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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宰輔養(yǎng)妻日常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我要下車解溺!”韓覃只這一句。

    李昊清眉一簇隨即搖頭:“要解就在這里解?!鄙弦换卦谂峒宜庝仯褪谴蛑饽绲幕献优艿舻?。

    韓覃軟手軟腳當然跑不了,她這四天來幾乎吃的很少,只是想下車吹吹風,看自己能不能清醒一點而已。再瞇眼,李昊的手又握了過來:“瑤兒,你可覺得好些了?”

    韓覃仍是搖頭:“不好?!?/br>
    李昊相對坐到了她對面,拉過她的手在陽光下細看:“聽說你在小涼山呆了六年,吃了許多苦。你的手,遠沒有我記憶中那樣細滑,你的性子,也不是記憶中那樣溫柔可愛?!?/br>
    韓覃抽回了手,冷笑一聲:“小涼山并不苦,而且我過的很自在。”

    苦是相對的,心自由的時候,人再苦也是舒暢的。心不自由,人過的再安逸心也不暢。

    “從今往后,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會把我上輩子的承諾一樣樣都給你?!崩铌宦曇舭l(fā)顫,句句皆是捧心而言:“待到回京城,你和唐牧寫了和離書,我就接你入宮。你曾說不許朕多看別的女人那怕一眼。往后,六宮閉鎖,你就是朕的皇后,朕只看著你一人,好不好?”

    韓覃淚如雨下,仍是搖頭:“不好!”

    上一世之所以她能一直相伴李昊左右而別的女人插不上足,其實還在于高太后與查恒等人在背后的運作。從東宮到皇宮,但凡有露些蛛絲螞跡想要接近李昊,想要在他面前獻媚取巧的女子,都被高太后私下派人弄死了。

    而李昊自己確實也是純性,五年時間,他沒有看過別的女人一眼,就算十六歲登基之后廣納嬪妃,也沒有召任何人侍過駕。即便尋常百姓人家,但凡有點錢的男子都會納個妾,就此一點,李昊已是難得。

    可她已經(jīng)嫁了人,就算跟唐牧之間因為生孩子的問題總鬧的不快,但那只是夫妻間可以調和的矛盾,且不說她還愛他,就是平心而論,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yin,拋棄唐牧轉投皇帝的懷抱,就為一個天子的專寵,這樣的事情韓覃也做不出來。

    李昊盯著韓覃的臉,她下巴愈發(fā)的尖了,和他一樣眼下兩圈青黃,滿臉只剩下一對萌而圓的大眼睛,此時縮肩倚著車檻,總叫他想起上一世兩人相偎在一起的場景。他記得她如膩脂的皮膚,以手撫過時她喉頭一陣陣的微哼,那是他好幾年郁悶生涯中于這天地之間唯一能尋得的歡暢。

    時間長河中不知是誰輕輕撥了一下弦,于是她和他不必死,之間該有的歡樂與痛苦卻全都不見了。

    李昊等不到韓覃回應,目光漸漸變冷,惻聲道:“無論你是自己走進皇宮去,還是朕叫人把你抬進去,你都得隨朕一起回宮。至于唐牧,朕再敢沖撞朕,便是死路一條。你若還想他活著,就不要妄圖再與他有相見的那一天。”

    韓覃欲要反問:你覺得果真相斗起來,你能殺得了他?

    她生生壓下這句反駁,頭倚著墻閉上了眼睛。前世之所以全心全意的愛李昊,是因為她只見了他那一個男人。他是尊上,她是婢女,從仰慕到憐憫,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他的缺點,只看到他的優(yōu)點和無奈。

    這輩子她跟在唐牧身邊,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便能看清李昊身上的缺點。當然,是人就會有缺點,他親信宦官,不勒束下屬,若不是帝王,便算不得大錯。這也恰是唐牧一直以來不棄他的原因??伤肋h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全心全意的去愛他了。

    “等你入了宮,好生休養(yǎng)休養(yǎng),咱們再懷一個孩子。朕必定會護得你們母子周全,既此生未死,你再替朕生一個孩子,好不好?”李昊又問道。那個才發(fā)了芽未出生的孩子,是他兩生的遺憾與痛。

    ☆、第94章

    韓覃確實想要個孩子,這才是最大的誘惑,跟著唐牧,也許她此生都不能生養(yǎng)自己的孩子。女人對于孩子的愛似乎是種天性,有些女人并不怎么喜歡孩子,但韓覃屬于特別愛孩子的那種。柏舟出生在牢獄里,自幼是在她懷里長大的,她愛那種彼此相依的懷抱,由心想要個孩子。

    她硬下心腸不停搖頭,仍是一言不發(fā)。

    忽而大輅車巨大的車體微震,接著是六科都事齊懷春的聲音:“皇上!京城有急報!”

    接著是黃全的聲音:“齊都事,您怎么這么不開眼兒???皇上這會兒忙著了,但凡有事,咱們一會兒再說好不好?”

    “國都有亡了,難道說皇上就只知沉迷女色而不自知么?”齊懷春吼道:“強擄良家婦女于鑾駕上,白日宣yin,不理政事,君王如此,是臣等未能進到規(guī)勸的責任,是臣等的死罪。懇請皇上,您若再不肯聽報急奏,臣便撞死在這鑾駕上!”

    昨天在城隍廟眾目睽睽之下一個頭戴冪籬,腰姿綽越的妙齡女子上了大輅車,一上去之后就再也沒有下來過。這些文臣們皆是唐牧提起來的,本就不服李昊,此時自然越發(fā)輕看于他。

    齊懷春是個暴性,聲大如鐘,作勢便要撞。陳啟宇一把扯過勸道:“好歹給彼此留點面子,溫言緩語來說不行嗎?”

    齊懷春吼道:“蒙古兵都破了宣府三衛(wèi),直奔京城了,叫我怎么能不焦急?”

    這話一出,所有車駕頓停。李昊掀起簾子,目光梭掃一番,白面陰沉接過齊懷春手中的折子,翻了兩翻已是疾手:“什么時候的事情?”

    齊懷春道:“這是京城送來的急件!”

    “招左都督陳疏父子,并部下武臣等人前來商議!快!”李昊自己也嚇壞了。他帶大兵出征,本是想到寧武關去與蒙古兵正面相交,誰知他出京才不過短短四天,蒙古兵轉而自宣府攻破邊防,直奔京師。這時候京城空懸?guī)谉o守軍,若是攻破,蒙古人占了京城,他這個天子何去何存?

    陳疏已與京城來此送信的武將交談過,在鑾駕前回道:“啟稟皇上,蒙古兵約有五萬人巨,聽聞是快馬騎兵,今天黎明破的宣府衛(wèi),此時只怕已經(jīng)到了官廳水庫?”

    “從官廳水庫到京城需要多久?”李昊再問。

    “若是車駕,當須一日,若是快馬,只怕今夜就能兵臨城下!”陳疏道。

    “是誰走漏了風聲,叫蒙古人知道咱們京城守備空虛?”李昊厲聲問道。

    陳啟宇忍不住上前道:“皇上,您御駕親征準備了一個多月,不必有誰走漏風聲,蒙古人都會知道的?!?/br>
    “即刻搬師回朝,救京城之困,快!”李昊揮手吼道。

    黃全不知自那里溜了出來,媚聲叫道:“皇上,千萬不可啊。奴婢小時候聽爹娘說過,那蒙古人六親不認修羅一樣的勇猛。您萬金之軀怎能抵擋他們?京城叫那些文官們守著去,咱們還是逃吧,逃到南京去,南京城一樣有皇宮,您仍還能舒舒服服兒的?!?/br>
    這個小黃全,自打當上乾清宮的總管大太監(jiān)也有兩個月了,滿朝能見皇帝的文武官員無不對其恨的咬牙切齒。這時候他還敢出來溜聲兒,一朝臣子們的恨便皆要發(fā)泄在他身上。

    齊懷春學著黃全鴨聲怪叫道:“是啊,皇上,您怎能回京城了?那蒙古人兇神惡煞咱打不過的。咱逃往南京,若是蒙古人再追來,臣背著您往揚州逃。若是蒙古人追到揚州,占了咱的山河滅了咱的國家,臣有的是力氣,背您到海南島跳海去!”

    宋亡時,丞相陸秀夫便是背著小皇帝趙昺投海自殺的。齊懷春這話將李昊與亡國之君齊論,李昊氣的面色慘白,怒目盯著齊懷春看了片刻,生生抑下胸中怒氣道:“內(nèi)侍黃全,身為宦官而妄議朝政,口出喪氣之言,將他殺了祭旗,尸首掛到旗桿上曝曬三日,以警所有內(nèi)侍。從今往后,凡有太監(jiān)、宦官與內(nèi)侍們干政、妄言、惑君心者,便是他今日的下場。”

    打一巴掌給顆甜棗,李昊放任黃全欺負夠了百官,如今于危急之下卻拉他祭旗,眾臣雖從心底里也知他不過是作戲,但君王此舉給的誠意他們也會感受到。此時文武百官皆跪,齊聲奏道:“皇上英明!”

    李昊親手放下簾子,仍坐在車頭上,輕聲道:“瑤兒,朕不期這江山竟要亡在朕的手里!”

    古往今來多少人問鼎九五,真正能稱英明神武的并不多。大多數(shù)也是庸庸而碌的凡人。并擔不起那個位置以及它相應要承擔的責任。但無論任何一個帝王,等到要閉眼的那一刻,回顧自己的一生,只要不是將王朝斷送在自己手里的,都會覺得自己還不錯,不算繼往開來,總還算守成有業(yè)。而唯有亡國的那一個,要遭萬人唾棄,自己也會無顏以對。

    李昊總覺得自己還不賴,親政將近一年,卻干了好幾件祖輩們都未能干成的大事。他到此時還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出了京,怎么蒙古兵就殺了進來。若是京城被攻破,就算他逃到南京去,恥辱既成事實,歷史是不會放過他的。

    韓覃直覺蒙古兵從宣府破關而入,應當與唐牧脫離不了干涉,因為宣府自從前年與朵顏人那一戰(zhàn)之后,換上的同知與總兵全是唐牧的人。國之九邊,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就算蒙古人知道皇帝御駕親征,宣府與寧武關離的并不遠,只要李昊增援及時,九邊圍起來打,蒙古人也占不到便宜。

    她硬著心腸閉上眼睛,不一會兒鑾駕調頭,一路疾馳便是要趕往京城。

    *

    唐牧就在城樓上站著,夜幕已下,蒙古兩萬騎兵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了。

    “宣府閉關了不曾?”唐牧問身側。

    身側人答道:“總兵大人已然將剩下的蒙古人截在關外,至少兩天之內(nèi),他拼死還能頂?shù)米??!?/br>
    唐牧閉眼點頭,揮了揮手,那人便退了。

    若預計的不差,蒙古兵再有一個時辰就該到了。李昊所帶的十萬大軍,還得兩個時辰才能趕回來。李昊親征時帶走了京營的三萬常駐軍,如今京中唯有三千錦衣衛(wèi)可擋,頂多也只能擋一個時辰。

    “二爺,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許知友問道。

    “如今,就看天意了?!碧焖悴蝗缛怂悖藭r人事已盡,只等天意。

    *

    韓覃與李昊在車上皆是顛的死去活來。李昊心焦過甚,過了片刻下車騎馬去了,車上便只剩韓覃一人。去的時候逢山要拜逢廟要祭,一天不過走個一二百里,回的時候卻是快馬加鞭如有狼追。

    再睡一覺,只覺得車身整個兒一聲巨震,外面殺聲震天。韓覃驚醒過來,也顧不得叫人看見,撩了簾子問一個護在車邊的內(nèi)侍:“外頭怎么了?”

    這內(nèi)侍趕過來道:“娘娘,咱和蒙古人的大軍的先頭騎兵撞上啦!”

    車聲又是一震,這下奔過來的是李昊。他還騎在馬上,隔窗拉過韓覃的手道:“這車駕會護著你一路入京城,周圍皆是朕宮里的府衛(wèi)們,瑤兒,我得去打仗了!”

    他雖也提著劍,但于這突如其來的兩兵相撞中,文臣們自然不敢叫他輕易去涉險,畢竟京城近在咫尺,只要陳疏帶著先到的鐵騎們能頂?shù)米。铌煌耆梢栽诿晒糯筌娙口s過來之前退回到城里去。

    這時候連齊懷春都不再說風涼話了:“皇上,您是千金之軀,臣等先護著您入京城,等大軍相接時您在城門上指揮,也勝過如今提劍上陣啦,皇上!”

    兩方大軍仍還在源源不斷的趕來,半途相遇,此時殺到一起難分難解。李昊搖頭道:“錯皆由朕一人鑄成,朕此時再逃,豈不成了懦夫。”

    齊懷春吼道:“并不是逃。打仗是武將的事,他們領著俸糧就該打仗。您是天子,您的事情是管他們。若您去打仗,贏了還罷,若是輸了,再說句難聽的若是叫蒙古兵給殺了,群龍無首,大歷朝才真真叫亡了?!?/br>
    陳啟宇在旁邊聽邊嘆:齊懷春這樣毒的嘴巴,能活到今天可真不容易。

    李昊總算聽了齊懷春的話,又趕上鑾駕,快馬疾兵由府軍開著道兒一路奔往京城。

    *

    唐牧一襲羅衣就在城墻上站著,遠遠聽人來報說皇帝的鑾駕就要到了,下城墻梭視過九卿六部三司的文臣們,自許知友手中提過繡春刀說:“按理來說,咱們既提起了筆桿子,就不該再握這刀把子。打仗需武將,治世要文臣,可韃子都殺到家門口來了。國亡了,誰要你們治天下?三千錦衣衛(wèi)抵不得半個時辰,京城若被攻破,你們這些年貪來的那些銀子,嬌妻美妾都得玩蛋,所以,為了六部十年冷板凳貪來的宅子,為了嬌妻美妾,這一回是真拼!”

    人群中曝出一陣笑聲,各部官員皆提起了手中的長劍。在午門外那一回是做給皇帝看,這一回卻是實打實的要保家衛(wèi)國。說到為皇帝,為朝廷而戰(zhàn),書讀的多腦子清醒的文臣們更理智,自然不會拼命,但論起嬌妻美妾并祖孫三代,無論是誰都要為此而拼命。

    李昊一路奔走,遠遠迎上三千錦衣衛(wèi)與唐牧所帶的文臣們,火把洶洶,旌旗招展。他跳下鑾駕,身后蒙古人的先頭追兵鐵蹄已在腳后。

    錦衣衛(wèi)已迎了出去,文臣們持劍圍護在李昊周圍。唐牧提繡春刀挑開那深紅的車簾,恰就對上韓覃的眼睛。彼此相視,韓覃抹了把淚,一笑道:“二爺,我又給你丟人了?!?/br>
    唐牧隔窗伸出手,緊摟著韓覃拍了拍道:“無事,回家就好。我就怕你嫌棄我老了不肯要我,轉而要去尋個年輕俊俏的小郎君?!?/br>
    他回頭喝道:“啟駕,吊下橋板,送鑾駕入城!”

    如玉反攥住唐牧的手中道:“二爺,皇上還在外頭了,得讓他一起入城。”

    李昊?唐牧冷笑道:“他可不能走,他得給我留在這里,陪我們一起殺敵?!?/br>
    韓覃還不及應聲,六騎車駕飛縱而橋,才到橋中央,橋板已起。她下了車便直奔城樓,上城樓就見雙方已經(jīng)交戰(zhàn)到了一處。李昊由一群府軍相圍,自然是最顯眼的,他幾乎成了個活靶子,亂箭飛射長矛橫刺。一場亂戰(zhàn),韓覃是眼睜睜的看著,直到黎明將曉時,三千錦衣衛(wèi)才擊退蒙古兵的先頭騎兵,而距此三十里開外,陳疏帶著大軍正在與蒙古兵的大軍相交戰(zhàn)。

    李昊身邊的府衛(wèi)幾乎全員被誅,到最后只剩個齊懷春橫劍護衛(wèi)于側。狼煙遍地,尸橫遍野。他橫著滴血的長劍,四顧錦衣衛(wèi)損失大半,文臣皆還在,卻衣衫帶血混身掛彩。齊懷春道:“皇上,回宮吧!”

    “國公爺那里如何了?”李昊問提刀走來的唐牧:“戰(zhàn)事可還未定?”

    唐牧道:“戰(zhàn)事進行的很不順利,聽說死傷慘重?!?/br>
    “為何?”李昊反問:“蒙古兵不過兩三萬人,陳疏十萬大軍竟不能奈他們何?”

    唐牧厲聲道:“皇上,陳疏雖是大都督兼總兵,可兵權在御馬監(jiān)監(jiān)正與斷事官兼宗人令李顯的手里,他們不肯發(fā)兵去追,陳疏便只能任敵流竄!”

    李昊奉天聽政的時候并不懂,此時親自打過一回仗才算明白兵權這東西的可怕性。你若將它給了某一個人,他只要存有二心,顛覆政權不過幾日??蓱?zhàn)場情形瞬息萬變,若一個大將軍手中沒有兵權,于戰(zhàn)場上遭人制摯無法施展,那關乎的就是成百上千,數(shù)萬條的人命。

    “即刻傳朕旨意,撤回御馬監(jiān)兵權,將兵符交予左都督陳疏,著他帶大軍即刻追擊,務必全殲蒙古兵!”

    “皇上,回宮吧!”齊懷春仍十分執(zhí)著的在他身后跟著,于那亂尸中不停的走來走去:“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打仗是武將的責任。您的責任是管理他們,而非自己提刀上陣。”

    唐牧仍還不語。李昊本就是為了要與唐牧一爭上下,叫齊懷春聒躁了一夜煩不勝煩,厲聲吼道:“齊都事,若你再如此碎碎言,明天就給朕重新滾回海南去!”

    忽而面前一個仰躺于地,滿身鮮血的蒙古兵尖叫著暴立而起,韓覃在城樓上都是一聲驚呼,一把尖刀,眼看就要刺入李昊的腹部,他呆立在那里,而齊懷春歪身一擋,尖刀破腹而過,最后停在李昊胸甲前的護心鏡上,發(fā)出嗡的一聲金石之響。

    唐牧隨即抽刀,將那蒙古兵劈翻在地。尖刀一經(jīng)抽出,齊懷春腹部隨即鮮血飚了出來,搖得幾搖亦撲倒在了地上。李昊抱翻過齊懷春轉過來,叫道:“齊都事!”

    齊懷春兩個魚泡眼往外鼓著,伸手指著不遠處的城門道:“皇上,回宮吧,打仗是武將們的事情……”

    什么樣的臣子,才能真正算得忠臣?這齊懷春自打入了六科,嘴里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可面對危險的時候,卻拼力要為他這個君王擋刀。。

    李昊站了許久,忽而撩起袍簾,拄劍跪到了地上。他是天子,他一跪,自然所有人齊齊著甲而跪。默了三息,唐牧伸手扶起李昊,帶他在初升的朝陽中挑腳于那遍野橫尸,狼煙中走著,低聲問道:“皇上,此去寧武關,感受如何?”

    李昊記得方才隱隱聽到一聲喊叫,回頭仍能瞧見戴著冪籬的韓覃站在城樓上。裙子風搖,影影綽綽。他低聲道:“朕從來未曾想過,江山差點就要亡在朕的手上?!?/br>
    唐牧笑著搖頭。他也未曾想過江山為葬在他的手里,宦官為禍,百姓活不下去要造反,他聽到的永遠是歌頌之詞。九邊危垂,政令發(fā)不出去,直到敵人打到朝堂上時才知自己竟是亡國了。李昊今天的感受,唐牧二十年前就曾感受過,比這還迷茫,比這還痛心,比這還要無助千萬倍。

    他道:“亡國不是一朝一夕,是王朝,就終將有傾覆的那一天。只是皇上您可知齊懷春為何要心甘情愿替您擋刀?幾百府軍,人人為您做rou盾,而死掉的一千錦衣衛(wèi),保衛(wèi)的是您江山,您的朝堂,您可知這是為何?”

    這也恰是李昊一直以來的猶疑:“朕委實不知。”

    唐牧道:“概因我們的子民,從有生以來,開蒙教化,就是要忠君忠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于君王,是信義,是天道,是生身為人不得不遵守的規(guī)范。無論那君王是個昏君、暴君,戾君還是明君,他們皆沒得選擇?!?/br>
    李昊回頭:“那朕若是犯了錯,他們也只能跟著錯?”

    唐牧道:“正是如此。子民被君王幾千年的教化蒙上雙眼,君王是唯一睜著眼睛的那個人,但若君王昏潰,要帶著子民尋死路,那我們只有死路可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