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陸瀚急忙伸手扶起陸清嵐:“傻丫頭,我和你父親是兄弟,同氣連枝,你父親出事,就和我出事是一樣的。我自會拼盡全力營救二弟。只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二弟到底犯了何事,竟然驚動了皇上?”本來以陸宸區(qū)區(qū)正五品禮部郎中的官銜,怎么都不至于讓皇上親自下令抓捕他。 陸清嵐心里卻隱隱有個猜測,她抽泣著說道:“可能是我哥哥出事兒了。哥哥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往家里寫信了?!?/br> 陸瀚神色微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件事就復(fù)雜了。他心念電轉(zhuǎn),把前前后后的一些線索綜合到一處考慮,心里明白這必定是眾位皇子之間的奪嫡之爭,牽連到了長興侯府。他嘆了一口氣,并未把這些擔(dān)憂告訴陸清嵐,怕她跟著擔(dān)心。而是安慰她道:“你別著急,我在刑部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我先找他們打聽打聽消息。如今侯府亂成一團,你要挺身而出,打理好二房的事務(wù),不要再出旁的紕漏,外頭的事,就交給我吧。” 陸清嵐點了點頭,她對大伯父的能力還是極有信心的。 陸瀚也不多說,急匆匆?guī)еP出門打聽消息去了。 陸清嵐回到二房,先是安撫了紀(jì)氏,然后叫來耿嬤嬤,神色凝重地道:“如今府上出了這樣的事,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請嬤嬤吩咐下去,一定要謹(jǐn)守門戶,所有的丫鬟婆子,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則不得聽謠傳謠,二則沒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離開二房的范圍,有違反此兩條者,立刻發(fā)賣了出去?!?/br> 耿嬤嬤也正是六神無主呢,聽見陸清嵐這樣吩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下去辦事了。 陸清嵐又叫人請了邱慶過來,“你去想法子打聽打聽,慶王爺回府沒有,如果沒有,問清楚他什么時候能回來?!?/br> 就算驚世駭俗,她也顧不得了,她要親自去一趟慶王府,求蕭少玨出面搭救陸宸。 她這邊剛剛安排妥當(dāng),陸瀚和邱慶那邊還沒有任何消息,就有人飛跑著進來稟告,“六姑娘,好消息!慶王爺來了,還把老爺給帶回來了?!?/br> 陸清嵐猛地站了起來:“真的?” 剛剛在床上躺下的紀(jì)氏也聽見了,掙扎著起來:“寶兒,可是你爹爹回來了。咱們快出去瞧瞧!” 紀(jì)氏下床穿鞋,和陸清嵐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剛走到二門門口,就看見蕭少玨和蕭少瑋陪著陸宸走了過來。 紀(jì)氏剛剛擦干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一下?lián)溥^來,抱住陸宸,哽咽道:“老爺,你總算回來了。他們有沒有對你用刑?” 陸宸道:“王爺去得及時,刑部的人還沒來得及對我動刑,你們不要擔(dān)心?!?/br> 陸清嵐也走上前,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父親的身上檢查了一遍,“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蕭少玨道:“陸大人已安全送到,我們要立刻回去了?!彼闹敲鳎捝侪Z在刑部大牢吃了自己一個悶虧,必定會去找嘉和帝哭訴,還不知要怎么編排自己呢。他得趕快去找嘉和帝說清楚。 陸清嵐卻道:“等一等。我有幾句話想對王爺說?!?/br> 蕭少玨立刻明白她是想單獨和自己說話,點了點頭,便往不遠(yuǎn)處一個涼亭走去。 陸清嵐緊隨其后。 兩人一先一后進入涼亭,見沒有別人跟進來,都松了一口氣。 陸清嵐開門見山地道:“王爺,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蕭少玨一愣,看她焦急的樣子,心疼地道:“你別急……” 陸清嵐倔強道:“你快告訴我。” 蕭少玨沒想到她這般聰慧敏感,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說了實話:“是!你爹爹受此牢獄之災(zāi),全是受到你哥哥的牽連。” 陸清嵐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廊柱,“我哥哥還活著嗎?” 蕭少玨默了一下,道:“沒有得到你哥哥的死訊,但是他……失蹤了,至今生死未知!” 陸清嵐只覺得雙腳一軟,差點坐到地上?!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訴我!” 蕭少玨道:“談紹元好不容易湊齊了六十萬石糧食,派兵押送到南大營。半路上,你哥哥帶著羽林衛(wèi)將糧草劫了去,分發(fā)給衡州的老百姓。談紹元大怒,帶兵圍剿,羽林軍損失過半,你哥哥下落不明?!?/br> 他語氣變得愈發(fā)沉重:“劫奪軍糧,這是彌天大罪!” “不可能!”陸清嵐感到難以置信?!拔腋绺鐚噬现倚墓⒐?,他怎么會作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定是我哥哥拿到了談紹元的把柄,他懷恨在心,構(gòu)陷我哥哥!” 蕭少玨苦笑:“我一開始也是這般想的??墒呛髞砦医旋嫲沧屑?xì)調(diào)查,得到的結(jié)果是,談紹元并沒有說謊,你哥哥的確是劫走了軍糧。至于他為什么這么做,我到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br> “那他們?yōu)槭裁匆ノ业???/br> “你們陸家祖上原是梁國人,你祖父的祖父原是梁國的大將軍,在一場大戰(zhàn)中被太.祖爺俘獲,太.祖愛惜他是個人才,便沒有殺他,反而命令他在軍中任職,他在抵御柔然人立下大功,加封為長興侯,這才有了長興侯府。這次你哥哥的行為,誰都無法解釋。談紹元便指控你哥哥里通外國,說你們長興侯府在大齊享受著高官厚祿,其實一直是大梁安排的jian細(xì),一直在為大梁服務(wù)。所以二皇兄以此為借口,拿了你的父親,打算從他口中問出點什么來!” “一派胡言!”陸清嵐氣得渾身發(fā)抖:“陸家的祖先是大梁人不假,可是這事早已過去上百年了,陸家一直在京師生活,早已成為地地道道的大齊人,怎么可能還為大梁賣命?當(dāng)年太.祖冊封的公侯伯爵中,可有不少人都是大周或者大梁的降將,照他那么說,滿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jian細(xì)了?” “二皇兄怕是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捉了伯父,不過是想構(gòu)陷我罷了!” 陸清嵐能想通這一點。 “你怪不怪我把你哥哥推薦去衡州?” 陸清嵐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焦急震驚之色,這在他來說還是第一次。想到她對自己的好,她斷定他絕不會害自己的親人?!澳阒牢覀冃置酶星楹芎茫銢]有理由害我哥哥?!?/br> 陸清嵐說著已是紅了眼眶,“我哥哥絕對不會叛國,這里頭一定有些什么事是咱們都不知道的。王爺……”她猛地跪了下去:“求你,一定要救回我哥哥?!?/br> 蕭少玨心中一驚:“咱們即將成親,你何必這樣?”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我向你保證,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一定會將你哥哥全須全尾地帶回來。” 兩人離開涼亭,走了過來。 陸宸看他臉色有些沉重,他們雖然隔得遠(yuǎn),聽不見小輩們說了什么,但是從兩人的神態(tài)和動作上還是可以看出事情非比尋常?!巴鯛?,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沒什么。我要趕快進宮去向父皇當(dāng)面陳情,寶兒可能是受到了一些驚嚇,還請伯父伯母好生照顧她?!?/br> 說畢和蕭少瑋出了長興侯府的大門。 他已定下決心,打算親自去一趟衡州,把陸文廷救回來。 兩人快馬加鞭來到東華門門前,還沒等下馬,就嘩啦圍上來一群羽林軍,為首的正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人——張秀。 蕭少瑋笑嘻嘻地道:“張公公不陪著父皇,怎么到這兒來了?” 張秀微微一笑,和氣地道:“二位爺,萬歲爺請你們進去呢?!?/br> 蕭少玨冷笑一聲:“有這樣請人的嗎?” 張秀道:“兩位爺,小的也是奉圣命行事,兩位爺就不要難為小的了?!?/br> 伸手不打笑臉人,張秀一直裝孫子,他們也不能拿他怎樣。兩人被卸了兵器,羽林衛(wèi)上前押著他們往宮里面去。 張秀趕緊道:“輕點,輕點,兩位爺都是身子金貴的人,少了一根毫毛,你們哪個擔(dān)待得起?” 蕭少玨道:“魯王早就來了吧,他一定沒少在父皇面前說我們兄弟的壞話?!?/br> 張秀笑笑:“回九爺?shù)脑?,二爺?shù)拇_前來覲見了皇上,具體說了什么老奴耳背卻是沒有聽見?!?/br> 蕭少瑋道:“你這個老東西!”張秀一向口風(fēng)甚緊,他們早知道從他口中打聽不出什么消息。 兩人被押進了建始殿,皇帝正和章、盧兩位閣老商量政事,蕭少璟卻不在當(dāng)場,可能是告狀完畢,被皇帝打發(fā)走了。眾人看見蕭少玨兄弟倆這般進來,全都感到詫異莫名。 兩人跪在地上齊聲喊道:“父皇!” 嘉和帝抬頭瞄了兩人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逝?!澳銈冞€有臉來見朕!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把朕的犯人給私自放出去,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朕了?” 他拿起一本奏折就扔了下去。蕭少玨不敢躲避,那本帶著硬木封皮的奏折就砸在他的腦袋上。 他大聲道:“父皇,都是兒子的主意,老十并不知兒子要去劫人,和他沒有關(guān)系?!?/br> 皇帝卻不理會他們,“給朕先在那兒跪著?!?/br> 兩人只好跪在那里。 章、盧兩位閣老也是人jingzi,出了這樣的大事,兩人哪敢耽擱,長話短說,把要匯報的事情匯報完畢,就起身離開了。 待兩人走了,皇帝喝了一杯茶,壓了壓火氣,道:“你們兩個知罪嗎?” 蕭少玨道:“兒臣知罪,但兒臣也是情非得已。二哥在刑部一手遮天,兒臣若不想法子把陸大人給弄出來,他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兒臣剛剛定親,怕是連親事也要被攪黃了?!?/br> 皇上聽了這話更是生氣,“你為了一個女人,就要違抗朕的命令?” 蕭少玨道:“并非為了一個女人。兒臣身為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當(dāng)家人,若是連自己的老丈人都保護不了,以后屬下們怎么會聽我的?兒臣也是不得已行此下策,而且立刻就到父皇這里負(fù)荊請罪來了,還請父皇狠狠責(zé)罰。不過這件事和老十沒什么關(guān)系,父皇還是放了他吧?!?/br> 蕭少瑋很講義氣,怎么能讓蕭少玨一個人把所有的罪名扛下來:“父皇,劫獄的事,我也有份,要罰,父皇就罰我們兩個!” 嘉和帝氣樂了,“喲呵,朕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居然有人搶著挨罰的!”兒子們斗得焦頭爛額,相互陷害還嫌不夠,難得兩兄弟如此團結(jié)一心,嘉和帝心里的火氣消了不少。 “朕告訴你們,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了。朕不罰你們是不行了!”頓了頓,他對蕭少瑋道:“你是從犯,但是朕也不能輕饒了你,罰俸半年,禁足三月,趁著這些時間給朕好好讀書明理!” 他說得嚴(yán)厲,其實這懲罰無關(guān)痛癢并沒有什么。蕭少瑋心中一喜:“謝父皇恩典。那九哥呢?” 嘉和帝道:“老九你不必管,你先出去。朕有幾句話要單獨對老九說。” 蕭少瑋不敢違抗命令,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嘉和帝看了蕭少玨半晌,道:“朕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你竟這么蠢不可及,真是叫朕失望?!?/br> 蕭少玨沒想到嘉和帝畫風(fēng)突變,倒是神色坦然:“想來父皇也看出來這是針對兒臣的一個圈套?!?/br> 嘉和帝嘆一口氣道:“是不是圈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觸犯了國法,朕就是再寵你,也幫不了你?!?/br> 蕭少玨道:“說陸宸是梁國派來的jian細(xì),純屬無稽之談?!?/br> 嘉和帝神色微黯道:“陸宸的事先不說。朕就是想不明白,陸文廷他為什么會背叛朝廷,背叛朕!”他還是很喜歡陸文廷這個小伙子的,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同意蕭少玨娶陸清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覺得有陸文廷這樣一位哥哥,陸清嵐絕對錯不了。 因此陸文廷的背叛,讓他很是傷心。 “陸文廷他不會背叛父皇的!”蕭少玨辯駁道。 “事實俱在,你還在替他說話,衡州錦衣衛(wèi)送來的消息也證實了談紹元的話,陸文廷的確是將朝廷辛苦征集來的糧食劫走,并且分發(fā)給了當(dāng)?shù)氐慕谢ㄗ印=Y(jié)合大梁正在向咱們發(fā)動新一輪的冬季攻勢,若說他不是和大梁里應(yīng)外合,朕實在想不通他還有什么動機!” 蕭少玨道:“父皇待陸文廷不薄。他又是有情有義的人。兒子是無論如何不會相信,陸文廷會背叛父皇!” 嘉和帝將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就算談紹元一個人在撒謊,難道衡州所有的官員都在撒謊嗎?你看看這些奏折,上到督府道臺,下到縣令縣丞,全在彈劾陸文廷胡作非為,攪合了衡州大好的局面。難道衡州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員,全都誣賴他陸文廷一個人不成?” 蕭少玨并未去看那些奏折,而是道:“衡州上上下下近百官員,所有人的說辭都一個樣,全都一個鼻孔出氣,這才有問題。” 嘉和帝心里一震,若有所思起來。若說之前他對衡州沒有一點懷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蕭少玨抓住機會大聲說道:“父皇,兒子愿意戴罪立功。請父皇準(zhǔn)許兒子奔赴衡州,查明真相,以解父皇心中的疑問,還功臣以清白?!?/br> 嘉和帝臉色微微一變,“你可要想清楚了?,F(xiàn)在的衡州不啻于龍?zhí)痘ue,朕不可能給你太多人馬,陸文廷就是前車之鑒?!?/br> 蕭少玨毫不猶豫地點頭:“兒子此行,愿置之死地而后生。” 嘉和帝猶豫了半天,終于答應(yīng):“朕會配合你的行動?!?/br> 當(dāng)天晚上,宮里傳出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蕭少玨因為放走了重要的人犯,皇帝龍顏大怒,褫奪了他的王爵,命令他在王府中閉門思過。 整個京師為之震撼。 恰逢蕭少玹也在魯王府。 兄弟兩人聽到這個消息大為振奮。蕭少璟喜悅莫名:“本王一直把老九當(dāng)成一個人物,沒想到他這么輕易便倒臺了。這可是一個好消息,當(dāng)浮一大白!” 蕭少玹也很高興,諸多兄弟里面,他最討厭的就是蕭少玨了。“父皇一向偏愛老九,沒想到這次對他的懲處這么嚴(yán)厲。不過……”他頓了頓,“二哥莫要輕忽大意,父皇雖說褫奪了他的王爵,但卻沒有下旨削奪他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指揮權(quán)。咱們也需謹(jǐn)防他狗急跳墻,臨死之前奮力反撲?!?/br> 蕭少璟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本來老九這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指揮權(quán)就未曾正式任命,所以也談就不上下旨削奪……”他在原地走了兩圈,對蕭少玹道:“老四,你給我派人盯著慶王府,看看老九有沒有什么異動。” 蕭少玹點了點頭。 當(dāng)天晚上,蕭少玨收拾行囊,帶著極少數(shù)最心腹的人離開了京師,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把衛(wèi)彬都給留了下來。離開之前,他本想當(dāng)面和陸清嵐說一聲,但是接到衡州的飛鴿傳書,那邊又出了新的岔子,他只能立即出發(fā),甚至沒有機會進入侯府和陸清嵐見最后一面。 他也說不清楚,這次只身犯險,遠(yuǎn)赴衡州,有幾分是為了陸清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