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不錯。”宇文師在桌上叩了叩手指,“就是因為如此,周茵如才會有此提議。這么一安排,這枚閑棋就永遠(yuǎn)閑著了?!?/br> 雖然眼下這是一枚閑棋,可若是一點發(fā)展前景都沒有,也就不值得他落子了。周茵如想廢掉這一步,怎么能讓她如愿? “可是,劉師伯知道了她的身世,更不會教她了呀!” “你不了解他?!庇钗膸焽@了口氣,“劉師兄這個人,看著冷漠,其實心腸極軟。他得知真相,就算自己不教,也會給她安排一個前程的。” 邵正陽思索許久,搖搖頭:“師父,請恕徒兒愚鈍,眼下這狀況,那女孩能有什么去處?她身世如此尷尬,恐怕誰也不會接手吧?” 宇文師笑了:“不錯,想把她送到其他人門下,確實很難,但是,送到下院卻很容易?!?/br> 邵正陽吃了一驚:“下院?那有什么用?不是讓周家人更容易下手嗎?” 宇文師撇了他一眼:“叫你弄清楚派中人事關(guān)系,你沒用心吧?九麓州下院的掌院張鯤,是項宗師一脈的,論輩分,是劉師兄的親師叔,早年他傷了根基,才會自請去下院授徒。劉師兄張了嘴,張師叔斷沒有不允的。呵,周家人手再長,有張師叔看著,也伸不到下院去?!?/br> “原來是這樣……”邵正陽懂了,可又不解,“去下院又有什么用?下院那些弟子,能有幾個成材?” 九瑤宮下院,那是安撫老人用的。門派有些老人,為九瑤宮貢獻(xiàn)良多,卻沒有資質(zhì)出色的后人,入不得本宗。他們便在九麓州開了下院,收教那些后人。這其中不是沒有成材的,只是比例極小。 “難道還指望她成什么絕頂高手?”宇文師失笑,“付尚清再怎樣,他的天分毋庸置疑。為師只要這孩子爭點氣,能在門中占個一席之地就行了,將來說不定就能用上?!?/br> 想了想,又道:“我看這女孩,意志力不錯,是個可造之材?!?/br> 邵正陽撇了撇嘴:“我怎么沒看出來……” 宇文師笑了:“你小子,跟她一個小姑娘較什么勁?小心眼!” 師徒如父子,邵正陽是宇文師的首徒,從習(xí)武開始,就由他手把手地教,感情深厚。在別人面前,他愛端架子,自家?guī)煾该媲?,倒有些孩子氣?/br> 說著,他想另一件事:“師父,您說,劉師伯真的就這么廢了嗎?” “經(jīng)脈盡斷,你說呢?”宇文師在桌上一敲,嘆了口氣,“若不是劉師兄出了事,又怎么會讓付尚清小人得志?他要是好好的,這掌門之位,已經(jīng)到了為師手上。” 劉極真當(dāng)年是大師兄,然而他一心追求武學(xué)最高境界,并不想當(dāng)掌門,上一代的長老們便看中了八面玲瓏的宇文師。沒想到,劉極真出門游歷,回來就廢了。接著,掌門帶回了付尚清。宇文師與周家人并不同心,有了付尚清這個女婿,哪會愿意讓宇文師接任掌門?便極力運作,讓付尚清接任。 若是劉極真在,付尚清實力不及他,門中的根基又不如宇文師,當(dāng)然沒有勝算。 可惜啊,有時候還真是命,偏偏劉極真就廢了,宇文師這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恼崎T之位,就這么易了主。 第12章 陸明舒躺在床上,直至深夜都沒有睡著。 外面月光大盛,一抹光亮,正好透過接引天光的小洞,照在她的窗戶上。 她一遍遍地想,自己該怎么辦。留在這里,好處是,可以不受打擾,壞處是,有師父和沒師父差不多。去下院的話,她可以習(xí)武,但就沒人照應(yīng)了。 聽起來好像沒有別的選擇,她想習(xí)武,只能去下院。但,她又怕自己想不周到,做出錯誤的選擇。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稀里糊涂地坐起來。 屋內(nèi)昏暗,外面卻亮得出奇。 陸明舒下了床,打開門。 往日幽黑一片的山洞,此時充滿了亮光。 她被那亮光吸引,一步步走過去。 不知不覺,越走越深。 山洞內(nèi),石道縱橫交錯,密密麻麻有如蛛網(wǎng)。她卻像有目標(biāo)似的,腳下毫不猶豫。 走過一條條石道,穿過一間間石廳,最后在掏空的山腹停下。 空空的山腹,比九瑤宮最大的廣場還要寬闊,周圍沒有任何擺設(shè),只有中間的石臺上,坐著一具骷髏。 這具骷髏,以盤腿而坐的姿勢,安坐在石臺上。身上空空的,什么也沒有,兩只手掌心向上疊在一起,上面放著一物,正幽幽發(fā)亮。 陸明舒伸出手,那物飛到她的面前。 此物體呈四方,共有六面,是一個棱角分明的正方體。奇妙的是,它由許多一模一樣的方形小木塊組成。每行為九,每列為九,一面共九九八十一個小方塊。每一個小方塊上,刻了簡練的圖案,這些圖案有山有水,有動物有植物,還有說不清意義的圖形。圖案里還填了色,陸明舒數(shù)了數(shù),共有六色,分別是紅、黃、藍(lán)、綠、黑、白。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卻發(fā)現(xiàn),這些小方塊是可以擰動的。八十一個小方塊組合成的一面,不管是橫的豎的,外層的還是中間的,全都可以擰動。每擰動一次,每一面的小方塊組合就會變動。 現(xiàn)在,這些小方塊顏色亂糟糟的,夾雜在一起,看著特別亂。 看著看著,陸明舒忽然想,六面,六種顏色,是不是可以把它轉(zhuǎn)成一面一種顏色呢? 她這么想就這么做了。只是每一面都有九九八十一塊,每轉(zhuǎn)動一次,都會引起連鎖變化,想要把六面全部歸置成統(tǒng)一顏色,何其難也! 稀里糊涂地轉(zhuǎn)了一會兒,顏色卻更亂了。 陸明舒停了手,仔細(xì)看過去。 如果這一面轉(zhuǎn)動,這兩個小方塊一致了,可另一塊就會被帶走,再轉(zhuǎn)又變成另一色……她一步想一步,思路一路延伸。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陸明舒卻一點也沒意識到,她不知饑也不知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這木方塊上。 不行,太多了…… 對了,可以分成幾塊區(qū)域再歸置。三面可見的共有八塊,容易分列。還有兩面可見的…… 思路一點點清晰。 隔壁的石屋,劉極真睡到半夜,突然莫名驚醒。 他雖然壞了經(jīng)脈,已經(jīng)半廢,可早年勤學(xué)苦練,高手的直覺還在。 不知道自己的直覺來自何方,劉極真想了想,下床披衣。 推開石屋的門,今天洞內(nèi)特別明亮。滿月的月光,透過頭頂引光的規(guī)律孔洞照進(jìn)來,映得滿室生輝。 這一幕,劉極真習(xí)以為常。 這座通天閣,并不是尋常之地,它是早年九瑤宮創(chuàng)派祖師建的。那位祖師是個極天才的人物,當(dāng)年曾是五宗師之一,名滿天下。 只是這位宋祖師,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晚年萬事不理,集中一派之力,掏空了這座偏峰,建成這通天閣,用以收集天下藏書。后來就再沒出去過,直接坐化在這里。 更古怪的是,他留下遺命,不動尸身,不需安葬,只將他平日參悟之地關(guān)了,當(dāng)成墓室。 為此,前幾代的門人將通天閣視為門派重地,掌院由掌門兼任,護(hù)法、長老無不想進(jìn)入通天閣,看看祖師爺參悟之地。 在他們的想法里,宋祖師一代宗師,是九瑤宮成就最高的人物,他如此行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說不定,這通天閣里,就藏著什么成就絕世高手的秘密。 可惜,一代又一代,他們什么秘密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通天閣,真的就是一座藏書閣,雖然藏書豐富,有不少珍本孤本,然而這些東西,對他們武者有什么用?便是有一些秘笈,有用的也都被抄錄出去了,留下來的不是殘本就是被驗證無用的廢品。 久而久之,這座通天閣便荒廢下來了,甚至連掌院都不再設(shè),只著人看管——此地畢竟是祖師爺長眠之地,就得要個守墓人吧? 在經(jīng)脈盡廢之前,因劉極真并不想接任掌門,門中長老協(xié)商,給了他精義院掌院之職。精義院領(lǐng)賞罰之事,雖輕閑,卻是一等一的要職。他廢了經(jīng)脈后,自不可能再擔(dān)此職,可就這么去了職,也不好聽,便有人靈機一動,把這個淹沒在塵埃里的通天閣掌院給撿出來了。 劉極真是個非常認(rèn)真的人,尤其廢了經(jīng)脈后,脾氣更是古怪。既然讓他當(dāng)通天閣掌院,他便來了通天閣坐鎮(zhèn)——雖然沒什么好鎮(zhèn)的。 他自我放逐,敵對派的自是歡喜不已,原本與他同派系的見他固執(zhí),勸了幾次也就不再勸了。大家都忙得很,看在往日情分上照應(yīng)些就不錯了,一個廢了的劉極真,著實不必費更多的心。 劉極真推開隔壁的門,發(fā)現(xiàn)他那個掛名小徒弟并不在室內(nèi)。 他皺起眉頭。 大半夜的,他已經(jīng)關(guān)了山洞的石門,她出不去的。 左右兩排石屋都找了一遍,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劉極真眉頭皺得更緊,卻只能將目光投向山洞深處。 通天閣建得極大,有如地宮。劉極真舉著火把,沿著主道,一路找過去。 半個時辰后,他站在墓室前,臉色大變。 墓門竟然打開了! 這座墓門,自祖師駕鶴之后,就再沒開過,連墓門都是祖師自己關(guān)閉的。 他深吸一口氣,踏進(jìn)墓室內(nèi)。 然后,他看到空曠的墓室內(nèi),祖師坐化的石臺旁,陸明舒倒在那里。 第13章 因為前一天和徒弟聊過劉極真的事,宇文師第二天又想起了他。 時間往前推個十年,劉極真何等風(fēng)光?他入門便是大師兄,進(jìn)的又是項宗師一脈,自練武起,就是十五代的第一高手,一直遙遙領(lǐng)先。 九瑤宮并不是個十分和睦的門派,每一代都有內(nèi)斗之事,但這不包括十五代。因為,十五代中,有一個任何人都只能仰望的劉極真,爭也沒得爭。 可誰能想到,昔日那個誰也爭不過的劉極真,竟然會經(jīng)脈盡斷,落得個放逐碧溪谷的下場? 想起劉極真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宇文師感慨萬千。這輩子,只怕在碧溪谷外,都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了吧?真是可嘆…… 等等!那個人是誰?怎么看起來好眼熟? 宇文師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十歲之后,他就沒在外人面前做過這么傻氣的動作了。 只見他的竹籬小院外,走過來一個人。那人身穿布衣,須發(fā)蓬亂,身量卻高,頗為健壯。 他在院外停下,叩了叩籬笆門。 宇文師回過神,吃驚地站了起來:“劉師兄?!” 來人正是劉極真。 他平靜無波地目光看向宇文師,點了點頭:“宇文師弟?!?/br> 宇文師急忙過去開門:“你怎么來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不怨他這么想,劉極真的固執(zhí),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再清楚不過,他去了碧溪谷,就沒打算出來。宇文師萬萬沒想到,還能在谷外見到他。 “有件事,請你幫忙?!?/br> “什么?” “我那徒弟,病了?!?/br> 宇文師張著嘴巴,半天沒合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