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淵有些心煩意亂，伏下身子，道：“他也是黑龍，那么多年了我只見過兄長(zhǎng)幾次，并沒見過父母?！?/br>
    顏惜月察覺到他不愿多說，便默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兀自靜坐了片刻，想到那夜在碧玉湖的遭遇，心里還是惶惑不安。因問起后來發(fā)生之事，夙淵便簡(jiǎn)單地說了一遍。

    顏惜月怔了半晌，“幽霞就那樣消失了？”

    夙淵低落地道：“是……但我將湖水凝結(jié)成珠，送回了北溟?！?/br>
    “北溟……”顏惜月望著波濤起伏的大海，彎腰摸摸潮濕的沙子，“你剛才說，已經(jīng)帶我去過？”

    “嗯。你竟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夙淵問這話的時(shí)候，腦海里不覺浮現(xiàn)出那個(gè)虛幻如夢(mèng)的畫面。他與惜月在無涯深海中慢慢浮行，那種無著無落的縹緲與惆悵，讓他情不自禁吻了她。那時(shí)的顏惜月雖然神志不清，卻出奇地簡(jiǎn)單慵懶。他吻她，她也不知抵擋，就那樣柔柔地伏在他身上，一同在水中纏綿，一同在海底飄游……

    這樣想著想著，不由渾身焦躁，又好似跌進(jìn)了深海旋渦。他滿是柔情地看著她，卻見顏惜月一臉茫然，一臉驚愕。

    “你……你干什么？”她覺得這條黑龍此刻有點(diǎn)詭異，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縮了一下。

    夙淵忽然想起自己還是龍形，急急忙忙沖進(jìn)了海里。顏惜月嚇了一跳，“夙淵？！”

    巨浪沖擊而來，卻澆不滅他心頭欲|火，他擺尾深深沒入水中，好讓自己再冷靜一些。顏惜月卻不知他在干什么，搖搖晃晃地走到淺海處，焦急地呼喚他的名字。

    碧藍(lán)水花飛濺翻涌，“嘩”的一聲，夙淵自海中浮出，又是俊眉秀目好樣貌。

    顏惜月愣了一下，努力接受這前后過大的反差：“快點(diǎn)上來，在海里泡著干什么？！”

    他卻還浮在海水間，臉頰上緩緩滑落水珠。“惜月……你過來一下?！?/br>
    顏惜月疑惑不解，可又害怕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便謹(jǐn)慎地朝他所在走了過去。冰涼的海水浸濕了她的鞋子，她的身體還未完全復(fù)原，乍一踏入海中，不由冷得發(fā)抖。

    夙淵看到了，忙道：“算了……你回去吧，海里太冷?！?/br>
    她更是詫異，“你到底要我過來還是怎么……”

    話還未說罷，卻見夙淵已從水中出來，除了神色有點(diǎn)異常，并沒什么太大的不同。他低頭看看顏惜月那濕漉漉的鞋子與長(zhǎng)裙，沉默著走過她身側(cè)，忽而牽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回走。

    她愣愣地跟著他回到海灘，看他點(diǎn)燃了篝火，火苗在海風(fēng)中搖晃起伏，夙淵卻一言不發(fā)地不知想著什么。

    顏惜月往他身邊坐近了些，他抬頭看她，仍是不言不語，目光卻直愣愣的。

    “你……好像有點(diǎn)奇怪。”她琢磨了半晌，忽然湊到他近前仔細(xì)研究了一下，驚訝道，“為什么你的眼睛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是綠的了？”

    夙淵有幾分尷尬，端坐著道：“在北溟的時(shí)候，海馬對(duì)你說過的……”

    “海馬？”她認(rèn)真地想了又想，似乎有那么一絲模糊的印象，有一只尾巴彎彎的小東西在珊瑚叢里探頭探腦叫她，隨后又與她說了些什么……“可是，這與你的眼睛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夙淵沉著臉不愿意講，此時(shí)腓腓在海邊玩累了，蹦蹦跳跳地奔了回來。一看到顏惜月，就撲了上去。

    “毛都濕漉漉的?！鳖佅г聭z惜地揉揉它，替腓腓擦著耳朵上的水珠。腓腓撒嬌似的直往她懷里鉆，長(zhǎng)長(zhǎng)的耳朵在她下巴那兒撩來撩去，顏惜月覺得癢癢，就笑著將它的腦袋按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夙淵始終默不作聲地盯著這場(chǎng)景，見腓腓又昂起頭想要伸出小舌頭舔她，忽然伸手就將它一把拎了過來。

    腓腓驚嚇之下嗷嗷亂叫，顏惜月詫異道：“干什么？”

    他卻將它舉到半空，隨后掃視了一眼腓腓的下身，冷哼一聲，就將它給扔到了沙灘上。腓腓還想湊到顏惜月身邊，抬頭望到夙淵冷厲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懨懨地躲到了一旁。

    “為什么不準(zhǔn)我抱它？”顏惜月覺得夙淵莫名其妙。

    他寒著臉，道：“公的?！?/br>
    “?。俊?/br>
    “我說它是公的！以后不要讓它爬到身上亂蹭?！?/br>
    顏惜月驚詫地看著一臉不悅的夙淵，簡(jiǎn)直不知說什么才好?！啊贿^是個(gè)小動(dòng)物，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卻悶悶不樂，又瞥一眼腓腓。腓腓弓起身子，不滿道：“嗷！你也是公的！為什么趕腓腓走？”

    “你能與我相提并論嗎？”夙淵惱了，抬起手想要揪住它的耳朵，腓腓見勢(shì)不妙，呲溜一下跑得飛快，去尋七盞蓮華玩耍了。

    顏惜月抱著雙膝，側(cè)過臉看看夙淵，“連小動(dòng)物都要管，哼……”

    她的眼睛亮亮的，嘴唇嘟嘟的，長(zhǎng)發(fā)在海風(fēng)中微微飄拂，撩得他心神激蕩。夙淵終于按捺不住，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過來。她一時(shí)沒坐穩(wěn)，不由地在他身上撐了撐，卻被夙淵趁勢(shì)抱住，緊緊的，牢牢的。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與他的心跳幾乎相融，砰砰砰砰，跳得一樣快。

    微微仰起臉，他那墨綠色的眼眸深邃如海，顏惜月望著望著，本來僵硬緊張的身子就不覺變得綿軟。

    “小海馬……到底說了什么？”她為化解尷尬，小聲地問他。

    “說我……長(zhǎng)大了……”夙淵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她還想再問，卻見他越湊越近，最終，把她的嘴唇給咬住了。

    海浪一波一波沖刷著沙灘，小小的螃蟹舉著鉗子在他們身畔溜走。顏惜月驚嚇之余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duì)，只是呼吸著他的呼吸，覺得這天地間好像此刻就剩了他們兩個(gè)。

    遠(yuǎn)處的腓腓和七盞蓮華發(fā)覺了這一切，驚悚地觀望了一下之后，連奔帶跑地到了近前。

    白絨絨的腓腓和藍(lán)幽幽的蓮華幾乎同時(shí)喊出聲：“你們?cè)谧鍪裁?？！?/br>
    顏惜月又羞又急，伸手就推夙淵，可夙淵卻斜睨了它們一眼，還是去親顏惜月的嘴唇。腓腓在一旁氣得蹦起來，猛地?fù)涞劫頊Y身上，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啊嗚！腓腓很生氣！大龍更生氣！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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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夙淵簡(jiǎn)直驚呆了。

    雖然隔著衣服，他都能感覺到腓腓的小牙尖尖，他猛地?fù)]臂，腓腓竟死也不松口地掛在了他的肩頭。

    真的是不要命？！

    夙淵怒火中燒，剛想把它狠狠拍下，顏惜月已經(jīng)使勁將腓腓拽了過來?！半桦枘惘偭?？！”她一邊罵著，一邊去看夙淵被咬的地方，還好鮫紗做的衣衫很是柔韌，并未被腓腓徹底咬穿。

    腓腓長(zhǎng)毛直豎，兩只烏溜溜的黑眼睛瞪著夙淵，氣得嗷嗷亂叫。夙淵伸手作勢(shì)掐住腓腓脖子，腓腓嚇得一抖，可背上的毛卻豎得更高，叫聲也越發(fā)凄慘。

    “這小東西不對(duì)勁。”夙淵皺眉道，“它不會(huì)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顏惜月漲紅了臉，晃了晃手里的腓腓，“你看到?jīng)]有？長(zhǎng)得像只長(zhǎng)耳朵小狐貍，不過是只小靈獸罷了?！?/br>
    “小靈獸怎么了？說不定過幾年也能變成人形?！辟頊Y越想越覺得危機(jī)潛伏在身邊，抓住腓腓的前爪喝問道，“說，是不是對(duì)她存有不軌之心？！”

    腓腓呼哧呼哧地喘氣，兇巴巴地看他一眼，忽然委屈地垂下耳朵。

    “嗷嗚！腓腓要保護(hù)主人！”

    “……我又不是在傷害她，你著急什么？”

    腓腓卻嗷嗷叫：“男主人要生氣！”

    “男主人？”顏惜月愣愣地看著它，“難道你還有其他的主人？”

    “男主人是腓腓原來的主人！”腓腓一邊叫著，一邊朝著夙淵露了露尖利的小牙齒。

    他訝異地看著顏惜月，道：“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跟你一樣，就連它為何認(rèn)我為主人都不知緣故嗎！”顏惜月也愁眉不展，滿心迷茫?？墒请桦璨恢巧鷼饬诉€是本來就說不清楚，白白讓顏惜月盤問了半晌，也不再吐露更多訊息，只是依舊對(duì)夙淵充滿戒備。

    *

    因?yàn)殡桦韬蜕徣A的無情打攪，夙淵此后也不敢再對(duì)顏惜月有所親昵。去往北溟的后半程途中，腓腓雖然還趴在龍背之上，卻時(shí)不時(shí)地冷得哆嗦。

    無形的殺氣縈繞在它四周。

    顏惜月面對(duì)蓮華只是害羞，覺得被看到了不該發(fā)生的場(chǎng)景，未免心虛了幾分。

    蓮華哼哼唧唧地告誡她：“你這是作死！小心被逐出門派！”

    她的心晃了晃，小聲道：“干什么？我又沒做什么壞事?！?/br>
    “剛才不是？”蓮華飄在云間，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顏惜月皺著眉，唯恐被夙淵聽到，“不要說了?！?/br>
    “好自為之……”蓮華見她這樣，只好嘆息了一下，鉆進(jìn)了她的衣袖進(jìn)入休眠，不再出來。

    顏惜月坐在黑龍背上，耳畔是呼嘯而過的海風(fēng)，心亂如麻。

    夙淵卻似乎并不知曉蓮華與她說了什么，還是飛得平穩(wěn)，偶爾回過頭張望一下，很快又朝前飛行。她低下頭，輕輕撫了撫那光滑墨黑的鱗甲，忽然覺得他這個(gè)原形，也并沒有最初看到時(shí)那樣可怕了。

    *

    天高云淡，海面遼闊。黑龍穿越云間漸漸下落，那深深沉沉的墨藍(lán)海域浩蕩無垠，他載著顏惜月在海上盤旋，聽濤聲在風(fēng)間起落。

    “北溟？”顏惜月驚喜地問。

    “嗯，北溟。”他頓了頓，又道，“帶你回來了?！?/br>
    他載著顏惜月沖入海面，海浪激涌，飛濺回旋，顏惜月驚嚇之中抱緊了他，腓腓則抱緊了她。

    “夙淵！”她感覺自己掉進(jìn)了冰涼的無盡深淵，緊張地大叫，“我會(huì)被淹死嗎？”

    “怎么會(huì)？”他扎了個(gè)猛子，長(zhǎng)尾一擺，便帶著她游向深處。與第一次入海不同，顏惜月望著從身邊倏然滑過的深藍(lán)海水，激動(dòng)得睜大了眼睛。那一叢叢的嬌艷珊瑚，一群群的多彩小魚，一只只的巨大海貝，無不令她興奮歡喜。

    海藍(lán)色的世界無邊無盡，一切都在澄澈鮮明里。形態(tài)各異的生物迅速游走，有的可怕，有的美麗，全是不可思議的驚奇。

    腓腓的長(zhǎng)毛在海水里飄浮，兩只耳朵也展了開來，昂起頭抱著顏惜月，眼里也滿是驚訝。

    “嗷嗷，主人，這是你的新家嗎？”它一開口，嘴巴里就冒出一串串的小泡泡。

    顏惜月紅了紅臉，卻又忍不住笑：“這是夙淵的家?！?/br>
    夙淵回頭望了望，似是想要說話，但終究沒開口，只是顧自擺著身子在珊瑚叢中穿過。這一大叢的珊瑚橙黃鮮紅繽紛艷麗，顏惜月歡喜地伸出手去觸碰，夙淵便減慢了速度，馱著她在其間穿梭游走。

    腓腓畢竟只是小神獸，之前的不愉快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有一群金黃色的黑斑小魚從側(cè)面游來，腓腓看見小魚更是好奇地伸爪去抓，可一不小心從顏惜月懷里跌了出去，嚇得耳朵豎起。顏惜月起初也驚得不輕，可見它在海水里浮上浮下，并沒有什么危險(xiǎn)，便問夙淵：“我們都不會(huì)有事嗎？”

    “吃過沙棠就可以避水?！辟頊Y一邊說著，一邊繞著腓腓轉(zhuǎn)圈。

    腓腓拖著長(zhǎng)耳朵在海水里翻滾，蹬著小短腿抱住了珊瑚枝，張著小嘴想叫顏惜月，可吐出的卻是一串串的小泡泡。

    顏惜月開心地從龍背上下來，也像腓腓那樣浮浮沉沉，飄飄蕩蕩。

    夙淵就在她與腓腓身邊徘徊，黑色鱗甲劃出道道水痕。她的衣裙如飄舞的云煙，朦朦朧朧，卷過黑龍的頭角。

    蒼藍(lán)海水起伏涌動(dòng)，像溫柔的夢(mèng)，使他們墜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