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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宰輔養(yǎng)妻日常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她當(dāng)年入宮的時候,因是罪官之后,又是被如了與查淑怡等人送入東宮為婢,便隱去自己真名,只用母親賜的字為名,所以很多年中,李昊都喚她叫做瑤兒。唐牧六年前滿天下要尋找一個叫韓鯤瑤的姑娘,也正是因此。

    若是沒有將來那個亡國之君回來改變歷史,此時的她應(yīng)該還在宮廷里,仍是一樣的雪天,她就握著李昊的手,坐在窗子里看落雪無聲。那時候白蓮教教徒幾乎占領(lǐng)了整個西南,為任首輔的查恒借著白蓮教作亂的借口,屠殺了朝中一半的忠良。她的祖父祖母連帶父母皆牽扯著白蓮教,李昊對白蓮教恨之入骨,就算在李昊面前,她也不敢坦陳自己的身世。

    “瑤兒,快跑!”李昊忽而喃聲叫了起來,面色痛苦,另伸一只手卡著自己的喉嚨。

    韓覃握著他的手怔得一怔。莊嬪當(dāng)時是自己飲了那盞鳩毒,所以就算李昊讓她跑她也是跑不了的。而鳩毒灼喉,此時李昊的神情,顯然就是前世喝了鳩毒之后的樣子,喉嚨灼燙,呲呲作響冒著白煙,一路辣到心肺中,人因為極致的痛苦,才會去捏自己的喉嚨。

    “二郎!”韓覃湊唇到李昊耳邊,用左手在他喉嚨位置輕輕揉按著,呢聲安撫道:“我已經(jīng)跑了,跑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無論查閣老還是太后娘娘都不會抓到我?!?/br>
    李昊長噓了口氣,半睜一只眼掃了一眼韓覃,但那瞳孔散著,應(yīng)當(dāng)是看不到她的。他又囈語起來:“不要去阜財坊找韓復(fù),他是太后本家,會殺了你的?!?/br>
    韓覃頓了許久,才將這句話理順。在那一世,李昊正是因為意欲親政,想從查恒與高瞻入手轄制高太后,逼她放權(quán)給自己,才會帶著她私底下去找唐牧,想要讓當(dāng)時為任戶部尚書的唐牧聯(lián)集六部來參查恒與高瞻。那一世唐老夫人死的晚,所以唐牧在東宮做了三年侍講,深得李昊信任。

    李昊帶著她去找唐牧,最后卻遭自己最信任,自幼帶他長大的大伴陳保出賣,高太后借她之手送鳩毒應(yīng)該是大年初四那一天。那時候李昊也防著高太后要害他,所以但凡任何食物皆要內(nèi)侍們當(dāng)面試吃過才敢下筷子??赡潜K參茶是她熬的,亦是她端進(jìn)來的,所以他沒有防備,也未叫人當(dāng)面試嘗就將它喝了。

    她那時住在永寧宮,在宮里熬參茶的時候,只有弟弟柏舟來過。雖不愿意承認(rèn),可到死的時候她也不得不相信,鳩毒是柏舟下到參茶里的。他自幼叫如了帶著長大,灌輸了太多白蓮教的邪法邪見在腦子里植了根。如了與查淑怡最終未能降服她,但卻降伏了柏舟,通過柏舟,害死了李昊。

    李昊臨死的時候,嗓子已壞不能言的時候還勸她不要去找韓復(fù),也就是說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她叔叔韓復(fù)娶了高太后的侄女為妻,順著這條線,她也很可能是高太后的人。他自己都快死了,卻還在擔(dān)心她回去之后要死在韓復(fù)手里。

    想到這里,韓覃再也忍不住,反握著李昊的手哽咽道:“二郎,我沒有去阜財坊,我去了一個叫龍頭山的地方。那里有滿山的櫻桃樹,還有一眼清清的泉眼,我春日在那山上摘櫻桃,夏日在那泉里洗衣,秋日還要收二茬稻子,等到了冬日,關(guān)起柴門升起一團火,臘rou熏香,我便圍著火堆納鞋底,世間無任何事能煩擾到我,好不好?”

    她邊說,李昊唇邊漾起一抹笑意,過了很久,才吐了個好字。

    “記得看顧好我們的孩子!”李昊緊了緊韓覃的手,眼角滲出一顆淚來。

    韓覃心中如有刀割過,無聲哽咽了兩聲,回握著李昊的手。

    那一世她初入東宮的時候,李昊剛十三歲,才從皇宮慶慈殿中挪出來。她當(dāng)時應(yīng)當(dāng)是在查淑怡的手下呆了一年,之后才入的東宮,對外假說是京郊某家農(nóng)戶家的女兒。她自幼也是嬌養(yǎng)的大家姑娘,后來入了大理寺,便是暗無天日的牢房,沒有接觸過農(nóng)家生活,對于鄉(xiāng)村的認(rèn)識,也僅限于從京城往太原府時,一路那掠過的麥田。她此時回憶不起太多細(xì)節(jié),但總算記得他曾追問過許多關(guān)于鄉(xiāng)村的事情,在她一路假想的編造里,時常向往于要與她做一對農(nóng)家夫妻。

    正如劉太妃所言,李昊是個純性孩子,韓覃所有的謊話他都深信不疑,此時在夢境中,果真以為于那最痛苦最焦急的時候,他的姑娘沒有喝下剩下那半盞鳩毒,繼而逃走,逃到一處青青田園,有泉眼可濯足,有火堆可御寒,還會照顧好他未出生的那個孩子,又吐了個好字。

    韓覃摸著他的手漸漸回了溫,亦緩緩松開了她的手,長舒一口氣,將手從他下巴上取下來,輕聲退到暖閣外,便見劉太妃一人站在門上等著。她道:“皇上的手像是回溫了,睡的也很沉穩(wěn),太妃娘娘可要請御醫(yī)們再進(jìn)來?”

    劉太妃自己進(jìn)暖閣片刻又退了出來,府軍指揮使恰在殿外檐廊下跪著。她捉韓覃的手出門,問道:“外皇城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指揮使答道:“錦衣衛(wèi)已制服了所有番子,此時大理寺正在通查整個外皇城捉拿東廠督主馬驥,皇上可有成命要開宮城門?”

    劉太妃搖頭:“皇上此時還在午睡,內(nèi)皇城門先不開啟,你只通傳皇上的成命,所有番子一律格殺無論,至于馬驥,捉住了就扔到大理寺去,等皇上睡醒了再下決斷!”

    韓覃見不遠(yuǎn)處那耳下有黑痣的牛素也盯著自己,微微給他點了點頭,也算是給唐牧報個平安,轉(zhuǎn)身便又叫劉太妃捉著進(jìn)了大殿。仍是西暖閣,李昊仍還沉沉的睡著,臉色卻漸漸正常了。劉太妃仍是坐到了炕床邊上握過李昊的手,悶了片刻忽而道:“所謂孤兒寡母,大概就是我們這個樣子?!?/br>
    偌大一座宮城中,唯有一個老太妃與一個昏睡在床的皇帝。所謂孤兒寡母,確實也不過如此。只要是人,無論天子還是平民,都需要很多的你牽我扯的親眷關(guān)系。皇城這樣大,若沒有很多嬪妃與子嗣,唯有那些與已不相關(guān)的閹人與宮婢們,確實也太過空蕩。

    韓覃見外面奉了參茶進(jìn)來,而劉太妃又扶起了李昊,便也坐到了旁邊,先嘗了一口才喂給李昊喝。李昊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了意識,知道張嘴也知道吞咽,雖仍還閉著眼睛,不一會兒卻也喝完了那盞參茶。她幫著劉太妃掖扶著李昊躺下,壓好了被子,雙雙默坐著,直到外面天色擦黑時,李昊忽而動了動手指,又喚道:“瑤兒!”

    劉太妃連忙招韓覃過來,仍是拍了拍她,自己轉(zhuǎn)身出了門。韓覃反捏過李昊的手在手中摩梭了片刻,應(yīng)道:“二郎,我在!”

    李昊又是一笑,緊了緊兩只相握的手。韓覃心中一酸還想安撫兩句,卻又遭劉太妃在肩膀上輕輕一按。她回頭,便見除了劉太妃之外,還有個圓圓胖胖的小宮婢也跟了進(jìn)來,對著她展了個略僵的笑臉。韓覃忽而會過意來,劉太妃這是想要等李昊醒來的時候,讓這小宮婢呆在他身邊,以此而為他們二人培養(yǎng)感情。

    她起身悄步退了出來,便見劉太妃也跟著退了出來。她拉過韓覃的手捏了捏道:“今日宮城內(nèi)的事,我一絲兒也不會透到唐閣老那里,唐夫人還請放寬了心,方才的事兒,咱們都將它忘了,你從未在皇上身邊呆過,好不好?”

    韓覃應(yīng)道:“好!”

    這劉太妃早晨還極力幫韓清和李昊拉攏,但到了傍晚,宮中一再生變之后,卻也知道假借韓覃先寬慰昏迷的李昊,在他快醒的時候,又另換個胖乎乎神似莊嬪的宮婢進(jìn)去。老太妃如此好的手段,也就難怪她熬死了一宮的嬪妃,到如今于亂中能穩(wěn)住這座宮廷了。

    “滾!”忽而西暖閣中一聲暴喝,劉太妃與韓覃俱是嚇得一跳。劉太妃捉著韓覃的手撩簾子進(jìn)去,見那胖宮婢顫如抖糠般伏在地上,而李昊已經(jīng)掀了被子正在自己找鞋子,連忙示意韓覃替他著靴,自己伸手就去扶他:“皇帝你才醒來,不好好躺著請御醫(yī)們進(jìn)來捉脈,這又是要做什么?”

    李昊自韓覃手里穿好了靴子,伸了手等不到裘衣,又吼道:“為何無人著衣?”

    廊下那一群小內(nèi)侍們聽到自家主子醒了,一溜煙兒的沖了進(jìn)來。替他披裘衣的披裘衣,總發(fā)的總發(fā)戴冠的戴完,待正好了衣冠,他走到門上卻又駐足:“朕今夜在長壽宮用膳,你們記得把膳食備到這里來!”

    待他出門,出抱廈沿游廊走了,劉太妃自己又坐到了那炕床上,揮退了那胖乎乎的小宮婢,悶聲自言道:“皇上的性子便是如此古怪,又犟又不近人情,普天之下竟無人能管得了他,我又能怎么辦?”

    眼看天黑,韓覃心中焦急的卻是自己今夜能不能回家去。她如今對于前世有了零零碎碎的記憶,對這座宮城越發(fā)厭憎之極。片刻間四處宮燈掌起,將整座暖閣烘的溫黃微暖,內(nèi)侍們直接將三張膳桌又排到了暖閣內(nèi),進(jìn)進(jìn)出出悄無聲息鋪著織錦緞面桌布,又?jǐn)[上一座座燭臺,于主位,左右手分別置了三副餐具,瞧這餐具的擺法,應(yīng)當(dāng)是李昊要和劉太妃,還有她三個人同用晚餐了。

    韓覃入宮第一別扭也不愿意見的,恰就是李昊。她有那一世和他一起死的記憶,而如今又已是唐牧的妻子,便不愿意多看他的痛苦與掙扎,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就算他活的再煎熬再痛苦,她也幫不上任何的忙。他唯一能信賴的,依舊還是唐牧。

    *

    乾清宮中東暖閣,李昊陰沉著臉聽唐牧講述馬驥帶東廠的番子們?nèi)雽m的經(jīng)過。自從八月十五那場叛亂之后,錦衣衛(wèi)被歸到了大理寺所轄,也從此無諭不得進(jìn)內(nèi)皇城巡衛(wèi),而東廠雖因馬驥的識時務(wù)而留存了下來,但也從此不得李昊信任,再沒有了自由出入宮廷的資格。

    他們大約是瞅準(zhǔn)了年末各部間交接政審,查帳兌帳忙的焦頭爛額的契機,買通外皇城門上的守軍,直接沖進(jìn)了外皇城。恰當(dāng)時唐牧正帶著幾個輔臣在午門外第一衙門吏部審政,若不是他帶著文臣們相攔,馬驥帶著番子們一路殺入內(nèi)皇城,此時李昊就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李昊穩(wěn)坐在那黃花梨嵌楠木五屏龍椅上,細(xì)白的雙手緊攥著椅背,木了許久道:“慈寧宮那位不知何時趁亂出宮,跑了?!?/br>
    唐牧自然也早知此時,掃了身邊的陳卿一眼,陳卿連忙跪了回道:“啟稟皇上,八月十五宮變時慈寧宮中的總管太監(jiān)馮運機趁亂出逃,而后一直潛逃至今,臣等推斷只怕是馮運機憑著舊關(guān)系買通宮門,接走了高太后也不一定。我們大理寺會竭力追查此事?!?/br>
    實際上高太后這趟走的蹊蹺。內(nèi)外皇城之間進(jìn)出由府衛(wèi)守衛(wèi),就算高太后的人能買通內(nèi)皇城的門,外皇城卻是由錦衣衛(wèi)來守衛(wèi),高太后能一路出宮城,就必得要把府軍衛(wèi)和錦衣衛(wèi)的人都買通,那錦衣衛(wèi)指揮使唐逸就有推卸不掉的責(zé)任。此時陳卿再把世上查無此人的馮運機拉出來頂罪,也仍是想推掉唐逸身上的罪過。

    唐牧看李昊面色仍然陰沉,也附合道:“三大營如今已把守出京各個路口,京城所有城門全部關(guān)閉,想必就算高太后出宮,也不一定能逃出京城。至于王治那里,廢文帝已死四十多年,生時連在冊的兒子都沒有,更遑論孫子?;噬媳M可放心,這不過一群閹人異想天開,想要犯上做亂,不過幾日臣等就可將他們盡誅于道旁!”

    李昊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待兩位臣子皆退出殿,這才站起來問身邊的內(nèi)侍:“方才朕命你們所備的衣服在何處?”

    那內(nèi)侍捧了件松綠色繡金絲團龍的拽撒過來。這拽撒為大襟右衽,下幅為馬面裙,中系金鑲夜明珠腰帶。他著好衣服卻不戴冠,待內(nèi)侍們捧了通體透明的穿衣鏡來,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束腰,收身,是比白日那套紅衣有了許多英氣,他緊了緊袖腕,吩咐那內(nèi)侍道:“擺駕長壽宮!”

    *

    宮廷里要吃一頓飯,禮節(jié)繁復(fù)程序繁多。三拼成的膳桌上于燭臺兩側(cè)先擺出各類雕龍轉(zhuǎn)鳳的看菜,接著便是各類青橙、大橄欖、佛手等顏色靚麗的水果,比之看菜要略低一層,再然后才是中空置熱水的雙層盤,要等到皇上內(nèi)席前一刻,才會把食盒內(nèi)的各種菜品擺上去。

    韓覃眼看著看菜都已經(jīng)擺的琳瑯滿目,情知自己今夜是要宿在宮里了。炕床上的短腳高腰小幾上擺著幾樣點心與茶,她從中午起就未吃過飯,此時也覺得餓,揀了塊桂花餡的酥點就著茶水與劉太妃默默的吃著。

    殿里殿外皆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忽而一陣沉沉腳步聲隱隱而至,韓覃在怡園時夜里等唐牧回家,聽他的腳步聲熟的不能再熟,此時心中歡喜,將那半塊點心塞到嘴里,一口茶水沖送下去,才取帕子揩了嘴,便見有宮婢打簾子進(jìn)來道:“太妃娘娘,唐閣老在外求見!”

    劉太妃與韓覃對視了一眼,一笑道:“看來唐閣老放心不過,要來接你回家了!”

    韓覃掩不住歡喜,連忙穿好了鞋子,已見唐牧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他連披風(fēng)都未卸,裹著一身的寒氣,在門上遠(yuǎn)遠(yuǎn)對劉太妃行了個禮,便伸出手,只待韓覃奔過去。韓覃遞手給他,在那溫?zé)岣稍锏拇笫种薪K于尋得心安,又與劉太妃辭別了一番,這才相牽著手出了長壽宮。

    如今除午門外各處城門皆著重鎖,他們要從后往前,穿過大半個宮城才能出宮。雪停后一輪明月升起,這建筑相隔太遠(yuǎn)而又空闊的皇城中風(fēng)吹過來格外的寒冷。韓覃將一雙手都交給唐牧握著,說起話來牙都在發(fā)抖,她先問:“今日馬驥叛亂的事,你是否并不知情?”

    唐牧用力握了握韓覃的手道:“出宮再說!”

    *

    這邊李昊披著裘衣在長壽宮大殿外的抱廈中默了片刻才進(jìn)殿,一路進(jìn)了西暖閣,閣中燈火輝亮,菜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桌子,他清瘦白凈的臉上還掛著一抹笑意,及致將整個暖閣掃了一眼,從屏風(fēng)到坐榻,再到臨窗的炕床,墻角的自鳴鐘、各類擺假,一路掃過來,便聽劉太妃道:“方才唐閣老來接,韓夫人便回家去了,只是那韓清姑娘要怎么辦?仍還鎖在慈寧宮中?”

    李昊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轉(zhuǎn)身坐到內(nèi)侍拉開的椅子上,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頓時擺了上來。試菜的小內(nèi)侍用銀箸一道道的嘗著,嘗完了便默默退了出去。內(nèi)侍挾來什么,他便吃什么,面上木木呆呆,吃了幾筷子扔下牙箸,伸手接過熱帕子揩過了唇,揮退了內(nèi)侍道:“把韓清姑娘從慈寧宮放出來,送到永寧宮去?!?/br>
    高太后從慈寧宮逃脫,之前接觸過的人唯有韓清。劉太妃也聽人報說李昊將韓清關(guān)在了慈寧宮,心知他必是在懷疑韓清,此時又聽李昊這話的意思,是要把韓清納入后宮。后宮少嬪妃,此時能有一個皇帝自己能看上眼的女子自然是好事,但要納韓清也實在太過詭異。

    劉太妃猜不透李昊的心思,卻也點頭道:“好!”

    她又試問:“可是要給嬪位?”

    李昊勾了勾唇角卻是冷笑:“只充做秀女叫她呆著,莫要凍餓死了即刻,你派些得力的人過去時時盯著,莫要叫她到處亂跑,更莫要叫朕撞見!”他說到這里,狠捏拳頭砸了下桌子,起身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

    *

    及至出了午門,唐牧便攬腰將韓覃抱起。韓覃捂手在他脖子里替自己哈著熱氣,回頭看那宮門沉沉合什,回頭長長嘆了一聲:“謝天謝地,我總算從里頭出來了!”

    外宮城猶還是戒備重重的錦衣衛(wèi),韓覃環(huán)抱著唐牧的脖子,便聽他道:“李昊為人太過固執(zhí),一顆心牽在那莊嬪身上,于別的婦人不肯多看一眼,也不肯再接納旁人,這樣的人,怎堪為君?”

    他顯然十分惱怒:“聽聞他今日又厥過去了?”

    韓覃想起李昊反握著自己手時的模樣,心酸不過,往唐牧脖子里蹭了蹭道:“是,厥了許久,臨天黑才醒的?!?/br>
    已經(jīng)出了外皇城,馬車就在宮門外等著,淳氏親自打著簾子,唐牧抱韓覃進(jìn)了馬車,隨即自己也跟了上來。壓她在自己胸膛上捂了片刻,接著便覆唇下來挑她的舌尖。韓覃擔(dān)懸一日,雖心里還有怨氣,總算聽到唐牧胸膛中沉沉的心跳整個人都安穩(wěn)了下來,她亦迎上去回吻,在他唇舌間挑戀了片刻,便仰起頭,任他在自己脖頸間緩慢而有力的吸吮著。他新生的胡茬刺在她的鎖骨上,激起陣陣酥顫。

    雖唐牧這些日子來累夜值宿在宮中,但只要得空回家,飯寧可不吃,床事卻不可不落。況且他常年習(xí)武,身體底子好,又有技巧又有耐力,韓覃也是雙十年華的成年女子,幾個月下來,仿如宿醉的人見酒就酥一般,只要聞到唐牧的氣息與他整個人的心跳,那股子癢意便漫延全身。她叫他吻的氣喘噓噓臉紅心跳,方才冷過的身體又透體發(fā)起熱來,此時也不管馬車都還未動,翻身就騎坐到了唐牧身上,伸手要解他掖下的衣帶。

    唐牧回握住韓覃的手,攬順?biāo)趹阎?,笑問道:“你竟等不到回家??/br>
    韓覃不肯順坐,撩起裙子劈腿坐到唐牧腿上輕蹭著:“二爺,我的褲子濕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萌眼輕眨著狹促,紅檀色的唇上浮著笑意,有幾份天真又有幾分輕佻,凍過又暖過的臉頰浮著兩股子酡紅,恰是往日叫他伺候到爽利之極時才有的模樣。

    唐牧鼻息一聲長笑,攬韓覃在懷中揉了片刻,卻是將她推開:“今夜我還得連夜到大理寺去審馬驥,你若實在想,我教你個法子……”

    韓覃乍耳聽著,聽完了失聲尖叫一聲,一把推開唐牧罵道:“二爺您怎么能這樣?”

    唐牧再不言,略理了理衣服,轉(zhuǎn)身下車走了。馬車隨即走起,韓覃兩把理好自己頭上的亂發(fā),又?jǐn)亢靡陆螅樕系男σ馑票槐鶅鏊榱税銟O不自然的漸漸往下一片片掉落。她還有許多話未問未說,他又走了。

    *

    如今非但宮門緊閉,城門亦是緊閉不開。大雪后的次日天光又放了晴,唐府中幾個孫媳婦孫姑娘聽聞昨日韓覃恰在宮中,一早用過早飯便齊齊聚到了敘茶小居的書房里,自然也是想要湊熱鬧,聽一點有關(guān)于叛亂的事非。

    傅文益如今也學(xué)模作樣的學(xué)著針線,夾這個小笸進(jìn)門就問道:“小祖母可見了我家阿難?他是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只怕這一回護衛(wèi)皇宮不力,皇上要摘他的烏紗!”

    韓覃迎她在臨窗坐下,搖頭道:“我只在太妃娘娘那大殿里坐了一整日,便是叛亂的事情,也是出宮以后才聽說的,至于阿難,委實沒有見過?!?/br>
    品婷品玉幾個也跑進(jìn)來湊熱鬧,因總不能從這小祖母的嘴里套出話兒來,便幾個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韓覃重又描入宮之前所描那幅水仙,直到中午時幾個姑娘們皆散了,才見唐世宣仍還悶頭在那里坐著,遂問道:“你可是要與我一處用飯?我吩咐廚下把你的飯送到這里來?”

    唐世宣點頭卻又搖頭:“昨兒夜里,許知友來了一回又走了,說這一回只怕一年半載都難回來,你可知他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韓覃仍是搖頭:“許知友是跟著你二叔的,可你二叔的事情我都一知半解,更何況許知友?”

    唐世宣捂面長嘆了一聲道:“這么多年了,我好容易鼓起勇氣重新接受一個,又不知叫二叔鬼弄到了那里去,二叔竟成了我的魔障一般!”

    韓覃拍了拍唐世宣的背,送她出了門,仍是一個人默坐著等天黑。忽而院中沉沉一陣腳步聲,韓覃才站起來,唐牧已經(jīng)進(jìn)了屋子。他撩珠簾走進(jìn)來,負(fù)手在珠簾內(nèi)看了她片刻,自床上扯了韓覃日常坐著讀書時遮腿那方小狐裘毯子下來,進(jìn)了書房,卻是坐到了靠窗條案下,韓覃的腳邊。

    然后剩下不可描述的,你們知道往那里找哈。昨天被編編警告,那個外站的名字是不能出現(xiàn)噠!

    ☆、第82章

    韓覃見唐牧自己開柜門找著衣服,驚問道:“你還要走?”

    唐牧冷哼一聲:“皇上今日又厥過去了,我得去宮里值宿,只怕這幾天中都回不了家。”

    “那你回來一回,就只為了……”韓覃上床裹上被子,氣沖沖蹬著兩條腿,用揶揄的眼神掃了唐牧一眼道:“我恍惚間記得聽誰說過,咱們朝有個輔臣,因年近四十膝下空虛,而朝中政務(wù)繁雜顧不上回家,便在皇宮外賃了間小屋,每夜只待有片空余,便要得空偷跑出來與妾室擺弄上一回,再回去批折子。二爺您看起來似乎并不在意膝下空懸的事兒,如此急慌慌的跑來,若是傳了出去,不知別人要如何笑我?!?/br>
    唐牧扔了公服,倚床沿坐了,順著她赤/裸的小腿,粗躁溫?zé)岬氖职瓷夏羌?xì)膩光滑的腿膚,緩緩?fù)蠐嶂讲拍且换氐挠囗崻q在,韓覃經(jīng)他一逗小腹便是一陣陣的發(fā)酥。唐牧笑的有些狹促:“可你昨天夜里一刻鐘都等不得,我以為你或者想,刻意回來慰勞你一回。”

    “韓清和我一同入宮,之后卻不知去了那里。二爺可知道她如今在那里?”韓覃攥握住唐牧的手道:“慈寧宮的太后跑了,皇上只怕要懷疑到您身上來。”

    唐牧微簇著眉頭,從衣襟側(cè)伸手進(jìn)去在韓覃胸前那溫?zé)岫旨?xì)暖的地方輕揉著:“皇上納了韓清在永寧宮,卻只充做秀女,未給任何封位。這件事他肯定是要懷疑我的,但就算懷疑,頂多也不過是懷疑我們一眾輔臣想要給他留個后嗣而已。

    至于高太后,那是另一碼事情,朝中有人與南京守備太監(jiān)王治相勾結(jié),渡了高太后出去,想讓高太后聯(lián)合廢文帝的嫡長孫來謀反,所能趁的,也正是皇上如今日日昏厥,眼看不久于人世的節(jié)骨眼兒上。

    若皇上自己身體康健,精力充沛,能理政事而不是整日沉溺于兒女私情,就算有十個高太后,也謀不成任何事情。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問題?!?/br>
    韓覃順躺于唐牧懷中,叫他揉捏著,也是希望他能多停留片刻,試探著說道:“也許那莊嬪之死,對于皇上來說打擊太大。八月十五那夜,二爺您是早知道事情要發(fā)的,而且鳩毒也是二爺您授意莊嬪服的,若您當(dāng)時別讓莊嬪服毒,而是換另一個懷柔的法子,即能治高太后與景王,又不讓皇上他受那樣大的刺激,如今他或許就不會整日沉淪于莊嬪之死而無法自拔了?!?/br>
    她仰望唐牧的眉眼,他眼中一片陰沉,唇角抽著一絲冷笑,手繼續(xù)往下滑著。若當(dāng)初于籍樓的閣樓上,她坦誠自己就是他于人海中所尋找的那個韓鯤瑤的話,那么八月十五那天夜里服鳩毒而死的就該是她了。

    那莊箜瑤本是太監(jiān)陳保干兒子家的小姑娘,才結(jié)拜一天的干兒子,本沒什么牽扯,但因為唐牧想要用那莊箜瑤,便叫她舉家牽扯到陳保一案中,最后被下到大獄,又被唐牧救出來。他陷害那姑娘入獄,又將她從監(jiān)牢里提出來,在怡園養(yǎng)了一年,也不知是否曾如逗頑她這般逗玩過,之后,便送入東宮,送到了李昊手中。

    那莊箜瑤應(yīng)當(dāng)是心甘情愿受用于唐牧,才會當(dāng)著李昊的面飲了那盞鳩毒,之后高太后與陳九擁著景王發(fā)難宮發(fā),而唐牧趁機讓李昊撤銷了司禮監(jiān),從此將太監(jiān)手上執(zhí)筆的權(quán)柄給收走了。韓覃軟臥在唐牧懷中,順著他的手分開了腿,仰頭吻上他面頰上青青的胡茬,心中一聲嘆息,暗道當(dāng)初若是叫唐牧尋到了她,送她入東宮,只要他讓她服鳩毒,只怕她也會愿意。他太懂得如何討小姑娘歡心,哄小姑娘們死心踏地了。

    這一回弄完,他是真的要走了。換過公服,唐牧自己低頭束好腰封掛上玉佩,高大的身影踱步到床邊,叫韓覃替自己正著右衽,微仰著脖子道:“為君王者,要有智者的慧眼,賢者的耐心,勇者的開合,要果斷決利,要智謀善斷。李昊能從祖制中將司禮監(jiān)黜掉,能把錦衣衛(wèi)交給大理寺,這些決斷,這一朝中除了他之外,若我在帝位上,就連我都做不到。

    他雖看似瘦弱,卻與你一樣,自有股倔氣,這十分難能可貴。但既是帝王,就不能于兒女情長上多費心思,小小一個莊嬪算不得什么,只要他肯,皇宮里那個婢子睡不得?朝中大臣那家的貴女不愿意拱手相送?可為了一個小小的莊嬪,他竟連后嗣也不考慮,江山社稷也不顧及,這樣的人,不堪為君?!?/br>
    韓覃替唐牧正好了衣衽,屈膝跪在床上,仰面問道:“那二爺為帝的時候,果真從未在兒女情長上多費過心思?”

    這話倒問住了唐牧,他默了片刻才道:“年代久遠(yuǎn),那些事情我早都忘了,你快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