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這樣看著，就知道當(dāng)時沈有容有多痛苦。

    但是在有些人眼里，這樣的沈有容比罌粟還美麗。

    林爍猛地按掉遙控器，阻止沈有容繼續(xù)自虐地回看那些可怕的畫面。

    沈有容猛地抱住林爍：“阿爍，他出來了，他把這種東西寄了過來——我怎么辦——”

    林爍把沈有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按住沈有容的肩膀：“沈有容！”

    沈有容茫然地抬起頭，對上林爍凌厲的目光。

    林爍說：“你現(xiàn)在不是十三歲、不是十四歲——你記得嗎？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你是一個成年人?，F(xiàn)在你的武術(shù)學(xué)得很好，可以撂倒三個壯漢——你記得嗎？”

    沈有容的目光慢慢恢復(fù)清明。

    林爍說：“他沒有辦法傷害到你?！彼唁浵駧臋C器里抽出來，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就算他手里有這些東西又怎么樣？就算他把這些東西公諸于眾又怎么樣？該害怕的人是他！該繼續(xù)坐牢的人是他！該向過去懺悔的人是他！你是受害者！”

    沈有容說：“不是這樣的，”他握緊拳頭，“事情不可能像你說的那么好，只要這錄像流出去，那我過去幾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沒有人會覺得我是受害者！他們只會下載它、傳播它，然后把事情越鬧越大，鬧得我再也沒辦法演戲！”

    林爍哦地一聲。他冷眼看著沈有容：“所以你害怕了嗎？”

    沈有容一頓。

    林爍說：“因為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大明星，所以你決定接受他的威脅，是嗎？”他冷笑著問，“你決定繼續(xù)當(dāng)新錄像的主角，是嗎？”

    對上林爍少有的冰冷目光，沈有容整個人清醒過來。

    是啊，因為舍不得大明星的身份，所以他要重蹈當(dāng)年的覆轍嗎？

    都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還像當(dāng)初那樣傻傻地被人威脅？

    沈有容心里一片冰涼。

    林爍張開手給了沈有容一個擁抱，安撫般拍了拍沈有容的背：“別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你照常拍戲就好?！?/br>
    沈有容很快振作起來。

    林爍和沈有容一起回到片場。

    快要抵達時，沈有容已經(jīng)能開起玩笑來：“等下我要虐你家凌楚了，你不會心疼吧？”等一下的戲份是《仙路行》的主角領(lǐng)悟了牛逼哄哄的劍招，把日夜苦練的反派擊敗了，在反派心底埋下了一顆不甘的種子。

    林爍說：“被你虐總比被別人虐好?！?/br>
    沈有容哼了一聲，沒再多說，鉆進后臺上妝。

    還沒到開拍時間，片場里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做拍攝準備。

    林爍輾轉(zhuǎn)找到了王東陽。

    一天之內(nèi)見到林爍兩次，王東陽微微訝異：“小林又來了？”

    林爍說：“王導(dǎo)可以給我二十分鐘嗎？我想和你聊聊阿容的事?！?/br>
    王東陽聽明白“阿容”是誰后點了點頭。他剛才聽人說沈有容狀態(tài)不對，林爍的去而復(fù)返恐怕就是因為這個。沈有容是《仙路行》的主角，王東陽不會吝嗇這二十分鐘。

    林爍來到王東陽的休息室。

    斟酌片刻，林爍開口說：“王導(dǎo)，有件事您是有權(quán)利知道的?！彼D了頓，“阿容他小時候曾被人猥褻過，而且還拍下了錄像?！?/br>
    王東陽皺起眉頭。他比誰都知道這種錄像流出去的話對藝人的影響有多大。

    林爍說：“阿容當(dāng)年把那個人送進了監(jiān)獄，現(xiàn)在那個人出獄了?！彼鯑|陽，“那個人是他的繼父，報復(fù)心很強，恐怕不會善罷甘休?！?/br>
    王東陽與林爍對視。林爍比他小了將近兩輪，比沈有容也小幾歲，這一刻卻完全是以保護者的姿態(tài)來和他談話。莫名地，王東陽把話問了出口：“你打算怎么辦？”

    林爍說：“這就是我想問您的了。王導(dǎo)，您打算怎么辦？”他一字一頓地問道，“阿容現(xiàn)在是你的演員，在你的劇組里拍戲，您打算怎么辦？——按照慣例，將阿容換掉嗎？”

    第26章 我來演

    王東陽照常拍戲。

    林爍去寵物店接回飯團。飯團正怏怏不樂趴在那兒，不鬧騰，也不去玩，眼也不眨地看著大門。見到林爍后，飯團一下子站了起來，想要往林爍的方向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子被拴住了。

    飯團著急地伸爪扒拉自己脖子上的牽引繩。

    林爍俯身將飯團抱了起來，解開綁在一遍的繩頭。飯團不安地往林爍懷里蹭，像是害怕自己被遺棄了。雖然才相處小半個月，飯團對他卻依賴得很。

    林爍停頓片刻，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他向店主道謝，抱著飯團回家。家里還是一團糟，林爍簡單地收拾過后，給賀焱打了個電話：“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br>
    賀焱很少聽林爍用這么認真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不由打起了精神：“什么事？”

    林爍摸了摸趴在自己腿上的飯團：“要不把飯團還送寵物店吧?！彪m然舍不得，但他實在沒有精力去為另一條生命負責(zé)。他也許悠閑又自在地養(yǎng)養(yǎng)貓逗逗狗，可是沒有辦法，他遇到的麻煩實在太多了，多得讓他沒辦法停下來享受一個輕松的下午。

    賀焱那邊正生著悶氣呢，聽到林爍這么說整個人都炸毛了。明明林爍不想要的是飯團，他卻覺得被拋棄的是自己！

    賀焱罵道：“你等著！”說完他就狠狠掛斷電話。

    齊叔見了他滿臉怒容往外走，不由問道：“少爺，怎么了？”

    賀焱說：“林爍他不想要飯團了！”他說得眼眶都快紅了起來。

    齊叔看著心疼。自從小時候的小貓死了，賀焱就大病了一場，那次之后賀焱再也不敢養(yǎng)別的東西，他找來哄賀焱開心的狗賀焱都讓他拿去送人。

    看到林爍把飯團抱過來時齊叔嚇了一跳，感覺像看到了賀焱以前養(yǎng)的那只小貓。看起來都那么白，也都那么小?？粗R焱很喜歡卻又只默默地看著飯團親近林爍，齊叔心里別提多難受。

    現(xiàn)在林爍居然說不要它了？

    齊叔說：“他不要就算了，拿回來齊叔幫你養(yǎng)?！?/br>
    賀焱沒有作聲，大步往外邁去，開出車直奔林爍那邊。

    打開門，林爍正在給飯團弄奶糕，一小塊一小塊地擺進盤子里。

    賀焱越看越生氣，上前一腳踹開那個盤子。林爍的手頓在半空，飯團嚇得喵嗚一聲躲開了。

    賀焱說：“都不要它了，你還喂它干什么！你假惺惺對它好干什么！你都不要它了！”

    林爍微微愕然，對上賀焱通紅的眼睛。

    賀焱的狀態(tài)不太對勁。

    林爍緩聲說：“賀焱，我只是在和你商量?！?/br>
    林爍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奇跡般撫平了賀焱心里的焦躁。

    他望著林爍，等林爍繼續(xù)往下說。

    林爍把嚇壞了的飯團抱進懷里安撫好，仰起頭對上賀焱燒著火的目光：“今天飯團有點煩躁，我?guī)貙櫸锏昕催^了，店主說它很敏感。像我們這樣經(jīng)常吵架的話，它會越來越狂躁?！?/br>
    賀焱上前一步：“那我們就不吵架了！”

    林爍沉默下來。這樣的感覺非常奇怪，他們幾乎都是沒有享受過父母關(guān)愛的人，這一刻卻站在這里討論類似于“怎么讓孩子擁有良好家庭環(huán)境”的問題。

    林爍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照顧它。賀焱，就是因為不想當(dāng)個不負責(zé)任的人，所以我才想在飯團更依賴我之前把它送回去。”

    賀焱看著林爍認真的目光，心里涌現(xiàn)一陣彷徨和無力。他蠻橫地說：“我不管，反正不能把飯團送走！”

    林爍揉揉額角：“要是不能好好照顧它，還不如——”

    賀焱說：“你就是想扔掉它！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林爍聲音微微揚起：“賀焱，你冷靜一點！”

    林爍很少大聲和賀焱說話，賀焱聽得一呆，乖乖閉上嘴，紅著眼看著林爍，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

    林爍怔愣幾秒，向賀焱妥協(xié)：“既然你一定要養(yǎng)著它，那我會偶爾把它送到寵物店寄養(yǎng)，”他傾身上前，仰頭輕輕吻上賀焱通紅的眼角，“平時還是留在家里。”

    飯團像是聽懂了他們的對話，終于沒那么害怕了，攀到賀焱肩膀上，有樣學(xué)樣地親了親賀焱的臉頰。

    毛茸茸的觸覺讓賀焱快哭了出來。

    好像沒被遺棄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

    就像賀焱從來不會去了解林爍的過去一樣，林爍也從來沒有去了解過賀焱的過去。

    他們像是兩條往不同方向延伸的線，也許陰差陽錯有了交點，但交點之后就會繼續(xù)往不同的方向走，從此再無交集。因為有著這樣的想法，所以林爍對賀焱的一切沒有半點好奇。

    不過林爍或多或少也能猜出賀焱經(jīng)歷過什么。

    比如賀焱很喜歡寵物，卻只敢找借口讓他養(yǎng)著，估計是因為他的寵物曾經(jīng)被他爸爸賀博遠弄死。以賀博遠那脾氣，別說寵物了，就算是活人他都能折騰到半死不活。

    林爍本來不想了解賀焱的任何事，不想對賀焱有半點心軟。

    可是對著賀焱發(fā)紅的雙眼，他的心硬不起來。

    有時候他不太喜歡自己的敏銳。

    不喜歡自己敏銳到可以輕易察覺別人的傷心難過。

    他根本沒本領(lǐng)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撫平。

    他又不是無所不能的人。

    林爍注視著賀焱熟睡的側(cè)顏許久，掀開被子下床，坐到窗臺前打開電腦。

    《仙路行》還有挺長一段時間才拍完，他讓王東陽和劉姐嚴加防范，不讓任何可疑人物接近沈有容，也不讓沈有容閑下來上網(wǎng)。

    林爍開始在各大數(shù)據(jù)庫里搜查資料。

    他需要理論上的支持，也需要海量的案例。王東陽表態(tài)了，他經(jīng)常合作的投資商后臺不淺，可以幫他扛住上面的壓力，保證不會將沈有容撤換掉。

    林爍放下心來。

    他會直接找王東陽，就是因為他相信王東陽的為人。只要王東陽肯開口說話，那事情估計不會有什么變數(shù)！保住了沈有容的角色，接下來才是場硬仗。

    威脅不了、接近不了沈有容，那個人渣恐怕很快就會有下一步動作。

    至于下一步動作是什么，沈有容自己都想到了，那個人渣很可能會將那些視頻公諸于眾。也許互聯(lián)網(wǎng)上別的東西都傳播得不快，這東西卻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開去。

    按照以前的慣例，凡是出了這種事情的藝人都會被雪藏一段時間，甚至還可能因為“不良影響”而被封殺。有些情況這樣做是沒錯的，可沈有容的情況不一樣。

    如果沈有容因為這個而被全面封殺，那代表著主流的觀點是“你被強jian猥褻后就該躲在家里別出來”！

    林爍想做的就是釜底抽薪。

    慣例就是用來打破的。

    沒道理讓受害者為這種事情負責(zé)。

    輿論和法律該做的是譴責(zé)、制裁人渣，而不是逼迫受害者退出公眾視線。只有揭露事實后受害者能夠像其他人一樣正常生活，才能讓更多的受害者站出來指證這種行為——才能及早阻止更多可怕的罪行。把毒瘡藏著捂著，只會讓它越來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