢旋過身子，找到常青送進(jìn)來的衣服。

    有條不紊地穿上身。

    淺藍(lán)色繡花對襟齊胸襦裙，顏色清清淺淺的，很好看。

    衣服不是量身訂做的，不太合身，腰際松垮，胸部卻過于緊繃。

    她輕輕吸了口氣，將就穿吧。

    在湖邊釣了一下午魚的裴霧和常青回來了。

    常青命人往外抬桶的時候，葉芷表情頗不自然，生怕哪個奴才會露出鄙夷不已的神色。

    她細(xì)細(xì)觀察之后發(fā)現(xiàn)，這幾個奴才只顧低頭忙活，竟無人嘲笑于她。

    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裴霧進(jìn)屋后，并不四下掃看，徑直坐到了桌前，用手指指那一盤核桃，說了聲：“吃?！?/br>
    常青正忙著指揮下人收拾屋子，并沒聽到。

    葉芷上前，抓過一個核桃，用之前常青剝核桃用的剪刀，輕輕一拍，核桃裂成兩半，她取出核桃仁，新鮮的核桃仁，核桃衣很好剝，捏著一邊輕輕一扯，嫩白的核桃仁便露了出來。

    葉芷手掌托著干凈的核桃仁，送到裴霧眼前，“吃吧?！?/br>
    裴霧盯著核桃仁看了幾眼，慢慢捏起來，送到嘴里。

    她剝得慢，他吃得慢。幾乎是他剛吃完一個，她便又剝出了另一個。

    銜接流暢自如。

    屋子收拾干凈，也到了吃晚膳的時間。

    常青指揮著下人，把晚膳擺上了桌。

    葉芷盯著飯食，愣了愣，問道：“常公公，晚膳就是這些？”

    常公公：“是的，”停了停，他又道，“夫人！”

    既然王爺要將葉芷當(dāng)成前行路上發(fā)揮作用的石子，常公公就得拿出應(yīng)有的尊重。

    葉芷沒注意稱呼問題，而是指著幾道素菜，“常公公，這怎么全是素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