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但見夏林希的臉色好了很多,他心中懸著的石頭也放了下來。 假如是蔣正寒臥床,夏林希來探望,蔣父和蔣母不會說什么,可能還有一點高興,但是當角色對調(diào),事情就沒有那么簡單。 彭阿姨神情微妙,她看了一眼夏林希,又望了一眼蔣正寒,最終選擇相信前者。 蔣正寒也說:“打擾了,我回自己的病房了?!?/br> 彭阿姨后知后覺,又問了一句:“你得了什么病啊,年紀輕輕的?” 蔣正寒走出去沒兩步,就收到了夏林希的短信,大致問他怎么找到了這里,又很含蓄地表明剛才第一眼看見他像是在做夢。 蔣正寒心想,他確實是得了一種病,叫做“經(jīng)常在想夏林?!?,這種病時好時壞,無藥可救,而且極難根治。 作為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他平日里經(jīng)常秒回短信,當然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很快給出一個回復(fù),接著詢問她的病情,兩個人隔著一道墻,聊了大概一個小時。 走出醫(yī)院時,他們相互撞見了,礙于彭阿姨在場,也只是打了個招呼。 第二天清晨,夏林希起床量了體溫,高燒退了,嗓子還有點疼,她換上冬季校服,背起書包出了門。 昨天上午的段考,今天一早分數(shù)就出來了。 除了張懷武錯過考試,其他同學都有成績,排名被貼在后面的黑板上,引得全班同學湊過去圍觀。 陳亦川擠不進去,因此拽了一個人問:“第一名是誰?” 那人抻著脖子,看清了才回答:“夏林希?!?/br> “我靠,不可能吧,”另一個同學說,“夏林希昨天下午生病,都回家了啊,那她上午肯定很不舒服,怎么還會是第一名啊?!?/br> 陳亦川也有同感,他扒開兩位同學,非要親眼瞧一瞧排名,然而排名白紙黑字,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總成績不會算錯了吧,為什么我還是第二名?”陳亦川問道。 夏林希在他身后回答:“昨天上午考試,我雖然不舒服,但是還有腦子?!?/br> 有女孩子這么說話的么?陳亦川心想,假如夏林希是個男生,他一定要和她打一架。 可惜夏林希不是,所以他只好忍著。 窗外一片冬季的嚴寒,教室內(nèi)供應(yīng)著暖氣,學生們大多脫了外套,彼此談?wù)撝慰汲煽?,黑板前的人群散開,后面的人也能瞧清了。 夏林希走近了黑板,從下往上倒著看,出乎她意料的是,蔣正寒這次發(fā)揮的很好,竟然排到了倒數(shù)第十四。 真是比她自己考了第一還高興。 他的理綜不怎么樣,但是由于數(shù)學出奇的高,甩掉了一大批的人。顧曉曼發(fā)現(xiàn)了他的分數(shù),也站在夏林希旁邊贊嘆了一聲:“蔣正寒好聰明啊,進步這么快?!?/br> 夏林希道:“不是進步快,他的數(shù)學一直很好?!?/br> 陳亦川所站的位置,離她們兩個不足三步遠,聽見她們的對話,他立刻回頭問道:“你們沒看見我的名字么?” 顧曉曼回答道:“看見了又能怎么樣?!?/br> 自從上一次表白失敗后,她至今沒再化過妝,不過十八歲的女孩子,膚質(zhì)細膩有光澤,其實并不需要化妝。 陳亦川走近一步,略微伸長了腿,坐上了某個同學的課桌,也不管人家桌上有沒有東西,他把手放進口袋里,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說顧曉曼,你生氣了么?” 第二十七章 顧曉曼覺得她可能一輩子也摸不清男孩子的心思。 比如現(xiàn)在,她不明白陳亦川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筆直地立在那里,張口答了一句:“我沒有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 陳亦川笑道:“你都這么說了,肯定是不高興了?!?/br> 他坐在別人的桌子上,一雙長腿架上了椅子:“我和你道個歉吧,上次你向我表白,我不該大聲宣揚?!?/br> 雖說是正經(jīng)的道歉,語氣卻仿佛施舍,而且他重提告白,讓顧曉曼感到丟人。 周圍的同學看了過來,神色復(fù)雜地盯著他們兩個,此時的氛圍有一點古怪,但是陳亦川毫無自知。 他接著問:“顧曉曼,你氣消了么?” 夏林希所站的位置,和他們兩個都挺近,她抬頭打量陳亦川,目光剛好與他對上,陳亦川便道:“夏林希,你說句公道話,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夏林希心想,假如她說了實話,陳亦川肯定會火冒三丈,繼而惱羞成怒。 所以她推卻道:“我和你接觸不多,怎么能輕易評價?” 說完她就覺得匪夷所思,今天的陳亦川好像換了一個人,他什么時候和別人道過歉?他一般都是在動手打架和出言嘲諷中隨便選一個。 他可以當著張懷武的面罵一聲傻逼,也可以和孟之行一言不合就打起來,高二的時候還在捉弄女生,高三的時候喜歡帶著全班起哄,聽見顧曉曼表白就要告知全班,撞上蔣正寒就要嘲笑他的成績,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可能負有的狂妄、自大、輕佻、急躁,他幾乎一個也沒落下。 目中無人,而且年輕氣盛。 以上便是夏林希對陳亦川的真實評價。 由于他們兩個常年不合,夏林希對他持有偏見,她自己也有很多缺點,其實沒道理輕蔑別人,然而不可否認,她就是和他水火不容。 顧曉曼挨在夏林希身邊,沒有回頭看陳亦川一眼,她沉默半晌后,忽然開口道:“告白的事過去多久了,你為什么還要說一遍,你煩不煩啊?!?/br> 那一句“你煩不煩啊”,既沒有少女的嬌嗔,也沒有隱含的調(diào)侃,只是一種單純的不耐煩。 陳亦川沒有料想到這種結(jié)果,他從課桌上跳下來,還想和她說點什么,然而恰在此時,上課鈴打響了。 同學們歸于原位,靜候老師入門,夏林希翻開教科書,顧曉曼還在低頭玩手機,她打開主頁的備忘錄,一條一條地刪除文本,沒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夏林希側(cè)過臉,瞥見了手機屏幕,因她從小視力好,也沒戴過眼鏡,這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顧曉曼的秘密——所有的備忘錄文件,都和陳亦川有關(guān)。 從高二到高三。 顧曉曼記下了他的愛好,習慣,口頭禪。她對他很上心,但是也很傷心,她胡亂地刪著,自言自語道:“還有一個月到一模吧?應(yīng)該好好學習了。” 夏林希忍不住問:“你喜歡他什么?” “高二剛開學,我找不到班級,”顧曉曼藏好手機,拉了拉書包帶子,“他給我指路,幫我搬了一把椅子?!?/br> “就這樣?” “就這樣?!?/br> 夏林希一手撐腮道:“下課以后,我也幫你搬一把椅子?!?/br> 顧曉曼臉頰一紅,假裝沒有聽清,她打開教科書道:“你說什么呢,這都上課了,還不好好聽講?!?/br> 這一堂課乃是數(shù)學,班主任站上講臺,目光在臺下掃視,掃到一半陡然停滯,開口問道:“張懷武呢,誰知道張懷武去哪了?” 他極快地走到了后排,彎腰看了一眼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沒有書包和練習冊,甚至沒有一張草稿紙。 夏林希察覺不對,這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自從她跨進教室以后,一直沒有瞧見張懷武。 蔣正寒道:“他今天沒來上課?!?/br> 何老師握著三角尺,在桌面上泄憤般地敲了一下,馬上轉(zhuǎn)身走出教室,出門前還落下一句:“大家先安靜地自習,不許講話,要是有誰不守紀律,學習委員記下他的名字,下課交給我?!?/br> 然而學習委員明知故犯,監(jiān)守自盜。 身為本班的學習委員,夏林希應(yīng)該起到表率的作用,但她第一個開口講話,偏過頭問蔣正寒:“張懷武不來上課,是去網(wǎng)吧打游戲了嗎?” “他把抽屜收拾干凈,所有東西都帶走了,”蔣正寒再三考慮,得出一個結(jié)論,“不像去網(wǎng)吧,像是離家出走?!?/br> 話音剛落,顧曉曼接道:“有沒有搞錯啊,張懷武的膽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了?” 在張懷武發(fā)現(xiàn)年級第一也敢早戀之后,他的膽子不知不覺就變大了很多。 眼下正是十二月初,全市一??荚嚩ㄔ谝辉?,由于這次大考迫在眉睫,高三年級組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張懷武選在這個時候離家出走,他對自己也是有一點敬佩和服氣。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沒有通知蔣正寒。 自從高二坐同桌以來,他就把蔣正寒當成鐵哥們,但是鐵哥們早戀也不告訴他……思前想后之下,張懷武覺得,他籌謀已久的離家出走也應(yīng)該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帶了五百塊錢,一部手機,兩盒綠豆糕,和三罐可口可樂,然后從城南坐車到城北,潛入一家網(wǎng)吧打游戲。 沒人和他組隊,于是他約了高沉,不過沒和高沉說,他目前是離家出走的狀態(tài)。 手機響個不停,他一通電話也不接。 想到父親的暴跳如雷,張懷武心有余悸,愈發(fā)沉迷于網(wǎng)游世界,以此來尋求一種解脫。 競技類網(wǎng)游需要良好的cao控能力,敏捷的反應(yīng)能力,優(yōu)秀的團隊配合精神,張懷武明顯水平不夠,被人追著狂打了一頓,打得他心里很消沉。 窗外落日換朝陽,黑夜華燈初上,鄰座有人抽煙,一口又一口,吐出灰色的煙圈,張懷武打了個噴嚏,把凳子往前挪了一點。 因為不滿十八歲,張懷武進不了正規(guī)網(wǎng)吧,只好來到邊緣地帶,緩解一下想玩游戲的欲.望,但是鄰座的人非常奇怪,總是在偏著頭看他。 張懷武想了想,也轉(zhuǎn)過頭,和那個人對視。 那人一口煙熏黃牙,頭發(fā)挑染成紅色,脖子上掛著大金鏈,羽絨服里套了一件背心。 “我叫方強,”那人笑著抽煙,流里流氣道,“你呢?你還在上學吧?!?/br> 張懷武撒謊道:“我是農(nóng)村來的,家里放羊的?!?/br> 方強一口煙噴在他臉上:“放羊的???那怎么背著書包,小弟弟?” 張懷武小弟弟終于有一些害怕了。 他抱起自己的書包,從中拿出一盒綠豆糕,想吃兩塊壓一壓驚,但是書包被方強拎走了,張懷武要搶也來不及。 方強身后多了兩個年輕人,如出一轍的大金鏈子,三人將他的書包倒空,用腳踩著其中的東西。 方強撿起一張合照,念出了上面的字:“江明一中,班級合照?!?/br> 他的手指劃過顧曉曼:“喲,這妞不錯。”又指向時瑩:“媽的,學生妹都正點?!弊罱K按住了夏林希:“cao,老子最喜歡這個。” 張懷武漲紅了臉,伸手去搶他的照片。 高二分班結(jié)束以后,他們班在教學樓之前,拍了一張集體合照。張懷武一向很珍惜這張照片,所以每天都把它放在書包里。 但是如今,方強用煙頭在照片上燙了一個洞。 “這妞叫什么名字?”方強指著夏林希問,“老子好像見過她,在哪見的想不起來了。”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咬人,張懷武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開口就是一句:“叫你麻痹。” 方強立時踹了他一腳。 張懷武在班上脾氣很好,只和陳亦川吵過架,從沒和誰動過手,如今因為被逼急了,照著方強掄出一個拳頭。 可他忽略了一點,方強那一邊,一共有三個人。 這不是一場游戲里的對戰(zhàn),是一場現(xiàn)實中的群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