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朱棣說道:“倘若父皇有意封兒臣為太子,就不該問剛才那些問題。父皇著急宣兒臣覲見,其實是擔(dān)心大朝會的消息傳到兒臣耳邊,兒臣動了心,有機會和那些支持兒臣的朝臣們接近,甚至可能和鄭國公聯(lián)手和大侄兒爭國本。” 洪武帝心急火燎的召見四兒子,是想在朱棣行動之前,徹底打消兒子的心思。 因為洪武帝知道一旦朱棣和鄭國公攜手,朱允炆即使上位,也危機四伏。 洪武帝不動如山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耷拉的眼皮一抬,露出帝王的威懾。 朱棣紋絲不動,“兒臣知道揣摩圣意是大忌——是父皇要兒臣直言的?!痹局扉χ皇遣乱桑缃窨匆姾槲涞鄣纳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皇心里只有東宮,即使太子大哥去世,父皇屬意的是大孫子朱允炆!否則按照規(guī)矩,早就立了唯一的嫡孫朱允熥為皇太孫了,何必開大朝會一次次的議論呢! 洪武帝問道:“你想不想當(dāng)太子?” 這是洪武帝挖了的一個大坑,朱棣若說想,那么洪武帝會罵他以大欺小,窺覬侄兒的儲位;若說不想……這話會被史官計入起居注,將來會壓著朱棣一輩子。 朱棣早已不是當(dāng)年和父皇硬抗的青蔥少年了,他和父親的心智不相上下,說道:“父皇,大明建國到現(xiàn)在,最大的威脅始終都是北元,從西北到東邊,邊境線太長了,我們不能被動防守,需要時不時用主動出擊作為防守,父皇覺得諸位皇子皇孫,有誰能夠保護(hù)大明江山?” 洪武帝定定的看著四兒子,良久,說道:“你在威脅朕?!?/br> 朱棣說道:“沒有誰能威脅到父皇。是父皇自己心憂天下,兒臣實話實說,其實除了北元,東北的高麗國和納哈出勾結(jié),時常滋擾燕地;海上的扶桑國有倭寇在沿海作亂;西南民族眾多,時不時發(fā)生叛亂;藏地雖然歸順大明,但暗地里一直沒有和北元斷了關(guān)系。大明僅僅安定了十來年而已,這些威脅從未真正消失過。一旦起了內(nèi)斗,從南到北,從西到東的邊關(guān)都會告急。所謂海晏河清,不過是如夢幻泡影?!?/br> 四兒子說的都是事實,洪武帝沉默良久,說道:“太醫(yī)說過,朕只要按時吃藥療傷,不熬夜硬撐,還能多活幾年——朕在有生之年,必定除掉所有的禍患?!?/br>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別瞎cao心,也別動心思了,老爹我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朱棣一笑,“既然如此,那兒臣就告退了?!?/br> 朱棣正欲站起來,洪武帝猛地伸手,按住了兒子的肩膀,“你不甘心,對嗎?” 朱棣說道:“從記事起,父皇就一直對兒子說,大哥是世子,我們都要聽大哥的,大哥的東西不能碰。兒臣做到了,沒有越雷池半步,埋頭做好自己的事情,無論查案、賑災(zāi)還是打仗,都全力以赴。兒臣唯一逆了父皇心意的就是娶妙儀為妻,說起來,能夠得此賢妻,還多虧了父皇開恩成全,所以兒臣沒什么不甘心的?!?/br> 沒有什么不甘心的,不甘心的人還輪不到他朱棣——鄭國公常茂和嫡皇孫朱允熥才有資格說不甘心。 朱棣只是很失望,明明他居長、有保護(hù)大明的本事,父皇卻執(zhí)意跨過他去選擇庶長孫朱允炆。 父皇不是不曉得他的優(yōu)勢,而是習(xí)慣性的忽略他,打壓他,逼他退出,永遠(yuǎn)不會把這個四兒子當(dāng)做繼承人。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judy。 今天繼續(xù)雙更,請大家挪步上一章補分留言噠,明天才有雙更的動力。 要是還有時間,就煩請去作者專欄那里點一下“收藏作者”。 話說這句話我從四月開文就想說了,寫了258章才記起來,希望不會太遲……拖延癥患者傷不起啊 ☆、第259章 王妃解圍 京城,燕王府。 徐妙儀剛剛“送”走了秦王妃回府,二哥徐增壽就匆匆上門了,他沒有什么城府,內(nèi)心的興奮溢于言表,咋咋呼呼的說道:“大meimei,天大的好消息!” 在馬車上來回顛簸,徐妙儀覺得雙腿發(fā)麻,肚皮發(fā)緊,她捧著大肚子歪在熏籠上,雙腿高高抬起,擱在柔軟的引枕上,“什么事?” 徐增壽狗腿似的坐在妙儀身邊,給她捶著浮腫的腿,附耳過去低聲問道:“meimei想不想當(dāng)太子妃?” 徐妙儀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徐增壽的后腦勺上,“那里學(xué)的混賬話?燕王府本來就被東宮和皇上猜忌,你想把王府往火坑里推啊。” “別總是打我呀,本來就不聰明,越打越傻了!”徐增壽呲牙咧嘴摸著后腦勺,“今天大朝會上,好多武將們舉薦燕王當(dāng)太子呢,連鄭國公都說若不立嫡,就立最年長的親王朱棣,我瞧著妹夫挺有戲的?!?/br> 徐妙儀心潮澎湃,想不想當(dāng)太子妃? 當(dāng)然想啊!我和朱棣千辛萬苦查清了外祖謝家冤案,懲治了兇手李善長,卻因皇上不肯承認(rèn)當(dāng)年的錯誤,無法為謝家平反昭雪,如果…… 徐妙儀蹙眉沉思,見已經(jīng)到了黃昏,叫了馬三保進(jìn)來,問道:“毛驤親自去軍營宣殿下進(jìn)宮見皇上,可曾有殿下出宮回府的消息?” 馬三保說道:“王爺?shù)能囻{在宮外等候,并無動靜。想必皇上有軍國大事相商,留王爺一起用飯了?!?/br> 徐增壽又湊到徐妙儀耳邊說道:“我猜的對吧,肯定是商量立太子的事情了?!?/br> 徐妙儀沉吟片刻,說道:“沒那么簡單,皇上偏愛東宮,對殿下一直不冷不熱的,打了勝仗也就是賜形同廢紙的十萬寶鈔。怎么可能突然就轉(zhuǎn)了性子呢?況且大朝會后派毛驤召王爺進(jìn)宮,毛驤貴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要他屈尊做這種跑腿傳話的活計,豈不是……” 徐妙儀臉色一變,腹部又是一緊,說道:“馬三保,你趕緊進(jìn)宮,要燕王立刻回府,就說……就說我要生了。” 馬三保不解,“王妃,您這是……欺君之罪呢” 徐增壽急忙說道:“大meimei是不是高興傻了?宮里正商量立太子的大事呢,你這是冒著欺君的危險攪局??!” 徐妙儀厲聲道:“還不快去!我這是第四胎,本來就可能提前發(fā)動,時不時出現(xiàn)產(chǎn)前征兆,算不得欺君,你快把王爺叫回來?!?/br> 話音剛落,徐妙儀覺得腹部猛地抽緊了,像是被揍了一拳似的,連褥單的濕了一大片,一旁的徐增壽都嚇傻了。 徐妙儀忍痛說道:“說曹cao曹cao到,真的要生了?!?/br> 馬三保兔子似的跑出門去。 皇宮,御書房。 最后的晚霞即將褪去,馬上要當(dāng)掌燈時分,但屋子里父子都微絲不動,任憑黑暗漸漸籠罩全身。 盡管朱棣做出了解釋,洪武帝依然不肯放手,蒼老的手死死壓住朱棣的肩膀,說道:“我要你在此立下毒誓,此生絕對不會和皇侄朱允炆爭皇位。若有違誓,必妻離子散,死無葬身之地!” 朱棣身形一震,緩緩說道:“父皇,我終于明白三哥打算跳崖自盡時的絕望了?!?/br> 洪武帝渾濁的瞳孔猛地一縮,“不要提這個逆子!” 朱棣說道:“三哥后來寧可看著斷腿腐爛生蛆也拒絕服藥,只求速死!我們都是父皇的兒子!您的親骨rou??!您為什么一定要逼兒子立下如此惡毒的誓言?逼得兒子們一個個的離您而去?我不會發(fā)誓的,我死則死矣,不能把妻兒也卷進(jìn)來!” 洪武帝吼道:“不行!你必須發(fā)誓!” 涉及到了妻兒,朱棣絲毫不肯讓步:“我拒絕發(fā)誓,父皇要殺了我嗎?” 我不會對手足晚輩們動刀劍,但如果朱允炆將來對徐妙儀和孩子們動手,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洪武帝吼道:“你不要逼朕!” 朱棣步步反擊,“是父皇一直在逼兒子們!二哥和三哥的死,父皇難道只是覺得他們咎由自取嗎?父皇心里難道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愧疚?” 洪武帝沉默了。 朱棣開始致命一擊,“二哥和三哥都沒了,現(xiàn)在輪到我了,對嗎?” 接連痛失三子,洪武帝不可能無動于衷,手臂頹然脫力,從朱棣的肩膀上垂了下來。 洪武帝終于做出了讓步,說道:“你若堅持不肯發(fā)誓,就必須立刻去燕地就藩,遠(yuǎn)離京城。” 朱棣說道:“妙儀產(chǎn)期將至,她這一胎屢經(jīng)波折,有些兇險,懇請父皇等她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后再遠(yuǎn)行?!?/br> 洪武帝搖頭,“不行,朕過幾日就會命鄭國公和開國公兄弟分別守護(hù)西北和東北邊關(guān),你也必須離開京城。” 朱棣冷冷一笑,“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父皇把嫡和長都趕出京城,好扶著庶孫朱允炆上位為皇太孫,父皇既然已經(jīng)做出決定,兒臣無話可說,去燕地就藩便是……只是妙儀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您的孫輩,正月天寒地凍,一路舟車勞頓,萬一有什么好歹……求父皇看在兒子和未來孫子的份上,寬限兩月,等母子養(yǎng)好身體就出發(fā),絕不在京城停留?!?/br> 洪武帝不肯讓步,“朕意已決,朕會派御醫(yī)產(chǎn)婆還有奶娘一路跟隨,不會出事的。” 朱棣給妻兒爭取,說道:“父皇,東宮的皇孫是親孫,難道我的孩子不是您的孫輩嗎?只是寬限兩個月而已,我們對京城絕無留戀?!?/br> 洪武帝說道:“兩個月,足夠發(fā)生很多變故。身為皇子,應(yīng)以大局為重,你對徐妙儀太兒女情長了?!?/br> 朱棣說道:“并非我多情,是父皇您薄情。身為人父,為妻兒遮風(fēng)擋雨天經(jīng)地義。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無論長幼,我都一視同仁,都會盡力保護(hù)他們。” 洪武帝暴怒,“逆子!朕生你們、養(yǎng)你們,養(yǎng)了一群白眼狼!到頭來一個個都說朕對不起你們!” 眼瞅著父子兩個要徹底撕破臉了,這時外面起了一陣喧嘩之聲。 洪武帝惱怒:“什么事?” 御書房外,馬三保被一群錦衣衛(wèi)摁倒在雪地里,大聲叫道:“燕王殿下!王妃娘娘提前發(fā)動,快要生了,殿下趕緊回去吧!” 朱棣不再和父親糾纏,猛地站起來,推門而出,錦衣衛(wèi)放手,馬三保連滾帶爬的迎過去,“王妃羊水都破了,殿下快一點!” 皇宮偌大,單是從御書房出宮門七拐八彎的要走很長一段路,朱棣大急,見門外停著一輛父皇的馬車,兩匹白馬在前方拉車,他搶過錦衣衛(wèi)的繡春刀,砍斷了連接車馬的韁繩,翻身上馬,連馬鞍都不用,騎著光禿禿的馬背,踏著漫天飛雪狂奔出宮。 馬三保和錦衣衛(wèi)們都驚呆了。 毛驤忙稟告洪武帝,“皇上!皇宮禁止跑馬,燕王犯了禁令,還搶了——” “是朕賜給他的。”洪武帝打斷道:“是朕的旨意,燕王妃早產(chǎn),朕賜給燕王駿馬一匹,容許他在宮內(nèi)跑馬?!?/br> 毛驤見洪武帝有心為燕王開脫,便命手下去通報放行,不追究燕王僭越之行。 誰知洪武帝又說道:“要內(nèi)閣翰林?jǐn)M旨,三日后燕王府啟程去燕地就藩?!?/br> 毛驤聽了,心里一聲嘆息。 朱棣騎馬從皇宮御書房一直趕到了燕王府,周王朱棡和周王妃馮氏都在外面等候。 朱棣翻身下馬,正欲沖到產(chǎn)房,被弟弟朱棡攔住了,“四哥一路風(fēng)塵,洗浴換衣才能進(jìn)去?!?/br> 朱棡醫(yī)術(shù)高明,見弟弟神色淡定,朱棣便知徐妙儀有驚無險,不過還是不放心的問道:“怎么產(chǎn)房里沒有聲音?” 朱棣三次當(dāng)?shù)?,徐妙儀每次生產(chǎn)時他都在外面打仗,沒親眼見過孩子出生,他還以為產(chǎn)婦都要大叫呼痛的。 朱橚面露敬佩之色,說道:“四嫂很堅強的,再說第四胎生的要容易些?!?/br> 朱棣換了衣服,凈面洗手,匆匆進(jìn)了產(chǎn)房。 周王妃馮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再看看燕王府三個孩子,掩飾不住的艷羨之色。 產(chǎn)房里,朱棣親手喂徐妙儀吃面,雙手微顫,面條從筷子上打著圈掉落,徐妙儀噗呲一笑,“不要緊張嘛,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br> 朱棣干脆用筷子將長長的面條夾斷,盛到勺子里喂她,“正因為是你,我才緊張的?!?/br> 徐妙儀吃著面,朱棣問道:“王音奴已經(jīng)送出京城了?” 徐妙儀一怔,“你怎么知道?” 朱棣朝著門外抬了抬下巴,“五弟的心思瞞不過我,王音奴殉葬,他的目光里是釋然,不是悲傷。” 徐妙儀說道:“幸虧立刻送走了,不然我們?nèi)チ搜嗟兀宓芤簿头?,誰來保護(hù)她呢。” 朱棣手中的湯勺一頓,“你都知道了?” 徐妙儀說道:“今天大朝會上的事情,二哥徐增壽已經(jīng)都告訴我了,他還神神秘秘的問我想不想當(dāng)太子妃呢。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后腦勺上,要他閉嘴,打消這個念頭,誰都不許說出去?!?/br> 朱棣繼續(xù)喂著碎面條,問道:“那你想不想當(dāng)太子妃?” 徐妙儀反問道:“你想不想當(dāng)太子?” 朱棣說道:“想過,現(xiàn)在不想了。” 徐妙儀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朱棣的額頭,“是父皇逼你退出了吧,我就預(yù)料會這樣,擔(dān)心你和父皇爭執(zhí)撕破臉,都下不了臺,所以借口生孩子把你叫回王府,沒想到這孩子真是個曹cao,說來就來了?!?/br> 朱棣怔了怔。 徐妙儀說道:“五弟的心思瞞不過你,你的心思也瞞不過我呀。其實聽到二哥說起大朝會上的事情,我也心動了,然而心動歸心動,現(xiàn)實歸現(xiàn)實,父皇向來偏著東宮、偏著庶長孫朱允炆,倘若母后還在,或許還能規(guī)勸一二,要么立嫡,要么立長,總之輪不到非嫡非長的朱允炆頭上去,可是母后去世,誰能撼動父皇的決定?我此生有你就足夠了,不奢望當(dāng)什么太子妃?!?/br>