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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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炎竟突然覺得有些窘迫起來,當(dāng)初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僅僅是聽從了自己最真實的心意,他不想讓她死,是以也并沒有什么悲情凄美的情緒,但此刻在十三柔軟又痛苦的眼神中,他覺得自己仿佛被大人看透了現(xiàn)場抓包的孩子,心思讓人一覽無余,不自在極了。 “我只是不想被人說自己妻主是個進大牢的,太過丟臉?!笔捬着み^頭道,“做妻主的要是出事,全家人都會一起被人笑話?!?/br> “為何現(xiàn)在你連說謊都不會說了。”十三輕笑嘆息,伸手抓住了蕭炎的手,蕭炎整個人一僵。 “你可以休了我的。” 話音未落,冷不防蕭炎猛然抽回手去,滿眼都是怒火,凌厲叱道,“莊十三,你這女子果真是沒有心的,你再敢說一句試試,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 十三卻是笑了,眉眼彎彎,露出久違的輕松神色,“夫君,我最喜歡你這種精神的樣子?!彼焓謸ё∈捬椎牟弊樱瑢⑺诵?,這才低聲道,“我并沒有其它意思,但是夫君,我待你之心與你待我之心是一樣的?!?/br> “十三……”蕭炎怔住,訥訥無語,他看見十三眼中的情意是那樣真誠那樣熾熱,滿得幾乎能夠溢出來。 “我是認真的,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不要再硬撐著了,把我休了,交給他們。如果我們兩個人中一定要死一個人,那只能是我,我本就是孤苦之人,爹爹死了,仇我也報了,但你不一樣,你是大將軍,你還有父親,還有哥哥,還有許多手下,所以你不能死?!?/br> “可是你不能出事!我不準你死!你不能自作主張!”蕭炎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用力抓住十三的肩膀,“我就不重要么?” “原諒我自私一回好么?”十三的淚水流下來,語氣卻很平靜,“我不想走在你的后面,夫君,我才發(fā)現(xiàn)我是這么喜歡你,你永遠那么鮮活那么精神,像太陽一樣,我不想日日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br> 十三想起許多東西,幼年時那個驕傲地似乎只能看見天上的小公子,洞房夜挑開蓋頭時候那令明月也失色的面龐,還有她和蕭炎騎在馬上風(fēng)吹過臉蛋的刺痛,以及平成那個夜晚站在墻頭上蕭炎燦若星辰的眼睛。他從不收斂自己的光芒,璀璨奪目,即便是閉上眼睛她也無法阻擋他一點點照亮她的世界,無所遁形。 “十三,這是你自己說的?!笔捬籽劬s突然亮了,逼近她認真道,“我將你這話放進心里了,你日后若是反悔,我一定不會放過你?!?/br> “好,我不會反悔?!笔诡佉恍?。 突然想起什么,蕭炎的面色黯淡下來,“十三,岳父他——他的后事我已經(jīng)讓人料理好了,和你母親葬在了一起,棺木壽衣都用心辦了,只是未免別人注意不好大辦喪失,你別難過。” 提起如九斤,十三立時心中鈍痛,勉強道,“我知道的,多謝你。” “他是你父親,是我岳父,是我該做的?!?/br> 想起那一日蕭炎仍覺得和做夢一般,本來他以為一切都要圓滿了,美夢卻在即將碰到他手心的一剎那被粉碎,一輩子他都沒有機會再得到岳父的承認。 “這件事和你無關(guān),你別往心里去,我爹爹只是被人蒙騙而已,他泉下有知也不會反對我們的?!笔f到。 “我只是不想你太難過?!?/br> 十三原本摩挲著蕭炎手的手指一頓而后繼續(xù),她說到:“我前二十年的生命只有爹爹一個親人,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為了爹爹我努力做許多事努力掙扎在這個世界上,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維系,倘若從前,爹爹死了,我一個人了無牽掛,想著去云游四方或者——” 未盡的話語是十三曾經(jīng)不置可否的一個選項,離開這個世界,哪怕只有一線的希望能夠回到她靈魂本來屬于的地方。 “可是現(xiàn)在,我不這樣想了?!笔龑⑹捬椎氖址旁谧约旱男乜?,“你是我新的牽掛,我們是家人,所以——”她深吸一口氣,信誓旦旦道,“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比誰都快活,我會拼盡全力的,你也要拼盡全力,我們都會好好的,你相信我?!?/br> “好,我相信你?!笔捬椎靡獾匦α耍劬Σ[起,如同饜足的大貓。 ☆、第九十二回夫妻計決斷已定宮中事心思浮動 十三去找的第一個人就是柳放,柳放中舉之后就進了京,家中托了關(guān)系將她放在了國子監(jiān)讀書,只為將來大比做準備,也好結(jié)交京中門宦。 柳放被人叫了出來,到門邊一看竟是十三,頓時就驚了,忙跑上前抱住她肩膀,上看下看,“貞安,怎的竟是你?什么時候回的京城也不打聲招呼。” “我也是剛剛到京城,此事說來話長?!币姷皆S久未見的好友,十三一下子有了傾訴的愿望,和柳放找了間酒肆鋪子,兩人挑了角落的座位坐下。 十三將從邊關(guān)出發(fā)一路行來的事情和柳放說了,柳放聽罷才知這一段路上居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 “貞安,節(jié)哀順變?!绷盼兆∈氖?,“伯父他……”知道如九斤的死訊,柳放也是不能釋懷,她和十三從小相識,如九斤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 “都是我害了爹爹?!笔嘈Γ扒闳f算還是敵不過命數(shù)?!?/br> “不怪你。”柳放說到,“是那萬安郡王欺人太甚,你說你一直昏迷著,現(xiàn)在身體感覺可有不適?” “并無?!笔龘u搖頭,“只是我雖報了仇,卻連累了我夫君,心中難安?!?/br> 柳放沉吟道,“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傳聞什么樣的都有,當(dāng)時聽到蕭炎入獄的消息我本來想找你卻聯(lián)絡(luò)不上,不想背后還有這樣一樁隱情,他也算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子。” “我這回來想請你幫幫忙,你在國子監(jiān)中認識的人比較多,可能打聽到什么消息?”國子監(jiān)中非富即貴,京城中的權(quán)貴之家都有子弟在其中就讀。 “我一直留意著的?!绷抛笥移沉讼拢瑝旱吐曇舻?,“陛下為了皇后是想保蕭炎的,但慶王爺一脈死咬著不放,其中牽涉到的不僅是蕭炎一人,可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初步定了過一陣子陛下要親自提審?!?/br> “所以,貞安。”柳放嚴肅地盯著她,“我也認為蕭炎說得對,這件事?lián)Q了你必死無疑,所以不準沖動?!?/br> “好。”十三勉強應(yīng)了一聲。 “先不管這些,守之她還不知道你來京城了,等事情過去,我們?nèi)擞挚梢栽诰┏窍嗑?,一起去暢快一番?!绷殴室鈱ば┯幸馑嫉脑掝^同她說。 “守之他最近好么?”十三瞟了眼柳放的臉,并無異色,顯然仍未察覺到袁成佩的秘密。 “他現(xiàn)在整天做生意,忙得很,背靠榮郡王府,算是意氣風(fēng)發(fā)?!?/br> “但愿這次風(fēng)波不要牽連到他?!?/br> “放心好了,榮郡王他經(jīng)營三朝,枝大根深,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绷盼拷逅f,“所謂人證物證,一樣也無,哪有這么容易。這件事根本起因也不在你身上,借題發(fā)揮而已,勿要自責(zé)?!?/br> 雖然說柳放安慰她不必自責(zé),但面對小院門口那頂華貴的轎子,十三還是無法自抑地升起深深愧疚。 深吸口氣,踏進正廳,她端端正正朝座上一拜,“兒媳拜見父親?!?/br> 榮郡王神色不動,把茶水放在一邊,“你來了?” “是,兒媳去了趟大理寺?!?/br> “哦,你去的時候炎兒可好?”盡管每天都有人來回報蕭炎的情況,面對兒媳,榮郡王仍問了一遍。 “……尚可?!焙眍^滾了一圈,十三說不出很好兩個字。怎么可能會好呢,被困居在幽暗的牢室。 “人到底是誰殺的?”榮郡王不慌不忙問到,似乎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問題,但他的眼睛犀利異常。 “……我殺的?!闭f出真相,十三的心反而平靜異常,她直視著榮郡王,“萬安郡王害我父親性命,我殺之報仇,夫君他,夫君他是為了我才挺身遮掩?!?/br> “果真是你,我說我兒才不會干出此等蠢事?!睒s郡王嗤笑一聲,“你要報仇找阿炎幫你也可以,偏自作主張,多得是讓一個人求死不能的辦法你不用,選個最蠢的辦法,你還有沒有身為阿炎妻主的自覺?你不明白阿炎為了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么?阿炎怎地就對你死心塌地了?!?/br> “不過總算你還不算窩囊,敢說真話,剛剛你要是敢說是阿炎,我也沒什么好和你說的了?!睒s郡王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語氣中的森冷昭然若揭。 十三沒有多說什么,只道,“一切聽王爺安排,以夫君的安危為上。” “阿炎那孩子在想什么我也明白,無非是怕我撒手不管,你小命難保?!睒s郡王自顧自道,“不過他也沒想錯,只是我從未意料到他為了你連自己都敢搭進去,我以為我那兒子誰也不會放在心上,結(jié)果到底是被你迷花了眼?!?/br>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過你記住,你的命是阿炎換來的,你欠阿炎的,這輩子你都不能對不起他。” 一個人回到房間的時候,十三在床沿呆坐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亂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正是在邊城時候蕭炎硬塞給她的那對耳釘。 十三看著這對珠光寶氣寫滿了不差錢的耳釘忍不住露了一絲笑意,真是別扭的可愛呢。她想起蕭炎曾經(jīng)說過等到回京城就把那對真正的當(dāng)做托付見證的耳釘給她,結(jié)果沒想到會出這么多亂子。她握緊手,耳釘有一絲涼意在手心中,漸漸也變得暖了,似乎抓住它就能抓住更多別的東西。 榮郡王說要她記住她欠蕭炎的,但她心中只有歉疚么?她自己才知道,她是有多么思念他,希望能夠回到邊城的時光,盡管清苦,卻是無憂無慮,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被放逐在那里,沒有一切憂心煩惱的事情。 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切按榮郡王安排的計劃,波瀾不驚,兩派間或在朝堂上打打嘴仗,十三也被勒令深居簡出,為了防止之前那樣的險情出現(xiàn)。 就在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等著最終結(jié)果的時候,宮中傳出一個極為勁爆的消息,皇帝陛下懷孕了。霎時間,萬安郡王的死變得不那么重要起來,權(quán)勢場上一個新生命的誕生遠比一個落魄失敗者的死亡更重要。 后宮有兒子的人家紛紛坐不住了,一波接一波的人馬造訪太醫(yī)院。 “怎么樣?牧白他怎么說?”一直在轉(zhuǎn)圈的榮郡王見到有人回報,顧不得許多徑直奔去追問到。 “大公子不準我們追查,只說是他的孩子,記在他名下。”底下人回報說。 “這愚小子,子嗣大事怎么不查清楚,是不是自己孩子不查清楚日后要怎么——”榮郡王神色變換,咬牙切齒罵了句,“混小子!” 片刻他神情陰郁,敗下陣來,“不管是不是,名下有個孩子總好?!?/br> ……. 皇宮內(nèi)。 “陛下,你該喝藥了?!笔Y牧白把一碗湯藥放在女帝身側(cè),眼睛卻盯著她的肚子看,“陛下今天感覺如何?!?/br> “很好,多謝皇后。” “我可以摸摸陛下的肚子么?”蔣牧白突然問。 “自然可以?!迸垩凵褚婚W,牽過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肚子上,“要當(dāng)父親了,皇后開心么?” “自然是開心的,這是我與陛下的孩子?!笔Y牧白輕聲道。 女帝嫣然一笑,愉悅道,“皇后開心就好。”突然她瞥見蔣牧白臉色有些黯然,不由問,“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當(dāng)時我年紀幼小,母親去世,父親帶著我一起改嫁,那時候我孤單極了,后來老承恩侯懷孕了,老承恩侯是個十分好的長輩,待我也親切,招呼我去摸她的肚子,說是小meimei就在里面,當(dāng)時我開心極了,小心得不得了生怕力氣大了一些把小meimei戳疼了,結(jié)果后來生出來卻是個小弟弟,就是阿炎。”說到這,蔣牧白面上浮出一絲笑容,轉(zhuǎn)而又被愁苦替代。 他傷感道,“陛下,阿炎是我親弟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還他個清白,分明是萬安郡王居心叵測,可憐我弟弟被她連累,現(xiàn)在還在牢里?!?/br> 女帝心生憐惜,胸中豪情萬丈,自己現(xiàn)在是皇帝了,再不是那個怯懦沒用的魯王世女,只敢遠遠地偷窺,蔣牧白如今是自己夫君,自己身為皇帝有什么不能為夫君分擔(dān)的?她滿口就答應(yīng)下來。 蔣牧白見好就收,不再多說安靜地煮著茶。 正品茶間,門外有一張焦急的臉時不時往里面偷瞄,正是女帝身邊的一個隨侍。 蔣牧白只當(dāng)做沒看見,女帝也注意到了,她面上露出難色,“待會——”早前她答應(yīng)了德君要陪他的,那隨侍來找她顯然是德君那邊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了。 “待會陛下要和德君去看戲。”蔣牧白戲謔道,“陛下害怕我生氣不成?我早就知道的?!?/br> 女帝訕訕,“皇后不生氣就好,是之前德君生日時候就答應(yīng)的,我心里總是記著你的。” “陛下莫要食言就好。”蔣牧白聲音淡淡的,站起身顯然是準備趕人的樣子,“牧白送陛下。” 蔣牧白一直佇立原地,目送著女帝的御駕消失在宮門盡頭,站在空曠的大殿中,蔣牧白面無表情,神情透著幾分危險。 ☆、第九十二回殿堂會心有茫茫詭譎起終有天日(一) 這天傍晚,小院來了一位客人,是久別的袁成佩。 袁成佩的行動并不張揚,穿著素色衣衫,一應(yīng)侍從都沒帶,一個人敲開了門。 看到袁成佩的時候,十三嚇了一跳,“守之,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 “聽說你回來了,一直沒時間,今天剛好有空過來看看你?!痹膳搴?,只低頭喝茶避開眼不看她。 等屋里伺候茶水的下人走光之后,袁成佩才舔舔嘴角,放下茶杯眼神古怪看著她。 “是——”袁成佩手指向上指了指,含混不清道,“派我過來的?!?/br> 十三愣了片刻,倏爾反應(yīng)過來,如今唯獨那個人,提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諱莫如深了?!笆鞘Y牧——皇后?” 袁成佩點點頭,欲說還休的樣子,“他讓我告訴你,過幾天的提審,那邊突然提起來你是人證,也得要到場,榮郡王沒攔下來,你得當(dāng)心點,千萬沉住氣。承恩侯肯定會被他們?yōu)殡y,你千萬別沖動露了破綻出來,一口咬定之前的說法就是,他也會照看著的,讓你放心?!?/br> 這個關(guān)頭愿意冒著風(fēng)險派人過來只為了叮囑她,這份關(guān)切讓十三心中一暖,“我知道了?!?/br> “十三,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痹膳迕嫔珜擂谓Y(jié)結(jié)巴巴開口道,“可我還是想說?!?/br> “承恩侯他,他雖然脾氣差,但也不失情義,或許當(dāng)夫郎是差了那么點,但對你真的是掏心掏肺了,我是男人所以我能理解,能這樣對你好的可見是真心把你放在了心上,所以你還是和皇后斷了吧,雖然皇后他風(fēng)姿卓絕,但他畢竟是皇后,一旦被人察覺到,那可是覆頂之災(zā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