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保險的辦法。若是通城那頭往中蘭城報信失敗，或是中蘭城里出了什么變故，他們不好進紫云樓，這個暗語能讓他們通關(guān)，得到接應(yīng)。

    鈴先生，是安若晨的代號。只有陸大娘知道。

    陸大娘看了看馬車里的人，說道：“通城的消息剛剛平安送到，你們前后腳。不必擔(dān)心，進來吧。”

    德昭帝的馬車駛進紫云樓時，石靈崖那頭的魯升仍未想通，那逃走的公子和隨從，究竟是什么人。

    ☆、第189章

    第189章

    羅鵬正帶著調(diào)查的證據(jù)，悄悄去見了皇上。未帶同僚，未張揚事由。

    正明帝聽完羅鵬正所述，看了他帶來的案錄，道：“依丞相所見，不宜將此事交由刑部？”

    “皇上，此事是個大局。梁大人可不是只想污蔑臣這般簡單。此時雖未有大動靜，但肯定都有時機準備。后頭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深不可測。此時他就在局中，我們所有人都在棋盤之上，若是打草驚蛇，他毀棋不動，撇清干系，再反咬一口，臣受辱事小，但讓這亂臣賊子禍亂朝野，侵害皇權(quán)便是大禍，屆時大蕭危矣，皇上危矣。”

    正明帝想了想。

    羅鵬正再道：“臣以為，如今這境況，不止是刑部，朝廷中越少人知道這事越好。與梁大人交好的大臣官員可不是一個兩個，如今未徹查清楚，還不知曉有誰人參與，走漏了風(fēng)聲，有害無利?！?/br>
    正明帝點頭道：“愛卿所言，有其道理。但愛卿也是知道，朝中與梁大人不對付的大臣官員也不止一個兩個，朕也收到了梁大人的奏折，確是對某些朝中重臣有所指控。若不發(fā)到刑部和御史臺調(diào)查，大家各說各的，各有證據(jù)，豈能服眾？事實真相如何，還是要公正調(diào)查為好?！?/br>
    羅鵬正松了口氣?；噬险f出梁德浩有發(fā)來誣陷栽贓他的奏折就好。事實上，三皇上蕭珩沂已經(jīng)查到，皇上悄悄讓刑部調(diào)查他。查到了什么，到哪一步，他都已然知曉。原本他不以為然，但蕭珩沂比刑部查到更多。這個更多，讓羅鵬正嚇一大跳。

    梁德浩布局縝密，顯然不是一時念起，臨時準備。有證據(jù)可證明羅鵬正偷取兵庫暗令、串通細作、買通殺手、私建軍隊，羅鵬正自己八百年沒去過的別莊，竟暗藏地庫，存儲軍備……這些一件件一樁樁，足夠羅鵬正全家死一百回。沒個幾年的籌劃布置是斷不可行的。若是被刑部查到，羅鵬正定然百口莫辯，只能等死。

    蕭珩沂覺得，刑部沒查到，是因為梁德浩還不想他們查到。因為時機未到。梁德浩自己不在京中，若案子有個什么閃失，他先前的那些布局就全浪費了。而且有些為他辦事的人他也得處置干凈，不得走露風(fēng)聲，再有就是，這些罪證，不能憑空出現(xiàn)，定得有什么事引出來。沒什么比梁德浩在茂郡查到了線索，進一步回京查證更自然的手段了。

    “他先拿下了東凌，討得父皇歡心，再回京呈報上稟邊境處調(diào)查所得。那些細作報的消息，將會在羅大人的罪證里得到一一證實。再加上刑部已然取得羅大人欲殺梁大人的罪證，為何刺殺，自然是羅大人自己去不了茂郡，恐梁大人去了之后查出些什么來?！?/br>
    簡直□□無縫，毫無破綻。

    羅鵬正不得不承認，這布局巧妙，計策高明?！澳切滩课床榈剑钕掠质侨绾尾榈降?？”

    “刑部是按梁大人給的線索查羅大人，我是查的梁大人，雖然查出的東西不一樣。羅大人，茂郡離京城甚遠，我們坐在此處得到的消息都是滯后許多，如今梁大人的計策也不知實行得如何，他何時再拋出繩來將羅大人緊緊綁住，這個我們也未可知。羅大人當(dāng)抓緊時機，搶先下手，擺脫困局?！?/br>
    于是羅鵬正來見了皇上。他被蕭珩沂說服了。計劃是這樣的，羅鵬正先來探探正明帝的意思，讓皇上相信這事非同小可，并非權(quán)臣派系爭斗。而是逆臣謀反，借用爭斗掩飾布局。此事須得暗查深究，確保涉案眾人逃脫不得。而且這個領(lǐng)頭查案的，須得是個中立公正的人。蕭珩沂到邊境與梁德浩周旋查探取證，而羅鵬正自己留在京城壓制梁德浩那一派系的人馬，讓他們不得從中搗鬼，暗助梁德浩行事。

    蕭珩沂還說，若他能前往，可借此事幫羅鵬正拉攏龍大。此事中龍大也定是受害一方，羅鵬正借此多一盟友，豈不是好。

    當(dāng)然好。羅鵬正自然也是看中龍大，但梁德浩與龍家關(guān)系素來親密，他從前也只能將龍大視為對方陣營，若能借機拉攏過來，當(dāng)然再好不過。不止龍大，羅鵬正覺得若是扳倒了梁德浩，朝中許多人與事都將不一樣了。

    “臣以為，由二皇子領(lǐng)頭查辦比較適當(dāng)。二皇子聰慧英明，定能看出這些事里的玄機。再有，茂郡那頭如今不知是何情形，到了那處，得有個壓得住的身份。哪個官臣去都恐怕不能勝任。再派巡查使？哪個巡查使權(quán)勢更大？這恐怕會引起梁大人警覺，將事情掩蓋了?！绷_鵬正與正明帝一番討論后，終于提出了人選。

    正明帝果不其然反對了：“我倒是知道，珩隆與愛卿走得頗近?！?/br>
    羅鵬正忙道：“皇上明察，二皇子全心向著皇上，素來以能為皇上解憂而歡喜。他定全力以赴，公正斷案。”

    羅鵬正越是夸蕭珩隆正明帝就越是不放心了。這事情里，如今他還沒有決定要相信誰。梁德浩與羅鵬正兩個都是重臣，兩個都指責(zé)對方謀反，兩個都有證據(jù)。羅鵬正的證據(jù)更夸張些，他擺出了“自己謀反的證據(jù)”，說這是梁德浩準備的。

    有可能是梁德浩準備的，也有可能是羅鵬正看梁德浩已經(jīng)揭穿了他，而不得不先聲奪人，反咬一口。

    這事情務(wù)必得認認真真查究。不偏幫任何一方，不放過任何一人。將朝堂上的波瀾壓到最小，不造成大亂子才好。

    正明帝道：“這般吧。讓三皇子去。他與梁大人也沒什么大交情，該會公正判斷此事。你拿來的這些證據(jù)也得查，既是布置了這許多，總會有些線索源頭。你擔(dān)心刑部走漏風(fēng)聲，擔(dān)心御史臺有失公允，那么這事由朕親自來督查。朕倒要看看，誰敢串通謀反，誰敢給反賊通風(fēng)報信?！?/br>
    羅鵬正心中暗喜，叩首道：“皇上英明。臣遵旨。”

    如此這般，蕭珩沂得了皇令，要到茂郡和平南郡督查謀反一案去了。正明帝沒有大張旗鼓宣揚此事，囑咐蕭珩沂低調(diào)行事。

    蕭珩沂很快帶兵上路，臨走悄悄與龍二招呼了一聲。龍二晃著腦袋：“莫與大哥說你幫他找了盟友，他最煩羅丞相了?！?/br>
    蕭珩沂沒好氣：“不增加些籌碼，如何確保羅丞相一定順我之意。他拿了證據(jù)，轉(zhuǎn)頭讓二哥立功去，我成橋板子了?！?/br>
    “是是，殿下英明?！饼埗滟澋恼Z氣非常真誠。讓蕭珩沂白他一眼，踏上征程。

    通城里，龍大拿到了石靈崖的軍報，面色凝重?！榜R將軍被斬首了?！边@是可預(yù)料的結(jié)果，但真的發(fā)生時，他仍覺得不好受。

    安若晨過去抱住了他的腰，試圖給他安慰。

    “他是位漢子，忠義勇猛。澤清說，他沖進陷阱之時，已知中計，他還有機會逃脫，卻為了救手下兵將，殺到了最后，方才被俘。”龍大嘆息。

    “若是逃脫了，也會被借機處置的?！卑踩舫康溃骸八c將軍一樣，會讓反賊覺得是個隱患，不除不安心。”

    龍大點點頭。

    這確是事實。走到這步，他確是個大隱患了。所以魯升殺了馬永善，確保東凌與大蕭會開戰(zhàn)，這是除掉他的好時機。而他如今還不知道京城那頭的進展如何，而石靈崖一如所料，楚青被制住了。魯升借口防止南秦陰謀，趁亂局之時入侵石靈崖，要求眾兵將原地戒守，不得發(fā)兵茂郡。

    要揭穿陰謀，得先保自己平安，保安若晨平安。京城也罷，石靈崖也好，要等到他們支援，怎么都得想法撐到解局的那日。

    也許他們還能有時間，如果德昭帝這步棋走得夠快……

    門外忽有衛(wèi)兵報，“將軍，東凌宣戰(zhàn)了！”

    好吧。不如魯升送人頭的速度快。

    龍大應(yīng)了一聲，有些無奈。若他是東凌主將馬永念，收到兄長馬永善的首級也定要宣戰(zhàn)，可不會慢吞吞等皇帝的旨意。

    他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忙道：“將軍務(wù)必保重?！彼?，龍大得走了。

    “我與你說的那些，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安若晨看著龍大的眼睛。將軍此去，何時能回來，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了?，F(xiàn)在只求德昭帝安全到中蘭，希望薛敘然真的頂用。

    安若?？粗⑷?，大叫一聲，沖過去捶了他好幾下。

    薛敘然傻眼，哇哇大叫：“你這瘋姑娘，做甚打人?！彼谕忸^冒了這么大的兇險都沒挨上一個指頭，回到家來卻被揍了？！

    “我以為你回不來了?！卑踩粝Ｄㄑ蹨I。

    薛敘然動了動肩膀胳膊，還真挺疼的呀，她打起人來真是手勁挺大的。娘親的，不會婚后總被打吧？這樣可不行。到時讓護衛(wèi)跟她切磋也不合適呀！難不成得叫幾個丫頭練一練？

    “以為回不來，那回來了不是該歡喜嗎？”

    “很歡喜呀?！?/br>
    薛敘然給她個大白眼。

    “看來那解藥沒錯，看你吃得生龍活虎的。”

    “我還沒吃呢?！卑踩粝４穑拔页粤恕酢??！?/br>
    薛敘然：“……”

    “毒發(fā)了，又吃了一顆續(xù)命，然后解藥才送到的?！?/br>
    “那趕緊吃呀！”

    “萬一那解藥吃了馬上死呢。我好歹死在你面前?！卑踩粝４?。

    薛敘然捂著心口倒在桌上。

    安若希嚇了一跳：“薛公子！”

    “莫管我，我氣死了?！?/br>
    安若希撇了撇嘴：“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看，我把解藥帶來了，打算當(dāng)著你的面吃的?！睘榱水?dāng)面吃藥還得跑到喜秀堂對暗號，也是辛苦。

    薛敘然偷偷抬了眼皮看。安若希拿藥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就著水把解藥咽了。

    薛敘然見狀，正想抬頭與她說話，卻見安若希忽地捂了心口也倒在桌上。薛敘然嚇得：“怎么了，這藥真有問題？你哪兒不舒服？”

    “沒不舒服?！卑踩粝Ｌь^道：“我這是表示，與你一起死?！?/br>
    薛敘然猛地跳了起來要去抓安若希，氣死他了，來不及讓丫頭練了，他自己來！安若希也跳了起來繞著桌子跑。薛敘然罵道：“你站住，再這般討人嫌，我不娶你了?！?/br>
    “那不行?！卑踩粝]站住，他追她就躲。“你要是悔婚，我就披麻戴孝到你家門口哭暈倒地，還要唱你是負心漢?！?/br>
    薛敘然才真要暈倒，這還有連哭帶唱的？

    “撒潑耍賴我挺在行的?！睆男∮诩抑锌茨赣H與眾姨娘斗法，得了不少言傳身教。

    “這沒什么自豪的好嗎！”薛敘然真的好想悔婚?，F(xiàn)在還來得及嗎？悔了還能看她是如何連哭帶唱的。

    “你見了我大姐了嗎？她好嗎？”

    薛敘然愣了愣，他正想像負心漢如何唱呢，怎么話題轉(zhuǎn)這般快。他停了下來，正了正臉色，清了清嗓子道：“你大姐，她說，也許她不能再見你了，讓我與你說，對不住?！?/br>
    安若希的笑容僵住了。

    薛敘然忙解釋：“也不一定會死，她這么狡猾陰險的，那龍將軍也是，定不會出事的?！?/br>
    ☆、第190章

    第190章

    安若晨騎著戰(zhàn)鼓一路相送，將龍大送到城門外。

    隊伍浩浩蕩蕩，千余騎精英騎兵列隊尾隨，那是龍大從石靈崖帶過來的隊伍。除了這隊人，前線兵營也罷，城中駐兵也好，全都是茂郡駐兵及梁德浩帶來的兵隊。

    茂郡代太守崔浩和其他郡縣官員陪同送行，在城門竹亭擺了好酒好菜列了儀式，預(yù)祝龍大戰(zhàn)場取勝，凱旋而歸。

    龍大臉上沒甚表情，全無武將赴戰(zhàn)場之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鼓舞人心姿態(tài)。一路上大多是與安若晨說話，說的盡是囑咐與告別，頗有生死別離的意味。

    崔浩于一旁看著，心里也能理解。他知道龍大心里不痛快，武將手里沒有自己親自訓(xùn)練出來的兵，自然是不踏實。但梁德浩失蹤之前下過令，三國形勢復(fù)雜，東凌小國挑釁定有詭計，若是開戰(zhàn)，要由龍大掛帥。平南郡與茂郡的兵將全由龍大調(diào)遣。

    如今開戰(zhàn)太過突然，龍大的將兵定不可能馬上從平南趕來。龍大連下兵符調(diào)令，但石靈崖、四夏江的兵馬嚴防南秦，沒有合適的調(diào)度也不能亂動。魯升在那處守著，龍大處處受制，自然心中窩火。

    崔浩心知肚明發(fā)生何事，卻還得裝成無辜模樣，配合著打好官腔，安排好諸事。如今他立在龍大身邊，豎著耳朵聽龍大與安若晨說話。

    事實上龍大與安若晨沒說什么正經(jīng)事，只在那兒兒女情長、離情依依。什么夜里早睡飯要吃飽，各自保重云云。在亭子那兒行過送軍禮，各官員都商議前線情勢，只龍大拉著安若晨站在太陽下頭看影子。

    “從前我初初對你牽掛，便覺不該。便離了紫云樓躲到軍營找事忙碌。但越忙碌心中越是想你，便知事情不妙。從前不知曉歡喜一個人是何滋味，后來看到自己于燈光下映在帳上的影子，忽然明白?！饼埓筮@般說著，安若晨握著他的手靜靜聽。

    崔浩聽得嘴角抽抽，但仍不避開，裝沒聽見。

    龍大繼續(xù)道：“帳壁上只我一人影子，我竟覺得孤單。后來我快馬趕回紫云樓，見到你時，心生歡喜，再無沮喪?！?/br>
    安若晨接話道：“我還未曾見過將軍沮喪呢。那會兒只覺得將軍頗愛訓(xùn)斥人?！?/br>
    龍大哈哈大笑。笑完了，又道：“那會兒我最歡喜的事，就是與你在紫云樓里頭散步。你在耳邊絮絮叨叨，我倆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頗是舒懷。”

    “那時候只覺得將軍甚是嚴肅，總是低頭不語。有時走了許久也不吭聲，我還緊張，不知將軍想些什么?！?/br>
    龍大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安若晨挨在他身邊，影子貼得近一個人?！拔蚁肴粢恢蹦艹呻p成對，那該多好?！?/br>
    崔浩低下頭去摸了摸鼻子，按捺住渾身的不自在。威武嚴肅的大將軍說什么情話，怪惡心人的。他假意與旁邊的官吏扯了幾句別的，一邊繼續(xù)留意安若晨與龍大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