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比镒舆@才弄清楚了來龍去脈,立刻舉起了手做個發(fā)誓狀給陸云姍表了決心。 誰知陸云姍卻抿嘴笑道,“既是二哥親口告訴你的,那二嫂我便信得過?!?/br> 翌日,當陸承廷從宮里回來以后,三娘子便趁著他用膳的時候問起了這件事。 陸承廷這才告訴她,“云姍和太子爺的事兒,確是只有我和姑姑才知道?!?/br> “為何?”三娘子不解,畢竟陸云姍是侯府的庶女,按說她這樣的身份能得太子爺的垂憐。那其實算得上是侯府的好事啊,可為何侯府上下要如此瞞著,這般避諱? “你可知,大哥不是太子爺這里的人。”陸承廷見三娘子一臉的真切,像是誠意求教一般,便擱下了筷子,端著一碟子下人切好的水晶梨走到了床邊。 三娘子一怔,昨晚在陸云姍走了以后,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可卻沒想過侯府各人的站隊問題。 “公爹支持的不是太……”驚覺自己太大聲了,三娘子一下子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陸承廷好笑的看著她,一邊拉下了她的手,一邊用簽子戳了一塊梨就放到了她的口中,慢條斯理道,“父親和大哥其實也并非不支持太子,可是如今朝中分……” 但誰知陸承廷才剛開了個頭,三娘子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二爺別說了,我怕隔墻有耳?!?/br> “怎么了?”陸承廷眼眸一沉,頓時就警覺了起來。 三娘子嘆了口氣,將昨日老夫人來時說過的話告訴了陸承廷,“你說,霽月齋離咱們這么遠,母親是如何知道來的是劉太醫(yī)的?” “是我說的。”誰知陸承廷竟平地驚起一陣雷,當場就震得三娘子腦子有點混沌了。 “二爺你……為何?” “一點消息也不透,才最讓人起疑心,與其讓人日日盯著咱們,不如時不時的說些無傷大雅的事兒,這樣大家都好交差。”陸承廷眼底透出了一絲倦意,下顎清渣盡顯,一看就是一晚上沒有睡踏實的模樣。 三娘子瞧著便有些心疼,又想到了之前陸云姍說的那句讓她頓時臉紅的話,當即便訕笑著垂了眼簾,“還是二爺想的周到?!?/br> 其實,她很想問關于老夫人的事兒,不過三娘子也清楚,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而陸承廷見狀,想了想還是先開口把剛才說了一半的話繼續(xù)了下去,“如今朝中分成三派,?;逝桑优?,八爺派?!?/br> “公爹和世子爺是?;逝擅??”三娘子有些心悸,當今圣上幾乎已經是在板著指頭過日子了,這?;逝?,“?!钡牡降资钦l的皇,是值得推敲的。 而陸承廷的話卻正好印證了三娘子的擔憂,“對,不過所謂?;?,不過就是打著圣人的名聲名正言順的做墻頭草罷了?!?/br> 果然! 三娘子一眨眼,在心中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疤锰镁赴埠罡?,也不至于這般沒有底氣吧?!?/br> 誰知陸承廷卻嗤鼻一笑,并沒有將話題繼續(xù)下去,反而轉口道,“對了,過兩日我可能要去一趟豫州?!?/br> “為何?”三娘子聞言,立刻如驚弓之鳥一般彈坐了起來,滿臉的慌張。 陸承廷吃驚的看著她,本想笑她小題大做,可那笑聲到了嘴邊,竟莫名其妙的化作一記輕嘆,“右僉督御史范維在豫州查到了一點消息,太子爺很重視,就想讓我和薛少卿一起去探一探真假。” “可是豫州不是離關東很近嗎?”三娘子自然不會深究什么消息,她關心的是陸承廷的安危。 “是很近,可是如今豫州還是大周的城都,豫州知州是太子爺的人,你放心?!标懗型⒄f著,又塞了一塊梨給三娘子。 甜甜的果味充斥著三娘子的嗓子眼兒,可不知道為何她卻只感覺心里堵得慌,“二爺要去多久呢?” “怎么,你舍不得我?”陸承廷“哈哈”大小起來。 三娘子臉紅得瞪了他一眼,將昨日拜托了裴湘月的事兒告訴了陸承廷,“原是因為和二爺你先商量的,不過……” “不用?!闭l知陸承廷卻斬釘截鐵道,“以后這樣的事兒,你不用同我商量,記住,你是桃花塢的主子,除了拿捏不準的事兒要我定奪以外,你不用問我的意見?!?/br> 三娘子嚇了一條,不知陸承廷這樣的果斷是從哪里生出來的,“給姐兒們請先生是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 “有大嫂幫你挑,不會錯的?!边@一點,陸承廷好像和三娘子還是很有共識的,除非裴湘月并沒有用心辦事,不然由她來給兩個姐兒挑一個合適的啟蒙先生,那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里,陸承廷又開口道?!斑€有,明兒一早我就走,我走了以后,你就安排下去,讓昱哥兒開始單住吧,若是宋姨娘再鬧,你就再罰了她去跪祠堂。若是她還想著要讓宣家的人參合進來,等我回來,就送她去莊子上吧?!?/br> 三娘子能明顯的感覺到陸承廷的變化的,可是到底變在哪兒又沒辦法說出口。 不過,想著第二天一早陸承廷就要動身去豫州,三娘子便也沒有再纏著他問東問西,這天,陸承廷沐浴凈身完以后,夫妻倆早早的就熄燈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三娘子神清氣爽的送陸承廷出了垂花門以后,回到桃花塢,喝完了最后一盅藥,便讓單mama去給宋姨娘傳話,說自己在祠堂門口等她。 半個時辰以后,宋姨娘幾乎是半推半架的被單mama和瞿mama兩人押過來了。 一見三娘子,宋姨娘那反抗的氣焰就略微小了一下,可眉眼還是冷冷的,“二爺只罰我跪三日,我昨兒已經貴完了?!?/br> “我知道?!闭l知三娘子竟笑著點點頭,然后吩咐一旁看祠堂的mama打開了上鎖的銅匙。 隨著雙門被推的“吱嘎”聲,滿室的厚重和嚴肅便迎面撲來。 三娘子邁腿之際,明顯看到宋姨娘那柔弱的肩膀顫了顫,她忽然又念,如果經過這一次,宋姨娘真的能從此安分下來的話,按著陸承廷這念舊的性子,宋姨娘往后的日子是不難過的。 祠堂內依然的森然暗沉,燃了一整個晚上的那幾十根蠟燭此刻已滅了一小半,剩下的那一大半也都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三娘子帶著宋姨娘順著墻根大步走到了宣嵐的牌位前,先是給宣嵐換上了一支嶄新的蠟燭,然后又虔誠的給她敬了香,隨后才看著宋姨娘說道,“姨娘可識字?” “自然認識!”宋姨娘略見高傲的抬起了下頭。 說起來,宋姨娘會喊宣老夫人一聲干娘。完全是因為宋家早些年在江寧也是有些名氣的,宋老太爺是江寧德高望重的鄉(xiāng)紳,后來因為宋老爺中年不爭氣犯了錯,宋姨娘才會淪落在武平侯府寄人籬下的。 “既姨娘認字,那一定能看懂宣jiejie牌位上的刻字吧?!比镒硬痪o不慢的又問。 宋姨娘聞言,狐疑的伸了脖子湊到了宣嵐的牌位前,上面寫著“先妣慈母宣嵐生西之蓮位”,分明沒什么不對啊。 “姨娘,瞧得在仔細點。”見宋姨娘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三娘子嘆了口氣,將正燃的蠟燭往宋姨娘這兒挪了挪。 宋姨娘又探頭定睛看了看,不過還未等她看仔細呢,一陣火煙就沖著她的眼睛飄了過來,立刻熏得她眼眶一澀,難受的頓時就泛起了淚霧。 “夫人要開罵要責罰不如都痛快些,折騰這些又是何必?”宋體娘難受的連連后退,抽了帕子就捂著眼睛揉了好幾下,方才感覺好一些了。 三娘子也是無奈,當即就指著牌位道,“二爺眼下還是身強體壯的,按理說,先夫人這牌位應該刻的是已故賢妻而非先妣慈母才對吧?!?/br> 她話音剛落,宋姨娘已經愣愣的放下了手中的絹帕,一臉生疑的看著三娘子。 “二爺今兒一早去了豫州,走的時候他告訴我,打從今兒起,昱哥兒就必須一個人單獨一個院子住開……” “不可能!”宋姨娘忽然叫了起來,“那日二爺罰我跪祠堂的時候還不是這么說的?!?/br> “那日不過是一碼歸一碼,姨娘做錯了事,要罰跪祠堂,和昱哥兒有和干系?為何要在姨娘罰跪的時候同你聊昱哥兒的事呢?”見宋姨娘已經愣出了神,三娘子又道,“為何今日我會這般不嫌繁瑣的把姨娘帶進祠堂,我就是想讓姨娘親眼看看先夫人的牌位。這牌位,是宣氏走的以后就刻下的,那時候二爺就已經有了這樣的心思,之所以不和你和宣挑明了,是因為二爺多少還顧著宣氏的顏面。先妣慈母,也就是說,二爺只認宣氏是昱哥兒的嫡母,卻不認她是自己的嫡妻。宣家老夫人打的這如意算盤,我勸姨娘去和人知會一聲,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第98章 御路平?養(yǎng)兒育女 因為陸承廷突然領命去了豫州,所以三日后,裴湘月便帶著請過府的女先生直接來找了三娘子。 先生是余姚人,三十開外的年紀,姓楊名卉珍,夫君是余姚出了名的私塾之師,才高八斗卻不記仕途,一心悶頭只喜歡舞文弄墨教導學生。他的手下教出過百余個秀才,幾十名進士,如今還在朝為官的也不在少數,在余姚,提及楊先生的夫君,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孔先生年前去世了,膝下無子,私塾也于去年閉了館,楊先生就來了帝都投奔親戚。不過……”裴湘月口中的“孔先生”指的就是楊先生的夫君??伤赞o多有閃躲,似有些什么難言之隱,一時之間倒也讓三娘子好奇了起來。 “不過寄人籬下總不是長久之計,我在東郊看中一處小宅,背山面水很是清雅,就想著這兩年再攢錢點,回頭把那宅子置辦下來,這后半輩子也算是有個著落了?!闭l知一聽裴湘月說話吞吞吐吐的,楊卉珍倒是格外爽朗的接過了口,一句“寄人籬下”說的實在又坦蕩,絲毫不見半點的扭捏。 三娘子當即心中就格外的歡喜,她素來覺得能泰然自若的面對窘迫之態(tài)的人,心胸必定是敞亮豪爽的,便也直言問道,“既先生本是余姚人,那眼下為何又想著要在帝都落腳呢?” “不瞞夫人,先夫本就是帝都人士,眼下我也算是替先夫落葉歸根了?!?/br> 三娘子聞言。當即就笑著對楊先生道,“那我屋里的兩個姐兒日后就拜托先生了!頭三個月,咱們束脩就每月三十日結算一次,我院里管先生一頓午膳,若三個月過后先生覺得姐兒們乃可造之材,姐兒們也適應先生的教書之道,那束脩咱們就半年結算一次,您看如何?” 三娘子話音剛落,連裴湘月都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尋常人家,一般是只有請了名望甚高的先生才會考慮半年結算束脩的,這個三娘子。果然是給足了自己的面子! 而楊先生一聽,自然是滿口答應,當即就由單mama帶著去了桃花塢的偏廳,那里,三娘子已經一早讓儀姐兒和貞姐兒靜坐候著了。 目送走了楊先生,裴湘月也起了身,三娘子便并步和她一塊兒出了門。 “你其實不用特意看著我的面子給了先生特殊的待遇的?!弊叩揭话?,裴湘月想了想,還是開口提點了一下三娘子。 三娘子一聽就知道裴湘月說的是束脩的事兒,便笑道,“大嫂且寬心,束脩的算法是二爺走以前告訴我的,給姐兒請先生的銀子是前院余管事那兒出的,我不過是代為傳個話而已。” 裴湘月更吃驚了。 但很快三娘子又道,“可是二爺說了,過一年也要看看姐兒們的長進,若是先生教的真的好,姐兒們進步確實快,那先生的束脩是可以再加的,不然……只怕也是難有師生之緣了?!?/br> 裴湘月聞言便欣然的點了頭,說道,“其實也并非我王婆賣瓜。不過孔先生是我祖父的學生,但此人空有賢能,卻是個傲骨,實在不是個為官的料,當年才會從帝都舉家遷至余姚的。楊先生呢和她夫君脾氣很像,若真是在眼界高于頂的屋主之下教書也未必能博出個好名聲,所以我才想到了你。不過你放心,先生的文采教教姐兒她們是綽綽有余的,先生也是一身傲骨清朗于世的,那些污濁之習先生也是不屑的,我覺得便也適合儀姐兒她們?!?/br> 三娘子聞言承了裴湘月的美意,又鄭重的謝過了她以后,兩人便在抄手游廊處分了道。 誰知三娘子剛悠哉的走回桃花塢,子衿便急急的從廊下迎了上來道,“夫人,秋姨娘來了?!?/br> 三娘子一愣,“她來做什么?” 子衿搖頭,“不知道啊,帶著個盒子,一直杵在門口呢?!?/br> 三娘子聞言,加快步子走進了院子,遠遠的就看到一身素灰裙衫的秋姨娘捧著個不知道裝著什么的盒子,一臉局促不安的站在門口,和個攔門神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三娘子不由嘆了口氣,硬著頭皮就迎了上去。 “夫……夫人!”秋姨娘看見三娘子,畏縮的直往后退。 “姨娘進屋說罷?!比镒觿t沖她微微一笑,然后先一步進了內廂房。 屋里,子佩正好在給三娘子溫新煮好的紅棗茶,見秋姨娘一并跟了進來,子佩也是嚇了一跳。 “給姨娘也倒一杯熱茶,再搬個杌子過來給姨娘坐。” “夫人,不用,我站著就好?!鼻镆棠镞B忙擺了手。 三娘子有些無奈,“你又不是來聽我訓話的,站著做什么?” 秋姨娘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想了想,便先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了三娘子道,“這是我平日無事給二爺和夫人做的鞋墊,夫人試試看穿不穿得慣,若是夫人喜歡,我以后再做?!?/br> 三娘子打開盒子一看,里面當真摞著整整一盒子純白的鞋墊,有一大一小兩個碼子,針腳平整,剪裁圓滑,看得出手工是不錯的。 “你有心了?!比镒狱c了點頭,合上盒子以后放在了炕桌上,見子佩已經扶著秋姨娘坐在了杌子上,便問道,“姨娘今日特意來找我,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 “夫人……貞姐兒今兒跟著、跟著儀姐兒去、去……”偏秋姨娘也不知道是因為真害怕呢還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懂要說些什么,這一張口便結結巴巴的全亂了套,饒是三娘子耐心再好,也替她急的捏了一把汗。 “今日來的是個女先生。姓楊,是世子夫人親自替姐兒們挑的,先生學問了得,我想讓姐兒們先跟著先生學三個月。”不過三娘子能體會秋姨娘的愛女心切,便是和悅的打斷了她的話,耐著性子道,“當然咯,就按著年紀分,貞姐兒肯定是要讓一讓儀姐兒的,不過早些跟著先生啟蒙也好,就年紀上。貞姐兒也是比儀姐兒要幸運一些?!?/br> “夫人!不如您就收了姐兒吧!”可三娘子說著說著,忽然見秋姨娘“噗通”一聲就重重的跪了下來,然后給三娘子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哭喪著一張臉道,“夫人既能把姐兒當作自己親生一般養(yǎng)著,那是貞姐兒的福氣,饒是夫人以后生了嫡子嫡女,貞姐兒也大了一些,庶姐為長,她也能幫著夫人伺候著弟弟meimei,夫人也能寬心不少。我……我一個下人出身,讓姐兒一直跟在身邊也是埋沒了她,不瞞夫人,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貞姐兒跟著我,以后是肯定沒有出息的,夫人,夫人我求您了,您就看在姐兒乖巧伶俐的份上,將姐兒收了養(yǎng)在您的名下吧!” 屋子里頓時靜了許多,秋姨娘跪在三娘子的跟前,那隱著哭腔的干嚎頓時變得格外的尖銳刺耳。 而三娘子嘴角本還掛著一抹和善的笑容的??赡菧\笑最終卻因為秋姨娘的那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話而漸漸消失在了唇齒間。 有那么一刻,三娘子甚至閉著眼睛就想點頭了。是啊,面對這樣令人氣憤欲絕的為人母,她一個局外人還能說什么呢? 可是,想想早上由丫鬟帶來給她請安的貞姐兒,小小的年紀,本見了她還有些害羞,可是卻有模有樣的跟著儀姐兒一并向自己福身行禮,三娘子的心忽然又軟了軟。 “姨娘想好了?”沉默良久,三娘子緩緩開了口,語調淺涼,聽不出悲喜。 秋姨娘一愣,正想點頭,卻聽三娘子又不緊不慢的往下說道,“一旦貞姐兒過到了我的名下,姨娘這十月懷胎的辛苦就全成了一番泡影了。以后,貞姐兒要恭敬的喚我一聲娘親,以后你們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她見了你,就和見一般的下人沒有兩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