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向陸明舒：“陸師侄，你方才說付小姐和周長老暗算于你，現(xiàn)在當著掌門與夫人，還有諸弟子的面，請你將事情說清楚，也好判個是非?！?/br>
    陸明舒道：“諸位都知道，我新近出神，須布置住所，便去知真院要了個牌符，去瑤西尋找地靈精。誰知，就在我找到地靈精，打算回程的時候，突然有一只箭豬沖出來。我隨手將之打殺了，卻被濺了一身鮮血。秘地的守衛(wèi)珍獸見狀，突然發(fā)狂……”

    簡略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她道：“經(jīng)過就是如此，此事過程清楚，主犯付明溪也承認了。”

    她說得甚是詳細，在外圍觀的弟子聽完，議論紛紛。

    “那只珍獸是化物境珍獸？這……這計也太毒了吧？這是要人的命啊！”

    “對啊，你看周長老就知道了，他這就是閃避不及，落下的傷。要是不知內(nèi)情，恐怕連全尸都沒有?！?/br>
    外面竊竊私語，聲聲傳入堂中，聽得周妙如臉色微變。

    第393章

    周妙如給溫掌院使了個眼色。

    溫掌院意會，說道：“陸師侄，你說這些，可有證據(jù)？”

    陸明舒隨手一拋，那只小箭豬的尸體掉在堂中：“這就是那只箭豬，藥師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被下了藥。”

    溫掌院當即喚來一名藥師，檢驗過后，藥師回報：“確實下了藥，是癲情散，會刺激魔獸的嗅覺，讓它們誤以為是敵人?！?/br>
    溫掌院又看向付明溪：“付小姐，你怎么說？”

    付明溪拼命搖頭。她嚇到了，而且被陸明舒施了催眠術，腦子不大清楚，渾渾噩噩的，連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但她總算知道，這罪名不能認。

    溫掌院就道：“陸師侄，對方不認，你拿出來的證據(jù)也過于薄弱，難以判定?！?/br>
    這番話明面看來，并沒有太大的問題。雙方各執(zhí)一詞，而箭豬身上的血有問題，也未必就是被告方下的。但溫掌院直接這么說，卻是暗中偏袒了。

    陸明舒看著他，似笑非笑：“溫掌院這就要結(jié)案了嗎？”

    溫掌院不進這個坑，說道：“你是主告方，需要提出明確的證據(jù)?，F(xiàn)下無論是證詞還是證據(jù)，都不足以做出判決。本院這是告訴你實情，如果還要繼續(xù)上告，你必須證明對方有罪。”

    陸明舒心中一哂。這話說得還真是正義啊，可如果今天是別的長老，來告一名融合境弟子謀害自己，只怕精義院直接拿人，先以有罪論之，除非該弟子自證清白。到了她身上，就變成了疑罪從無，差別還真大。

    “溫掌院，敢問精義院所審之事，是否樁樁件件證據(jù)明確？”

    溫掌院皺了皺眉，說道：“陸師侄，你雖然也是門派長老，但沒有資格質(zhì)疑我精義院的處事手法。”

    陸明舒淡淡道：“溫掌院何必這么敏感？師侄哪里有質(zhì)疑的意思，只不過，家?guī)熞苍蔷x院掌院，精義院的規(guī)章如何，我卻是知道一二的。”她緩緩道，“精義院所審之事，半數(shù)以上沒有直接證據(jù)，因此，審理時當庭對質(zhì)，才是最常用的手法。莫非現(xiàn)在的精義院，竟是不必對質(zhì)了？”

    門派之中，免不了打打殺殺。你打我我打你這種事，怎么可能說得清楚？審理這種事，只能對質(zhì)，然后一一提取輔證，尋找人證，直到證據(jù)指向清晰，再加以判定。

    溫掌院根本不提對質(zhì)之事，偏袒得都沒邊了。

    外頭的弟子們紛紛點頭。對啊，他們來看熱鬧，看的不就是雙方對質(zhì)嗎？哪有問完一方，證據(jù)不足，就要駁回的？

    溫掌院一看，說道：“你要對質(zhì)，當然可以。只是你要對質(zhì)，就只能針對事件本身，不可擅自詰問無關之事。”

    陸明舒不與他說這個無聊的話題，直接道：“既然溫掌院不問話，那我就先問了。付小姐，你對我方才說的，有哪里不認同嗎？”

    付明溪現(xiàn)在怕她怕得要死，一聽她問，就往周妙如懷里縮，什么話也答不上來，只知道搖頭。

    周妙如見狀，暗恨自己這個女兒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副不上臺面的模樣，讓外人瞧了去，以后還不知道怎么被人看輕！溫掌院也是的，審理之前，怎么不先清場！

    她哪里知道，溫掌院本來也想清場的，但是陸明舒拿話堵他，他不得不放棄了。

    再厭惡付明溪會惹禍，周妙如這個時候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她把付明溪一推，自己站到女兒面前，柔聲道：“明舒，都是一家子姐妹，你meimei她不懂事，家務事何必鬧到精義院來？你放心，是明溪的錯，我們定會好好罰她，她呀，成日像個孩子一樣胡鬧，不知輕重，說不準就是想嚇嚇你……”

    “請叫我陸長老?！睕]等周妙如說完，就被陸明舒打斷了，她坐在那里，神情平靜，語氣淡漠，還真有一派長老的氣勢。又道，“我倒是想把她當姐妹，可是，一個口口聲聲罵我賤種，還會設陷阱害我的meimei，可真要不起呢！”

    “這事我已經(jīng)教訓過她了，以后她斷不敢……”

    “看來我還是沒說清楚?！标懨魇婺豢粗?，“第一，我與你們從來就不是一家人，所以這件事不是家務事。第二，付明溪怎么看我的，我想整個九瑤宮都知道——聽到她罵我賤種的人，好像不止一兩個吧？”

    看到圍觀弟子中有人點頭，周妙如心里恨得想把付明溪一把掐死！她怎么就生了這么個孽障，跟她說過多少遍了，心里再恨，都不要落人口實，她倒好，居然敢在外面說！這下好了，她想大事化小，都沒人信！

    周妙如知道這是女兒干得出來的事，所以她第一反應就不是為付明溪開脫，而是想以家務事的理由，先把這事給摁住。然后把這件事說成小孩子的鬧劇，這樣一來，付明溪的罪責就小多了。

    可是看陸明舒這態(tài)度，就知道這個辦法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她只能想第二個辦法。

    認罪，是不可能的。一旦認罪，付明溪名聲就會臭掉，那她和付尚清、周家，也會受到連累。如今周家形勢大好，眼看著就能獨霸九瑤宮，周妙如斷不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好?！彼f，“既然你非要對質(zhì)不可，那我就陪你說一說?！?/br>
    陸明舒露出淡笑。終于，這個總是隱身在幕后的繼母，被逼到前臺來了。感謝付明溪，給了她一個好借口。

    “夫人請?！?/br>
    周妙如略一思忖，道：“你說明溪準備了藥物，借你之手，激怒化物境珍獸，是嗎？”

    “不錯。”

    “這就有問題了。”

    “問題何在？”

    “化物境珍獸，無法用一般的藥物激怒。取什么藥，需要多大的劑量，就算是一個資深藥師，都不一定能精確算出來?！?/br>
    周妙如看著一旁的藥師。

    那藥師立即點頭：“夫人說的沒錯，我確實做不到?！?/br>
    周妙如微微一笑，對他點頭致謝：“明溪對藥劑一竅不通，又哪里能算得出來呢？”

    這個繼母，還真是會抓關鍵。不過，陸明舒就在這等著呢！

    “付明溪不行，你們周家就沒有這樣的藥師了嗎？畢竟，連周竟成這個出神境，都被她叫出來了呢！”

    第394章

    誰知，周妙如馬上道：“這就是第二個疑點了。竟成師弟是出神境，有長老之名，便是我有事托他去辦，都要客客氣氣上門請他。明溪一個小孩子，哪里叫得動他？”

    此言一出，眾弟子紛紛點頭。出神境長老，哪能隨意驅(qū)使？九瑤宮各分脈林立，就算是掌門，要命令長老行事，也需要正當?shù)睦碛?，更不用說付明溪只是掌門之女了。

    聽得這話，陸明舒簡直想為周妙如叫好。付明溪能叫得動周竟成，無非那幾個理由，一是周家收養(yǎng)的那些孤兒，向來都是當成死士訓練，已經(jīng)有了盲從的心理。比如周如影，被周茵如害了前程，還被周妙如當成殺人工具，都沒想過逃。二是周竟成本身性子老實，估計他也摸不準這背后是不是周妙如的示意——別說付明溪干得出這事，周妙如也干得出，只是她若動手，計劃必然更加周詳。

    無論哪個理由，都是周家亂象叢生之故?？芍苊钊缫粡堊欤桶阎芗业腻?，說成了尋常意義上的不合理。

    “哦……”陸明舒拖長聲音，“那依掌門夫人所言，這事真相應當是怎樣呢？”

    周妙如長嘆一聲，緩聲說道：“明舒，我知道你因你爹休妻之事記恨于我，這也沒什么，人之常情。即便你不認，我總還是你繼母，豈會與你一個孩子計較？然而明溪畢竟是你meimei，血脈相連，她不懂事鬧著玩，你當jiejie的教訓教訓她也是應該，只是何必將這事鬧上精義院？你如今有長老之名，她只是個融合境弟子，若真的坐實以下犯上，這可是要命的事?。∧恪憔彤斂丛谒c你同父的份上，饒過她吧？”

    陸明舒一臉淡然，看著周妙如演戲。

    不愧是傳聞中溫柔賢淑堪稱賢妻楷模的掌門夫人，語氣之誠懇，表情之哀婉，真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著是為付明溪求情，暗中卻指陸明舒得理不饒人，借著一點小由頭，便要把孩子之間的鬧劇，鬧成門派大事，借機要付明溪的命。

    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看著周妙如這般作派，說不定真就信了。

    陸明舒淡淡道：“原來是meimei跟我鬧著玩??！見我欲去尋找地靈精，提前一步去秘地，在秘地埋伏數(shù)天，精心喂出一只服了特殊藥物的箭豬，然后設計讓我激怒鎮(zhèn)守珍獸，令我成為一個化物境珍獸的目標。這些，都是鬧著玩啊！”語氣平淡，卻說不出意味。

    周妙如笑容不變：“你不是沒事嗎？她不過融合境，而你已經(jīng)出神了，她再鬧，也傷不到你，是不是？”

    陸明舒點點頭：“她是傷不到我?！睕]等周妙如接話，立刻續(xù)道，“那是因為她眼界太低，以為我初入出神，這個簡陋的陷阱，再加周竟成，就足夠?qū)Ω??！?/br>
    周妙如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你是說……”

    “倘若我真的只有初入出神的實力，那么現(xiàn)在躺在這里的，就是我了?！彼c了點奄奄一息的周竟成，“掌門夫人還以為，這只是鬧著玩嗎？”

    門外圍觀的弟子們，態(tài)度也變得微妙起來。周竟成堂堂一個出神境長老被傷成這樣，是事實，但陸明舒言語中透露出來的自傲又讓人覺得……

    “明舒，”周妙如心思電轉(zhuǎn)，“我知道你討厭你meimei，但這事反過來說，你能完好無損站在這里，不就是因為她沒有做絕嗎？你絲毫不見傷勢，她卻渾身是傷，竟成師弟更是性命垂危。倘若那只珍獸真是沖著你去的，這豈不是很奇怪？想是她及時收手，才會反噬……”

    “哈！”她話沒說完，就被陸明舒的一聲恥笑打斷了，她睨著周妙如，輕蔑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得這么清新脫俗?！?/br>
    “你……”饒是周妙如表面功夫修煉得爐火純青，聽到這句話，不免為之色變。

    沒等她說什么，緊接著陸明舒又是一句：“付明溪做的事會造成多嚴重的后果，想來掌門夫人不會明白，畢竟您只有融合境，怎么能明白出神境的真實情況呢？”

    “……”周妙如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恥辱，這明擺著是說，你不過是個融合境，沒資格在這里嘰嘰歪歪。資質(zhì)不好，是周妙如心里最大的痛，如果她資質(zhì)夠好，何至于今日只能當個掌門夫人？何至于二十年來辛苦支撐？都說打人別打臉，偏偏這個小賤種，就喜歡往人痛處踩！

    “那依你所見，該當如何？”周妙如幾乎是從齒縫間迸出這幾個字，好不容易才端住了這張溫柔賢淑的臉。

    “自然是讓出神境來說話了?！标懨魇孓D(zhuǎn)頭看向堂上的溫掌院，“溫掌院，你說是不是？”

    “陸師侄說的也有道理?！睖卣圃郝砸凰尖猓瑥埧诘?，“付小姐所做之事，聽起來確實嚴重，不過……”

    陸明舒又抬手了，她道：“溫掌院身為主判，再來做輔證不好吧？至于掌門，與我們雙方都有糾葛，理應避嫌?！?/br>
    溫掌院目光閃了閃：“那依陸師侄所言，需要另外找證人了？”

    “不錯?！彼暤溃拔揖努帉m出神境，也有那么二十來個，除掉出門的，有事的，應該有那么三五個愿意來做輔證吧？”

    溫掌院心中一動，暗想，到底是年紀小，太過輕狂了，她以為同是出神境，那些人就會為她作證嗎？既然這是她親口說的話，那就順了她的意，正好也讓她無話可說。

    然而，沒等溫掌院發(fā)話，就聽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瓣憥熤墩f的是，居然有弟子以下犯上，暗算本門出神境，若不嚴肅處理，日后九瑤宮還有規(guī)矩法度嗎？”

    一聽這聲音，溫掌院就覺得不妙，周妙如的臉色亦是一變。

    眾人朝門口看著，就見眾弟子如潮水分開，幾名出神境長老，踏進大堂來。

    為首之人，正是宇文師！

    這丫頭，居然這么快就跟宇文師勾結(jié)到一塊了？還有這幾人，又是怎么回事？下院掌院張鯤，這倒罷了，他也是升陽一脈的。可還有金門一脈，太府一脈……

    第395章

    要說周妙如這幾年最得意的事，莫過于把幾個總跟周家作對的分脈收拾乖順了。比如玉臺一脈，比如太府一脈。

    宇文師這幾年偃旗息鼓，專心教導徒弟。太府一脈在蒯信破關失敗后，也老老實實的不搞事了。柳林一脈聲勢被她壓下，目前無聲無息，金門一脈這樣本就邊緣的小分脈更不用說了。

    九瑤宮竟是一片和諧，比之她父親在位時還要平靜——她當然不會覺得，這一切的代價是九瑤宮的人才出現(xiàn)了斷代。

    可是現(xiàn)在，玉臺一脈、太府一脈、金門一脈，連同陸明舒原本所在的升陽一脈，竟然一起出現(xiàn)，而且像是要給她撐腰的樣子。

    這個死丫頭，果然是個禍害！她好不容易經(jīng)營而來的局面，因為她又掀起了風波。而且，周妙如有預感，這次會更不好收拾，因為之前他們有所勾連也是私底下的事，這次卻在明面上聯(lián)合了。

    “掌門，夫人。溫師弟。”宇文師禮數(sh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