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敬仍是不懂，他祖祖輩輩都在秦國，歷代章家人都是根正苗紅的秦國人，怎么自己就成了鄴國細作，盯著他的臉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腦門，“你沒病吧？怎么疑神疑鬼的？”

    “說實話！”元胤此時的臉色十分難看，厲聲喝道。

    章敬雖長得仙風道骨，但骨子里卻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見到元胤臉色難看，嚇得跪下，抱著元胤的大腿哭訴道：“你要我說什么呀？你腦子到底哪根筋不對，從劍門回來就沖我發(fā)火，至少也得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對吧？再說你十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我要真是鄴國細作，在那時候就可以殺了你。我也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那么厲害，我那點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身份背景，你不已經(jīng)查得一清二楚了？你可是明君吶，不能濫殺無辜。”說著，又嗚嗚的哭起來，細數(shù)這么多年的情分，希望元胤可以看在自己救了他這么多回的份上，又為他引薦江湖名士和高手的份上放過自己一次。

    元胤俯視著章敬，看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不狼狽，突然笑出了聲，卻仍板著臉說：“你先起來，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為什么把你精心研制的毒·藥交給吳銘？不會是給她玩兒的吧?！?/br>
    章敬才想起來，吳銘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劍門，赫連夜還好說，因南宮羽的死而被扣押，元胤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吳銘卻失蹤了。難道是吳銘用他送的那些要毒·藥毒死了南宮羽？難怪元胤會懷疑他。

    “我……我的確是給他玩兒的……”章敬囁喏道，他哪里知道吳銘是鄴國細作？“當時他氣鼓鼓的到我身邊，說被你欺負，要殺你為民除害，我那時想起你壓榨我，心里也有氣，所以就把毒·藥給他了。我想著，反正我在赫連府，你吃的所有東西都得我驗過才入口，吳銘也不會下手……”他越說越覺得自己這個理由說服不了自己，更無法說服別人。

    第34章 黑曜石佛像

    元胤被章敬氣笑，說：“吳銘用你的藥毒死了南宮羽，之后她跑了。”

    章敬聽后抱頭大哭，直罵吳銘陰險，說自己看錯了人，又怪吳銘居心叵測陷害他，罵完之后又抱著元胤的大腿，哭訴道：“老頭子我真不是鄴國細作?。∧憧汕f不要濫殺無辜！我要死了，你就再找不到一個醫(yī)術(shù)比我高的大夫了！我死了的話，你日后受了重傷，誰來救你？”

    元胤嫌棄的掰開章敬的手，后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別過頭去說：“一把年紀了還哭得沒個正形，我看了都嫌丟人?！?/br>
    “我這是傷心，你不相信我，吳銘那個臭小子騙我騙得這么慘，這世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還有沒有了？”章敬用袖子抹淚，“等找到吳銘那臭小子，一定要他好看！”

    元胤任他自言自語，離開了靜室。這些日子吳銘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他還要等幾日才可以。

    宴長寧從血影衛(wèi)中精心挑選了三名精通音律的高手，一路南下到了劍門郡。她之前和衛(wèi)振廷商量的計劃，已提前通知了劍門府的細作頭領(lǐng)，讓他們仔細安排。

    一路上鄴國舊地的百姓情緒高漲，只等著鄴軍前來收復(fù)失地。宴長寧很容易的混進劍門城，她此時易容成一個普通農(nóng)婦，進城趕集買東西，去尋安插在此地的細作。

    媚姬是鄴國安插在劍門郡常春班的西域舞娘，她的身份是班主從人販手中買來的西域孤女，經(jīng)過多年培養(yǎng)，已成為益州最有名氣的舞伎。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與元胤及赫連夜和談的只有孟玄，孟玄為了炫耀戰(zhàn)績，特邀益州故地最有名的歌舞班子來表演助興，并在最后將那些女子折磨而死。

    宴長寧暗中找到媚姬，讓她連夜離開，回鄴國與父母團聚。媚姬感激不盡，謝恩之后簡單收拾了東西匆匆離開。她易容成媚姬的模樣，在常春班中待了下來。所幸她的身高和身形與媚姬相差無幾，來之前她已摸清楚了媚姬的性子，扮起高傲冷艷的異域美人來并不難。

    黑曜石佛像靜靜的躺在書案上，衛(wèi)振廷收拾宴長寧住的營帳時見到，拿在手中看了看，只當它是尋常掛墜，說：“真是粗心，隨身帶的東西都忘了拿?！边€是他幫忙收著，等她回來之后還給她。

    劍門城內(nèi)劍拔弩張，常春班依舊歌舞笙簫。宴長寧一襲紅衣飛揚，在臺上旋轉(zhuǎn)飛舞，引來觀眾陣陣歡呼，收賞錢的小二笑得合不攏嘴，班主捻著胡須露出滿意的笑容，不住的點頭，越發(fā)覺得當年買下媚姬是正確的。

    “聶班主，這是府衙送來的帖子?！遍T口守著的小廝送了燙金的紅色帖子。

    聶班主收回炙熱的目光接過一看，是邀請媚姬在和談宴會上跳舞的帖子，不由大喜，他一個小小的歌舞班，人還是鄴國舊人，竟能得孟大將軍抬舉，若是表演好了，銀子和榮華富貴便不用愁了。

    宴長寧舞畢，退到后臺卸妝，拆了發(fā)髻，取頭上的發(fā)飾，正準備用棉布擦臉上的粉。聽到腳步聲后，忙換了一副簡約的耳環(huán)夾在耳垂上。

    宴長寧拿起木梳對著銅鏡梳長長的頭發(fā)，問道：“聶班主步子匆忙，面帶笑容，可是有什么喜事？”

    聶班主的目光被宴長寧光潔白皙的肩膀和后背吸引，雙手忍不住撫了上去。宴長寧扯過搭在椅子上的紅色沙麗披在肩上，轉(zhuǎn)身坐到梳妝臺上，用木梳擋住聶班主靠過來的手，巧笑嫣然道：“班主，事情能用嘴說，可別動手動腳的。有什么事找我？”

    聶班主現(xiàn)在指望用她取悅孟玄，忙收了手，軟聲細語的說道：“孟大將軍將在劍門府與秦國使者商議結(jié)盟之事，準備大宴秦國賓客，邀你去跳舞助興。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事，若是得到大將軍青睞，你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br>
    宴長寧已預(yù)料到此事，面上動容，笑逐顏開，說：“真有這樣的好事？我們可是鄴國舊民吶，難道孟大將軍不怕我們在宴會上搞破壞？”她拿過聶班主手上的帖子，果真是邀請?zhí)?/br>
    “是真的，我哪會騙你呢？你舞跳得好，這不驚動了孟大將軍？眾所周知，孟大將軍最憐香惜玉，以你的姿色和出眾的舞技，一定會得將軍喜歡。至于舊民不舊民的，只要咱們的日子好過了，哪管什么鄴國還是楚國？你就安心的去，別做出格的事?！甭櫚嘀魇瞧胀ㄐ∪宋铮魂P(guān)心國家大事，只關(guān)心自己每天能掙多少銀子，跟著誰有飯吃，他便站誰那邊。

    宴長寧推開聶班主，坐下繼續(xù)梳頭：“是呀，班主的話說得對，只要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有好日子過，管他誰當皇帝呢。不過你的話說得容易，劍門府哪有那么好進？”

    聶班主知道媚姬脾氣古怪，不敢繼續(xù)惹她，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好好準備就是。若是以后發(fā)達了，可別忘了我呀?！?/br>
    “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毖玳L寧不客氣的對他說。聶班主明白她這是答應(yīng)了，連忙叫好，兩腳生風的離開。

    那日之后，聶班主便不讓宴長寧登臺，讓她在后院為結(jié)盟宴上的舞蹈做準備。之后有官府的人來調(diào)查常春班，將每個人的身世來歷查了個清楚，不過班中大多數(shù)是聶班主的父親買來的，加上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向官差吐露之后倒也過了。

    被選中的歌舞表演者均被接進劍門府，住進西園，在那邊練習。西園每日有重兵和暗衛(wèi)看守，傳進西園的一切用品均經(jīng)過嚴格檢查，確保無鄴國習作混入。宴長寧每日在西園中練舞，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次她下了必勝的決心。

    南宮羽的死翻過一頁，莫擎天親自寫信慰問赫連夜，讓他不要將上次之事放在心上，并承諾抓到害死南宮羽的真兇后交給他處置。莫擎天還說，這次他帶了十二分的誠意與秦國合作，共謀鄴國河山。

    “還沒消息？”元胤問道。探查多日，劍門城內(nèi)沒有她的蹤跡。

    跪在地上的兩名黑衣影衛(wèi)搖了搖頭，等候發(fā)落。

    元胤招了招手，讓他們下去。吳銘易容術(shù)高明，易容之后混入人群之中難以辨認，看來只有在結(jié)盟宴上才能見到她了。

    “主上，虞姑娘求見?！备咭娫陂T外恭敬的稟道。

    元胤皺了皺眉：“寫一封信送到雒陽虞太師手中，讓虞府的人接她回京?！?/br>
    高見應(yīng)了聲是，準備退下，元胤又叫住他：“那邊安排妥當了嗎？”

    “都安排妥了?！?/br>
    “你退下吧?！?/br>
    夜靜如水，天已入夏，空中滿是燥熱的因子，讓人渾身血液沸騰。幽深的庭院，潺潺的流水，山風從蒼翠的青山吹來，這個夏夜終于有了一絲涼意。元胤站在瑤光閣前，悵然的搖了搖頭。

    六月二十八，諸事皆宜。孟玄親自出門迎接以赫連夜為首的秦國使團?！吧洗沃露嘤姓`會，還請赫連少城主見諒?！?/br>
    “無礙，只可惜了南宮將軍這位青年俊杰。”赫連夜客氣的回禮。

    “本將軍定不負我國陛下的囑托，定全力促成此次和談，諸位請?！泵闲δ蠈m羽不屑，此次和談卻不敢掉以輕心，只有他成功了，才有資格說大話。

    赫連夜跟隨孟玄入城，見城中劍拔弩張，五步一兵，十步一卒，個個手執(zhí)長·槍腰配利劍，不禁開口夸贊道：“劍門在孟將軍的管制下，真如鐵桶一般。”

    “兩位使者在此，豈能不上心？現(xiàn)在的鄴國不過是回光返照，若今日有鄴國細作敢來，定讓他有來無回！”孟玄狠道。鄴國遲早是楚國的囊中之物，昔日受的氣，定要在將來討回來。

    回光返照？這倒不見得。鄴國現(xiàn)在讓人防不勝防，只有森嚴的守衛(wèi)，并不能擋住鄴國的死士，他今天還是看戲好了，吳銘，你可一定要來。

    孟玄與南宮羽不同，他嚴肅正經(jīng)許多，走到劍門府，與南宮羽時截然不同，肅殺的氛圍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不敢有半分旖旎之心。布置得亮堂的大廳，已擺好瓜果珍肴，穿梭其間的婢女有條不紊傳送酒水佳釀。

    赫連夜坐在孟玄左下首的位置，認真聽孟玄講話。元胤今天是閑人一個，端起酒杯細細品嘗劍門府的美酒。飲了一杯后問道：“如此時刻，怎少得了歌舞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