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舒道：“這些年，我奔波于各界，心里有個疑惑越來越濃。”

    她停頓了一下：“為什么是我們？天輪擇主到底有什么規(guī)則？不管是強大的修者，還是販夫走卒，想要得到天輪認可，必須撥正天輪。而這個，是需要一定的數(shù)術(shù)天分的?！?/br>
    “然后我就思索，為什么數(shù)術(shù)天分會是門檻？這有什么必要的原因？”

    “您想出什么了？”

    陸明舒笑了笑，輕輕喚了句：“小布。”

    “在！”趴在謝星沉身上的小布終于找到了機會跟主人說話，“主人，小布一直在這里。”

    “乖?！标懨魇嫔斐鍪?，讓它借機跳到自己身上。

    “小布是人為制造出來的生物，有思想，可是沒有血rou之軀。它這樣的，到底算生靈，還是不算呢？”

    小桑沉默。

    “組成小布的，是一個個零件。這些零件，通過精密的計算，最終組成了一個生命，一個有思想的生命?！?/br>
    陸明舒輕聲問：“那，建木呢？”

    小桑眼神一動。

    陸明舒繼續(xù)笑：“你看，建木分成數(shù)千個天輪，天輪就像一個個零件，組成建木，是不是和小布很像？”

    謝星沉目光閃爍不定，他已經(jīng)知道她要說什么了。

    陸明舒終于說出自己的結(jié)論：“你們，不僅僅是在這過程中體會人性，更是在尋找一個能夠理解你們存在的人。所以你才說，這是過程，也是結(jié)果?！?/br>
    “……”小桑沉默。

    “什么意思？”荀子寧腦袋亂哄哄的，陸明舒說的話，交替響起。

    天輪是零件，建木是整體。

    需要數(shù)術(shù)天分。

    在尋找一個能夠理解你們存在的人。

    這是過程，也是結(jié)果。

    荀子寧同樣有著驚人的數(shù)術(shù)天分，抓住這些重要的訊息，很快就理解了陸明舒的意思。

    他抖著手，指著小桑：“你們……在尋找一個繼任者！”

    “所以勝出，不會成為天輪之主，而會成為建木本身！”

    謝星沉閉上眼。

    他猜中了前頭，沒猜中后頭。

    他以為，天輪的游戲終結(jié)，建木就會重新現(xiàn)世。

    卻沒想到，后面還藏著這么一層。

    “不錯?！毙∩５穆曇綮o靜響起，“洪荒覆滅，建木豈能獨善其身？我們分為各枝，其實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了?，F(xiàn)在各枝合一，想要繼續(xù)存活下去，就必須有新的力量投入?！?/br>
    她看向陸明舒：“所以，你就是我們選定的，新的建木。”

    陸明舒笑：“那么，我有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有?！毙∩５溃拔艺f過，建木沒有足夠的力量了，并不能強迫于你。何況，想要讓建木重新現(xiàn)世，強迫也沒有意義。你可選擇，到底是成為新的建木，還是就此終結(jié)。”

    陸明舒繼續(xù)問：“成為建木如何？終結(jié)又如何？兩者會有什么不同？”

    “如果您成為新的建木，洪荒規(guī)則將重新建立，恢復最初的樣子。也許以后還會大戰(zhàn)，或者再次覆滅，但此刻各界相通，對你們來說顯然是好事?！?/br>
    陸明舒點點頭：“如果我不這么做呢？”

    “建木現(xiàn)存之力，維持不了多久。等它力量用盡，各界將會徹底分開。從此以后，你們不能再借助建木去往各界，甚至，連坐標也找不到?！?/br>
    小桑頓了下：“這未必不是個好結(jié)果。各走各的路，是走到毀滅還是走向興盛，都有自己的命?！?/br>
    “所以，您不必有負擔。不管是成為建木，還是就此終結(jié)，只是走向不同的結(jié)果而已?！?/br>
    陸明舒笑了起來：“還真是善體人意?。　?/br>
    小桑沒有接話。

    現(xiàn)場一片沉默。

    那些追進來的各界強者，不理解的稀里糊涂，理解的以復雜的目光看著陸明舒。

    所以，這個世界前進方向，都掌握在這個女子手里。

    “陸明舒！”荀子寧忍不住道，“你對這個世界沒有責任，用不著做此犧牲。小桑不是說了嗎？只是發(fā)展方向不同而已?！?/br>
    陸明舒沒動。

    荀子寧繼續(xù)道：“成為建木，你就不是一個活人了！你想想古夏，想想那些親朋好友?！?/br>
    她還是不說話。

    荀子寧說得暴躁起來了：“那你想想謝星沉總行了嗎？他這個人，你要不在了，他還活得了……”

    最后一個“嗎”字消失在他嘴邊，荀子寧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方才說，生死不重要了，難道是這個意思？”

    她不再是活人，所以謝星沉也不會想繼續(xù)活著。

    陸明舒嘆了口氣，終于回答他了：“不是，等一下你就懂了?！?/br>
    說罷，她半跪下來，垂目看著重傷起不了身的謝星沉：“你呢，還有什么話對我說？”

    謝星沉已經(jīng)神色如常，笑了笑：“不用說什么。我知你心意，你知我心意，不管你做什么選擇，都不會失去我?！?/br>
    陸明舒笑了：“其實也不必糾結(jié)。誰說不是活人，就不能算生靈了？小桑一樣能化形而出，我們?nèi)阅苌朗阑钤谝黄稹！?/br>
    這大概是她說過的，最直接的告白。

    謝星沉忍不住伸出手，撫著她的臉：“以前我總想，萬一哪一天我們生命走到盡頭，我該怎么去尋找你的轉(zhuǎn)世?，F(xiàn)在終于不用擔心了，以后沒有轉(zhuǎn)世了，只有這一世，永遠的這一世。”

    荀子寧很想沖上去把這兩個人臭罵一頓。

    什么永遠的這一世，都不算活著了，還算這一世嗎？腦子有坑！

    可是他被槐中客死死拉住了：“前輩！別激動，這是他們的選擇，外人不好干涉！”

    “呸！”荀子寧眼睛都紅了，“這跟死了有什么分別？陸明舒，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傻……”

    在他的喊聲中，陸明舒站了起來。

    她身上騰出綠意，藤蔓延展，化出樹心，長出枝葉，身體越來越虛無。

    “陸明舒！”

    小?；?，與她合二為一。

    光芒刺目，眾人不由自主伸手去擋。

    待光芒弱下，精魄的幽光飄到樹心的位置，逐漸融合到一起。

    荀子寧呆住了。

    他還是不能接受這事實。

    陸明舒……她與建木合為一體，以后都消失了嗎？再也見不到了嗎？

    “唉！”

    聽到謝星沉的嘆息，荀子寧氣極：“她瘋了，你也跟著瘋？為什么不阻止她？”

    謝星沉握著最后那一點綠光，笑了：“你不知道，我一直比她更瘋嗎？”

    “你……”

    “何況，這是生生世世在一起，沒有錯?。　?/br>
    仿佛自言自語，他身上也騰出了道道清光。

    這是最后的補天石之力。

    清光中，荀子寧聽得他幽聲長吟：“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最后一個字落下，光芒散去，謝星沉所在之處，已經(jīng)沒有他的身影了。

    只有一塊形如玉色的石頭矗立在那里。

    補天石。

    荀子寧傻了。

    這個混蛋，他說的生生世世在一起，就是自己化為補天石？

    這兩個瘋子！

    ……

    不管他氣成什么樣，這兩個人都不會再回復他了。

    建木參天而立，有補天石相依相偎。

    天長地久——

    （全文完）

    后記：這不是一個悲劇

    這篇后記，本該是昨天寫的，實在寫不動了，所以放到了今天。

    延遲下來，也正好讓我看到，大家對于結(jié)局的反應。

    寫這個結(jié)局，本意并不是虐各位讀者，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對它進行解讀，讓諸位明白其中的用意。即使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至少讓大家看到希望之所在。

    這本書，是我寫作生涯中的一個劫，有很多很多回，我都要以為自己熬不過去了。

    它的誕生，本身就是先天不足的。

    不知道有多少讀者，看過我前一本《仙靈圖譜》，這一本，可說是我對于修真這個題材的極致幻想，所以寫完之后，我就考慮，短期內(nèi)不再寫修真了。

    一是，我對于這個題材的很多想象，都已經(jīng)展現(xiàn)在那本書里了，在沒有新腦洞的情況下，再寫也只是重復自己。二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網(wǎng)文這條路上，懂得的東西太少。甚至可以說，我那時還是不懂得如何去寫網(wǎng)文的。

    我是個很幸運的人，剛開始在女生網(wǎng)寫第一部作品《一仙難求》時，根本沒想過，要如何去寫一本“紅書”，只是因為看《凡人修仙傳》時，對于作者筆下展現(xiàn)出來的世界有著非常大的興趣，而放縱自己的想象，才有了這么一個構(gòu)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