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剛說完這句,追過來的寇威將他一掌拍暈,對她歉然道:“他喝醉了,你別理他?!?/br> 陸明舒卻鄭重對他們施了一禮:“兩位好意,我銘記于心?!?/br> 寇威想說什么,又覺得什么都不必說了,只能嘆一聲:“若有困難,可到天海閣找我。” “多謝。” 之后,再也沒有人來勸她什么,就連嘉妍縣主都不來找她的麻煩了。 就好像,一切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無可轉(zhuǎn)圜…… 第188章 落幕宴亦是送客宴,明天開始,各大玄門將啟程踏上歸途。 是以,宴會結(jié)束,弟子們就歡呼著回去整理行李了。 但這其中不包括陸明舒。 雖然沒有明說,可她知道,回程的名單里,沒有她。 真有意思。 她低笑。當初是誰說,習武之人,師徒重于父子的?回頭一聲招呼也沒打,就將她賣了。 這就是九瑤宮的掌門,她的親生父親。 宴席散后,飛仙宮一下子靜默下來。 陸明舒踏著花香和月色,一路來到懸崖邊,推開花房的門。 輕微的開門聲,在靜夜里清晰無比。有人在臨崖的那一面,透著琉璃看著遠處的星空夜色。 聽到開門聲,他轉(zhuǎn)過頭來,驚訝極了:“陸姑娘?” 陸明舒怔了一下,笑了:“真是巧,這算心有靈犀嗎?” 她的笑容,還有語氣,總覺得哪里不對。 謝廉貞抬頭看了一眼,守護在側(cè)的謝長暉意會,轉(zhuǎn)身出了花房。 “姑娘怎么到這里來了?” “不知道去哪里,稀里糊涂就來了?!标懨魇媛哌^去,站在他身側(cè),往外張望,“這里風景特別好嗎?好像也沒什么好看的。” 謝廉貞笑笑,繼續(xù)眺望遠處的山川月色:“看風景,要的是心情,好不好看在其次?!?/br> 陸明舒?zhèn)阮^笑道:“那你心情如何?” 謝廉貞聞到了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酒意,問:“你喝了很多酒?” “不多。”她臉上還是那樣的笑,“就是陪王妃的時候,應(yīng)酬了兩杯?!?/br> 謝廉貞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她這樣子,分明有了醉意。 “才兩杯,你酒量很差啊!” 陸明舒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從來沒喝過?!?/br> 習慣了她渾身帶刺的模樣,突然見到這副乖寶寶的樣子,真有點…… 謝廉貞放緩了聲音:“以后不要喝酒了。” “唔?!彼貞?yīng)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忽然睜開眼,有了點清醒的樣子,“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說這句話?” “……” 看到他一言難盡的表情,陸明舒“嗤”一聲又笑了:“陪王妃不是應(yīng)該的嗎?別說兩杯,就算一壇,王妃高興,我有什么理由不喝呢?” 謝廉貞緩緩道:“你不必去討好她的。” “我討好她不是很正常?畢竟以后過得好不好,就在王妃一念之間?!标懨魇娴穆曇艉芾潇o,好像已經(jīng)完全酒醒了。 “我說不必就不必。日后你喜歡什么就去做,不喜歡什么就不要管,哪怕關(guān)上門誰也不理?!彼櫰鹈碱^,已經(jīng)有些不悅了。 陸明舒笑了起來:“謝廉貞,你是不是傻啊?” 不管他臉色有多難看,她自顧自說下去:“你的立身之本是什么,自己不知道嗎?你可以不去討好王妃,因為王妃對你的愛是無條件的??墒?,我呢?我是一個附屬品,對王妃來說,因為你,我才有價值。但這種價值,隨時都能改變!我不想離開九瑤宮了,仍然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這就注定了,必須要去討好王妃?!?/br> 謝廉貞聽得一股火氣直往上沖,壓都壓不下來。 他冷冷道:“既然你知道,你的價值在我身上,為什么要去討好別人?不覺得舍本逐末了嗎?” 陸明舒低笑起來,笑得都有點站不穩(wěn)了。笑完了,她道:“謝廉貞,把我留下來的人是王妃,而不是你,到底哪個是本,哪個才是末,你搞沒搞清?” 大概是有了醉意,她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我認真想了想,其實這條路也不算差??纯聪暮盍钍购投×钍?,不是過得挺好的嗎?要地位有地位,要權(quán)勢有權(quán)勢,要資源有資源。聽說,夏侯令使沐浴一次就要花掉一個玄晶,嘉妍縣主過得也沒這么痛快吧?比起她們,我的先天條件更好。對王妃來說,我可是‘自己人’呢!” 聽她提起夏侯珊和丁青青,謝廉貞按在扶手上的手緊了緊。 夏侯珊確實風光,中州王不理事,王妃一人獨大,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逸郡王都要退讓三分。身為王妃在外的耳目,想討好王妃,就要先討好她。來自各地的珍稀寶物,流水一樣送進夏侯府,她的日子,何止是好? 而丁青青,隨侍在王妃身側(cè),任何送到王妃手里的東西,都要過她的手。這滔天的權(quán)柄,她怎么舍得放開?為了保住它,結(jié)黨打壓,借刀殺人,她什么沒做過? 一個貪錢,一個貪權(quán),這兩個女子,表面上溫柔和氣,背地里,不知做過多少黑心事。 偏偏她們這樣,是王妃刻意縱容的結(jié)果。 貪,不可怕,正因為貪,她才能牢牢將她們掌握在手心。 謝廉貞心里冒出一股寒氣,似乎想起了什么,雙手輕輕發(fā)抖。 過了許久,他稍稍穩(wěn)住情緒,一字一字地說:“你用這種方法逼我放手?” 陸明舒詫異地看著他:“什么?” “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放過你了嗎?”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地拉下來。 他的力量很大,陸明舒被拉得一個踉蹌,不悅道:“干什么?” 話剛說完,下巴就被擒住了,對上謝廉貞森寒的目光:“陸明舒,我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哪怕最后毀在手里。你死心吧!”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陸明舒詫異,“對啊!我死心了,所以我選一條自己覺得最好的路去走,你還不滿意嗎?放開,很難受知不知道?” 甩掉他的手,陸明舒按了按捏得生疼的下巴,垂眸看著他,想了想:“你是不喜歡我變成那個樣子?你討厭夏侯珊和丁青青?你也討厭王妃?” 她每問一個問題,謝廉貞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不用她回答,陸明舒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她笑了:“謝廉貞,你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嗎?”在他陰郁的目光里,她道,“你既想把我留下來,又不希望我有任何改變。這可能嗎?一個人長成什么樣子,和身處的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這個典故你大概沒聽過。你自己都長成了這樣,還指望我堅持什么?打掉我的脊梁,讓我屈服,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第189章 是啊,這就是他的目的。 謝廉貞的內(nèi)心,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 小巷初見,他就對她很感興趣。 他知道她的處境。繼母一心想將她賣個好價錢,父親不但不管,還推波助瀾。為了脫離他們的擺布,她一到天運城,就四處打擂,拼命地積累自己的籌碼。 謝廉貞太好奇了。他知道這有多難,而且,僅僅只是打擂,對她來說遠遠不夠,必須進入新秀榜,才有那么點與王妃對話的資格。 一個剛剛進入融合境的新人,想進入新秀榜有多難,他很清楚。而如果這個游戲就這樣結(jié)束,就太沒趣了。 于是他出手幫忙了,幫她收集對手的信息,幫她鋪平前面的道路。 陸明舒越是不屈,他就越有興趣,甚至故意讓王妃知道這件事,借她之手施壓。 一開始,只是想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后來,她越走越遠,他心里那把火也越燃越旺。 真是很有意思。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才十六歲的少女,意志堅定,處事果決。相比起來,比她還大兩歲的嘉妍,簡直和孩子一樣。 可是,年少就是年少。在他含蓄的暗示下,她行止失當了。 為了遮掩內(nèi)心的波動,她用了最愚笨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就那樣當著面,把他身上的皮一張一張地扒下來,暴露出里面陰暗得不可見人的內(nèi)心。 她以為,這么做他就會退卻。卻不知道,她越是這么做,他越是不想放手。 畢竟,他是個病人呢! 謝廉貞回想過去的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這么輕易地看穿他的內(nèi)心。明明他把面具帶得那么好,任誰見了,都覺得如沐春風。可是,這層虛假的外皮,在她面前不管用。 如果就這樣讓她離開,他會后悔的。 到那一刻,他真正下定決心,不管用什么代價,都要把她留下來。 于是他看著她在臺上搏命,一關(guān)一關(guān)地闖過去,打敗一個個敵人,最終站在了榜首的位置上。 她做到了別人以為她肯定做不到的事。 可是,這又怎么樣呢?內(nèi)心陰暗的自己在冷笑。他迫不及待地想讓她知道,就算她得了第一,掙脫不了的命運,就是掙脫不了。 那個時候,她會怎么做呢?憤怒?魚死網(wǎng)破?還是心如死灰? 結(jié)果出乎他的意料,她提出醫(yī)治他的腿,跟他做個交易。 那是他不可觸碰的逆鱗。 于是他在內(nèi)心惡狠狠地想,不管你想出什么應(yīng)對之法,都休想逃開! 可是第二天,他看到了她順從地跟在王妃身邊。接下來,都那樣言聽計從,似乎真的認命了。 謝廉貞其實不相信。那個從一無所有走到新秀榜第一的陸明舒,會這樣妥協(xié)? 他不相信。 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開心。 就像陸明舒說的那樣,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希望她能堅持下去,證明自己的價值,又希望打掉她的驕傲,得到她的順從。無論得到哪一個,他都覺得不滿意。 而現(xiàn)在,又被她拆穿了。 “謝廉貞,這么氣急敗壞,可不像你?!标懨魇嬉稽c也不激動,臉上甚至帶著笑。 她再聰明早熟,在世情方面都是生澀的。在面對謝廉貞看似溫和含蓄,實則咄咄逼人的攻勢時,一時失措,反而讓自己落入更被動的局面。 可她向來善于反省自己。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調(diào)整。 魏春秋告訴她的那個謝廉貞,讓她意識到,其實他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