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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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他湊近過去跪坐在前面,問到。 蕭炎的坐姿實在不甚雅觀,頗有橫刀立馬的氣勢,他瞥了一眼信封,吐出兩個字,“女人。” 阿羅不明所以,待要追問,帳外突然傳來尖厲的號角聲和金鼓陣陣。 “有敵襲!” 之后很多年阿羅都會回想起今天,無數(shù)次痛恨自己,若當(dāng)時他遲一步進蕭炎的大帳,或者沒有靠近那張桌子,后面的結(jié)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但命運就是這么玄妙又不公平,有時候拼盡全力想要抓緊的東西反而越追越遠,而旁處卻因緣際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這大抵便是所謂天機難測。 敵人的規(guī)模不大,只是一小隊騎兵誤打誤撞沖進了大盛朝這邊,就想順路奇襲干一票。到第二天清晨,sao亂已經(jīng)退去,派出一隊兵馬追擊潰逃的敵人,蕭炎還要指揮清點人馬,修繕損毀,重新排軍布陣安排守衛(wèi)。 他和阿羅兩人都沒有吃午飯,一直忙到了下午才有時間回帳子歇口氣。 一進帳子,阿羅就看見了桌上那封浸泡在茶水中變得鼓脹的信,昨晚的記憶頃刻回爐,敵襲時他起身太過匆忙,動作太大帶倒了茶杯。 “阿炎,這是什么信,重要么?”他匆忙從那灘水中拎起信封,試圖想要挽回一點,可是時間太長了,上面的墨跡都已經(jīng)被泡發(fā)開,暈染成一片一片的。 “對不住,都是我不好?!卑⒘_自責(zé)極了,“這可怎么辦呢?完全看不了了。” “沒事,阿羅,不是什么重要東西?!笔捬椎溃[約的,他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你莫騙我?!卑⒘_不信。 “真的?!笔捬状蟛阶邅韽乃掷锍哆^這封信隨手團成個球往角落一扔,“是我父親找來的幾個女人的資料,讓我挑選成婚。” 阿羅大吃一驚,他從沒聽蕭炎泄過口風(fēng),“榮郡王讓你挑一個妻主?畢竟是終身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單憑幾句話就定奪了。” “準確的說是我招入贅妻子?!笔捬壮冻蹲旖?,“我又不像你,有一位情深義重的情meimei?!?/br> 蕭炎行事素來葷素不忌,說起終身大事面上也看不出端倪。 阿羅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那——如今該如何是好?” 蕭炎長臂一伸,放在腦后隨意躺在榻上,“無需擔(dān)憂,女人而已,我再自己另外找一個就是了,父王當(dāng)年就是自己挑的,我憑什么要別人塞的?!?/br> “你要怎么找?”阿羅被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驚到了,自己親自去找個女人來入贅? 蕭炎嗤笑,“天下缺錢的女人還少么?不缺錢總會缺點別的東西,給她就是,還怕找不到人?” “這樣有所圖謀的未免人品有問題?!卑⒘_不贊同道。 人總是偏心的,就算知道自己友人根本談不上宜室宜家的好夫郎,但私心里總希望他能得到一個各方面都優(yōu)秀的女人為配。 “我是找贅妻又不是找妻主嫁了,只要聽話就行了?!笔捬撞荒偷?,“而且能答應(yīng)入贅的女人指望有什么好的,父王挑的還不一定比我強,自己挑的至少不會讓我惡心?!?/br> 他本來就不太想挑京城中的,這次倒正好算個契機。 那些所謂名門之女,能給他送來當(dāng)贅妻,不是忍辱負重有更大圖謀,就是實在內(nèi)里齷齪爛泥扶不上墻,無論哪一種都夠叫人不痛快。而且京城里面水太深,家家戶戶間都能拐著彎扯上些關(guān)系,糾纏不清麻煩的很,還不如在外面挑一個清白簡單的。 好拿捏,這是此刻蕭炎對未來妻子的唯一要求。 ☆、第三十二回斷往昔志堅意決分歧意友人相對 一樁令十三沉默的交易擺在了她面前。 有人可以提供如九所需的全部藥材,條件是她立契入贅。 贅妻,這兩個字在大盛朝意味著恥辱。 兒女不能隨母姓,家中男人當(dāng)家作主,更重要的是,仕途就要與她無緣,終身只能做個不入流的□□品小官。 沉默了許久,十三終于低沉著聲音說到,“能冒昧問一句貴主是誰么?我怎么知道他有能力兌現(xiàn)諾言?” 來人相貌堂堂,一看便是高門大戶之人,似是不屑隱瞞,“我家公子乃是承恩候,榮郡王之子,今上親封的游騎將軍?!弊杂幸还膳c有榮焉的味道。 承恩候……這個被塵封許久的名字再次提起,十三想起當(dāng)年那個一身紅衣飛揚跋扈的小公子,還有自己跪在馬車上叩首請求的無助。 “竟然是他……”十三的聲音低不可聞。 “你們公子是如何找到我的?”十三面容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是有些蒼白,她發(fā)問,“蕭侯爺遠在邊疆,如何知道我這個無名小卒。” “這具體的事情我們下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之前已經(jīng)有人遞過你的畫像回去,侯爺首肯了?!眮砣巳耘f笑得真誠。 事實上,蕭炎一開始不可能想到遠在平城的十三頭上,打算在邊關(guān)就近解決,權(quán)當(dāng)為底下將士們做榜樣了。 但蕭炎高估了他的容忍程度,邊境之地,哪里有什么好人家,能找出個身板端正面貌過得去的都不容易,更不要說讀書識字了。雖然說他是不太挑,可這樣的妻子被人知道了實在是讓他承恩候府連帶榮郡王府上上下下都顏面無存。 無法,蕭炎擴大了搜索范圍,這才發(fā)現(xiàn),邊陲之地女子實在搶手得很,等輪到他蕭小侯爺去挑,只有瘸了腿的和瞎了眼的可以選擇了。 蕭炎已經(jīng)放了話,自然拉不下臉回去求榮郡王,憋了口氣要自己解決,猛然想到方大夫曾經(jīng)提到過的某號人物,各方面條件隱約都適合,便直接找了方大夫要十三的名姓住址。 方大夫一開始也是為難,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那孩子確實不錯,足夠和小炎相配,萬一要是答應(yīng)是好事一件,不答應(yīng)也沒什么損失。 “小炎啊,按理說我是不應(yīng)該告訴你的,只是那孩子確實不錯,品貌人才都是可靠的,只一點,讀書人都有傲骨,這種事情需得人家心甘情愿,她若是不答應(yīng)你絕對不可以強逼人家,不然有傷天理?!彼龂烂C道。 “我答應(yīng)你,方姨?!笔捬坠室獾拖骂^,含糊道,“主要是父王挑的那些女人——” 方大夫果然不再多說什么。 蕭小侯爺快馬加鞭派人去平城畫了十三的畫像和一應(yīng)資料,初看便覺得滿意,母親早逝,父親也快不行了,孑然一身,又讀過書,再看相貌,清秀平凡,看著就不像個厲害的——簡直再合適沒有了。 當(dāng)即拍了板,這才有十三家中這一幕。 十三脊背筆直,盡量逼迫自己壓下聲線中的顫抖,和來人坦蕩對視,“此事重大,請容我考慮一晚可好?” 是夜,十三獨自一人出了門,第二日才帶著肩膀的晨露回來。 張大娘看見十三微紅的眼角,心急如焚,“姐兒啊,你一個晚上去了哪里,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只是去了同窗家中一趟,爹爹昨晚怎么樣?”十三溫和道。 “挺好的,喝了藥睡下,現(xiàn)在還沒醒?!?/br> “那就好?!笔剖亲哉Z。 十三先將柳放和袁成佩二人約至酒館,酒吃到一半,一邊替二人倒酒一邊平靜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二人驚駭,望著十三如常的神色幾乎以為耳朵出了問題。 柳放盯著十三,待確認十三眼中沒有玩笑之意,她放下酒杯,一字一頓道,“你瘋了,貞安。” “阿放,我沒有,我是認真的。”十三說。 “你還說你沒瘋!”柳放拍案而起,面色鐵青盯著十三看,“貞安,入贅!你知道什么是入贅么!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恥笑的,生下孩子也不能繼承香火,一舉一動都要看別人臉色,身為女子,入贅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知道。”十三努力勾了勾嘴角,卻叫柳放更加憤怒。 “夢一,她說她知道!”柳放猛然轉(zhuǎn)過頭沖著袁成佩,“她竟然說她知道!” 袁成佩的酒已經(jīng)灑了一半,呆滯地看著她們二人。 柳放不理她,又回過頭對著十三,猛烈地起伏幾下胸膛,她試圖平息自己的情緒,沉聲說到,“貞安,你的理想抱負呢?你懸梁苦讀十余載,馬上就要苦盡甘來,得任官職一展所學(xué),這些你全都要拋棄么,你曾和我說過要做一個有為的父母官福澤一方百姓,切實留下些功績在這世間,你怎么能忘了?我們不是說好一起進京秋闈,然后一同名垂青史么?” 十三苦笑,“守之,我本來就沒有什么大志向,我一開始讀書就是為了讓爹爹不受欺負過上好日子,后來耳濡目染生了些壯志,卻不能忘了初心為何。” 柳放激動道:“你以為伯父知道了會高興?拿你的前程換他的救命藥?伯父這么辛苦還不是為了你?” “所以我叫你們來,這件事拜托你們幫我瞞著父親?!笔?。 “你若是還當(dāng)我是朋友,就聽我一句勸,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做?!绷牌谂蔚?,指望十三能夠回心轉(zhuǎn)意。 十三沉默不語。 柳放見狀,心中失望至極,狠狠一甩衣袖,“恕不奉陪。” 十三站起,在她身后叫住她,“守之,此事是我仔細斟酌之后才決定的,并非我心中不痛,也并非我忘了曾經(jīng)京城之諾,只是人生在世,必有取舍,貞安拜托守之了?!?/br> 柳放沒有回頭,頓了頓腳步又大步離開。 袁成佩站在原地糾結(jié)張望。 一滴淚水從眼角滴下,混雜在酒水里,十三低頭輕輕搖晃酒杯酌了一口,問道,“夢一,你不去追守之么,她太激動了,等她消氣代我跟她說聲抱歉?!?/br> “我,我去看看?!痹膳逵岵剑知q豫道,“十三,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之前同我說要想清楚要什么東西,我覺得你也是,肯定是做出抉擇了?!?/br> 十三一愣,輕輕笑了笑。 夢一心思坦率,又有一腔勇氣,不像自己,明明已經(jīng)做了決定卻還是痛徹心扉,無用的令人鄙夷。 十三,你可真是無用。 之后,十三又登了謝先生的門,師徒二人在書房中呆了足有兩個時辰。 二人打開門出來時俱都沉默,十三垂首跟在謝先生身后,謝先生似是突然老了許多。 走到廊下,謝先生伸手輕輕拍上十三的肩膀,眼神蒼涼又慈愛,“貞安,你為父親盡孝是人女的本分,先生不攔你,只希望你要堅守君子之道,莫要自輕自賤。” 想到自己從小看著長成的寶玉就要蒙塵,她的掌下不由用力捏緊了十三的肩膀,“實在有不能解決的就告訴我,他再大的權(quán)勢,老師也會為你拼回公道?!?/br> “老師……”十三五味陳雜一時涌上心間,喉頭有些哽咽,深深一拜。 世間路千萬條,自己總能再找到自己的路。 ☆、第三十三回聽留言火急火燎細寬慰苦中作樂 如九靠在床邊,一口一口喝下十三用勺子送來的藥。 “十三,那天大夫說了什么?”如九問。 “還不是之前那一套,要好好保養(yǎng),不能受累?!笔呎f邊輕輕吹勺子里的藥。 如九略帶擔(dān)憂地看她一眼,“你最近好像沒什么精神,可是累著了?” “可能是最近讀書太晚了,馬上就要春闈了?!?/br> 如九不疑有它,“十三,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莫要為我費心,只管好好讀書準備考試知不知道?” “知道的,爹爹,我馬上就去書院了。” 十三如同往常一樣,按時踏進教舍,往柳放的方向一看,柳放果然低頭盯著書不理她。 失落地嘆口氣,十三坐在袁成佩身側(cè),整個上午十三都感覺袁成佩的目光似有似無圍繞著自己。 先生講過課,十三按照慣例先背過昨天的課業(yè),然后研墨練了兩張字,又接著寫之前沒有完成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