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她也從不覺得自己可憐。 可她還是生氣了,一頭火的往屋里走,腦子里被怒火占據(jù),眼睛也不知道看了哪里,一下撞了高幾,把高幾上的細頸插梅瓶撞了下來。 “咣當”一聲摔的粉碎,嚇了梅憐寶一跳,怒火也跑沒影了。 藍玉趕緊奉茶來,勸道:“夫人咱不生氣啊。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梅夫人真是奴婢見過最沒脾氣的人了,這人長的像菩薩,怎么性子也慈成這樣,您都那么對她了,她還巴巴的黏上來,在咱們瞧來,她是個可憐的,可她偏又可憐您,究竟怎么想的呢。” 自知失言,藍玉忙道:“奴婢不是說您壞,奴婢的意思是,太子妃說的對,她興許真的就喜歡您那么對待她,您越是不給她好臉色,她越是開心?!?/br> 小倩笑道:“藍玉jiejie用‘可憐’二字不大妥當,奴婢覺著該用‘悲天憫人’四字,也不止是對您,有一回她來咱們院門外守著,一只蜜蜂許是被她的頭油香氣引來的,蜇了她一下,伺候她的人把蜜蜂拽出來就死了,她都眼淚汪汪的給念了段往生咒呢。” 小櫻也道:“奴婢算是看明白了,梅夫人真是個菩薩?!?/br> 梅憐寶哈哈笑起來,笑的眼淚流,卻把藍玉等人嚇著了,都紛紛解釋,小櫻道:“奴婢并非夸她,就是覺得她太沒脾性了?!?/br> “反正奴婢不喜歡她?!彼{玉也道。 “沒事,我就是悟出了點事兒?!泵窇z寶擦擦眼淚。 為何悲憫她,因為早知她的結(jié)局唄。所以這輩子依舊如是,早知她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故此憐惜,故此悲憫,故此縱然她又是絆她,又是讓她淋雪水的,她都不在意。對一個將來會替她千刀萬剮的人,梅憐奴擺出一副憐惜包容的臉來不奇怪,真的一點也不奇怪,這就是梅憐奴啊。 被貶為姬的那日,她放出話去,明明白白的告訴梅憐奴,“我知道你身后有人指使”,那日她已有必死之心,故此說出那話意圖引誘她背后之人自亂陣腳,但顯然,她高估了自己,那背后之人根本把她的話當放屁。 但這更加證明了,她梅憐寶在那人眼里多么的渺小,渺小到根本對人家造不成威脅。 可是該對她實施的利用還會繼續(xù),如果說孟景灝生辰宴那日大皇子看上她是一個她命運的轉(zhuǎn)折點,那么這個轉(zhuǎn)折點是不是依舊還會發(fā)生,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達成背后之人的目的為止?! 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除了一張臉以外,再無可利用之處。 梅憐寶一點一點的回想上輩子,又一點一點的和這輩子做對比,反復的想,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結(jié)局是,她被千刀萬剮,孟景灝被廢,那么背后之人的目的應該還是廢掉孟景灝,廢掉孟景灝當然是為了皇位,而她記得,大皇子是第一個被孟景灝逼死的。 她可不可以這樣想,孟景灝先逼死大皇子是為了她而成怒氣。 那么,她是用來刺激孟景灝的? 不不不,孟景灝又不愛她,她陪誰睡,有幾個還是孟景灝指定的呢。 孟景灝個賤人。 梅憐寶又恨起來,恨不得活吃了他。 想的頭疼都想不出所以然,梅憐寶往床褥上一躺,“睡覺!” 第41章 癡女兒(二) 月上柳梢頭,艷雪樓的恩客們便絡繹不絕的來了。 樓子里,每隔十步便有一個精致的火爐子,既當擺件又能把整個樓烘的熱熱的,如此,穿著清涼的姑娘們便不至于凍壞了一身好皮子。 紅燈高掛,紅綢挽成花,燭影搖紅,這是個紅艷朦朧的欲世界。 紅唇哺酒,金樽空,梨花又壓了海棠。雪膚花貌參差是,胖瘦矮矬盡是情郎愛哥哥。 “鴇媽,晚晴呢,她的史哥哥來了,還不下來迎接?!闭驹谔米永?,史萬年背手在后,一派大爺威風。 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老鴇子甩著香帕子來答話,“史大爺,這些日子忙什么呢,我們晚晴想您想的都得相思病了?!?/br> 史萬年笑道:“爺忙什么也是你管的。算了,爺自己上去找晚晴。” 老鴇子臉色一變,忙忙的擋在前面,“史大爺,咱們晚晴今晚上有人定下了,我讓霜花來陪您,您看可好?” 史萬年登時怒了,掏出一張銀票甩老鴇子臉上,“你史大爺有的是錢,不敢是誰攆了去,晚晴今夜是我的?!?/br> 說罷,也不等老鴇子怎么回答,噔噔噔沖上樓去,直奔晚晴的閨房,一腳踹開。 屋里頭的絲竹聲驟停,史萬年一瞧屋里坐了還不止一個人,他只認識一個蔣潛,身份還比他高,立即慫了,拱手作揖陪笑臉,“這不是安南侯府的六爺嗎?不知是您,失禮,失禮,小人這就出去?!?/br> 蔣潛笑起身,拽住史萬年的手道:“這不是太子府的長史史大人嗎,快進來坐?!?/br> 史萬年連忙擺手,“不敢、不敢?!币慌淖约旱哪X袋,“您瞧我這記性,家里老母重病在身,我該回去服侍才對,該死該死?!?/br> 蔣潛一把將人拉進來,把門一關(guān),變臉道:“一聽你這就是推脫之詞,怎么,長史大人不給我面子?” 史萬年賠笑,“您想多了。好好好,小人就陪您喝一杯。” 蔣潛這才笑了,兩人對飲一杯,其他陪坐的幾個像是商量好了,挨個上來敬酒。 蔣潛又命晚晴彈起琵琶,笑著道:“早知晚晴是你的相好就不點她了。這里我向長史大人陪個罪?!?/br> 史萬年已是一頭的汗,連說幾個不敢,只得又喝了。 摸著自己紅潤起來的臉,“不行了,小的酒量淺,再喝就醉了?!?/br> 蔣潛笑意更深,和陪坐的遞個眼色,陪坐的幾個又挨個敬酒,“既是蔣哥哥認識的,我們也該陪個不是,喝喝喝。” “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們?!?/br> 史萬年退卻不得,只得又喝了一輪。 兩輪下來,史萬年走步就打晃了,迷瞪著眼道:“我得走了,我真得走了?!?/br> 蔣潛又給陪坐的使了個眼色,陪坐的拽著晚晴出去了,將門關(guān)緊。 蔣潛摟住史萬年的肩膀,將他死死壓在凳子上,又灌了幾杯后道:“聽聞太子府的梨園姬個個美若天仙,不知可有此事?” 史萬年眼睛都直了,打個酒咯,“美!” “前些日子太子生辰,聽聞梨園姬跳了一出狐貍舞,個個都跟狐貍精似的,唯獨一個紅狐貍遮了面紗讓人看不清,但聽聞卻是最美的,太子因怕人問他索要,故此才讓她遮掩了半面,可有此事?” “紅狐貍?”史萬年愣愣的想了半天,才一拍桌子道:“對對對,是有個紅狐貍?!?/br> 蔣潛又問,“那紅狐貍是誰?” 史萬年又打了個酒咯,“梅氏,梅氏。” 蔣潛一喜,心里想道:那個差點害死大皇子的寶夫人不正姓梅嗎? 趕緊又問,“可是太子的寶夫人?” 史萬年嘿嘿不語,擺手,踉蹌著站起來,“我得走,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你、你是大皇子的小舅舅?!?/br> 蔣潛又把人拉回來,敲了敲門,陪坐的又把晚晴推了進來,蔣潛掏出一定金子給晚晴,“今夜服侍好他。他若問他昨夜可有說什么,你就說沒說什么,醉死了。若問我們就說我們敬過酒后就走了,把你留給了他。” 晚晴看著金子兩眼放光,趕緊點頭,“您放心就是?!?/br> 扔下金子,蔣潛這才帶著人走了。 翌日,端本殿暖閣。孟景灝坐著,史萬年跪著稟報。 片刻后,孟景灝道:“做的不錯,下去領(lǐng)賞?!?/br> 史萬年大喜,叩謝后隨著張順德走了出去。 ??ね醺?,大皇子書房。 一張金絲楠木桌案上擺著兩幅卷軸畫,畫上畫的是兩個女子,女子都戴著面紗,蔣潛便道:“郡王你看,這兩幅畫哪一幅像太子生辰宴上的紅狐舞姬?!?/br> 大皇子一眼就辨認出來了,指著一雙桃花目道:“這一幅,這雙眼睛太像了?!?/br> 蔣潛就準備將兩幅畫都收起來,大皇子一手按住,“小舅舅你這是要做什么?” 蔣潛笑道:“郡王莫急,收了這兩幅,還有兩幅更好的?!?/br> 說罷,掃落有面紗的兩幅,將沒有面紗的兩幅畫重新展開鋪上,“郡王請看摘了面紗之后的兩位美人?!?/br> 大皇子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不夠使,看了美艷的,又舍不得仙氣飄飄的,看了仙氣飄飄的又舍不得美艷的,最終眼睛定在美艷的上頭怎么都挪不開了。 手指頭摩挲著畫中人的臉,“像、像,像那夜我親的那個?!?/br> 蔣潛無奈的提醒道:“是那個差點害死你的女子。你可知道這女子是誰?” 大皇子只顧看畫,神思都不知飛哪里去了。 蔣潛敲了敲桌案,“郡王!” 大皇子回過神,“小舅舅說什么?” “您可知道這女子是誰?” “不是老三的寶夫人嗎?她還是我一個夫人的親meimei呢。” “但她也是那個紅狐舞姬??ね跸胂肽侨瘴液湍f的話,太子一箭雙雕的好計謀基本可以確定了。他是賊喊捉賊!” 大皇子氣的咬牙,“好個老三,本王饒不了他!我要去告訴父皇?!?/br> “慢?!笔Y潛拉住大皇子,“難道只憑著一雙眼睛像嗎?太子若找出一個有相似眼睛的舞姬頂替,您也沒辦法不是嗎?我們?nèi)钡氖钦鎽{實據(jù)。只憑確認了跳舞的和要害死您的是一個還不足傷他毫毛,正如您喝的那杯有問題的酒同樣是太子府的酒,可圣上就是不信,您又能奈太子何?” “啊——”大皇子猛的掀翻了金絲楠木大桌案。 “父皇偏心甚!” “郡王慎言?!笔Y潛忙道。 “怕什么,這是在本王的府上?!贝蠡首雍艉绕饋?。 蔣潛勸道:“此事您只能是啞巴吃黃連。若想報仇,只能另尋時機了?!?/br> “他的詹事府、太子府被他弄的鐵桶一般,如何尋時機?!好不容易把程聰塞進去,結(jié)果還沒用上就被弄死了。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蔣潛便道:“目前太子的地位很穩(wěn)固,我們奈何不得他,卻可以先把這個差點害死您的女人弄死。太子給了他府里的女眷恩賞,讓她們回府省親,這位寶夫人的娘家在京郊一百里外的滿井莊,這兩幅畫像就是我去滿井莊,讓見過梅氏姐妹的秀才所繪?!?/br> 大皇子忽的計上心頭,哈哈大笑道:“讓女眷省親好啊,他能以此拉攏女眷身后的家族勢力,本王也效仿一個。來人,請郡王妃,傳本王的命令,讓府里女眷全部回家省親去?!?/br> “你這是想做什么?”蔣潛皺眉道:“讓人去刺殺不是很容易嗎?” 大皇子故作神秘,“本王自有分寸,辛苦小舅舅了,小舅舅請回?!?/br> “你,唉……” 于是,在孟景灝恩賞女眷省親后,凡有女眷的皇子都紛紛效仿,各高門大戶一瞧,不知怎么琢磨的,也讓家里的女眷省親去。 連帶的京都百姓家也興起了一股讓媳婦回娘家的熱頭。 滿京都的人婦都高興的了不得。 在孟景灝所定省親的最后一日,梅憐寶和梅憐奴坐上了回家的華蓋紅輪車。 兩位夫人加起來的儀仗,浩浩蕩蕩也很是壯觀,吸引了不少路人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