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毛其順一雙眼睛一直未離韓覃,此時便搖頭:“自然不能?!?/br> 韓覃指著那個才要去掀地窖板子的錦衣衛(wèi)說道:“既然指揮使大人都知道不能,為何您手下的人還要掀翻我的鹽罐子?” 這邊院子除了三大間并一個地窖外并無別的屋子,廚房一并用具都不過是搭個簡易棚子分放著而已。韓覃幾步走上去撕住那校尉的衣服就吼:“你賠我的鹽罐子,油壺和米缸。” 那錦衣衛(wèi)也是個橫行慣的,回身矛頭就沖著韓覃刺過來。韓覃早有準備,抽身躲過轉身問毛其順:“指揮使,難道您治下的校尉們連良民都是想殺就殺的么,我爺爺是皇上追封的副都御史,我乃忠臣之后,難道您就要看著他如此殺掉我?” 毛其順那知這嬌嬌俏俏的大姑娘撒起潑來竟還如此辣手。但十幾二十歲的大姑娘們便是撒起潑來,也有股別樣的勾人意味兒。他四十多歲卻還未失憐香惜玉的心,提刀指著那校尉吩咐道:“去別處搜!” 韓覃聽毛其順指走了那兩個校尉,心下才略放寬,好死不死就在毛其順剛剛走近地窖的片刻間,躲在里頭的韓貢約是因為揚塵侵鼻的原因,結結實實打了兩個噴嚏。毛其順既能當指近使,就算色迷心竅耳朵還未聾掉,他提繡春刀指著那堆碎石爛木板子問韓覃:“下面是什么?” 韓覃使個眼色,柏舟又打了兩個噴嚏,但方位不對,聲響也不對。毛其順已經(jīng)大略知道韓復的幾個兒女是藏在這兒了。他一把推開迎面站著的韓覃,踏腳上去踢飛碎石,對著木板狠跺兩腳,揚手呼道:“都給我上這兒來!” 韓覃心叫一聲不妙,暗道這下是躲不過了。 就在校尉們圍過來,毛其順從那木板上陰沉著臉就下來的時候,門外又涌進來一群人,為首穿著深青色織云紋二品官服,扣花犀腰帶戴著忠靜冠的男子,神態(tài)儒雅面相溫和,走進來卻遠遠有股懾人氣勢。 來人正是唐牧。他面色雖溫卻無平日的笑意,一進門身后護衛(wèi)們隨即亦涌過來圍成扇形站在他身后,身邊還隨從著戶部左侍郎陳啟宇。毛其順雖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論官職卻也只是個正三品,唐牧如今是戶部尚書,正二品的官職,若二殿閣有缺,補上去的勢必就是他。再者,毛其順的兒子毛通如今還在大理寺扣著,雖未遭刑,總歸是在吃牢飯,若要從六親不認辦硬不吃的陳卿那里把兒子弄出來,他還得求唐牧。 ☆、第60章 毛其順想到這里嘴角已經(jīng)浮起笑意,抱拳上前叫道:“唐大人!” 唐牧并不言語,陳啟宇上前抱拳見過禮,指著左右的校尉們問道:“聽聞皇上下旨查抄韓復府上,指揮使是不是找錯了門路,這該是皇上新追封的副都御史韓興府上才對,怎么你們不在隔壁,卻在這里搜查?”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示意,毛其順從那蓋板上跳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并肩往里走著,陳啟宇低言不知說些什么,毛其順不停的點著頭,待行到新屋屋檐下時,毛其順忽而混身一震,抱拳轉身對著唐牧躬身說道:“那就有勞唐大人了!” 唐牧仍在蓋板前站著,遙遙抱拳回禮。毛其順轉身往回走,揚手高呼道:“都給我撤!” 錦衣衛(wèi)的人瞬間從院子里撤了出去,只留下滿地狼狽并唐牧手下護衛(wèi)并隨從們。 待得錦衣衛(wèi)全撤了出去,唐牧才問韓覃:“這下面所藏是否就是韓清?” 韓覃點頭。陳啟宇帶著護衛(wèi)們開始刨石頭掀蓋板,掀開蓋板陳啟宇先跳下去,不一會兒抱出個汗水濕了滿頭昏死過去的韓清,不一會兒又爬出個灰頭土臉的韓貢來。 唐牧掃了韓清一眼,低聲吩咐陳啟宇:“把她送到怡園去?!?/br> 陳啟宇轉身看唐牧,唐牧給個眼神示意他快走,陳啟宇抱著韓清轉身走了。韓覃冒著危險替他藏了人,沒想到他一揮手二話不說就要把人帶走,還是送到怡園去。礙著身后一眾護衛(wèi)跟著不好大聲,壓低聲音問道:“唐大人,我meimei還昏迷著,您這是要帶她去那里?” 不知為何,唐牧覺得韓覃這樣又有些委屈又氣鼓鼓的神色十分好玩。他與韓覃離眾有些遠,卻又不是很遠,若壓低聲音說話,旁人卻也還聽不到。他轉身背對著身后護衛(wèi)們,笑了笑才問韓覃:“我記得你昨夜曾叫我唐牧,今日怎么又改了口?” 韓覃聽他避而不答還有些耍流氓的意味,雖他面色正經(jīng)不過,但這番話和著昨夜他那未完的舉動,叫她覺得他仍是當自己小貓小狗一般的逗玩著。既在怒中,韓覃于旁邊那府中本沒多少親憐,也懶得再收容韓貢,走過去一把扯過還在四處搜尋自己蛐蛐籠子的韓貢推到唐牧面前:“既要帶走那個,把這個也順帶一起帶走,我家如今盆翻碗砸可沒有飯供給他吃。” 她推開韓貢才要走,手腕卻叫唐牧捉住。韓覃掙得幾掙掙不開,側掃了遠處站著的護衛(wèi)一眼輕聲說:“唐牧,你手下人皆在身后看著了?!?/br> “我記得你當有件水紅領的衣服,配著累金絲包翠玉的鎖扣很好看,六月二十四觀蓮節(jié)時記得穿著它?!彼麤]頭沒腦扔了這么句話轉身,帶著一群人走了。 韓貢躍了幾躍復退回來,對韓覃說道:“我還是跟著你們唄,誰知道這家伙要把我弄到那里去?我昨夜可是聽我爹說了,主要害我們一家子的,就是這個唐牧?!?/br> 韓覃一聽火冒三丈,卻又不能跑出去把這瘟神拽給唐牧,一把扔給韓貢一把扔給柏舟:“我們家可不養(yǎng)閑人,你既要跟著我們混碗飯吃,就給我跟著柏舟將這院子清掃的干干凈凈,臟一絲兒都不準你們吃飯?!?/br> 她轉身與芳姊兩個去收拾廚房,見韓貢一會兒指著柏舟掃地一會兒指著柏舟搬石頭,自己卻懶洋洋雙手叉腰站在那里揉肩搓背,過去自他頭上拍了一把問道:“為何你不干活,總指著柏舟干?你這胳膊與腿竟是擺設么?” 韓貢自幼到大那里叫人打過,撫著腦袋叫道:“早知道在你家混碗飯吃還要干活兒,我不如跟著唐牧走,倒有碗省心飯吃?!?/br> 他忽得瞅見一只蛐蛐籠子已是兩眼放光:“哎喲喂我的天神,你竟在這里?!?/br> 韓覃大步過去一腳踩扁那小蛐蛐籠子揉成粉瀣,遞掃把給韓貢:“少爺,你家已經(jīng)叫人抄了,你也無??上恚c我們一樣是沒人管的孩子了。若還想在這兒混碗飯吃,就去給我掃地。若還想在此繼續(xù)混著,信不信我一棍子掃你到街上去?” 韓貢瞅著韓覃腳下那一聲慘叫后成了碎渣渣的蛐蛐兒心如刀割,卻又不敢反駁,心中暗罵著潑婦提過掃帚,老老實實去掃地了。 * 怡園中,被錦衣衛(wèi)奉御旨抄家,禁軍三大營全城通緝的韓復正坐在飲冰院后院中喝茶,他手腕上纏著白布,脖子上亦裹著白布,身上衣服是新?lián)Q過的,被水淋過未梳理的頭發(fā)亂糟糟披散在肩膀上,見外院男仆遞進飯來,還十分謙和的說了聲謝謝。 唐牧就在另一張椅子上坐著。同朝共事多年,相互見面還要抱拳問聲好的同僚如今落魄成這樣,割腕力道不夠,抹脖子下不了狠心,好容易跳進河中想要淹死,終歸是怕死又自己爬了上來。 韓復好容易說服自己不去尋死,才爬上岸就要東廠的人追殺半夜幾乎要了半條老命,背上還中著一刀。若不是兵部尚書徐錫半夜派人相救,他這會子已經(jīng)是東廠督主蕭山刀之鬼了。而鞏兆和一路默默的跟著,等他苦海無邊,回頭靠岸。 唐牧與陳卿自上朝開始各部齊齊向韓復發(fā)難后,就在乾清宮中向皇帝李昊說明事情源由情況,他們比錦衣衛(wèi)晚行一步,待從韓復這里得到消息趕往韓府時,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把韓府給搬空了。 韓復天真的以為唐牧不過是為了韓覃發(fā)怒,只要自己實實在在誠心道個歉,或許事局還能扭轉,他還能繼續(xù)在光祿寺的肥差上繼續(xù)給自己挖光陰。他連連挑著碗面,狼狽吃完溜到地上跪下給唐牧結結石石磕了三個響頭:“唐大人,我實在不是有意要惹韓覃,不過是鬼迷心竅一時的糊涂,您若要為此而生氣,就饒了我這一回,我回去保證拿她當奶奶供著?!?/br> 唐牧肅臉聽完,扶韓復起來坐到凳子上才說道:“想來還是唐某當日說的不夠清楚,竟叫韓少卿未能領會唐某的意思,那兩個孩子就如唐某眼珠子一般,韓少卿兩次派人相害,唐某確實氣憤之極。但今早督察院、大理寺并兵部三司聯(lián)合參奏于你,卻是差任上的事情,與唐某并無關系?!?/br> 韓復怎么會信,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怪只怪我當初昏了頭沒有聽唐大人的話,您就大人大量放過我這一回,我家清兒您想必也見過,容樣是京師數(shù)一數(shù)二的,若您想納了她或者就這樣接入府中,我都使得,只要您肯幫我這一回?!?/br> 他自然不信唐牧果真會把個忘年好友家的孩子當眼珠子一樣寶貝,男女之間無論年齡輩份,一看唐牧那樣子就是對韓覃懷著心思。但論起來韓清相貌與韓覃肖似,又比韓覃更小更嬌憨些。但韓復畢竟是個父親,不好太過明言的說出想要用韓清替韓覃的話兒來。 唐牧見外面陳啟宇帶人進來,也不再跟韓復廢話,指著那人說道:“把你方才說的話講給韓少卿聽?!?/br> 這來人正是方才韓覃所見與毛其順一起在墻跟說話那人,他對唐牧行完禮,轉身對韓復說道:“少卿大人,方才錦衣衛(wèi)從您府上約搜出萬金之巨,其中十萬兩白銀充公,其余之物陳九與蕭山分小,大頭皆叫毛指揮使送回了自家。” 韓復氣的咬牙切齒:“毛其順這個王八蛋,他竟然敢!” 他辛辛苦苦十年掙下一份家業(yè),如今全數(shù)兒歸毛其順了。 唐牧揮手叫陳啟宇與毛其順手下那親兵退出去,才對韓復說道:“我便因韓儼兩個遺孤之事而有惱怒,與你也不過私下仇冤,自然會私下調和清楚。如今你也瞧見了,你已是陳九棄子,你掙的那份家業(yè),如今也盡數(shù)歸了毛其順,唐某這里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沾著。若不為財故,我又何苦要參你?” 所以他以為是唐牧動怒,而實際上是陳九想要棄他,才會著人挖他的黑點,聯(lián)合三司來參奏于他? 韓復聯(lián)想起這段日子來陳九有意無意的隱瞞與冷落,氣的直拍桌子:“我在光祿寺這些年他陳九得的還少?他才到司禮監(jiān)掌印的位置上就要棄我,還連我一家老小都不肯放過,實在是欺人太甚?!?/br> 唐牧似是很滿意韓復這怒極的反應,微微笑著等聽,果然就聽韓復說道:“我雖這些年一心一意忠心于他,卻也防著他過河拆橋,抓了許多他行兇作惡的把柄在手中,若唐大人能保我條老命,我必定為你驅使差遣?!?/br> 他話音才落,淳氏打起湘簾,韓清跌跌撞撞跑進來撲到韓復膝蓋上大哭起來。 唐牧遠遠行到窗前,半瞇眼負手望著窗外。以他所熟讀的那本《唐牧大傳》中來記,韓復理當在光祿寺少卿的位置上干了十多年,最后升任為卿,一直干到被后任輔臣陳啟宇上折參奏抄家的那日。 所有他積累下來光祿寺這些年的往來帳簿,并陳九在東廠十幾年草菅人命,給諸大臣們栽贓造冤的罪證,卻要到陳啟宇任首輔時才從前一個唐牧死后業(yè)已改嫁的韓清手上搜出來,一朝多少冤案才得重見天日,但當時宦官為禍之殤卻愈演愈烈,而借重宦官討好內(nèi)廷的陳啟宇亦有為縱之嫌,以致宦官們的權力越來越大,整個大歷朝中男子們到最后不事耕田不思勞作,更無心讀書考科舉上進,紛紛割掉命根子歸附內(nèi)廷,寧可斷子絕孫也要去求一份無法無天的富貴。 當一朝的男子們以閹割自己求取富貴為榮,一國的脊梁也就斷了,外族入侵,國破家亡,等待他的,也就是陪沒路的王朝一起殉葬。 “唐大人!”唐牧回頭,見身后韓清哭的雙眼腫如桃子一般對著他斂禮,他便也點點頭,肅目盯著她。韓清忽而伸手到胸前,一顆一顆解著鎖扣,解開鎖扣后又自側腰解開長襖的衣帶,再解開中衣鎖骨下的衣帶,露出里面白頸細細的鎖骨,伸手進去自里頭掏出只雞蛋大小形樣的墨玉觀音墜子,反轉墜子輕輕一搓,這玉卻是可以搓開的。 玉中一把小鑰匙,她扣出來遞給唐牧:“父親所有藏的東西皆在我家后院聚財池中那吐水的寶塔中,唐大人切記開啟時人要躲到側面,否則那伏在上頭的金蟾口中含有機關,若有人近前會吐毒鏢出來。” 唐牧伸手接過鑰匙,轉身對韓復說:“既到了這種地步,三司會審必不可免,不過你幾個兒女我必會妥善安排?!?/br> 韓復見唐牧轉身出門,猶往外跟著叫道:“唐大人,您既拿了我的東西,就要保我一條命啊。” 他才沖到門口,叫兩把刀立逼著又退進來。陳卿亦跟了進來,他穿著官服戴著烏紗,清清瘦瘦的臉上意氣風發(fā),笑著伸手請道:“韓少卿,有勞您跟我走一趟?!?/br> 韓清追到窗子上,遠遠看著陳卿帶著大理寺的人抓走了父親韓復,頹然跌回椅子上呆呆的坐著,許久才記起要將衣襟合上。 * 入夜,韓貢與柏舟兩個躺在一張床上,他叨叨不停給柏舟講些京城紈绔子弟們?nèi)绾味夫序袃?,一次輸贏多少,并不時哀嘆幾聲自己干活兒干的腿疼腳腫,再愁哭兩句家破人亡的殘境,又感懷不知外家何時來接。 韓覃聽得許久嫌吵,出來拍著門罵了幾句,自己也睡意全無,索性披了件衣服到院中要避到樹下趁些涼快。才涼著,便聽得隔壁有輕輕的腳步聲并人聲言語。 墻角本還有梯子架著,韓覃不知半夜又是何人來此,踩著梯子悄悄爬上墻探頭去看,就見一行人皆穿著黑衣,沿池塘一直上到后面最高處那聚財池出,點著火折子不知在弄些什么鬼。她盯著見那些人從聚財池上退下來,自己也兩腳往下夠著要下梯子。 還未平整過的墻面上一塊石子掉落,引起細微的聲響,忽而便有一只冷鏢自那邊飛過來自她耳邊擦過,緊接著一人飛一般沖過來,抓住韓覃低聲吼問道:“是誰!” 韓覃緩緩舉起雙手,見那跪在墻上的蒙面人似并無要殺自己之意,才說道:“我不過是來抓只蛐蛐兒?!?/br> 她手中果真捏著只蛐蛐兒,此時十分應景的呱叫了兩聲。那人一雙眼睛盯著韓覃卻不作聲,直到下面沿池邊走來一人,才指著韓覃說道:“陳大人,這里有個女子在偷看。” 陳啟宇身后一群人圍攏過來皆在仰頭望上。那抓著韓覃的人騰一只手打開火折子,火光亮得剎那,韓覃一手捏著衣襟伏在墻上眼巴巴兒望下,手中還捏著只蛐蛐兒叫了兩聲,后脖子叫他手下人拿手鎖著。陳啟宇以手背觸鼻先就側首一笑,才命令墻上那人:“把她帶下來?!?/br> 黑暗中所有人隱去,塘中蛙鳴,岸上蟬聲,明月光照的二更天,陳啟宇說道:“自打那日從玉井胡同一別,到如今我才能親口跟你說聲對不起?!?/br> 韓覃低聲回道:“往事不提,只看如今。我如今過的很好。” 陳啟宇又說道:“那日在怡園,我說的話著實難聽,還望你不要見怪?!?/br> 韓覃亦是低聲回言:“不見怪?!?/br> 她是冷冷淡淡不欲多言的樣子,陳啟宇卻固執(zhí)的仍要說下去:“我母親年輕守寡,一手帶我長大,她有命我不敢忤逆,卻是苦了你由心由意跟我一回,回京卻叫牙婆拐賣?!?/br> 韓覃不愿再聽,指著身后墻壁問道:“你仍帶叫人把我送回去,半夜不見人影,我院里的人要著急的?!?/br> “韓覃!”陳啟宇仍是執(zhí)意自說著:“去年九月間先生自淮南歸京,下車與俞閣老談完公事就到我家,給賤內(nèi)一匣子珠寶。那匣子里有兩顆鎖扣,我在永安禪寺見你那回,就見你戴著。所以,我猜當時先生以為我娶的人是你,才會給那匣子東西。” 韓覃不知竟還有這種事,那匣子東西如今就在她妝臺里放著,原來唐牧初回京時還曾給過陳啟宇。她不知該說什么,只點頭應道:“我知道了?!?/br> 陳啟宇又道:“還有扳倒高閣老之后為韓府平冤一事,事實上對他目前想要達成的事情并無幫助。他那個人不做無意義的事情,大費周章又是聯(lián)合督察院又是往各部協(xié)調,費心勞力一通,到昨日我在那院中見著你,才知他皆是為了你才要辦成。如今你有門第有出處,又成個閨中大姑娘了?!?/br> 韓覃冷笑:“說了半天你竟是知道我的底細,想要笑話我?!?/br> 陳啟宇忙否認:“我并不是想要笑話你。我只是覺得先生待你總與別人不同。” 韓覃早知唐牧的底細,亦知他來此的使命,更知唐牧不過是為了那點改變她命運的愧心而有此一勞。此時不愿再聽陳啟宇說下去,轉身快步往前走著,欲要從韓府大門出院子:“陳大人,我實在不能再呆了?!?/br> 陳啟宇快走幾步追上,臨水堵住韓覃看著她,她自床上爬起來,一頭柔順的發(fā)辮成條辮子在腦后垂著,頭上空無一飾,自兩側順伏過去的發(fā)間露著光潔的額頭,月光明照之下,隱姿綽約更比白日里還要嬌艷。 他曾在永安禪寺以為那嬌艷的小姑娘不過是個狐仙,及至后來在柏香鎮(zhèn)再見,猶如天賜的寶貝叫他重得,做了一場紅袖添香的大夢,卻終歸因自己的無力而失之于手。如今她重為閨秀,有名有位是他母親愿意叫他娶的那種女子了,他卻已成人夫,此生也不可以再期。 他心中還不能舍,此時只覺得這半夜偷來的一刻珍貴無比,不愿舍棄:“就只一刻鐘,我只求你在此站得一刻鐘,好不好?” 韓覃錯開陳啟宇往前走著,他快步過來堵上,兩人僵持不下,忽而暗中一人呼道:“大人,委實不能再呆了,快走!” 陳啟宇見韓覃要走,索性一把捉住她手腕拎住,叫她不能爭脫。韓覃心中惱怒之極,氣的一拳照準陳啟宇的眼睛揍出去,接著便去踩他的腳。正在此時,從聚財池一側墻上呼啦啦涌上來一群黑衣人,腳步輕輕落地,刷刷有聲的往這一側逼過來。 陳啟宇這邊的人亦迎了上去,雙方亮開兵刃便于黑暗中無聲搏斗起來。陳啟宇是個文人,此時兩人護著他與韓覃往韓府大門外跑。才跑到花院門上,這邊的墻上亦有一群黑衣人跳墻逼了過來。 前后皆有人追著,黑暗中陳啟宇推韓覃一把給身后兩人,吩咐道:“快自那邊墻上把她送過去。” 他自己亦帶著劍防身,此時抽劍在后戒備著。這時候雙方搏斗已經(jīng)打出聲響來,兩邊的黑衣人步步逼近,陳啟宇帶著韓覃往西南方向的墻邊跑過去,這邊還無人追殺,墻上有人放梯子下來,他先扶韓覃爬上去,自己也快步往上爬著。 韓覃叫上面一人捉住,反手就扔到了墻下。在疾速的墜落中她咬牙關未敢尖叫,閉上眼睛只當這回是死定了,誰知騰空就叫人攔腰抱起,卻原來下面馬上恰有一人伸手接著,只待接著她便策馬奔馳往前跑去。 馬上的男子亦是黑布蒙面,韓覃待他調整自己坐好,轉身一把就扯掉了那人面上的黑布。唐牧只待韓覃扯開他面上的蒙布,叨唇過去就吻上韓覃的唇。他一手勒馬一手持著繡春刀,以臂箍著韓覃不能轉身,以舌撬開她的唇齒在其間肆掠搜刮,貪取她舌齒間的甘意??祚R疾馳過這街道后他又勒馬回旋行到韓府外,這才松開韓覃的唇。 從成年后第一回見面,這是唐牧第二回吻她。韓覃腦中轟的一聲,他手指曾撫到過的地方,漸漸浮起一股躁熱。她竟有些無恥的念頭在想,或者她等他的吻等了許久,此時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應,卻也不敢驚動他,也只得,費力的揚頭去迎合。 韓府外神機營的人帶著武器赫赫有聲踏步而來,洶洶火光中已在登架云梯,唐牧自陳啟宇手中接過東西,見是宋國公陳疏親自領兵而來,在馬上抱拳遙敬過,才沉聲說道:“院墻內(nèi)一個活口也不能留,必須得全部殺掉?!?/br> 陳疏點頭,揚手呼身后武官們帶著營下上云梯,通徹的火光中,韓復后院中無論是東廠的還是錦衣衛(wèi)的再或者唐牧自己手下的人,不過半個時辰間便將一池藏風聚財?shù)暮盟境闪搜亍?/br> 唐牧繼續(xù)縱馬奔馳,卻并不出此坊。他轉到自己給韓覃所置那院子外停下一聲輕哨,即刻便有人下門板放馬入內(nèi)。唐牧入內(nèi)跳下馬抱韓覃下馬,入那掌著燈火的正廳,才取出懷羊皮油紙層層包裹的東西來放在燈下翻檢。 唐牧此時凝眉在燈下,整個人全神貫注在那一包裹的東西中。韓覃在門邊站得許久,只聽得翻頁聲娑娑,她伸指蓋在唇上欲咬,憶起唐牧方才的舉動面紅心跳覺,只他一語不言,她也不好主動出口去問。 如此等得許久實在等不得,才轉身問坐在桌邊的唐牧:“二爺,今夜這是怎么回事?” 唐牧一邊合著那羊皮包成的包裹,一邊招手:“你過來,我跟你細說?!?/br> 韓覃緩步走過去,唐牧濃眉微彎還帶著溫意,略厚的唇微勾了笑著,整個人叫那溫黃的燭光染成暖潤儒雅的樣子。他伸手在那里等著,待韓覃走近了便一把拽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兩腿間,坐著仰身往上,重又吻上韓覃的唇。這回他吻的仔細纏綿,韓覃幾次掙扎不脫,皆叫他重新攬住不停的索纏。 他細細在她舌齒之間搜掠,過許久緩緩松開唇,雙手箍著韓覃略略推遠,不過喘息之間隨即又吻上來,韓覃叫他吻的面紅心熱,混身一股潮熱突在心頭不停往上跳著。唐牧猶嫌不夠,叨她舌尖輕咬,那微微的疼帶著酥意在舌蕾上疏散卻是附骨的酥顫,韓覃不由自主鼻間哼出聲輕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