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普通的玉石，并沒有多少靈力。”蓮華說著，浮到了腓腓身前，將玉石遞給了它，“腓腓乖，不要害怕了。”

    腓腓驚訝地豎起大耳朵，“嗷嗷，送給腓腓的嗎？”

    蓮華在水中輕輕舞動(dòng)著，“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嗷嗷！嗷嗷！”剛才還沒精打采紅著眼睛的腓腓一下子浮得高高，用兩只前爪捧著白玉，繞著蓮華轉(zhuǎn)圈。不一會(huì)兒，又支棱起耳朵，張開小嘴猛地噴出一團(tuán)火焰，將蓮華嚇得連連后退。

    “腓腓你想燒死我呀？”

    “嗷嗷，腓腓高興！樂開了花！”

    這小東西似乎是高興地昏了頭，也不知應(yīng)該如何表達(dá)喜悅，居然又在水中噴出幾團(tuán)火苗，宛如盛開的紅蓮。

    顏惜月看著它的模樣，在一旁開心地笑，又覺肩后一沉，轉(zhuǎn)回頭，是夙淵將她摟在了身前。

    腓腓與蓮華還在那邊噴火玩耍，她趁著這機(jī)會(huì)，在他下頷那兒蹭了蹭，享受著他的溫暖。片刻后想到他受傷的右手，便又檢查了一遍，血跡還在，傷口倒是微微收攏。

    顏惜月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道：“我看到鱗片都掉了?！?/br>
    “……還會(huì)長出來的?！辟頊Y似是有些尷尬，頓了頓又道，“現(xiàn)在不討厭我的鱗甲了？”

    她摸摸他的臉頰，“只要臉上不長就行?！?/br>
    他忍不住揚(yáng)起唇角笑，“只有這臉才讓你喜歡？”

    顏惜月努努嘴，道：“要聽實(shí)話嗎？”

    “……說吧?！?/br>
    她笑盈盈地回頭道：“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怎么那么好看呢……要是滿臉都是鱗甲，看到就嚇退了……”

    夙淵一滯，竟無言以對，過了片刻才道：“那我得慶幸自己頭回上岸變對了模樣。否則竟不能令你追著我不放了。”

    “不只是因?yàn)檫@個(gè)?。　鳖佅г轮钡?fù)湓谒麘阎?，可夙淵已然不聽，抱住她悄然遠(yuǎn)離了腓腓和蓮華，低聲道，“我變成了龍，你還喜歡嗎？”

    她想了想，道：“被我騎，我就喜歡……”

    話音未落，唇上已又是一軟，被他就此封鎖了話語?！坝?，又要干嘛？”她含含糊糊地道。

    “為你渡氣。”

    ☆、第83章

    這一場渡氣也不知?dú)v時(shí)多久，等到顏惜月從夙淵懷中出來時(shí)，居然發(fā)現(xiàn)腓腓蹲在水底抬頭仰望，蓮華則在一邊靜靜守候。

    “……干什么盯著看？”顏惜月紅著臉罵腓腓。

    腓腓卻舉起爪子指指上方，“嗷嗚，不打雷了！”

    她一愣，夙淵亦略顯尷尬，卻又故作鎮(zhèn)定地道：“早就知道了，不能等一會(huì)兒再上去嗎？萬一雷電又起，我們豈不是上岸送死？”

    蓮華飄了幾下，哼道：“那你們就在湖底呆上千年好了，我們先上去瞧瞧?！闭f罷，竟真的往湖面浮去。顏惜月趕緊拖著夙淵追趕上去，“剛恢復(fù)點(diǎn)元?dú)饩蛢础日业綆熜?，看他怎么教?xùn)你！”

    “才不會(huì)，靈霈對我很好?！?/br>
    即將浮上湖面的蓮華轉(zhuǎn)了過來，晶瑩光亮，美麗而又纖弱。

    *

    湖上風(fēng)雨初歇，電閃雷鳴之景果然已經(jīng)消失，只余水波起伏，漣漪萬點(diǎn)。夙淵與顏惜月掠上岸邊，滿地碧草浸潤了雨水，青翠玲瓏，更添生機(jī)。沃野遼闊，間有無數(shù)奇花異草，參天古樹，此時(shí)諸多五彩鳥兒從云端飛回，在枝丫間穿梭追逐，歡悅一片。

    她踏著滿地積水在林間尋覓，終于在臨近雪山處望到了那株古老高大的杏樹。

    樹干蒼老，枝葉卻還茂密，因剛剛遭遇雷電冰雹襲擊，有幾朵微微綻開的花朵低垂了下來，樹木四周亦落了許多粉白花瓣。

    “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顏惜月抬頭仰望，這蒼翠大樹與她原先夢中所見幾乎一樣，難怪縈歌在青丘時(shí)就說過故鄉(xiāng)有她所愛的杏樹。

    夙淵抬手按著樹干，隱隱感覺靈氣四溢。這杏樹果然已經(jīng)得道成仙，元神去了遠(yuǎn)處飄游，本體還在昆侖之畔餐風(fēng)飲露，汲取精華。

    “那塊玉呢？”他向顏惜月道。

    她從懷中取出了黃玉，托在掌心看了又看。在陽光映射之下，玉石中心的影像更為清晰透澈，縈歌側(cè)面回眸，唇角含笑，宛若有著生命一般。

    夙淵微微蹙眉，“那巨石也沒說到底如何召喚杏仙……”

    顏惜月卻道：“我之前想過了，師尊傳授給我的碎星訣中有一種靈咒，吟誦之音可上達(dá)天庭，下至黃泉。如果杏仙能夠感知，必定會(huì)回到此處。只不過……這種靈咒須得法力高深之人才可施行，以我自己的修為遠(yuǎn)遠(yuǎn)不夠……”

    她還未說完，夙淵已道：“我以法力助你，只要能召回杏仙就好?！?/br>
    *

    雨珠自葉尖滾落，顏惜月閉目凝神，拈訣施法。團(tuán)團(tuán)靈氣將寶鏡似的黃玉承托懸浮，四周光華流轉(zhuǎn)，蕩漾生姿。玉中的景象隨著光華明明滅滅，好似縈歌即將從中走出，笑語歡顏，猶在眼前。

    淺白靈光自顏惜月掌心氤氳升起，她眉心的紅梅花瓣越發(fā)艷麗，只是唇色漸漸變淺，看得出已經(jīng)竭盡全力。夙淵當(dāng)即施法，金色光華繞身游走，如蟠龍四旋，倏然飛至顏惜月近前。

    兩種光華交融匯聚，錦練似的環(huán)繞在顏惜月周身。浮在她掌心的黃玉漸漸升起，直至飄浮至杏樹枝葉之間。粉白的花瓣緩緩落在其間，忽然間黃玉耀出了灼灼光芒，照亮了整株杏樹。

    一片片葉子碧綠得幾近透明，倏忽間靈光浮動(dòng)，花葉簌簌。

    此時(shí)顏惜月已經(jīng)窮盡心力念誦靈咒，在她身邊的光華越來越盛，終至鋪灑散開，如白練般席卷四野，驚得群鳥飛起，湖水蕩漾。

    夙淵正將自身的法力源源不斷地轉(zhuǎn)移至她身上，忽見顏惜月臉色煞白，急忙收止上前?？蛇€沒等他開口，只見顏惜月周身靈光亮到刺眼，忽又驟然黯淡，竟一下子癱坐于地，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

    “怎么了？！”夙淵連忙將她抱住，腓腓與蓮華亦吃驚地聚攏過來。

    她緊咬牙關(guān)，呼吸急促，掙扎道：“我……已經(jīng)盡力了……”

    夙淵見她如此情形，猜測是她本身法力有限，在極短的時(shí)間內(nèi)驟然提升，已是危險(xiǎn)。而他的法力流注過去之后，卻更使得顏惜月承受不住，故此一下子崩潰倒地。

    他帶著懊悔讓她倚坐在樹下，低聲道：“休息一陣再另尋他法，大不了喚不回杏仙，我就上天入地替你找去?！?/br>
    “不行，那得找到什么時(shí)候？！”顏惜月喘息著說道，卻在此時(shí)，蹲在旁邊的腓腓一聲驚叫，翻了個(gè)跟頭往后退去。

    風(fēng)起葉動(dòng)，靈力四溢，夙淵頓時(shí)警醒站起，望向樹梢。

    杏色流蘇輕盈飄飛，有人不知何時(shí)已落在了高樹之間，曼聲道：“什么人費(fèi)盡心力施行咒術(shù)，打攪了我在云間的美夢？”

    顏惜月聞聲驚喜交加，但虛脫之極無法起身，只得扶著樹道：“是我……”

    倩影一飄，高挽發(fā)鬟的杏衣女子又現(xiàn)身于碧草間，長裙冉冉，足不沾地，周身靈氣縈繞，環(huán)帶輕舞。

    她抬頭望了一眼懸浮于樹間的黃玉，輕輕抬手，那玉石便緩緩落在了手心?！斑@是湖底的沉玉，以前我向那頑石討要他卻不肯贈(zèng)與，為何會(huì)到了此處？”

    夙淵見顏惜月體乏，便替她回答道：“只因我們急于尋找杏仙，湖底的石靈才讓我們試試此物?！?/br>
    杏仙訝然，“這頑石為何能如此大方了？”

    夙淵將前因后果轉(zhuǎn)述于她，杏仙聽得黛眉緊鎖，末了才道：“縈歌……我亦找她多時(shí)，隱約能感覺到她的魂魄還在人間，沒想到竟已到了另一人體內(nèi)，早已不再是她本身！”

    顏惜月悚然，“杏仙，您也覺得我的魂魄就是縈歌的？”

    杏仙一抬下頷，顏惜月四周白霧浮動(dòng)，光亮隱隱。

    “我與縈歌相識近千年，又怎會(huì)看錯(cuò)？”她望著顏惜月，眼神復(fù)雜，神色黯然，“我一直以為她還好好地活著，只是因?yàn)椴辉冈僖姽逝f，所以才隱居遁世?？上Аy道縈歌在死前將魂魄留給了你？”

    “這也正是我所想知道的?！鳖佅г赂袀?，“我曾去過青丘，國主懷襄說過她曾愛慕某個(gè)天神，后來從你那里得知了天神的訊息，從此離開青丘。在那之后縈歌的下落就成了未解之謎，再也沒人知曉！”

    杏仙一震，眼眸中流露訝異之色。“原來是這樣……當(dāng)年我修煉成了散仙，因掛念縈歌而四處尋找，憑著感知來到青丘附近，果然在林中遇到了她。她的修為其實(shí)不低于我，但自從在云間見過了神君之后，便心生仰慕，甚至多次冒險(xiǎn)去往天界，只求在神君經(jīng)過時(shí)能多說幾句話。我勸她回到昆侖好生靜修，可她又詢問起神君的近況。我……我本想如果告訴了她實(shí)情，她或許會(huì)受到警醒，可是她卻還是執(zhí)迷不悟……”

    “實(shí)情？”顏惜月怔了怔，“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杏仙猶豫再三，放緩了聲音道：“縈歌遭遇天劫時(shí)，是郁攸神君偶然路過昆侖，見這鸞鳥修為已深，稍加時(shí)日便能成仙，因此心生憐憫勸說雷神消減了一道霹靂，使得縈歌順利渡了劫難。但他對縈歌并無異心，故此后來縈歌幾次前去等候，神君也未將她放在心上?？墒呛髞?，他卻因觸犯天規(guī)而被罰下凡塵……我在青丘遇到縈歌時(shí)，因她苦苦詢問，便只得將此事告訴了她，希望她對郁攸神君死心，不要再做無用之事?！?/br>
    顏惜月驚愕不已，原本只知縈歌思慕神君，卻未想到她所愛之人最后竟遭遇此等劫難，不禁道：“難道那位郁攸神君是因?yàn)榫攘丝M歌而被告發(fā)，所以才被貶落人間？”

    “這卻不是?！毙酉蓢@道，“我只是區(qū)區(qū)散仙，也是聽了其他仙子述說才知曉了此事，可神君究竟因?yàn)楹问露涣P，她們語焉不詳，似乎都不敢直說。但不管怎樣，神君落了凡塵，便要?dú)v經(jīng)劫難方有可能重返天界……”

    夙淵聽到此，道：“如此看來，縈歌重遇你之后，便匆匆離開了青丘，想來多半是擔(dān)心郁攸神君，去人間尋訪他的下落了?！?/br>
    “可是她最后又怎會(huì)死去……”顏惜月一想到體內(nèi)竟住著縈歌的魂魄，而自己的魂魄卻又不知去了何處，便一陣發(fā)寒。

    杏仙悵然，“只怕也是縈歌命該如此，倘若她留在昆侖修煉，或許已經(jīng)飛升成仙?！?/br>
    顏惜月心有所思，過了片刻后問道：“仙子可知道郁攸神君后來的下落？”

    杏仙微微搖頭，“此是天機(jī)，諸神都不一定知曉，何況我這一界散仙？你們?nèi)粝胝覍さ剿?，也是難于登天了……”

    言已至此，各生愁緒，杏仙將那黃玉收在掌中，“此玉我會(huì)帶走留在身邊，想來是昔日縈歌時(shí)常在我身邊靜修，頑石見了，便引湖中靈氣將這影像印在了玉石之間。如今縈歌已經(jīng)不在人世，但她的魂魄卻到了你的體內(nèi)……不管怎樣，你該好自珍惜，就算是替她活著吧?！?/br>
    “可是……”顏惜月心境復(fù)雜，一時(shí)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fēng)旋葉舞，水珠滴落，杏仙的身影漸漸淡去，不一會(huì)兒，便已虛無不見，徒留花瓣簌動(dòng)，彩鳥低鳴。

    *

    昆侖泉飛濺碎玉，顏惜月獨(dú)自走到了雪山下，望著澄清的湖水發(fā)怔。

    蓮華與腓腓疑惑不解地跟在后邊，一個(gè)在空中懸浮，一個(gè)在草中蹲著，見她心情低落，也不敢出聲。

    夙淵其實(shí)也不太明白顏惜月為何又落落寡歡，可看著她站在湖邊的背影，心底卻也浮起莫名的悵惘。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為什么顏惜月高興了，他就跟著高興，她若是難過了，自己也會(huì)茫然無措，好似心都連在了一起。

    他想了很久，走到她身后，“郁攸神君的下落，我?guī)湍闳ゲ檎?，好嗎？?/br>
    但是顏惜月卻好像沒聽到似的，依舊背對著他。夙淵愣了愣，“怎么了？”

    她忽然xiele氣，坐在了湖邊的巖石上?！熬退阏业搅?，又怎么樣呢……”

    夙淵越發(fā)不解，“這一直以來，你不是很想弄清楚縈歌與你的關(guān)系嗎？如今杏仙已經(jīng)說了，縈歌離開青丘很可能是因?yàn)橛糌窬?/br>
    他的話還未說完，顏惜月卻煩躁地伏在膝上，將身子縮得小小。

    “可我現(xiàn)在不想知道了！”

    夙淵一怔，慢慢蹲了下來，扶著她的肩頭，“為什么發(fā)脾氣，惜月？”

    顏惜月側(cè)過臉看他，墨綠的眼眸依舊清澈浮光，卻含著幾分困惑與失落。她知道自己不該向夙淵發(fā)泄，難過得低下頭去。腓腓來到她近前，咬了咬她的裙子，“嗷嗷？主人怎么了？”

    顏惜月摸摸它的耳朵，低落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你是腓腓的主人呀！”腓腓跳到她膝上，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夙淵出了一口氣，道：“是因?yàn)檫@個(gè)所以不高興嗎？”

    顏惜月蹙眉不語，他坐在了她身邊，顧自望著波光閃耀的湖面，“不管魂魄來自何人，可我認(rèn)識的你，就是顏惜月。在彭蠡澤與我交手，在深山追著我討還東珠，與我一同被困在伏山嶺的結(jié)界，又隨著我潛入古井的……都是你。就算你的魂魄本非屬于自己，可是現(xiàn)在你就是顏惜月，就是與我一同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的那個(gè)人，不會(huì)因?yàn)槠渌兴淖??！?/br>
    他很少會(huì)這樣認(rèn)真地說出一大段話來，顏惜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夙淵，雙目有些濕潤。

    “不管發(fā)生什么變化，我都還是自己嗎？”

    夙淵像她摸腓腓那樣摸了摸她，“嗯，就像……我變成了黑龍，你不是也一樣還與我說話嗎？”

    顏惜月眼眶紅紅，一頭埋在了夙淵懷里。腓腓被擠在中間，急得伸出腦袋叫：“嗷嗷，壓死腓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